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寿宴上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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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寿宴上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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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是我七拧八扭的亲戚。他八十大寿，祝贺的人很多，我与妻子也应邀去凑热闹。摄影、录像、祝寿、大吃、大喝。大家通称他“老爷子”，其乐也融融。

　　不过，酒足饭饱之后，其它人都去隔壁房间唱卡拉QK，因为我在席间与老爷子说了几句社会与政治方面的话，老爷子和他的小孙子就叫住我，说还要“请教请教”。我只得又坐下来，三个人继续“指点江山”。

　　老爷子是个“老革命”，生于乱世，十五岁拿着菜刀杀出家门投奔革命，后来打日本，打蒋帮，打美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解放后，他屡屡升迁，是心红志坚的革命人。虽然“文革”中被误为“走资派”进行批斗，关进牛棚数年，但以后“重新解放”，又践领导之职，跟随着伟大领袖“继续革命”，雄心壮志丝毫没有减弱。

　　功成名就之时，他退休了。退休是必走之路，薪金不减，待遇依旧；另外，他看得开，甘心为新一辈革命者让路。所以，那几年，看着儿孙们继承事业继续革命，他心情好，胃口好，吃啥啥香，将那个“革命的本钱”作弄得壮壮实实，内查外观没有一点毛病。

　　然而，以后他的心情慢慢地变了，变得忧虑了，就得烦闷了，变得愤怒了，身体也变得有问题了……

　　当然，“老革命”的忧虑烦闷愤怒不是老百姓们的忧虑烦闷愤怒。他是心忧天下啊！他是以天下为已任啊！他是心忧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啊！他是心忧“国家颜色”这个大事啊！

　　虽然早已退休了，但他一直密切地关注着这个世界。党组织给他订着一份《人民日报》，一份《求是》杂志，他每天都在认真学习，研究着字里行间中细微说法。一边研究着，一边又细心观察着身边的社会情况。研究与观察的结果是：这个社会正在变化着，令人痛心的变化着……

　　无产阶级革命者特有的嗅觉使他闻着气味不对，有股“资”“修”味。为了革命事业，他枪林弹雨都没有怕过，但现在他却忧心忡忡。他深知自己的责任，于是就义正辞严地向党中央写信，向党报党刊写信。他文化程度不高，字总是缺胳膊少腿子，词儿安排不到地方上，前言不搭后语，象肚大口小又被堵塞的茶壶倒不出水来。后来他请他原来的秘书来写，可那小子却是个小人，全然不念老交情，不仅不代笔，还劝他不要再写了。他一气之下赶跑了那个臭知识分子，就让他最聪明最乖觉的小孙子来执笔代写。

　　小孙子很听老爷子的话，这使得老爷子很是喜欢。所以，老爷子就决心将他培养教育是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一有时间就给他讲述马列主义，讲述老一辈革命家如何打江山，讲述革命政权如何来之不易，讲述毛主席如何领导全国人民继续革命，讲述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社会多么公平公正，社会如何清明安定，干部如何廉洁清正，大家如何一个心思地为人民服务……

　　小孙子那时还小，只是认真地听着，后来真的被老爷子培养成功了。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国家不分配工作，就这儿打工，那儿打工，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好工作没有，孬工作看不上，活儿苦辛，工资低微，经常受到那些“资本家”的欺负与凌辱。“资本家”动不动就“炒鱿鱼”，动不动就立眉竖眼。小孙子对现实也是一肚子的气。他经常想：要是在三十年前，我还能没有工作吗？老爷子有职有权，安排亲属个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但现在，什么都要所谓的“真才实学”，要得有文凭，要进行考试考核，老太爷对我的工作问题也爱莫能助。我命苦啊，竟然生活在了这么一个社会……

　　闲话少说。现在来听老爷子的发言吧！老爷子对我说：刚才你说的话虽然少，但很有代表性。咱们就继续交流交流吧。

　　我：请您老人家先说吧！

　　老爷子：不，大家都说。毛主席说了，百花齐放、百家争呜嘛。各种错误的思想都让他出笼，然后加以批判。就是毒草，铲了它也能肥田嘛。

　　我笑了笑。没作声。

　　老爷子说：好，那我先说了……说实话，这些年，我气不搭一处来。这个江山，打着不容易，变得这么快。无产阶级江山变了，变成什么样子了……变成什么样子了……变成……吭吭……吭吭……

