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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倔 人(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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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 11: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吴浩端是个有趣的倔人。


  那年,我刚从乡里调进城建局当了局长,上任第一天,凳子还没坐热,就听见一个人在隔壁办公室嘟嘟囔囔:“妈的,什么世道!城建局这些鬼孙子咋一个个从乡里调,土包子能管好城市建设么!”我的前任,前任的前任都是从乡镇党委书记位上调进的,我也是。


  一听那声音,我就知道是吴浩端这个人。这个五十多岁的干部,已经是城建局出了名的刺儿头,谁惹谁沾一手刺。前任老李当政时,有次下乡搞乡村规划,一队人马在乡上领导的陪同下转了一圈,听了听汇报,就坐在“农家乐”打牌玩麻将,只等着吃饭喝酒了,他却一个人在集镇规划地界上来回踏勘,眯着眼睛东瞅瞅西望望,端着一副专家的样子在那里忙活。吃晚饭的时候,羊肉上来,左等右等等不来他,老李就让大家开吃。人们刚把一口羊肉塞进嘴,他正巧进来,没头没脑就乱嚷:“没吃过咋的?不干活就知道吃!”老李气得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吃求哩,就你屎多!”吴浩端眼睛直愣愣盯着老李,看得一场面人鸦鹊无声,他指着老李的鼻子说:“李发国,你脔求个啥?你再说一句---”老李骂了一句粗话,吴浩端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老李杂话横话骂了一大堆。老李气咻咻地扔下筷子,装了一肚子甩手就走。第二天,经过人们添油加醋地再加工,大院里就传遍了老李如何被吴浩端羞辱的笑话。老李也由此落下了噎食病,后来一病不起,命丧黄泉。


  我可不想当第二个李发国。


  驴野了总有治驴的办法。不捋捋这头倔驴的毛刺,我想,我会在这个是非窝里没完没了地纠缠不清。


  没几天,我就理顺了城建局家大碗小的底儿。看似千头万绪的摊子,你只要找准了脉络,一根线就串起全盘珠子。正如伟人所说:解决问题要抓住事物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人事是纲,纲举目张。当领导其实就是驭人,工作是人干的,把人事理顺了,工作也就顺理成章。这是我多年领导琢磨出的屡试不破真理。


  一天,我对吴浩端说:“老吴,东街有几户拆迁户有点麻缠,你是局里的老同志了,经验丰富,还得你出面才能解决问题啊。”


  吴浩端惊喜问:“真的啊?局长真信任我?”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同志,只为了这点“信任”,便孩子似的惊喜,这是我没料到的。估计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受冷落惯了。


  他以为我真心抬举他,没打一句推辞,满怀信心地去了。


  下午一上班,他就苦着脸进来向我诉苦:“局长,那些小市民素质太差,一点道理都不讲,我好说歹说还是被他们骂了个不是,这工作没法做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已经在我预料之中。那几个拆迁户已经是久攻不下的“钉子户”了,凭吴浩端一板一眼的倔劲,不被那些人骂个狗血喷头算是好运了。

  我笑笑,说:“不要紧,这个先放下,南关什字有个占路为市的事,别人都拿不下来,还得麻烦你老将出马。凭你的水平和能力,这点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吴浩端满心欢喜,爽快答应说:“没问题,小事一桩。”


  其实,他人还没到,我就料到了事情的结局。


  南关什字是回民聚集区,街头挂满了羊肉、牛肉,摆满各种烧烤的小摊,一些卖菜的也混在其中,街道常常堵塞不能,老吴一去,话说好了,无功而返,话不对路,少不了受点苦头了。


  果然,没过两个小时,他捂着脸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这些驴日的,天生野种,没一点人样!”


  我故作不知,问:“老吴,咋了?牙疼了?”


  “哪里,那些驴日的,话没说完就围上来一圈人,把我推来搡去,有个瞎怂还捣了我一拳,牙都差点被打掉。”


  我说:“有啥大不了的,明天我去看看。”


  次日,我叫上一个副局长,先去东街,跟几个钉子户面对面谈了半天,议定条件,很快签订了拆迁协议书。然后到南关,找到阿訇,闲谝一阵,临末说起规范街市的事,阿訇是个很聪明也很世故的人,一听就明白我们的来意,答应三天内把一切都规范了。


  回到局里,吴浩端迎面就问:“局长摆平了?”

