[原创] 脏器

百里烟

　　脏器

　　文/百里烟


　　石配林不愿意和颖儿去大排挡。他自己都难说明白，是愿意自己去还是根本不喜欢去大排挡。
　　到这时，去或不去已不重要了。左右石配林嘟囔着嘴巴腆着肚子行进在通往大排挡的小路上，T恤衫紧贴住他那圆润部位，像灌满水的气球，前面一颤颤的，后面一扭扭的。上面由于过分追求艺术效果而变异的字母组合“BIG”，早辨认不得第一个字母是“B”还是“P”。
　　在人体很多姿势中，有种手势能验证这个才三十来岁就不幸肥胖起来的男子还有些IQ，不过这个IQ值完全是瞬间形成的，没有存储设备，而且是被动的……这些类似反射的举动应不具备提高这一数值的实力。他的一只手始终放在肚子上，像一只昏昏欲睡的超级胖壁虎。颖儿好几次想拍死这只壁虎都没得逞。
　　大排挡上空抻起的彩旗噗啦啦地随风响，像一段被染上颜色的小结肠，两棵死命挣扎的金槐闹了虫灾，满头满脸的疤痕，石配林走过去便萌生出些顾虑来，他说不好是因为彩旗响得肆意而让自己不安，还是身后的颖儿忽然安静下来。
　　一串串动物的肉在碳火上被翻烤着，一双双黑黄色的手在不停地翻腾着。肉滴下略微透明的油脂，腐酸般呲啦呲啦地帖服在焦碳上，化成一撮撮白色齿印。
　　那上面应该是吃的东西，是谁吃的东西或者这东西是如何变成可以吃的东西？这一问题石配林从来不想。
　　肉焦了也能变成助燃的原料。石配林也是喜欢肉的，比如羊羔的肉就很和自己的口味，狗的也成，但他讨厌狗皮。石配林固执地认为，狗皮与其内脏无二，乃不洁净之屏障。

　　对于肉，石配林没有颖儿理解得透彻。
　　颖儿，九五食品工程系，本是想学心理学，却未能如愿。她在世纪之交的时候不小心认识了石配林，当时的石配林才不像现在这个身板，伸伸胳膊可见青筋，曲臂就生出明显的肌肉疙瘩。现在的石配林就是一段滋润得无法再调理的肠子。
　　颖儿知道：从打人类来到陆地上后，食物空前匮乏，不得不去袭击鸟兽，用的是石头和自制的棍棒。当然，肉的出现给人们的大脑增添了营养成分，使得一些猿人闻出来森林大火后漂移着的香味——肉的原始烹饪，自然之大饭煲做什么像什么，作品完美又彻底。
　　颖儿想了想，继续念叨，原始的饮食方式正为现代人看好，就着木炭，肉才有远古的香味。这就是说我们的祖先曾经迈过一个无肉到有肉的世界！一个由生到熟的世界！颖儿边念叨着边想起石配林，我们的祖先偶尔也犯点错误……

　　颖儿并不喜欢吃单纯的肉，她喜欢动物的内脏。不论是鸡胗鸡心，还是羊腰子牛肚子，颖儿来者不拒，吃得也好看，嘴边和手总是干干净净的。
　　你怎么总吃这些东西呢？石配林忍不住问。一年来石配林只看到颖儿吃这些东西，从来不见她吃肉。
　　你知道什么啊？颖儿不服气呢，这叫会吃，你倒是吃肉，结果光长肉了。
　　吃的刁钻，脾气野了点不为怪吧。颖儿喜欢看一些尽显民风的记录片，尤其爱看杀羊宰牛的镜头，虽然石配林在一边吼着：我要看球！却没有丝毫作用。颖儿看完了，一脸风情地跑过来把赖在床上负气打盹结果假戏真做的石配林弄醒，你知道蒙古人怎么杀羊吗？！
　　石配林睁开眼，随后又闭上，用刀劈！
　　废话，颖儿继续折磨石配林，当然用刀了！不过，蒙古人杀羊先掏心，然后再剥皮，然后……石配林睁开一只眼，看着颖儿跪在床头模仿蒙古人杀羊的动作，哧地乐了：别看你想的美，给你刀你都不敢！

