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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大理海边老家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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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0 23: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父亲是大理洱海边上的。他1923年出生在一个名叫才村的古老的白族村庄里。父亲走出故乡的时候,已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据父亲讲,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息繁衍在才村这块土地上,是地地道道的当地白族土著居民。才村这个位于洱海西岸的村庄,便与我的生命有了某种割不断的情缘。

  才村,据说原名叫柴村,因海东那边过来的载柴进城卖的船,须在这里靠岸卸柴转运而得名。后来随着公路的修通,从这里转运柴禾成了历史,柴村便渐渐雅化为才村,寓意此村才子人才多意思。才村离山林较远,上山砍柴十分不易,一般人家又没有钱买得起柴烧。历史上“才村无柴”便成为大家的调侃。村里人烧饭炒菜,主要以豆杆、麦桔、谷桩、苇芦以及蒿草之类作燃料。听父亲追忆,在他们小时候,村子里的许多人家都用不起火柴,生火做饭的时候,往往要用土草纸裹成纸捻子,四处讨火种。父亲还讲给我一个前人传下来的憨婆娘煮面条吃的笑话:她先将面条下进冷水锅里,才出门去讨火种,跑遍全村都没有讨到火种,她回家后,却惊奇地发现面条已经熟啦——实际是被水泡软了。她就边往碗里捞面条边自以为得意地说:“这家不给我火,那家不给我火,老娘还不是将面条煮出来吃了!”

  我爷爷生于1889年,属牛,新中国成立的时候,他刚满六十甲子,过了两年,他就谢世了。他老人家走后的十二年,即1963年,我才来到这个世界上。最近,我有幸在老家见到一张摄于1948年的老照片,那是爷爷的母亲去世时,在棂堂的“百岁牌坊”前拍摄的。爷爷的母亲很长寿,活了95岁,按民间的计算方法,她辞世时已为百岁老人了,便按当地的习俗,在棂堂前搭了个“百岁牌坊”。照片上的爷爷,坐在棂柩前一大堆孝男孝女的中间,目视前方,我仔细端详照片中的爷爷的时候,爷爷似乎也在静静地注视着我……但我明白,爷爷是不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同他一样满脸络腮胡的孙子的,他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父亲尚未婚配。我不知道,如果爷爷在天有灵,看到我这么一个孙子,他会不会感到欣慰?我想多半是会的。我的血液里毕竟流淌着他的血液,我的生命也是他的生命的延续。

   我想像不出爷爷和先辈们生活时代的才村是什么样子,我曾猜想,历史上最初的才村,大概只是一个荒凉的小渔村,村民们过着悠闲自在的半耕半渔的生活。海岸上有大片大片的芦苇,茫茫的芦苇荡里,栖息着海鸟、海鸥、野鸭之类的众多水禽家族。芦花开的时候,海风吹来,芦花飘飘扬扬的漫天飞舞,美丽极了。最近几年,从父亲零零星星的讲述中,我逐渐知道,父亲孩提时代的才村,约有百十户人家,村民除了以耪庄稼、打渔为生外,有的还靠从事些小商小贩或做点手工裁缝养家活口。我爷爷就是靠做手工裁缝为生的。他常常去四乡八寨为人家做裁缝活计。有时在雇主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活计结束后才返家。但挣得的钱并不多,生活比较寒苦。大约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已丧妻十来年的爷爷携带着相依为命的二儿子和三儿子(我父亲)来到漾濞谋生。日本投降的那年,爷爷才跟着已成家的二儿子——我二伯返回才村居住。我父亲则由于在漾濞读完中学后,被当地聘为小学教师而落籍漾濞,结婚生子,才村便成了我的祖籍。