  “这第点小事有啥摆不平的。”我说。


  “局长就是局长,放屁都比我们响。”吴浩端竖着大拇指说。


   我又好笑又好气,反问:“你不是说我们这些土包子管不好城市么?”


  吴浩端讪讪地笑:“局长咋连这话也听到了。”


  我冷哼一声,没有理他。他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吴浩端二十几岁从部队复员安置到城建局,一干二十多年,大半辈子心直口快,一根筋,事事爱较真,有时又爱贪点小便宜,人们背后都叫他“倔驴”。他这脾气,在单位上闹出一个又一个笑话。


  一次,他和副局长刘庆下乡,办完事回城时,乡上送了一尼龙袋西瓜,坐进车里,吴浩端就问这西瓜咋分,刘庆开玩笑地说:“人家明明是送给我的,你盘算啥。”如果换了别人,肯定也会想,乡上领导给副局长做人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吴浩端偏不这样想,他马上高声嚷嚷:“你刘庆一个人干工作的?你是副局长就该多占多拿么?”刘庆本是开玩笑,一听他较真,偏也不让理,说:“你老吴几十岁了咋连三岁小孩都不如?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到幼儿园学习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不休,突然,吴浩端叫司机停车。车靠边停下后,吴浩端拉下那袋西瓜,放在路上,嘭嘭嘭几脚踩成稀巴烂,边踩边气咻咻嘟囔:“我让你拿!你算老几!”刘庆和司机哭笑不得。


  还有一件事也跟西瓜有关。


  单位给职工搞副利,每人分一袋西瓜。西瓜是一个农场分好送来的,放在车库里。下班后,大伙各自去取瓜,不论是谁,随便捞一袋扛起就走了,挨到吴浩端,他挨个端详一遍,一袋袋摸索半天,终于选中了一袋,嘻笑说:“这一袋装十个呢。其它都是八、九个。”我开玩笑说:“老吴,你数羊啊?羊还有个大小,小的还是生葫芦蛋子呢。”他咧嘴一笑说:“多一个总是好嘛。”


  西瓜分完,结果多出一袋,吴浩端正好也在场,问我这一袋咋分。我一听心里就笑,想着他有有什么典故,顺口说:“老吴,你要想拿就拿回家给娃们吃去,一袋西瓜咋分。”他认真地问:“真的么?干部们不会说啥吧?”


  我也认真地说:“一袋西瓜有啥,拿去吧。”他就拿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对办公室小张说:“把西瓜的钱收一下,每袋50元,不挂副利的名头了。”这话其实是说给吴浩端听的。


  下午上班时,他把那袋西瓜又送到了办公室。我明知故问:“老吴,咋又送回来了?”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说:“家里人少,吃不了的。”我笑笑没说什么。


  过了几天,吴浩端还惦记着这事,他问小张咋不收西瓜钱了。小张说,局长说不收了。吴浩端便骂上了:“妈的,这不是糊弄人么!50块钱谁掏不起!”我装作不知踱进办公室,问他吵啥。他满腹牢骚地说:“你不是说要收西瓜钱,咋又说不收就不收了?那袋瓜我都拿回家了又……”我看了他一眼,他不说什么了,只是啧啧叹息。我笑说:“老吴,一袋西瓜有啥?就是收50块钱,你又是掏不起,又送回来干嘛。”老吴脸红成了猪肝。


  我知道吴浩端总想找碴儿刁难我。他在单位上跟三十几号人都红过脸、吵过架了,唯独拿我没法。几件小事上没占便宜又丢面子,他总在找机会出气。我清楚,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场面上说是工作上和不来,说白了就是生活中芝麻绿豆大的事上斗心眼。工作上,干好是水平高,干不好是能力有限,生活细节上的事可就难说了,一句话说不当就得罪一辈子人。


  一段时间,我发现吴浩端对我表现出十分的“关心”,常常向办公室小多打听我的行踪:“今天局长干啥去了?”“昨天局长又和谁吃饭?”开始我也没在意,后来听别人谣传我这个局长天天花天酒地、夜夜歌舞升平,立马明白了风从哪里生发。


  而后,每天上班我先把他叫进办公室,向他“汇报”。


  “老吴,昨天和金地房产公司谈合同,办完事一起吃饭了。”


  他哦了一声没在意。


  “老吴,昨天下乡检查,乡上留下吃饭了。”


  他仍没在意。


  “老吴,昨天在房产局开会,会后几个人喝了一场酒。”


  如是三次,吴浩端有点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说:“局长每天给我说这些干嘛。”


  我说:“你不是关心我嘛,办公室小多又不好说,我每天给你通报一声啊。”

  他不自地地笑了下,涨红了脸。


  一段时间,干部都奇怪,这个倔强的吴浩端怎么突然变得乖顺了?