　　不是石配林激颖儿，每逢楼口的冷面馆清晨杀狗，她都躲得远远的，那狗子无力地被悬空吊着，丝毫不挣扎，杀狗的伙计两眼含的是狗血，似在玩弄一个纯色的游戏，反倒焦躁地抱怨着，真他妈慢！那把小刀似乎是谁家孩子不小心丢的铅笔刀，却毫不耽搁狗子血流的速度。狗子的眼睛是睁着的，它把颖儿的心脏装了进去。
　　颖儿坐在马桶上抱怨，人他妈妈的怎么啥都吃？
　　石配林边挥舞着小牙刷边摆弄白毛巾，现在流行吃小动物的肉，牛啊猪啊可没人喜欢了！
　　那，颖儿白了一眼石配林，怎不吃耗子肉呢？石配林食欲顿失，扬言单位有早会。


　　电台副台长叫王复全，谁也不晓得他多大了，留着胡子像八十四，胡子一刮像四十八。他是一位致力于艺术与精神领域研究的学者。最喜爱的故事是一个梦游男子晚上举刀要砍他老婆，被捉住后解释说那时分明在切一只西瓜。王台长说老婆的脑袋与西瓜之间除了形体之外还有一种特定的联系，你有没有考虑到表面带有一些凸凹的西瓜最甜呢？
　　王台长最喜欢听年轻主持人在节目最后补充一句，责任编辑王复全。似乎整套节目没有这个王复全，就是一个没有沟壑的大脑，平滑得可以跑方程式赛车，必将弱智到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
　　台长把石配林叫到办公室，配林，节目有所调整，不过放心还你来做！
　　台长，石配林有些奇怪，我做了六年了台长，这个消息我早知道，还以为只是内部说说罢了，没想到是真的……
　　诶呀，小林子啊，你才来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台长和蔼地笑笑。
　　什么？石配林茫然地看了看台长的秃头。
　　我不是说过嘛，你们年轻人总要担当重任，对不对？
　　那老张老赵还有大刘不都可以吗？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不是你的节目时间吗？王复全疑惑地看着石配林。音乐节目不拉广告啊……
　　可我没这方面经验。石配林继续力争，台长，这种栏目最好让结过婚的人搞……
　　诶呀，小林同志，目前全国上下宣传性普及，我们总得跟上时代不是？再说，你们年轻人我还不知道？一个个成双成对，就是不结婚……
　　好好，台长，我答应！石配林生怕台长再形容下去。

　　颖儿独自靠在床头，听着石配林主持午夜立体声。奇怪，她发觉今晚的节目特别杂沓，先是二十分钟的广告，不是这家医院就是那家诊所。不久听见石配林懒洋洋的声音，听众朋友，本栏目即日起改为性知识普及教育，我们的热线电话还是38934444，主持人还是我林子，往后我们会陆续聘请本市知名专家和我共同主持这个节目，导播还是我们的小喇叭，有欲咨询的朋友请把电话打到直播间……不过在接听电话之前，请允许林子说几句话：子曰……
颖儿啪地把收音机关掉了，这节目也是说改就改的？

　　石配林刚和枕头亲热上，蓦地坐起来一个女人。
　　干什么呀？吓死我了！
　　就吓你怎的？颖儿气得一臌一臌的，什么烂节目啊你这是！
　　我，我也不晓得诶，台里也是为了创收嘛！
　　让你接你就接？姐妹们知道我和一个性来性去的男人在一块儿多难受啊！
　　你以为我愿意吗？石配林索性不睡了，我是逼不得已的，也别太守旧了吧！
　　做这东西不如辞职算了！颖儿站在床头，双手卡腰。