 小时候,我曾多次跟随父亲返回这个洱海边上的老家。父亲是背核桃和核桃油回去换大米白豆的,我们每次回去都住在二伯家。当年,在来自点苍山西坡一个只有五六户人家小山村的我的眼睛里,觉得才村这个已拥有五六百户人家的村庄是挺大的,只是房屋都是一些破破旧旧的土墙房,显得灰沉沉的,了无生气。我二伯父家的日子也比较刮苦,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的青白小菜饭。二伯母曾告诉我说,每到青黄不接的五荒六月,她就不得不四处奔波去找借口粮。由于营养不良,一家老小都显得黄皮寡瘦的。还有当年农村为大集体生产所有制,老家的人除了在自家有限的一点自留地里种点瓜豆、韭菜、蒜苗之类的蔬菜挑进城里卖,以换取点盐巴辣椒钱外,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因为钱文来之不易,二伯家一年到头都难以添置什么新衣服,全家人的身上,四季都是补丁补疤的旧衣服。至于生个病得个疼什么的,就只好靠听天由命地死撑硬熬了,顶多自己胡乱找些草草药煨吃,根本没有钱上医院打针吃药。村里有不少人就是这样小病熬成大病,甚至本来不难治的病都熬送了命。一次,我们回去的时候,刚好碰上二伯家斜对门邻居的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因病夭折。小女孩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深深地剌激和震撼着我幼小的心灵,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凄惨。我含泪问二伯,他们怎么不将小女孩送去医院医?二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只是用他粗大的手掌在我的头上轻轻按抚了一下后,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唉,这是什么日子呀,一分钱就能逼死一个英雄好汉了!”听了二伯沉重的话语,我虽然有些似懂非懂,却深切地感到没有钱的无奈和恐怖。

  弹指三四十年的岁月逝去。近些年,我每次回老家时,都会惊喜地感受到老家日新月异的巨大变化。如今的才村,因独特的区位优势和秀丽的风光,已成为游览洱海的著名码头和游人如织的旅游度假胜地。海边停泊着一排排漂亮的小型游船。村里的姑娘小伙,大都穿戴着靓丽的白族服饰从事财源滚滚的旅游业。村中青瓦白墙,雕梁画栋、宽敞明亮的白族民居建筑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徜徉掩映在绿荫婆娑里的村子里,给人一种明净、整洁、秀美的感觉。现在老家的家家户户除大都用上了液化灶、因特网和摩托车外,不少人家还拥有私家轿车,有的人家更利用自家花团锦簇、幽雅别致的庭院,经营起了集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农家乐旅游。老家人的衣食住行,的确已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过去那个常用来开涮海边人家寒酸的“一个鸡蛋十碗汤,三个蚂蚱一盘菜”的笑话,早已隐入了尘封的记忆,而缺食少穿和没钱就医的日子,也成为了老人们唏嘘不已的辛酸往事。当前的才村,不只因为凭借旅游业已成为远近闻名的“财村”,而且还以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成为早逝的天才诗人海子心目中最神往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意栖居。

  可惜二伯、二伯母在赶上这样的好日子后不久就先后离开了人世。今年三月街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又特意回了趟老家。我们住在大伯的长子——我堂哥家。堂哥已经六十二岁了,仍身轻骨朗、面色红润、性情开朗乐观,看上去就像五十来岁的壮年人一样。我忽然想起,爷爷走的时候,也只是堂哥这个岁数,心里不禁有些感慨:真是时代不同人的寿缘和精神面貌都不可相提并论。晚饭后,堂哥陪我们一家在村里转了转。最后,信步来到码头上,凭栏闲聊,凉爽的海风习习吹来,令人感到无比的惬意。堂哥忽然感叹说:记得过去那些愁吃愁穿的年月,刮在脸上的海风,是多么的苦咸干涩,让人生生作痛,如今生活好了,连吹在身子上的海风也变得温柔甜美起来,给人一种舒心舒肺的感觉!你说怪不怪啊!我听了先是一怔,随即不由得报以会心一笑……

  此时,一轮明月从海东的山峦间缓缓升起,碧波万倾的洱海,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哗哗的海水不紧不慢拍打着岸边,又波光粼粼地一波逐一波荡漾开去。近处的村庄和田野变得十分幽美静谧,远处的点苍山则显得更加巍峨神秘。眺望点苍山之麓灯火辉煌而又如梦似幻的大理古城,再回望月白风清,水光接天的洱海海面,历历往事似乎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我忽然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慨!

     哦,海滨老家的夜色多么宁静美好,我的心醉了!