  过了不久,东郊出城口公路翻修,城建局负责工程施工,专门成立了一个领导班子,下设技术组、监理组、后勤组、财务组等,其他活都好干,唯一监理这一块,辛苦不说,还时不时得罪人。那些包工头贼精,监理人员一天二十四小时得时时把眼睛瞪大了盯他们,把他们盯不紧,他们马上就偷工减料、偷梁换柱;而盯得太紧,包工头又会怨声不断,有时还有各个级别的领导说人情,不给面子吧,身在官场,身不由己,给面子吧,工程质量就成问题。讨论分工时,几个副职都尝过当监理两面不讨好的滋味,谁也不愿揽这差使,我想了想,突然心血来潮,提议破格让老吴当这个组长。没想到他们都嘻笑着附合了我的提议。刘庆还说,这个一根筋,干这个活计还真选对人了。


  干部会上,我宣布了分工情况。


  “局长,真让我当这个组长?”吴浩端满怀疑虑地问我。


  “是啊,老吴。这个差使非你莫属。”我认真地说。


  “不会是出我的洋相吧?”老吴还记着前面几次的挫折,有点不自信。
我说,这个工程要求很严,必须把监理跟上,如果监理出了漏洞,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啊。破格用你,就一个理由,我相信你!


  老吴一听,立马激动地表态:“局长,我在城建局二十多年了,你是第一个看得起我吴浩端的,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我还当众授予他一项特权:组员随你挑,工程施工中出了紧要问题你有先斩后奏的处罚权。


  刘庆跟几个副职觉得我这样凭空信任老吴,并委以重任,迟早要出问题,很有点不放心。我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即然让他承担重任就得赋予他相应的权利,无权不会行令啊。说这这样说,这件事上,我心里也确实没多大把握的。我不知道这个老吴会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成为张世贵的马--上不了战场。


  接下来工程立马开工。干部们各有分工,几乎全部到了施工一线。


  开工第三天,我的表弟张松就来告状:老吴太霸道了,他凭啥罚我的款?张松是老吴挑选的组员。


  我问为啥罚你?


  他说,就为昨晚上值班早走两上小时,今天早上他一看水泥标号不够,让天路公司返工不说,还罚我们两个值班人员每人一百元。


  我一听,老吴是动真格的了,就说,活该!这都罚得少了,如果是我,每人罚你五百呢。


  张松委屈地说,表哥,我不在他手下干了,你把我调一下吧,那个倔驴太难说话了。


  我口气有点生硬地说,别以为你是我的表弟,事事就占优势,在这个工程上,谁都一样,干不好就下岗。招呼先给你打在前面,出了问题别怪我六亲不认。


  他灰溜溜在去上岗了。


  那天晚上十二点多钟,我叫上副局长刘庆去工地视查。施工现场灯火通明,机声隆隆,为了赶进度,工程公司常常要干到深夜一、两点钟。我想知道我们的监理人员是不是夜夜都能恪尽职守。


  一走近工地,我就听老吴那大嗓门在跟谁吵架。


  “你给我马上返工!”


  “你有啥权力叫我停工?误了工期你负责?”


  “不按流程操作,修出一条豆腐渣路来谁负责?”


  “我的吴大爷,你就高抬一下贵手吧,跟我有啥过不去的?”


  见我们走近了,老吴气咻咻地指着天路公司负责施工的刘经理说,这些人简直毫不讲理,为了赶进度跳过应当做的流程,怎么说都不听。昨天还偷换低标号水泥,幸亏发现得早。


  那个刘经理早陪着笑脸跑到我们跟前,掏出烟来让。我挡了回去,告诉他说,老吴是代表城建局行使职权,他有权让你返工,有权处罚你。


  刘经理尴尬地笑着说,哪是,哪是,我们明白。然后转过身朝远处吼了一声,狗日的,赶快都按吴爷说的,给我返工!


