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脂

杜永生

香 脂

　　　　　　　　　　　　　　　　文/杜永生

　　上周应乡下一位小学时的同学邀请前往祝贺乔迁之喜。这位同学一直是居住在乡下的，这不前不久，在街道上购置了两上两下的楼房并赶在年前搬迁。前往的大多是一些儿时的伙伴或老同学。去了他肯定是要请我这个管土地与房产的专业人士看看楼房的质量。我随着他的介绍，从一楼上了二楼，他的卧室，敞亮而宽敞，都是一溜水崭新的新潮家具。我注意到了，他的大衣橱上方的摆放着的一个大箱子。显然，这个箱子与新潮的家具显得格格不入，非常扎眼。忍不住问：这个破箱子放置在这里干吗？他说：呃，你别小瞧这个破箱子，这是我学木匠出师时亲手打做的，里面可是我的珍藏啦。我感到好奇了，这里面能珍藏什么玩意儿？其实我清楚，这个同学从小就非常聪慧，也喜欢收藏，只可惜不是读书的料，念到四年级就下来放牛了。同学一边说着一边找来凳子把这个箱子搬了下来。然后打开。呵。甭说，里面还满满当当的呢。箱子里面有几个隔层，所有的东西都是分门别类的，基本上分三大类，一是玩具类，有弹弓，陀螺，木手枪，弹子，铁球；二是书本类，有小人书，作业本，课本，还有一些老杂志；三是收藏类，有豁牙烂齿，破损严重的硬币和铜板（这是打钱堆子造成的），一沓整齐的香烟纸（大前门，大丰收，大铁桥，光明，飞凤等）。我很注意这里面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东西，那就是多年不见，而且让我十分留恋的---呙脂蜜。再次看到它，仿佛一种情愫攫取了我的心，那些关于呙脂蜜的记忆瞬间被打开。


　　呙脂蜜，实际上叫“哈蜊油”。在乡下一些地方还称“羊蜜”、“香脂”。这是一种外包装像河蚌壳一样，内里装的却是像膏腴（荤油）一样的护肤品。白腻、稠厚。当然，这种护肤品在当时那个年代可是非常流行也畅销的。不仅价钱非常低，而且，是乡下人生活中必不可缺的生活日用品。


　　拿在手里忍不住掰开一个，里面还有一些残留的香脂，顿即，一股子醇香弥散开来。我深深地嗅闻，却是沁入肺腑的老味道，浓醇，酽酽，香馥馥。我惊叹着，赞叹着，这个老同学居然还保留这些已经消失了很久的护肤品，而且味道、色泽、质量一点没变。他说，别小看这呙脂蜜，在小时候，在冬天里，因为有了它，我们这张脸全靠它来保护，才不会皴裂。


　　是啊。在那个时候，这是我们生活当中不可或缺的护肤品。至于我到底是什么时候使用这个呙脂蜜的呢？问母亲，她说，你在3岁的时候就开始抹了。3岁，我是没有多少记忆的。母亲说，那年的冬天，我得了麻疹因为好玩招了风，从那时开始，这小脸经寒风一吹就开始皴裂起来，每次总是给脸上涂抹上一层厚厚的呙脂蜜，这样才不会皲皴或起皴疱。母亲说，每次给你洗脸后抹呙脂蜜时，你的头总是转来扭去的，很不情愿，特别是晚上，看你那张脸简直就像狗屁股一样脏兮兮的。可以想象得到，母亲为我涂抹它时候，用小拇指轻轻地挑上一点，在手心揉匀，然后在我脸上仔细地涂抹开来。滑溜溜、香喷喷的。应该说，真正涂抹呙脂蜜的记忆是从6岁开始。那时还没到冬天，仲秋之后，凉风一吹，这脸和嘴唇就觉得非常干燥，这个时候就开始使用呙脂蜜了。有了它，脸颊就润滑些。从而也确实保护着皮肤不致出现干燥、皲裂或粗糙。当时好象是几分钱一盒子，供销社的柜台里，大、中、小盒装，一应俱全。上学时身上也要揣上一小盒子。因为，小时候的我有个毛病，总是感觉嘴唇干涩总是时不时地添着嘴唇，所以，越添越干，很快就会出现血口子，还必须得及时抹上一点，现在想想，这呙脂蜜既是护肤品也当唇膏了。不过，要是写作业的时候，可得注意右手不能抹上，不然，那滞留在手上的油腻立马会洇润在纸上，不仅没法写字还会像油脂一样，湛浸到下页或下下页。所以，有时候不注意，要么在身上来回地蹭几下。要么再去洗手。


