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寒冰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

        又到暑假了，诗雪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乡下老家去度假。

??诗雪在省城一所大学里教书，刚进入而立之年的她已经是副教授、博士了，在学校里还是科研骨干，教学能手。在省城里有车有房，可谓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诗雪姣好的面容，加上知识分子特有的韵味，让她的美丽中透出一股超凡脱俗的独特气质。

??诗雪收拾停当，就和老公，儿子驾着车朝离省城600多公里外的那个远离文明和喧嚣的乡村驶去。

??一路上，诗雪的心情愉快而焦灼，归心似箭。那是诗雪从小生长的故乡，是她魂牵梦萦的故乡，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曾留下诗雪童年的影子，温暖着诗雪远离家乡独自漂泊在外的游子的梦。最重要的是那里有诗雪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父母兄弟姐妹，那浓浓的亲情，执著的牵挂就像一张密密的网笼罩在她的身上，挥之不去，永远如影相随。

??诗雪的嘴角满是沉醉的笑容，仿佛她正沉睡在一个美丽的永远不会醒来的童年的梦中。

??随着离家乡越来越近，诗雪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但此时她的心情不再是刚出门时的那种喜悦了，而是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她的心里丝毫没有衣锦还乡的骄傲和自豪，取而代之的是心酸和沉重。从她19岁离开家乡到现在已经10多年过去了，她熟悉的自己的家乡竟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要说有变化，就是原本低矮的土砌的房子在岁月的腐蚀中变得更加陈旧和破烂了，村里也有了一些青砖盖的房子，但数量的有限和装饰的简单也丝毫没有成为亮点。

??只要一走进村里，诗雪就仿佛走进了历史的某个角落，让她无法相信这竟然却是现实。

??还有，自己曾经的小伙伴们童真的面孔竟然不知哪去了，看到的是一张张苍桑的面孔上过早地爬满了蜘蛛丝一般的细纹；曾经的叔叔阿姨们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完全可用“苍老”二字来形容；曾经的那些只有板凳高的屁大小孩，已经背着孩子为人父母，诗雪已经完全认不出来是谁家的孩子了。

??有趣的是，没比诗雪大几岁，四十岁还不到的一些人竟已经是爷爷奶奶了，由于辈份高，诗雪走在村里，喊诗雪“奶奶”的小孩好几个，让诗雪觉得很别扭。自己还是风华正茂的人竟成了奶奶，感觉很是不爽。

??还有一个更让人头疼的问题是，诗雪一回到家就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来，而找的却又不是她，而是来打探小芳的消息。

??于是，诗雪此次回家决定把车停在县城里，然后坐电动摩托车回去，悄无声息，尽量不让村里人知道自己回家了。

??但越怕越见鬼，诗雪刚一踏进村口，就有几个老人正蹲在村口的路边上吹牛呢，一见诗雪就大声说道：“诗雪，回来了！回来好呀！”

?? 诗雪一边应承着一边匆忙离开，担心碰到更多的人围过来就走不开了。

??还算万幸，没碰到更多的人了，也许人们都到田间忙活去了，现在正下午的，不是休息时间。

??但诗雪是何许人也，是村里千百年来也只出过一个的大知识分子，教授，乡村人不分是正是副，管他，反正都是教授，只要她一出现，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不一会儿，全村人就会都知道了。

??诗雪刚回到家中，还没有把带回来的礼物分发完，就见一名中年妇女牵着一个一女孩来到了诗雪的家中。她一见诗雪就把满脸的皱纹绽放成了菊花一样灿烂：“诗雪，你可回来了，也该回来看看家里了！”

??“是，是！”诗雪一边答应着一边拉凳子给她俩坐。

??中年妇女也不推让，拉着小女孩一起坐下了。

??诗雪要去给她们倒茶，中年妇女说：“不用了，我们农村人不兴这一套，每家都互相去串门的，不算客人，不用招呼的。”

?? 诗雪笑笑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这中年妇女叫阿花，比诗雪没大几岁，诗雪是认识她的。