  我拍拍老吴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递给他一枝烟。他接烟的刹那,手微微一颤,然后动情地说:“谢谢局长的支持!张松那事,让你为难。”


  我望了他一眼,灯光下,这张脸布满了疲惫,两眼通红通红,鬓角的花白头发格外显眼。真是难为老吴了。


  我使劲握了握他的手,说,我没看错人!


  老吴咧着嘴嘿嘿一笑。


  我突然预感到另一种危机正在迫近。老吴是尽职尽责了,但包工头是决不会就此罢休。果然,第二天一早,市上一个主管城建工作的领导就把电话打给了我,让我通融通融,别把天路公司卡得太紧了。我能说什么呢?这领导不是不知道工程质量的重要性,他这样做的背后肯定有很复杂关系,这已经是官场的潜规则了,身在职场,不说也明白。我只能委婉地推脱。


  接下来,老吴打进的电话更让我吃惊。老吴说,某某副局长说了,市上领导指示对天路公司别抠太紧了,如果不通融,立马叫他滚蛋。还有几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直接威胁他说,如果手下不留情,别怪有人对他无情。


  老吴带着一肚子怨气问我啥态度。


  我坚定地,别管那些乌气八糟的东西,你给我盯紧工程就行了,谁也奈何不了你!


  那几天,几乎每天都是打招呼的电话,各个层面的领导、熟人都掺合了进来,为天路公司说情,能顶的,一两句话就打发了,不能顶的,委婉虚衍,一些领导就见了怪,当面就羞我,你怎么也跟你们单位那头倔驴一样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口子我是绝对不能开。


  一天晚上,张松带天路公司的刘经理突然找到我家,夹着一个纸包,一望我就明白是咋回事了。我把他们挡在门口,说,如果是来打通关系的,你趁早打消念头,我不污染了家里的干净空气。他要进来说话,我说,我还出门,有事你尽快说。他嗫嚅了半天,硬要塞给我那个纸包,被我轰了出去。


  过后,我打电话把张松臭骂了一顿。


  下了一场雨,工程停顿了三天。等雨过天晴,已经打好的路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方一方的裂隙。我板着脸,指着那一道道蚯蚓样的口子问:“老吴,这是咋回事?”


  老吴涨红了脸,喃喃自语地说:“每天都不松懈地盯着啊?怎会这样呢?”


  老吴两眼盯着刘经理,问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刘经理滑头滑脑地笑说:“你每看着你不清楚啊。”


  工程出了问题,肯定得返工,但自然要追加投资。精明的包工头决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浪费投资,责任当然要追查。有一天下午,张松溜进我的办公室悄悄对我说:“表哥,老吴向来爱占小便宜,你不觉得这里有问题么?听刘经理说,他给老吴送了这个数----”他伸开两个巴掌比划一下。


  我说,没影子的事别乱传。


  他说,我听说老吴最近正装修房子呢,他这老抠,哪来的钱。


  没出一天,结果几个副局长也来说这事,比张松还说得生动具体,像是他们亲历的一样。


  想到老吴那个贪占小便宜的毛病,我也心里没底了。为了把事情弄个清白,我们只好亲自己去老吴家看一看。为了有个理由,我让办公室小多办了一份慰问品,就当是去慰问老吴。


  老吴住在城建局的老楼房上,这栋楼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盖的,当时算是县城里最好的住宅,而时过境迁,现在看上去已经破败不堪。像老吴这样工龄的人大都从这里搬出换了好几套楼房了,而他却情有独钟似的,一直驻守这里。


  敲开老吴的家门,果然里面正在搞粉刷,房子里乱七八糟,狼籍满地。老吴和老伴、儿子穿着工装,灰头土脸地忙活着。老吴一见我们突然光临,顿时惊叫了一声:“哎呀,局长咋来了!”然后又尴尬地说:“你看,这……坐没处坐,站没处站的。”他的老婆也揸着两只粘满白灰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好些年了没见领导来过我家,今天来了,这……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老吴,你招呼领导到外面饭馆里坐坐。”

  我说,不了,我们就不过来看看,老吴最近辛苦了。

  老吴的老婆就站在地中间跟我们诉起了苦:我们家老吴啊,二十多年了,陪了好几任局长,还是个一般干部,我从企业上下岗,他没办法解决,儿子毕业两年了,还联系不上个单位,人家有头有脸的有钱有门路的都能办到的事,到了老吴这,啥都不行,我们这人又不肯求人,打肿脸充胖子,就只能苦了咱娘儿俩。

  刘庆副局长不失时机地问,咋又想起装修房子了?