[ 本帖最后由 杨纯柱 于 2009-4-17 18: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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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0 23:19 | 只看该作者
此时,一轮明月缓缓从东方升起,碧波万倾的洱海,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哗哗的海水在脚下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岸边,又波光连波光地无边的荡漾开去。近处的村庄和田野变得十分幽美静谧,远处的点苍山则显得更加巍峨神秘,而眺望着点苍山之麓的灯火辉煌而又如梦似幻的大理古城,我的心醉了!
  羡慕你家乡的美景与日新月异的变化。占沙发了,问好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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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1 00:39 | 只看该作者
才村,就是你的根。这里有你生活的铭心记忆。尽管你现在远离这里,但那些刻骨的记忆依旧清晰着。文章以家常式的语言,娓娓道来,在素朴的语言里,有质朴的情愫,显然,这是作者与这片热土有着解不开的情结,家乡的人与事滋润着你的生命根须,也濡湿着你的笔端。
文章里出现的错别字,请及时修改下。问好!
听父亲讲(多余的讲字)追忆。。。一个同他一样满脸络缌(腮)胡的孙子的。。。被当地聘为小学教师而落藉(籍)漾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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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9:0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于文华 于 2009-4-10 23:19 发表
此时,一轮明月缓缓从东方升起,碧波万倾的洱海,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哗哗的海水在脚下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岸边,又波光连波光地无边的荡漾开去。近处的村庄和田野变得十分幽美静谧,远处的点苍山则显得更加巍峨 ...

谢谢于老师第一时间关注和点评拙文!问好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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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09:0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杜永生 于 2009-4-11 00:39 发表
才村,就是你的根。这里有你生活的铭心记忆。尽管你现在远离这里,但那些刻骨的记忆依旧清晰着。文章以家常式的语言,娓娓道来,在素朴的语言里,有质朴的情愫,显然,这是作者与这片热土有着解不开的情结,家乡的人 ...


非常感谢杜版主的认真阅读和评点,更感谢杜版主给予及时的指导!所指出的错误,我已经作了修改,还望继续批评指正!问好杜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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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1 09:28 | 只看该作者
此时,一轮明月缓缓从东方升起,碧波万倾的洱海,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哗哗的海水在脚下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岸边,又波光连波光地无边的荡漾开去。近处的村庄和田野变得十分幽美静谧,远处的点苍山则显得更加巍峨神秘,而眺望着点苍山之麓的灯火辉煌而又如梦似幻的大理古城,我的心醉了!



谁不说你家乡好?文字细腻,充满对故土的深爱。学习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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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1 17:2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吕永红 于 2009-4-11 09:28 发表
此时,一轮明月缓缓从东方升起,碧波万倾的洱海,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哗哗的海水在脚下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岸边,又波光连波光地无边的荡漾开去。近处的村庄和田野变得十分幽美静谧,远处的点苍山则显得更加巍峨 ...

谢谢吕老师的评点和鼓励!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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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1 19:26 | 只看该作者
此时,一轮明月缓缓从东方升起,碧波万倾的洱海,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哗哗的海水在脚下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岸边,又波光连波光地无边的荡漾开去。近处的村庄和田野变得十分幽美静谧,远处的点苍山则显得更加巍峨神秘,而眺望着点苍山之麓的灯火辉煌而又如梦似幻的大理古城,我的心醉了!
文笔质朴,语言干净,写出了故乡的变化。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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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2 10:0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09-4-11 19:26 发表
此时,一轮明月缓缓从东方升起,碧波万倾的洱海,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哗哗的海水在脚下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岸边,又波光连波光地无边的荡漾开去。近处的村庄和田野变得十分幽美静谧,远处的点苍山则显得更加巍峨 ...


谢谢高版的点评和鼓励!问候高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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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2 10:26 | 只看该作者
我们总是不得不在世界的最柔软的部位,从已经过去的事情或者已经走过去了的人的身上,一次又一次获得温度和情愫的抚慰,以减少我们自身的寒冷,让我们在变化之中,加深惊喜的感觉。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同时也不得不感念和感激涵纳了我们的天地和环绕在我们身边的万物,包括已经逝去的亲人,因为它们都是我们的祖先,都是我们情到真处和深处的必然,这就是博爱。欣赏这篇博爱的文章!问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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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2 15:57 |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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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2 16:16 | 只看该作者
扬老师的家乡这么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羡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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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3 01:34 | 只看该作者
提读下。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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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3 11:1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09-4-12 10:26 发表
我们总是不得不在世界的最柔软的部位,从已经过去的事情或者已经走过去了的人的身上,一次又一次获得温度和情愫的抚慰,以减少我们自身的寒冷,让我们在变化之中,加深惊喜的感觉。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同时也不得不 ...


谢谢敬版的诗意点评,你的点评和鼓励使我倍感温馨!问好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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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3 11:19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4-12 15:57 发表
  深情的回望与理性的诉说。

谢谢名夏老师的点评!向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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