??阿花倒也爽快，刚坐下就直截了当地切入了话题：“诗雪，你在昆明有小芳的消息没有？你看我家小英初中毕业了，人长得又水灵，在农村干粗活可惜了，到大城市肯定不会比小芳混的差。你能把我家小英带去昆明找小芳么？要不，你给找个工作干干？”

?? 诗雪越担心的东西出现的越快，她的眉毛拧成了一团麻花，她沉思了一会后说道：“小英还小，让她好好读书吧！”

??阿花说道：“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就没有读书的料，再说，读书那得花多少钱哟！”

??不等诗雪开口，阿花又接上说道：“诗雪，你一定要帮这个忙，一个村的，你过得好了，也要帮帮我们这些穷人呀！我还有事，先走了，小英就交给你了，你走时给个话！”

?? 诗雪只好说：“再说吧，再说吧！”

??那几天，类似阿花一样的人来了好几拨，都是要把女儿带去给小芳的，或是求诗雪给找工作的。

??诗雪郁闷到了极点。

??诗雪知道小芳一直是村里女孩的榜样，自己的女儿长大后能像小芳一样有出息一直是很多村里人的理想。

??诗雪郁闷并不是吃小芳的醋，也并不是觉得村里人尊重小芳的程度胜过了她。

??其实她和小芳都是全村人尊敬的对象，是村里人的榜样，只不过，人们对她的尊敬就像是人对神的尊敬一样。神是什么东西，是人人都敬仰的，但它并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而是存在于人们的意识里。

??诗雪的出息，在村里人们的眼里就像是古代的皇帝诞生一样，是上天注定的，是一出生就是天子命，那是老百姓、普通人只能敬仰，不能效仿，不能用来学习的。

??因而，诗雪往往不成为村里人教导孩子的榜样，也没有人愿意去向诗雪学习。也就导致了村里除诗雪之外，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学生。

??如果说诗雪在村人的眼里是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的话，那么小芳就该是地里朴实的庄稼了，只要农民们辛勤耕耘，就一定会按希冀茁壮成长。

??小芳自然就成了很多家长的活教材，成为很多小女孩心中的梦。

??为此，诗雪曾多少次苦口婆心地找到村里的家长们，告诉他们：“一定要供孩子们上学，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只有知识才能改变贫穷！如果孩子们在学习上碰到什么困难，我愿意尽一切力量帮助他们！”

??但人们却说：“诗雪，你别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们听不懂！我们是大老粗，就知道人家小芳小学也没毕业，一样在省城里赚大钱，一样在省城买房买车，还嫁了个大款，天天往家寄钱！还给她爹妈在县城买了房子！我们的娃也不比小芳差，为什么就不能像小芳一样呢！”

??诗雪说：“现在的大学生比蚂蚁还多，大学生就业都成了老大难问题，没上过多少学的上哪儿去找工作呀！再说，我……”

??不等诗雪说完，对方就接口道：“我们知道你读书厉害，但像你一样的人能有几个，几百年不就出你一个么，我们家没那命，再说也没那钱！”

??诗雪只好哑然失笑。

??诗雪想到这里，无奈地长叹一声。正在这时，又有人走进来找诗雪，情况都和阿花一样，诗雪突然变得愤怒起来，用很生气的口吻对来人说道：“你们知道小芳么……”

?? 诗雪正要说下去，小芳疲倦的面容，幽怨的目光突然浮现在眼前，她答应过小芳，不在村人面前提起她的。

??诗雪便咽下了后面的话。
??来人却没听出诗雪的话外之音来，呵呵一笑：“怎么不认识，一个村的，就是你家邻居，比你大一岁，你俩还是同学呢！我和她以前可是最要好的姐妹呢！”

??诗雪呵呵一笑：“是呀，你看我这记性！我一直没碰上小芳，等我打听到她的消息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来人乐呵呵，满怀希望地走了。

??诗雪问母亲：“怎么这么多人来找我要小芳的消息而不去找小芳的家人呢，他家人肯定是最知道的呀！”