　　辞职？说的倒轻巧，以你颖儿一月一千多块能养活我们两个吗？往后再加上孩子，孩子啊孩子幸亏你没出来！躺在资料室内的简易行军床上，石配林胡思乱想起来。本来自己喜欢的音乐节目被砍了就老大不快，现今又被颖儿数落，就这样还结婚呐？算了吧真是的！

　　已经12个小时没看到颖儿了。石配林心下嘀咕着，像一只欲飞不能的肥鸽。早上没得吃，中午没有胃口，于是，石配林找到了一个节省的最佳途径——只要晚上不睡觉，白天吃啥啥不香。
　　拜托，这话你已经说六次了！石配林听见小喇叭捧着电话怒号着。什么六次了？小喇叭谈恋爱了？她那个挑啊……瞧见谁就说人家是古董三代，还是未升级选手，只会把死鸡蛋变成活化石。
　　石老师，能不能帮个忙？小喇叭捂住电话偏偏头。
　　石配林忙殷勤地站起来，快说！
　　别看我好不好……小喇叭紧张兮兮地咬咬牙。

　　石配林仔细算过，连续十六个小时没有看到颖儿了，这个数字能上他与颖儿设立的吉尼斯分离时段之最。可你颖儿就不会拨个电话？就说配林我想吃鸡心。难道非让我拨回个电话说颖儿我们还去那家吃腰子？
　　石老师，再求您个事……小喇叭怯生生的。
　　我没看你。石配林有些不耐烦。
　　不是啦，陪我去看个男人……
　　为什么？石配林有种被轻视的感觉，随之迩来对小喇叭极端蔑视。
　　就是让那人死心！小喇叭很起来眼睛能炸飞整座电台。
　　为什么让人家死心？人家又不是鸡！
　　啥？小喇叭傻了。

　　叶之华海鲜饺子馆。两个人焦急地等待第三个人。先来点吃的吧，石配林若无其事地看看四周。
　　急什么啊，再等会儿嘛，小喇叭含笑地看看石配林。
　　等呗……石配林用手捂住嘴，边为口水消音边扫视左右，什么饭店啊真是，连个微碟拼盘都没有！真是！
　　……
　　石配林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盘酱鸡胗。石配林一直没说话，只点头。
　　什么？小喇叭向前探了探身，看着腮帮子被填满的石配林，石老师也得意这口？
　　好吃！真的，我石配林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是嘛？那我喂你啊……你可答应了的，不能反悔！要细嚼慢咽……
　　好啊，乖乖，快啊，我还要吃！
　　哈哈哈，你真能吃……
　　……

　　两个人似乎不在意要等的人了，可两个人确实在等人。直到小喇叭在颖儿眼中堕落成一只鸡，而石配林变成一块块心、胗、腰子了。王台长拍拍颖儿的肩膀，小颖，我说的没错吧？要进去吗？
　　颖儿一摔王台长的手，爸，你别管！

　　2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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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烟

进步不敢当，一向在退步。
没看懂是我的错，下回弄看得懂的。

百里烟

最初由 尘鸢筱梦 发表
附上一内容简介，不就清楚了，我看不懂，不一定别人也看不懂啊。

狠。

百里烟

最初由 爪哇岛 发表
跳跃性很大，不过仔细看看，很有味道啊。问好。

感谢岛主仔细看完，多帮助俺

manchurose

哦！不错。

提醒颖儿，内脏吃多了当心胆固醇升高！
还有，广东人就喜欢吃耗子，连猫也不能幸免呢。

李幼谦

烟烟的文字里有机关哩。喜欢。

房子

烟主的小说很有味道，耐人寻味。着实让俺想起，俺自己做的辣子（我们本地的一道好菜）可口，香味满嘴，越吃越想吃，特别是在夏天，在喝点扎啤，那感觉没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