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暖风拂树, 枝桠初醒。
有一个人说:春天来了。油菜花开了。说话的这个人,胸怀万水千山,心地清澈干净,如童年的河流。
我记得油菜花的样子。虽然,西北的这座城市,连油菜花的香味都闻不到一丝。也没有蜜蜂的影子。
我以为,春天来了,所有的疼,都留在了冬天。
我以为,寒冷过去了。
可是,在这个春天,有一个人病了。病的这个人,他会讲故事。他用他的故事,宠爱所有的人。
我与他素昧平生。却又熟稔如旧知。因为,他曾对我说:“想来关乎女子,你总不愿写尽悲寒而惟愿一切安谧,因为尘终究要归尘,再多苦痛终不过草青草黄几十年。”
我记住了这句话,蒂固根深。
眼泪,远比我固执。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迅速地涌上来,又被我狠狠地压下去。
修改了QQ秀的心情。写下:Y,醒来,醒来和我们一起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你看:海子的诗写得多好:“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 周游世界∕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多平凡的幸福,喂马,劈柴,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要和每一个人亲人通信,告诉他,他的幸福。
我想,海子写下这些话的时候,他一定是安静地笑着的,笑得像一个孩子,眼神清澈,遥望着蓝天和远方,怀揣着渴望的幸福。
“我们都不要疼了,安静地等吧。”她说。
我点头:“你也多保重。”
我们都是女子,一样的女子,喜欢自说自话的女子。
疼。
似乎,我已经忘记了这个字。
日出,日落。日子的表面,安宁而平静。偶尔深夜,看书写字的空档,在阳台小憩,看一看月色。或者,数一数星星。玩童年的游戏。只是没有萤火虫。我知道星星会怀念萤火虫。
没有什么比安宁更妥帖。连窗棂的尘灰都各得其所,各自春安。
不想疼痛浸袭我的平静。努力地逃避这个人和这个人的病。不看,不问,不想。
然,安静的,只是湖面。
静水深流。
内心的那根弦,绷得紧紧的。不敢碰。哪怕轻轻地,都不敢。
大气都不敢喘。
是的,只有安静。屏息。
贴近大地的胸膛,等一粒历经千年尘霜的种子,清香馥郁。
什么时候能来呢?千山万水的春?
布谷等着歌唱,枝桠等着花朵。
深夜,是有想念的。每个人在深夜都会有想念。刹那或者长久。时光,在心上来来去去,不停地走,牵牵挂挂,偶尔会有一根小野刺斜里伸出来,划伤了手或者裸露着的玉白的小腿,划出一条长长的红印。有一点浅浅的血星,丝丝拉拉地疼。不过不要紧,用手摸一摸,或者,干脆不管它,用不了多久,复原如初,好像刚才,压根就没有被划伤过。
―――往事。就是这样。
远年,是一场又一场的雨,填满日月的茶杯。想不想一饮而尽,你都得一滴不剩地饮下去。轻微的咽声触摸着喉管的薄壁,想咳嗽,咳得你上气不接下气,像经年不治的支气管炎患者,一场咳嗽下来,眼泪稀里哗啦,糊了满脸,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眼泪,顺着脸颊流落进茶杯,在滚热的水中,盛开一朵朵殷红的玫。
游荡在深夜的怀念,蘸满苦涩的味道,经过动脉的细枝末节,在心脏凝结,然后,生一粒彤红的朱砂,隐含在胸口。
于是,睡不着的深夜或者黎明,用无数文字的碎片,编织着安宁。这几乎成了多年的习惯。没有什么能让我安宁,只有文字。我知道,并不是仅仅因为他病了。
他的病,只是一粒远年的种子,流光,从就不曾忘记。
多年前。是多年前。疼我如父的小姑父躺在病床上。十几年的军旅生涯,练就了姑父的刚强,弥留之际,不言苟笑,从未见流过眼泪的他,将我的手和表弟表妹的手,一起握在掌心里,任凭泪水肆意横流,却说不出一句话。那刻,我所有的疼痛,都用眼泪装载。
再之后,还是多年前。(我愿意让时光倒退得远一点,疼痛的感觉,就会轻一点)这个世界上一直宠我如孩子的人。离去得猝不及防。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留给我。所有的疼痛,都让我紧紧包裹,用失语包裹。几个月,蜷缩在自己的小屋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也无话可说。世界在我的眼里,只是一片虚无的空白,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是否存在?娘的眼泪,流成了河,我却视而不见,置之若惘。
然后,是眼盲心亮一生心苦的三舅在我远走他乡的日子里,突然离世,等我回去,见到的,只是一座坟茔,孤寂地在荒野沉默。还有,会剪好看窗花的奶奶,我是唯一没有在临终前围绕病床前的孙儿,奶奶,唤着我的乳名,永离人世。
不记得眼泪落在了哪朵花蕊里,只有文字,在原地沉默,和疼痛一起,在生命的某个角落开着洁白的蔷薇花。
风,碎步静随流动的夜,在星月的流光里,拂过静默的屋檐。
麦苗在江南的田野疯长。千山返青。万水渊流。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春天的梦。
会不会一夜流花盛开呢?姹紫嫣红,开给春天,开在每一个人心灵群山的深处?
春天会来吗?掠过千山,越过河流。
成长,是一阵风。孩子,跟年龄没有关系。在有些人的心里,你永远是孩子,就看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把你当孩子一样相宠。曾经字里涂鸦:“人总是在长大,无论年龄,无论阅历。一次经历就是一次成长,无论这样的经历于你是好是坏。只有没有经历的人才生活在童话里。生活在童话里好不好呢?好,但需要这童话的水晶宫永远不倒。否则,对你的打击是致命的。
所有的至理名言,都是亲身的体验。心的体验或者身体的体验。”
不知道什么是世间的不能忍受。即使,水晶宫的突然倾圮,曾疼得让我不存在,我还是存在。肉体的存在。
然后学会不再走进。
爱是深渊。任何的爱,都是深渊。要不沈复怎么会说:“奉劝世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
离别,或者转身。如果无爱,是不是就不会有疼。 就像土地和麦子。麦子的连根拔起,土地五脏俱焚。
如果,麦子和土地从无干系呢?可是,有无干系,麦子和土地,谁说了也不算。而是,命运的注定。相遇,相连,相生。
疼, 我想把这个字埋葬。用坚硬的盔甲,微笑的涵容。或者,垒一个坚固的城墙,把它关在里面。而我,能从容地在这个城墙里出入,对它,视而不见。然后,和海子诗里写的一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是想给海子安宁的,不用任何的方式怀念。包括把他的诗句在心上刻成丰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写下美丽的诗歌就会有幸福呢?如果是,我想用我所有的分秒在这个春天写下春暖花开的祝福,给病中的那个人,给说油菜花开了的那个人,给所有我爱和爱着我的人,给尘世中高贵亦或卑微的生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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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09-4-12 12:04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