??母亲说：“小芳有五六年没回过家了，只是每个月都还往家里寄钱。小芳的哥嫂和她父母分家了不来往，她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小芳给他们装了座机，叫他们不用打电话给她，她会两三天打一个给他们，于是，小芳的号码当然也就没告诉家人了。村里的人就都不知道她的消息！”

?? 诗雪的心情沉重起来，其实诗雪是见过小芳的，就在前几个月，一个偶然的机会里。

??那天，诗雪和几个大学同学去一家歌厅唱歌。唱到中途，诗雪出去小便，小便完了她顺便四下溜溜，看看来这儿的都是些什么人。平时诗雪很少来这种地方，对这里的一切很好奇。

??诗雪正拿眼睛四处扫射之际和对面的来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满嘴酒气，熏得诗雪一边拿手捂着鼻子一边后退一边打量着对方，只见是一30多岁的女子，浓妆艳抹的，衣着暴露，顶着一头爆炸式的头发，头摇来晃去的，嘴里边嘟嚷道：“让开，让开，别挡我的路！”

??诗雪正要离去，那女子突然抬起头，诗雪惊叫道：“小芳！”

??那女子抬起头盯着诗雪快速地在大脑里搜索了一番后，眼睛里发出一丝亮光，从酒精的麻醉中清醒过来：“诗雪呀！”

?? “村里人都在打听你的消息呢！”诗雪说。

??小芳摇摇头苦笑道：“你都看到了，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是干什么的。”

?? 诗雪说：“你老公呢，怎么不管你！”

??小芳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很凄厉，像在哭，又像是狼在嚎叫。等笑停了，她才说：“老公，像我们这种人配有老公么？”

?? 诗雪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在哪个大酒店当公关小姐么，后来嫁了个大老板，当起了少奶奶！”

?? 小芳说：“你在省城呆了那么久，也信那些骗人的鬼话呀！哈哈！”

??小芳接着说：“公关小姐倒没当过，小酒店的服务员倒是当过了，但又苦又脏，不甘心，一心想过上流社会的生活呀！”

??诗雪差点笑出声来，什么上流社会呀，什么时代的名词了。

??小芳没有看见诗雪的表情，自顾讲下去：“但要想进入上流社会就得有钱呀，我们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只能穿廉价的衣服，用低劣的化妆品，灰头土脸的，有哪个男人会正眼看我们一眼呀！要看，也是和我们一样的那些农民工。我不甘心呀，真的不甘心！再看看自己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那些打扮入时的漂亮女人好多还没有我漂亮，凭什么她们就可以过上流社会的生活，而我却不可以呀！后来，经人介绍，我就去歌舞厅里当三陪女了，那钱来得真快，真轻松。再后来，我不光陪歌陪舞还出台，那钱就更赚得多了。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和我情义在一块，意思也投，就是那个那个……”

?? 小芳打着手势想表达她的意思，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急得满脸通红。诗雪笑了一下，“是不是情投义合呀！”

??小芳连忙点头：“对对，就是！”

??小芳接着说下去：“我想结完婚就不干这个了，用我丰厚的积蓄开个理发店，没想到那男人把我的钱全骗走了。我不敢相信，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辈子的男人，说要给我幸福，呵护我一辈子的男人在拿了我的所有积蓄后就在人间蒸发了。开始，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还像疯了一样到处去找他，打听他的下落，根本不相信他会骗我，抛弃我。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他的一丁点消息，我才接受被骗了的事实。”

??诗雪说：“你不要干了，找份工作，然后找个好男人嫁了好好过日子！”

??小芳狂笑不止，道：“我认识的字没几个，上哪找工作去呀！那个男人抛弃我后我想他肯定嫌弃我是做小姐的，我也决定不再干了，找份工作，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但有那么容易么，我没文化，又没一技之长，只能干一些累死累活的粗活，还天天被老板呵斥来呵斥去的，我还要养我的父母，有什么办法呀，只有再去当鸡呀！”

?? 小芳把“鸡”字说得很重，诗雪的脸羞得通红，拉拉小芳的衣裳，“你小声点，别人听见不文明！”

??“脸都没有了，还怕别人听见？我又没乱吐口痰，怎么不文明了！”