　　老爷子一气，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小孙子急忙给他接痰、捶背……

　　老爷子笑了，说：没事，没事，我哪能那么娇嫩？只是，我说话比较没秩序，词儿没臭，知识分子的多。还是让国安（小孙子名）替我说吧。我听着，补充。

　　小孙子得了“圣谕”，好不得意。他说：老爷子对现在的社会有着很大意见，认为改革越改越乱。老爷子认为：当前社会的问题非常多，非常严重，原因何在？原因是走什么道路的大方向上出问题了……过去，老一辈革命家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资本主义复辟，现在资本主义真的复辟了。你看，私有制铺天盖地，公有制被消灭殆尽；资本家入党了，马克思主义不灵了，修正主义猖狂了；无产阶级专政不讲了，阶级斗争不讲了，阶级敌人嚣张，坏家伙多如牛毛，劳动人民又吃着二茬苦，受着二茬罪；革命事业在失败，国家在改变着颜色……是你的观点吗，老爷子？

　　老爷子连忙点头说：是，是，是我的观点。

　　小孙子：其实，我与老爷子的观点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我们与老一辈革命家心有灵犀一点通。

　　老爷子：是的，国安这小子，就是有思想，有见识，敢于反潮流……了不起啊，了不起……这样的年轻人，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的希望……

　　我：这么说来，你的话代表着老爷子，也代表着你自己？

　　小孙子：是的。

　　我：好，那我问你，你说马克思主义不灵了，那你又读过几本马克思主义的书？

　　小孙子：这我倒没有读过。我倒见过《资本论》，那么厚，那么高深，谁能读得懂呢。不过老爷子读过。老爷子，你说呢？

　　老爷子：我是读过马恩列斯毛，一些著作。那些年，天天在开会，天天在读书，天天读嘛，革命理论，知道得当然多。

　　我：那我冒昧地问您一句：你读过马克思或恩格斯的那些文章？举出几篇来……

　　老爷子：那时我们学的，是语录，是摘录的，没有系统学习过，整篇整篇的。外国人的书，不好学。我们主要学习的是，毛主席著作和毛主席语录。用毛泽东思想代替，马恩列斯。那是个捷径。

　　我：这么说来，您认为的马克思主义就是毛泽东的那些文章与讲话？那我再问您：什么又叫修正主义呢？

　　小孙子说不上来。老爷子想了好一会才说：不按照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办事就是修正主义。

　　我：可是您想想：马克思主义是一百多年前的理论，难道我们不能根据已经变化了的现实情况对它进行修正吗？能原原本本地按照他们的理论办事吗？毛泽东都批判过本本主义。毛泽东也修正过马列主义。如果毛泽东不修正马列的一些观点，那能取得江山吗？

　　我：西方有一位大人物说过：理论是灰色的。我的观点是，应该少谈些“理论”、“主义”、“思想”什么的。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与解决些实际问题。理论与主义会使得人们束手束脚，裹足不前。如果能将国家弄得社会清明、国家强盛、人民富足，那不用问就是好主义，好思想。

　　小孙子：照你这样说，资本主义最好了，帝国主义最好了，改变了颜色的俄罗斯最好了，因为他们强大、富足，而且欺强霸道……

　　我：所以，在有些方面，我们要向他们学习啊。

　　小孙子，现在，一些卖国贼动不动就是美国长美国短的，好像美国是他的洋爸爸。动不动就是民主自由，就是普世价值那一套……

　　我：民主自由有什么不好呢？难道封建专制才好。我们党、我们的领袖很早以前就提倡民主自由了。毛泽东很早就赞美过美国制度，是很早就提出向美国学习的人。而且，当时毛泽东提出要学习的是美国的民主政治制度。毛泽东的那些论述，如你要看时，我啥时找着给你。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毛泽东的尊崇者却不认同他的这些思想呢？有些尊崇者总是挑肥拣瘦，认同的是毛泽东的一些极左思想。一说起西方思想就骂骂咧咧，要知道，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也是从西方来的，有什么好骂的？有些人死后还要去西方见马克思哩……