　　不仅大人小孩十分需要，而且大姑娘小媳妇都在使用着。你遇到的每个人，打老远看，他（她）们的脸上都是油腻腻、亮光光的。而且，身上散发的都是一个味儿。一些孩子衣领的两边由于脖子经常来回磨蹭着显得油渍麻花的。特别是一些老人们，他们长期从事着繁重的农活，那双手脚到了冬天可是够受的了，龟裂的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皱皱巴巴。至今，村里还有多数长辈的手脚依然要忍受着寒冬带来的冻皴之苦。他们是离不开呙脂蜜的，尽管现在的市场上什么样的护肤品都有，可是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几乎不起效果。就像我的二叔，这个时候，你是不忍看他的手脚的。裂开的口子纵横交错着，特别是那双脚跟，口子简直就像小孩的嘴巴一样，还渗着血。每到这个时候，二叔是很痛苦的，不仅干活受到严重影响，就连走路都是硬咬着牙坚持着。没有办法，只得经常用创可贴这么巴着还能勉强捱到开春。


　　后来，护肤品开始升级了，先是甘油（水质的，很少有人使用），杠子油（一种圆桶形的香脂，10公分长。实际装的还是哈蜊油，只是包装上简洁了，颇像现在的唇油膏），然后就是雪花膏。雪花膏也分简装的和铁盒装的。记得当时非常流行的牌子是百雀灵和红梅，供销社的柜台上的那个大号的玻璃瓶子里，就是散装的雪花膏。许多人家里都有一个象样的小瓶子，用完了就去买，实际是“打”雪花膏。街上的几个理发店里使用量最多。同时，雅霜也开始出现，但已经属于奢侈品了（结婚时的嫁妆里肯定是要有的）。这些雪花膏的味道与呙脂蜜是有明显区别的，一个清香，一个浓厚。因为在价格上也是有区别的，显然，每家所置备的护肤品在使用上也是有区别，就是老人使用呙脂蜜，子女（媳妇）使用雪花膏。还有乡下人家办事的时候，一定会在门口摆上个洗脸架，洗脸架上一定有呙脂蜜，等你脸洗了，家主子就会热情地招呼你一句：来！擦顶个（一点）呙脂蜜或抹顶个香脂（羊蜜）。


　　大概在上了初中后，我开始感到有些腻歪了就没在使用呙脂蜜了，而是钟情于南京某化妆品厂生产的“女神”牌护肤霜。这是袋装的，防皴效果非常好，而且有像野花植物的自然香味。现在用的就是“大宝”。真是大宝天天见了。


　　如今，市场上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品种齐全，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当然，都是价格不菲的。不过，你再也看不到、买不到呙脂蜜（哈蜊油）了。如果说起初，人们对护肤的观念，只停留在脸上的防范措施，在冬季干燥的时候，出门前“擦擦脸”，最主要的目的是防止皮肤冻伤或皲裂。那么，随着时代的进步，市面上的护肤产品逐渐呈多元化，还有了专用的男士霜，女士们的美容、美白、祛斑、抗皱、眼贴霜……相对改革开放初期的产品，不仅护肤品在质量上有了大幅提高，产品也趋于多样化，人们可以根据自身的情况随意选择。如今，护肤（美容）才真正开始像“家常便饭”一样平常化生活化。特别是美容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后，更多的女士开始走进美容院，“爱美”也上升了档次。护肤品档次的不断升级也见证了改革开放30年人们的生活巨变。


　　我央求老同学给了我一个中号盒子装、里面还有大半的呙脂蜜。他感到很不理解：你不会是还想擦擦这些土性巴拉的香脂呢？我莞尔：那倒不是，关键是经常看着它、闻着它就很怀念那段被浸润着的岁月。怀念那个老味道。是那种再熟悉不过的老味道！（全文2762个字，于2009年1月11日夜）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9-1-15 08:09 编辑 ]