??小芳的声音更大更响。

??诗雪第一次感觉到文化层次的差异原来会影响到沟通的顺利进行，她苦笑着摇摇头。

??诗雪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芳说：“我没有家，哪里有人要哪里就是我的家！”

?? 诗雪还要说下去，小芳说：“我还要去接客，不和你说了，拜拜！”

?? 诗雪说：“我过一久要回家去，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一听到这里，小芳像触电了一样身子痉挛了一下，疲惫的脸上呈现出惊慌，目光里也充满了幽怨，不再是刚才的那种无所谓，而是变得胆怯起来。她沉默了一下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村里人包括我父母问起我的情况时你说从来没有见过我就行！”

??诗雪理解小芳的心思，说：“我一定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

??小芳说了一声“谢谢”就匆忙走开了。

??夜已经很深了，诗雪从回忆中抬起头来望着漆黑的夜，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小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呈现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而刚才的那些像阿花一样的人的期待的目光犹如一根根钢针扎进诗雪的每一个毛孔里，让她浑身疼痛起来……
?????????????????(4228字)
????????????????2009年5月7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寒冰 于 2009-5-9 10:58 编辑 ]

唐蒙他爹

向你学习，问好您！

一楠

真是近乡情更切，不敢问来人。有诗雪带出小芳的故事。架构不错，有现实意义。小芳的“渐变”故事可以再着一下墨，小芳一开始见到诗雪就说自己做鸡，感觉失真。一般做鸡好像忌讳“鸡”字，再说现在说做小姐的比较多。还有标题，感觉是个散文的标题。不如直接点题：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管见！问好！

程相崧

让人感慨唏嘘的故事，问好作者。

邱天

故事平淡了一些，没有矛盾冲突，就没有高潮情节。个见。

敬一兵

正在细品之中。

寒冰

原帖由 唐蒙他爹 于 2009-5-8 15:49 发表
向你学习，问好您！

谢谢，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问好朋友！

寒冰

原帖由 一楠 于 2009-5-8 16:17 发表
真是近乡情更切，不敢问来人。有诗雪带出小芳的故事。架构不错，有现实意义。小芳的“渐变”故事可以再着一下墨，小芳一开始见到诗雪就说自己做鸡，感觉失真。一般做鸡好像忌讳“鸡”字，再说现在说做小姐的比较多。 ...

谢谢一楠版主的指教，已经按你提的意见做了修改，请再次关注并指正！

寒冰

原帖由 程相崧 于 2009-5-8 19:14 发表
让人感慨唏嘘的故事，问好作者。

谢谢朋友的评阅，向你问好！

寒冰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5-8 21:03 发表
故事平淡了一些，没有矛盾冲突，就没有高潮情节。个见。

谢谢邱老师的指点，一定再继续努力改进！

寒冰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09-5-9 09:07 发表
正在细品之中。

谢谢敬老师关注，向你问好，请多多指正！

霍名夏

　　这篇小说，作者从中间开始找到了某种感觉。纵观全篇，总体不错。不仅写出了边远地区小村贫穷落后及其愚昧无知的现实，也将诗雪、小芳两个人物写得很真实，尤其对于两个完全不同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颇为准确到位。其中的巨大文化、城乡差异与个体人生落差，通过形象化的情节与细节描写得到较好的诠释——诗雪的复杂乡情与难言之隐，小芳混浊之中的灵魂扭曲与不甘，均在结尾一笔有很好的把握与揭示，堪称震撼人心。主题鲜明，人物鲜活，内涵令人深思，具有一定的现实批判意义。

[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9-5-9 19:01 编辑 ]

尤世民

细读几遍再来说

杨友泉

这篇小说通过两个女孩的对比，写出了只有靠真才实学，才能找到真正幸福。揭示了乡村女孩价值观的迷惘，这篇小说无疑有积极意义！提请将该文精华！

霍名夏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5-11 11:19 发表
这篇小说通过两个女孩的对比，写出了只有靠真才实学，才能找到真正幸福。揭示了乡村女孩价值观的迷惘，这篇小说无疑有积极意义！提请将该文精华！

　　精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