　　另外，普世价值怎么会没有呢？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大致相同的认识？怎么会没有大家都认为好的东西呢？只有被某些理论教育得非常偏执的人，才会认为“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一听到向西方学习些什么，就破口大骂，什么“汉奸”、“卖国贼”、“洋奴才”的破帽子满天飞舞……

　　老爷子：你的这些理论，大错特错。现在，世界上，很多社会主义国家，改变颜色了，中国也成，半资本主义，半社会主义了，变成这样子，痛心，痛心……

　　老爷子又气短起来。他的小孙子接上说：你的这套理论，我也听得多了。一些所谓的精英人物就是这样说的。一丘之貉。不管怎样说，你看看现在的社会，糟糕得没法说了。毛泽东时代是这样吗？那时虽然穷，但社会多好……

　　我：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前三十年的那个时代呢？是听爷爷说的吧？

　　小孙子：当然，爷爷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

　　我：我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对前三十年的事儿，我曾经写过几篇文章，其中有一篇《追昔抚今说家乡》，写得比较详细，你们如果要看，我给你们送来，在这里不再浪费口舌了。

　　小孙子：那你说现在的社会好吗？

　　我：我认为，现在社会问题很多，但这大都是改革当中出现的问题。要改革不会不出现问题。改革的方向没错，但令人遗憾的是有些问题确实处理得不太好。当前最突出的社会问题是腐败现象、下岗、失业、“新三座大山”、公正公平、弱势群体、三农等等方面的问题，多如牛毛。有时我想：如果改革初期的措施稳妥一点，将各方面的问题考虑全面一点，特别是政治体制改革跟上去，民主与法制的力度加大，问题也不会这样多，这么严重。比如说：对干部特别是对领导干部要从制度上管好用好，发现他们的问题要及时严厉处理，对他们就要象毛泽东时代一样毫不手软地进行打击；企业改制要首先将工人的利益问题处理好，让他们不受到经济损失；对于富起来的人一定要清查，用正当手段致富的人可以不管，用不正当手段致富的人要严厉处罚；对通过行贿受贿、贪污盗窃、侵呑国有资产的人要“严打”，决不姑息迁就。另外，将改革的成果要多分给弱势群体一点，让他们更加拥护党，更加热爱国家，更加支持改革……

　　可惜，我们在好多方面没有这样做，改革措施中很少有这样的政策规定，所以造成的问题很多很严重，有些简直是积重难返。这是很多人对社会不满的根本原因。这些问题是要解决的，但解决的正确办法并不是搞“阶级斗争”、“专政”、“群众运动”、“大批判”等等等等。正确办法还是政治体制改革，是民主与法制……

　　另外，说到政治体制改革，说到民主与法制，一些人就认为是要改变中国的政治体制，是想取消党的领导，是想搞西方国家那一套。我认为这是误解。当然有人可能那样想，我的想法却不是这样。我认为，政治体制改革，是“改革”而不是“改变”，是在一个基础之上的改动，是为了使它更好，更合理，更有效，更先进，更受拥护。

　　我认为，我的观点与党中央的观点是一致的。

　　老爷子：一致个屁，一致个屁……国家都改成，啥样子了，还要改……

　　小孙子：我的观点与爷爷一样：一致个屁……

　　我：我尊重你的观点，可我劝你辩论时最好不要骂人，最好不要口出脏字脏话。

　　小孙子：屁不脏字。对有些人就是要骂……

　　小孙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住了。原来，老爷子的脸色又不对了。他又“吭吭”咳嗽起来，气儿短促起来。这时有进来的人帮着小孙子给老爷子捶背揉胸……

　　我们只得停止了争论。

论

[ 本帖最后由 微风轻拂 于 2009-4-13 09: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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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标题中少了个字。请一并修改。

微风轻拂

先给你编辑一下，一会细看。

最近你的电脑是不是中了病毒啊？杀杀毒看看。

微风轻拂

虽是一篇家常话，但是非常切中现实社会。现实中也有很多作风开明的老人让年轻人肃然起敬，比如光明日报前总编“杜导正”，中央党校资深教授杜光等等，这些人都80多岁的，都曾经在意识形态最浓厚的部门工作。可是他们的思想却非常进步、开明。

