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生活中“优美”的暴力————余华《活着》读后

剑啸红尘

　　　　　　　　　　　　　一
　　　生活中的暗流可谓是无处不在，人性的“恶”时时刻刻都在我们看似平静的生活背后偷窥着我们的生活。或许，正是由于人们对“恶”的压制和恐惧迫使“恶”（人性中本在的“恶”）的姿态扭曲了文学界的“道德”。

　　小说这种文学样式在体现人性方面更是担当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在美国作家爱伦·坡的恐怖小说之后，给我最大冲击力的就是中国90年代“先锋”作家余华。他们在用文字表现人性“恶”的时候，几乎达到了“优美”的程度。

　　此刻摆在我面前的是余华的成名之作《活着》。可能中国读者认识余华这个名字就是从这本长篇小说开始的。相对于余华的短篇和中篇，《活着》的色调明显要亮一些，作者在处理人性中“恶”的时候几乎是“冷藏”了——这从一个性格“冷藏”的福贵（主人公）身上可以看出——在经历了生活万般的折磨和劫掠后，福贵像一匹老牛一样“活着”，劫后余生。
     
　　余华在《活着》韩文版前言中说“小说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其实，是讲述了生活中的暴力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千钧一发。
余华不是一个乖戾的“现实主义”者，“长期以来，我的作品都是源出于和现实的那一层紧张关系”，可见，余华的《活着》其实不仅仅是告诉了我们中国人这几十年来是怎么活的，他是讲的整个“中华民族”在那几十年里是怎么活的，再扩大一些就是人是怎么活的，他的这篇小说试图向我们讲述“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的终极生存理念。

　　余华的长篇只是他的一次“经历”，要具体考察余华小说里的“人性意识”，还得从他的短、中篇着手——这里姑且罢了，单就《活着》这本长篇着手，探讨余华小说里无处不在的“暴力”所带来的启示。

　　　　　　　　　　　二

　　陈思和在《余华小说与世纪末意识》对余华以及他的小说给出了这样的定义：“中国90年代文学在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世纪末”意识。世纪末的“恐怖”，被一个天才的心灵敏感地意识到了，他用平淡的笔调未卜先知地为当代人书写了一篇篇讣文。”所以，余华的思想内里是愤怒和冷漠的（这在余华的短、中篇小说里都可以看到，如《河边的错误》、《世事如烟》等），“死亡”在余华小说里很常见，也是最简单的行为“道具”。然而，在《活着》中，死亡的经常发生似乎是为了表达“绝望的不存在”，他与福贵的生互相拥抱，而且使“生”的意义得到扩展，因而余华的《活着》写得感人至深。不可否认，余华的小说在表达世纪末的绝望时还起到了软化人心灵的作用——这就是我读《活着》最深刻的感受。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在农民身上，人性恶的“暴力”非常集中，然而，我们祖先在“暴力”面前早就学会了“生活”。余华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将故事里的矛盾和冲突鲜活地展现在了我们面前——余华对“暴力”的“偏爱”是没有丝毫留情的。余华让我们这一代人看到了“历史”、“人生”和“人性”的残忍，从而又为真实的生命的坚韧品格敞开了心灵，不知不觉地为这个“暴力”夹缝中生存的老农民掉下了眼泪。
　
　　生活是“美”的，它赋予生命以不可替代的意义。福贵就是“生命的意义”——看似空茫；而生命在走向空茫的途中，“暴力”死死缠身——这来自人性中的“恶”，始终在协调着生活，补充着生活。当年盛行一时的“伤痕文学”、“控诉文学”在体现生命意义这方面，只能是最幼稚的做作。余华的《活着》是一本关于生命和生活的哲理书，文字中间闪烁着东方人特有的智慧。在“暴力”面前，我们是无可奈何的，它本身自属于生命并且用复杂的生活体现出来，这是余华在处理福贵这个人物形象时为什么总是将福贵“推”着走，而不是让他自己迈开步子走，正因为这样，福贵的承受才是博大的，福贵的生命才是全然的。

　　因为福贵，让我想起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硬汉”与福贵是有明显区别的。这里还值得一谈的是美国“文学精神”对余华的影响。但余华与之区别开来的是他的脑袋里闪烁着的东方智慧。《老人与海》讲述了一个老者与大鲨鱼的搏斗，最后的结果是：生命可以被消灭，但不可被打败。而余华透露给我们的信息是：生命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显然，余华的生命意识在海明威的基础上又进了一层，他用现代人的理念透视了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
余华的智慧是古典的，闪烁着中国“道”家思想的光环。

　　　　　　　　　　　　三
　　在这个心灵逐渐物化的时代，余华的写作从不迎合读者的趣味，他用一支笔软化着读者的心，他的文字魅力静悄悄地进入了我们的心灵。这得益于他向“暴力”（人性“恶”的表现形式）的大胆挺进，余华的魅力是以“暴力”为基准的，而非卡夫卡似的异化。但他们的文字背后都有着同样深刻的“伤痕”。卡夫卡对余华的影响是外在的（基本上可以说是叙述方式和文字气氛）。他们都属于“超验主义”，与经验性的“现实主义”保持着距离。
　　
　　而《活着》从这方面来讲，无疑是余华创作实验中的一个个别情况（或者说，余华的长篇小说是他创作实验中的个别情况）。《活着》里有明显的“经验主义”倾向，而且时间倾向明显，形式化严重，更重要的是人物福贵身上的“分离性”，即福贵是“暴力”下的产物，而自身却与“暴力”的施与身份分离了——我觉得，这是《活着》里的一个瑕疵（当然，我们不能用这样苛刻要求作者的心态来读文学作品）。福贵在这种意义上，是受作者余华摆布的木偶，因而，在读完了《活着》以后，很难在心中留下切肤的感受——与我们相差几十年的故事摆到我们面前来，我只感觉到，在余华的笔下，完全成了我们感动的气氛和经过，那段历史，只是余华写作的“道具”，“道具”意义上的真实历史，不能解决“艺术时间”与“历史时间”的矛盾。

　　所以，我认为，余华的长篇小说没有他的短、中篇有力度。而这其中最大的悲哀就在于余华的成名作恰恰就是他的三部长篇。这是目前小说界探讨的一个中间过程里的“尴尬局面”——余华与读者的双重“尴尬”。

　　小说还可以怎么样写？这是中国90年代小说界抛出来的最大的疑问，这算是问溯到底端了，但目前还有许多不能解决的问题存在，这在余华身上同样存在。
　
　　余华在“先锋艺术”中走到了前列，可是，包括他在内的“先锋艺术”者们，事实上都没有找到更为确切的方向——这是等待我们（文学的后来人）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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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鼠

好理性的读后感～～没有看过这小说，有机会一定去拜读～～

哑猫阿凡

很有力度和深度的书评，谢谢剑啸给“江天读书”栏目送来好文

《细雨中的呐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是余华的人生三部曲，有时间，不妨也谈谈其他的两部。
期待中~~~~~~~~

苏子

但这篇评论见解挺深

落蕊

“暴力”是美的
“活着“是无奈的，虽然”活着“从来就是一个哲学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