邓荣河

友人乔迁之喜之际，发现了已经绝迹的香脂——哈蜊油”。从而引出一段难忘而又温馨的回忆。以小见大的反应改革三十年的变化——构思巧妙，叙述流畅。欣赏杜版好文。

杜永生

原帖由 邓荣河 于 2009-1-15 08:16 发表
友人乔迁之喜之际，发现了已经绝迹的香脂——哈蜊油”。从而引出一段难忘而又温馨的回忆。以小见大的反应改革三十年的变化——构思巧妙，叙述流畅。欣赏杜版好文。

感谢荣河第一时间的关注与鼓励！握手！致意！

杨纯柱

难忘的岁月，温馨美好的回忆……
问好杜版主！

敬一兵

写了很多回复，一发帖，不成功，没了，很遗憾，再写

高迎春

我央求老同学给了我一个中号盒子装、里面还有大半的呙脂蜜。他感到很不理解：你不会是还想擦擦这些土性巴拉的香脂呢？我莞尔：那倒不是，关键是经常看着它、闻着它就很怀念那段被浸润着的岁月。怀念那个老味道。是那种再熟悉不过的老味道！
从身边的护肤品写起，由远及近，有亲情有友情，氤氲着生活的气息，散发着油脂的芬芳。精华支持！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09-1-15 09:54 编辑 ]

堂珂

杜老师的文字铺陈工作做得非常到位，总是给人以水到渠成的感觉，祝新年快乐！

敬一兵

总有些声音，值得倾听，总有些事情，值得回忆，一如本文。文章用流畅的笔触，质朴的语言，细腻而又生动地进行具象，不是挖掘，而是层层铺垫般地推出了用河蚌壳包装的香脂物性，还有潜伏在背后的抒情与感念的温馨元素。大密度、高色彩的着笔力度，集中在了作者回忆母亲对自己儿时施用香脂的情形里，生动翔实地勾勒了真挚的情愫。由此可见，作者疏密有序的笔触分配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刻意，隐寓和暗示的意图十分明晰，从而构成了文章的转折和升华的重要基础和出发点。沿循这个出发点，我们可以进一步看见香脂的背后，是一条浓郁的情愫在逶迤，感念与眷顾的意味得以彰显。更为重要的是，依托河蚌壳包装的香脂日渐淡出我们的视野这个事实，巧妙而又灵活地展示了社会进步在物质这条线索上体现出了的巨大变化。我十分欣赏作者如是的散点描述手法，让所有的铺垫，在河蚌壳包装的香脂这个点，爆发出了多层次、多指向的厚实意境，烘托了文章的大向度特征，确实值得称道，精华支持！

杜永生

原帖由 杨纯柱 于 2009-1-15 09:07 发表
难忘的岁月，温馨美好的回忆……
问好杜版主！

感谢你的关注与鼓励。问好！

杜永生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09-1-15 09:19 发表
写了很多回复，一发帖，不成功，没了，很遗憾，再写

辛苦您了。这样的情况，我也曾遇到过。嘿嘿！

杜永生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09-1-15 09:22 发表
我央求老同学给了我一个中号盒子装、里面还有大半的呙脂蜜。他感到很不理解：你不会是还想擦擦这些土性巴拉的香脂呢？我莞尔：那倒不是，关键是经常看着它、闻着它就很怀念那段被浸润着的岁月。怀念那个老味道。是那 ...

非常感谢高版主的鼓励。这盒香脂拿回来后，我确实没事就打开闻闻。孩子感到很纳闷：这个味道好吗？一点都不好闻。

杜永生

原帖由 堂珂 于 2009-1-15 09:30 发表
杜老师的文字铺陈工作做得非常到位，总是给人以水到渠成的感觉，祝新年快乐！

感谢你的关注与鼓励。好久没见你了。问好！

杜永生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09-1-15 09:39 发表
总有些声音，值得倾听，总有些事情，值得回忆，一如本文。文章用流畅的笔触，质朴的语言，细腻而又生动地进行具象，不是挖掘，而是层层铺垫般地推出了用河蚌壳包装的香脂物性，还有潜伏在背后的抒情与感念的温馨元素 ...

非常感谢敬老如此悉心而又中肯的点评。我说了，您的每次点评，都使我极为感动着。从点评中，不仅获得了比文字之外更多精彩的享受，同时，也从点评里得到了诸多的感悟。这种感悟是丰富的，丰富的是情感，是激奋。敬礼！

叶柄

没想到杜版对化妆之类的也如此精到。

欣赏且感叹！

梁星钧

　　先读一遍，后面再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