  她说,儿子谈了个对象,要来看家,你们看这猪狗窝一样的家能让人家满意么?不装饰一下咋行?

  一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我心里早已明朗。如果如别人所说,老吴有不正当收入,他们会这样自己劳作?

  我真诚地说,老吴,放你三天假装修房子,我替你值班。

  老吴还当是我试探他,赶忙说,局长你不信任我了?

  他老婆也打插说,好不容易碰上你这么个看得起他的局长,你让他干吧,他这把年龄了,还能干几年啊。说实话,我们老吴一直想干点业绩呢,可惜一直没机会。

  我没想到老吴家里竟然是这个境况。按平常干部的情况估计,像他这样二十多年的城建干部,早都能把自己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城建局虽说不是什么重要部门,但总有些方方面面的关系可以利用,如果活络一些的人,啥事都摆平了。一时之间,我竟对老吴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敬重,也许还有一点同情。

  好,老吴,你给我盯好了!这项工程干完,我绝不亏负你!我一时激动,竟当众说下了不应说的话。

  刘庆的确是个聪明的副手,他马上领会我的意图,说,老吴,局长都表了态了,你有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好好干啊。

  老吴点点头,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问:“今天咋想到我这儿来了?又不是什么节日。”

  这一根筋,有时也有转弯的时候。

  大家一时愣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刘庆赶忙打圆场说,还不是念你辛苦,来慰问一下你。

  吴浩端一根筋的毛病又出来了,他盯着刘庆说,不会吧?他遇到什么不确定的事情,那双眼睛总是直勾勾看着对方,让对方心里发毛。刘庆在人的注视下避开了目光。

  我只好出场说话了,有些事不说你也知道,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人怀疑你收了好处。

  啥?!我收了好处?他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露,鬓角的花发簌簌颤抖。

  我日他妈!老子几十年就因为不愿趟这烂泥塘,被人家打入冷宫,今天能正儿八经干点事了,还是被这些龟孙子暗算!他边说,边气得浑身发抖。
我拉住他的手,有力地一握,说,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

  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啪嗒一下滴在我们紧握的手上。他有点哽咽地说,局长,你放心,只要有我老吴在,保证工程质量达标。

  这个倔人,真把自己的一切都压到这个工程中来了。

  从他家出来后后,刘庆跟我说起吴浩端的一些琐事。刘庆说,老吴这人的可悲就在个性,当年修通火车站道路时他就做监理,硬是不给领导面子,局长说了不顶用,县长说了不听,书记说了还是顶,从省上到地方,哪一级领导的话都是油盐不进,最后只好是他靠边站。从哪以后,哪一任领导也不敢安排他把关,不然就可能让领导没面子。

  我知道刘庆说这话的意思,但我还是绝决地说,一个人想干事的时候不给舞台,这才是最悲哀的事。

  过天,我把这话在城建局的干部会议上当众讲了,我说,如果城建局容不下一个吴浩端,这是城建局的失误!如果吴浩端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城建干部,这是我这个城建局长的失误!

  这话一说出,大家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会后再看吴浩端时,大家竟然多出了一份敬意。老吴腼腆起来了。

  从这以后,老吴监理的更加严格。我听说,有一次,因水泥的标号与设计有点出入,他就要求人家返工重做。还有一次,几根钢筋达不到标号,他就处罚人家几千元。诸如此的问题常常通过不同的渠道反馈到我的耳中。各个层次的领导更是一次次兴师问罪,我这个城建局长越当越不是滋味。

  大概是工程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老吴才发现问题出在值班人员身上,具体的说,就是张松这一班。他们六个人排三班倒,张松和一个小伙子一班,每次一碰到值班,小伙子正谈恋爱,张松就给他放假,自己一个人当值。老吴有天突然查岗,发现问题,一追究才知道这里面藏着很深的背景。

