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让冷风吹散了温柔
“笃笃笃”,像有人叩门,又像是风吹门动。 正午睡的我,条件反射似的将被子掀起一角欲起身,门外偏又无声无息。我便拉拉被角,捂严了常常隐痛的肩膀,继续睡去。
再次入梦时,门外又有响动,很轻很淡却很执着。
??要穿衣下床一探究竟,透过门镜望见,门外部着一个穿白衬衫,系红领带配蓝西服的年轻人。会是谁呢?我乡下的亲眷应该没有人会穿得如此得体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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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年关将近,最要提防的是防盗窃、防诈骗。我便在心里说:不嫌累,你就随便敲吧,别指望我能给你开门。可“笃笃笃”的敲门声却在一点点瓦解着我的意志。恰巧我又偏在此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喷嚏”声打破了家里的宁静,也攻破了家里没人的谎言。
??“请问家里有人吗?”被寒风塞进门缝里的声音不但年轻且很有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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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想起有个表弟在北京打工,前些年靠卖盗版光蝶起家,如今也在京城里娶妻生子,并拥有了自己的公司,前年见时,他一口流利的京腔京韵,且能把那首《前门情思大碗茶》,唱得有板有眼儿,京味醇厚。
??记得我夸赞表弟终于闯出了自己的天地时,表弟则感慨万端地说:上帝很英明,这世界从来都是鱼有鱼道、虾有虾路。刚当“京漂”那会儿,碰到一个为了卖张蝶片磨短舌头的人,后来,便与他合租了一间地下室,一起背着大包,走街串户兜售光盘,被人打过、骂过、欺负过,吃闭门羹更是家常便饭,心里那个滋味儿酸得没法说。唉!如今的我,只要见着发广告的手伸过来,我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接在手里,那一接,接的可是一份信任和帮助!
??表弟的话曾听得我眼角湿润,看来凡事只有经历了才会懂得。可现在骗子太多,虽还敢轻易相信,眼前事亦让我无法取舍。
??想起落魄时的表弟曾到我家借钱,我慨然相帮并给他买了件白衬衣。发达后的他数次无限真诚的邀我去京做客,说他好孬现在也是有车有房的人,可以拉着姐姐好好逛一逛新北京了。这些消息很让我欣慰,我没想到人生有那么多的不可预料性。也许,一次不经意的扶持,往往会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而拥有一颗感恩的心更是比金子都珍贵。
??此时,门外站着的会不会是和表弟当年一样的年轻人呢?
??当敲门声再次响起时,我便忍不住问了句:请问你是谁?干什么的?
您好,我是XXX公司,在圣诞节来临之际专门派送礼品的。请您开下门好吗?
??呵,圣诞节送礼品。我心想,你少扯淡吧!本大姐早已过了期盼梦醒时分枕边会出现神奇礼物的年岁,只知道这红尘繁世中,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甭说你西装革履,就算你长着白胡子,戴上小红帽扮成圣诞老人,本大姐也不会动心的。昨日还从电视上看过一男子假扮圣诞老人入室盗窃的新闻呢?这年头宁愿相信世上有鬼,都不会相信会突然天降大运了。
??您好,请您开一下门好吗?我是XXX公司,在圣诞节来临之际专门派送礼品的,请您开下门好吗?
??当门外再次响起声音时,门里的我只淡淡地说了句,噢,要真是送礼品的,就请先放在门前吧,我一会儿拿。(心里又嘀咕了一句:这年月谁还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啊!)
??回了这句话后,我已决定,无论何种情况,无论他再会卖弄三寸不烂之舌,我断然不会给一个陌生人开门的。
??然而,可恨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最终没撑得过门外人以种种理由攻心的心理战术,万般无奈且带着丝丝忐忑打开了门。
??门拉开后,我吃了一惊。
??门外候着的人,在门打开的瞬间,已躬下身、低下头,深深地朝我鞠了一躬。那种虔诚让我有了做主人的幸福,同时心也敏税地疼痛一下。为表弟,亦为他及那些艰难求生的弱势群体。
??他抬起头时,我才发现这是个挺拔高大、儒雅俊朗的小伙子,只是被不上档次的西装裹着,在严冬里显得有些单簿。
??门打开后,迎面而来的寒风又使我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便有点不耐烦,像是质问似的对小伙子说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一遍遍地在这儿敲门,居然还能敲到若不开门就誓不休的地步,真服了你了。
??小伙子淡然一笑,不急不躁地弯腰从放在地上的手提盒里,拿出了一个化妆品套盒,并很职业地轻轻打开,指着盒里的瓶瓶罐罐给我介绍开来。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屋里各处瞟一瞟,瞟得我心里很不安。莫非他想窥视家中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人,想伺机闯入打劫。
??好在门口放有老公的大皮鞋。
??于是我就眼珠一转儿撒谎道:请你小点声好吗?我先生昨日上夜班,现在正睡觉。
??小伙子连声地说着对不起,打扰了。随即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有了心不在焉和忐忑不安,他的产品介绍便随着寒风,从我的这个耳朵里进来,哪个耳朵眼儿出去了。脑海里只浮现出哪些入室抢劫的可怕画面。
??直到他突然问我:大姐,你的皮肤这么好,请问你平常都用什么化妆品呢?