但很可惜的是，我们本该思想更开化的年轻人连这些老人都不如。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话是有道理的。这些老人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大跃进、文革、改革开放，他们自己对这一段岁月最有发言权，对中国老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中华民族最需要的是什么？无产阶级革命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他们自己的坎坷经历是最能接近事实真相的。

修正主义没有什么错，错误的路线、错误的道路，必须及时的修正。

说实话，在中国，这些已经高龄的、曾经身居高位的老人才敢说真话，比如巴金晚年的随想录。这才是中国当下令人痛心遗憾的事。

[ 本帖最后由 微风轻拂 于 2009-4-13 12:46 编辑 ]

李凤宝

　　生活当中隔代亲。现今对于时政的观点也是惊人的相近。老的拥有实惠，怀念过去；小的得不到实惠，痛恨当今。4版夹在中间与他们理论，观点我都赞成。孩子姥爷与“老爷子”一样的生活经历，一样的思想水平，眼花耳背，常年躺在医院，眼一睁开就对当今大鸣不平。一次有个看望他的人给他唱起了新四军军歌，两人谈得非常起劲。我在旁边心里好笑，却又装着认真在听。唉，这些老人。

海凹

小孙子就是未来的大爷，他以后会和孙子观点一致吗？怕也难。

[ 本帖最后由 海凹 于 2009-4-13 11:08 编辑 ]

玉德

看得出这位老爷子不是谈主义的料，一涉及理论三下五去二败下阵来。他的观点凭什么得来的呢？凭感觉、凭经验，凭对社会的观察。他，还有七楼那位“孩子姥爷”，功成名就之时退休，薪金不减，待遇依旧，为什么还“忧虑烦闷愤怒”？唉，这些老人，为什么不唱唱莺歌燕舞主流大好呢？就像巴金一样写些晚年随想录，对当代腐败不放一个批评词。

一水

原帖由 李明 于 2009-4-13 17:13 发表
哈哈哈，使我想起，那个时代里，一位乡下老太太给大学教授讲哲学，名叫《一张毛皮的故事》还有一位一年级的学生给教授们也讲哲学，名叫《两颗苹果的大辩论》。
一位小朋友曾问我，狮子身旁的树为什么比熊身旁的树要 ...

４版文章有意思。对你这个很感兴趣了，有时间讲讲听呵，

lqm407

谢谢微风重新编辑与评论。文章中的老爷子是批评的对象。
文章中有一些错别字，但却没法改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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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李凤宝 于 2009-4-13 10:32 发表
　　生活当中隔代亲。现今对于时政的观点也是惊人的相近。老的拥有实惠，怀念过去；小的得不到实惠，痛恨当今。4版夹在中间与他们理论，观点我都赞成。孩子姥爷与“老爷子”一样的生活经历，一样的思想水平，眼花耳背 ...

谢谢李先生支持。不过，老干部中有怀念过去的，也有骂过去的。因人而异。

lqm407

原帖由 海凹 于 2009-4-13 10:49 发表
小孙子就是未来的大爷，他以后会和孙子观点一致吗？怕也难。

是的，我们都能成为将来的“老爷子”……呵呵！

lqm407

原帖由 玉德 于 2009-4-13 11:55 发表
看得出这位老爷子不是谈主义的料，一涉及理论三下五去二败下阵来。他的观点凭什么得来的呢？凭感觉、凭经验，凭对社会的观察。他，还有七楼那位“孩子姥爷”，功成名就之时退休，薪金不减，待遇依旧，为什么还“忧虑 ...

老干部也各不相同。可这位对过去怀有强烈的感情。

lqm407

原帖由 李明 于 2009-4-13 17:13 发表
哈哈哈，使我想起，那个时代里，一位乡下老太太给大学教授讲哲学，名叫《一张毛皮的故事》还有一位一年级的学生给教授们也讲哲学，名叫《两颗苹果的大辩论》。
一位小朋友曾问我，狮子身旁的树为什么比熊身旁的树要 ...

这是有趣的故事，闲时请李先生详细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