    那天查岗时,老吴换了一身工装,一个人悄悄到了工地,看到张松在一边蒙头睡觉,再一看工人们用的水泥,根本不是规定的标号,每吨至少比规定的东西少几百元。这还了得!他立马吼叫起来。

  张松没有过来,刘经理也没过来,而是几个毛头小伙子围了上来。

    老吴被暴打一顿,差一点被当场打死。最后送进了医院。

  第二天,张松马上被双规了。听说,没用检察人员费多少口舌,他就全招了:刘经理给过他十万块钱,本来要把局长和老吴都拉下水,结果,局长和老吴都不上钩,他没办法,只好想歪门斜道,在自己当值的时候给包工头开绿灯。

  事情弄清楚了,本来是高兴的事,结果,老吴又掺合了进来。他找到检察院澄清事实。

  他说,张松受收贿赂,,我是知情不报,原因很简单,一个领导打电话,还有莫名其妙的威胁电话,我只能松这个口子。

  他说,小伙子还年轻,给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 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检察院把他的话传递给张松。

  张松却让检察人员转告他一句话:你这头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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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柯英 于 2009-3-2 15:03 编辑 ]
2#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1:52 | 只看该作者
请大家费心看一下,多批了!
3#
发表于 2009-3-2 11:58 | 只看该作者

读柯英小说《倔 人(修改稿)》

  作者这篇新作够长。赶上了,读的不细,粗略看了一下,感觉是篇来自生活的东西,生活气息浓郁而真实,几个人物刻画也颇有特点。应该是篇不错的小说。至少,个别喜欢瞎编乱造没有根基的东东与之不可同日而语。
4#
发表于 2009-3-2 13:3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底层的鲜活文字,欣赏问好!
5#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5:4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3-2 11:58 发表
  作者这篇新作够长。赶上了,读的不细,粗略看了一下,感觉是篇来自生活的东西,生活气息浓郁而真实,几个人物刻画也颇有特点。应该是篇不错的小说。至少,个别喜欢瞎编乱造没有根基的东东与之不可同日而语。

问好名夏!这是有生活原型的一个。前面粗略写了一个提纲发上,这几天有空翻过来认真写了一下。力求把一个人物写好。
6#
 楼主| 发表于 2009-3-2 15:4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吕永红 于 2009-3-2 13:33 发表
来自底层的鲜活文字,欣赏问好!

谢永红关注,请多批了。
7#
发表于 2009-3-2 15:53 | 只看该作者
相比之前的原稿加了不少的内容,特别是后面负责工程监理的部分,人物形象生动,人物性格鲜明,生活气息浓郁,不错,欣赏!
8#
发表于 2009-3-2 18:4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生活的作品,内容厚实,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更可贵的是人物写活了,好笔法。精华小说!
9#
 楼主| 发表于 2009-3-3 09:1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雪落梅花 于 2009-3-2 15:53 发表
相比之前的原稿加了不少的内容,特别是后面负责工程监理的部分,人物形象生动,人物性格鲜明,生活气息浓郁,不错,欣赏!

问好,感谢雪落梅花关注!
10#
 楼主| 发表于 2009-3-3 09:1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9-3-2 18:47 发表
来自生活的作品,内容厚实,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更可贵的是人物写活了,好笔法。精华小说!

谢田版主鼓励!请多指教了!
11#
发表于 2009-3-3 13:5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9-3-2 18:47 发表
来自生活的作品,内容厚实,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更可贵的是人物写活了,好笔法。精华小说!


学习精华,问候!
12#
发表于 2009-3-4 14:02 | 只看该作者
学习。问候。
13#
发表于 2009-3-4 15:08 | 只看该作者
哈哈,官场上还有这样的倔人啊。这篇小说写的细腻形象,故事性很强,耐读。
14#
 楼主| 发表于 2009-3-5 11:19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曹国魂 于 2009-3-4 15:08 发表
哈哈,官场上还有这样的倔人啊。这篇小说写的细腻形象,故事性很强,耐读。

问好国魂!
感谢你的关注!向你学习.
15#
发表于 2009-3-5 15:39 | 只看该作者
人物塑造很有特点,给人真实可触的感觉。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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