噢,我用的全是国外的,国内的化妆品含铅太重,我基本不用。为了让他知能而退,我坦然的说。
??没想到却更激起了他的连珠妙语。他说大可不必那么相信那些个“舶来品”,其实根本就买不到原装货,而他们公司生产的是纯植物提练的,不伤害皮肤,便宜又好用,多实惠。
??不知是被他讨好似的夸了几句或是被他的产品介绍所打动,我竞伸手接过了礼盒。接时却没忘问那个很俗又很根本的问题:真送给我?要钱吗?
??小伙子笑而不答。
??再问时,就答非所问。转身又拿出一张单据,单据上盖着公司的红章,上面写用户抽奖规则及评奖办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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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先是指着表格内一项项的获奖信息与对应的奖品给我看,而后又指着礼品盒昨上角的刮奖区域,示意我去刮开,说是刮开有奖的话当场兑现。
??奖品很诱人,什么笔记本电脑、液晶电视等,还有汽车。诱得我都差点伸手去刮了,忽地又想起从电视上看过的短片,只要你稍微动一下东西,那么这个钱你就掏定了,哪怕他的价钱有多么不合理,他都会找出让你掏钱的合适理由。
??想到这儿,按到刮奖区域的手指猛地停顿、移开,随后很决绝地把化妆品套盒还给了他,并再一次强调:不好意思,我家里实在是不缺化妆品,我也不会买你的,你还是再换一家吧!别吵扰了我先生的休息!我要关门了,你请回吧!
说着,不听小伙子任何解释,也不敢瞅他自信、坚定且有点乞求的目光,狠狠心,缓缓地关上了门。
??隔着一道冰冷的门。小伙子又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着:对不起!打扰了,为了感谢您听我介绍了公司的产品,我还是得把礼盒送给您试用,用好了请您继续使用我们的产品,也请您抽空试用一下,如果用着好,或者是觉得我的服务态度还好,恳请您在随后公司的回访中,公正地对我做出评判。请您记住,我是2号推销员。
??大姐,礼盒我给您放在门外了,过会请您拿回屋去好吗?如果产品用着好或者在使用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请您到XXX城的百货大楼XX牌化妆品专柜调换。还女士一个健康美丽的容颜是我们公司的宗旨,也是众多女性追求的目标,祝愿大姐您永远年轻美丽!
??再见!大姐。
??下楼的脚步声消失好久,我才敢再次拉开门,悄悄探出头看一下门口到底有没有那个礼盒。手伸了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他会不会把盒里的东西掉包,换成炸弹、枪药、能毁容的东西,或者是青蛙、老鼠、赖哈蟆等吓人的东西呢?
??我还是别拿回屋,也别打开,随它去吧!或许,过一会儿就会被拾垃圾的捡走了。
??想来想去后,再次关上门,开始叠被收拾家。
??不一会儿,放学回来的儿子欢天喜地捧着礼盒进屋了。一进屋就朝我大喊:老妈,你猜我拾着什么了?我在咱家门口捡了好多化妆品呢!
??我刚想说,小心,别碰它,危险。
??儿子已把打开的化妆礼盒举到了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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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内东西和先前一样,一样不少,只是多了一张盖有XXX公司红章的纸。儿子好奇地拿过念道:XXX公司,2号推销员李奇,26岁,毕业于XXX院校本科经济系……如果您对我们的产品有任何的建议或反馈,对他的服务有什么意见或赞许,都请写在对应的栏里,并按如下地址寄回本公司。感谢您对本公司新开发产品的大力支持!在使用中,产品出现任何的质量问题,本公司承诺无条件退货。
??我无言,继续收拾着东西,心理却在想,可能真的是误解那孩子了。不知衣着单薄的他将迎着寒风走上哪里?也不知下一个客户会不会对他热情一些,让他在门外少等一会儿?在这人心戒备森严、世态纷繁复杂,诚信越来越少的年代,让一个刚毕业难找工作的大学生做这个销售工作实在是难为他了。也许若干年前他也曾与我小儿一样,无忧无虑地被父母小皇帝一样的娇宠过。可是一旦成长为人,就要担负一切艰难和苦涩。
??少不更事的小儿还处在偶然捡到礼品的兴奋中,并蝶蝶不休地说这道哪。疑惑着大学生怎么会干这个工作?
??我叹口气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每年毕业那么多大学生,面对着严峻的就业压力,找不到工作该怎么办?他这工作也算不错了,你没看电视报道有大学生都应聘当屠夫了。
??说到这儿,心里竟五味杂陈。
??儿子没接我的话。只说:妈妈,明天给我换个厚羽绒袄吧!今天风有点大,我带着帽子还觉得冻耳朵呢?
??我也没接他的话,只问他:风怎么会这么大?你说要是只穿西服衬衫的人,走在风中会冷吗?
??儿子笑了:这天谁还会穿西服?那不傻瓜吗?不冻成肉条才怪!
??我说:要是有人为了工作,非得按公司要求穿西服打领带呢?
??哈,别扯了,那还不得硬让风给吹散架喽?儿子说。
??我的心很沉重,又不想告诉儿子太多,只是在心里想:那个穿西服的的孩子,冷的岂止是身体?这一路走下来,也许最冷的,是他的心吧?
[ 本帖最后由 石丁香 于 2009-1-10 23:2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