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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有这样一种生活 [打印本页]

作者: 顽主    时间: 2009-7-30 16:06
标题: 有这样一种生活

  一

  与往常一样,兴祖在床上赖到十点半才起来,他翻身坐在床边发了会怔,他的身后,倪玉裹着毛毯蜷缩成一团。上午的太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刺进来,在地板上落下明亮的光斑,实木大床的正上方,空调挂机嘶嘶地吹着冷气。

  在这之前,兴祖的妈妈已经打来了三通电话,她是从西点蛋糕房打来的,怕儿子睡得太久,就给儿媳倪玉拨了电话,倪玉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床头柜上铃声大作,咕哝了句,谁呀?大清早就吵!铃声不屈不挠地坚持着,倪玉恼了,伸手摘下听筒,搁到柜子上,说,叫你响!睡在她左边的兴祖翻了个身,说,放上。倪玉说,啥?兴祖说,叫你放上,说不定是老妈打来的。倪玉是怕兴祖的,将听筒重新放上。

  西点蛋糕房是兴祖的妈妈开的,妈妈王春凤,一个半老徐娘,妆浓得可怕,眉毛细黑,口红鲜艳,打白底遮不纵横的皱纹。这会儿春凤正在店里,听到手机里“咔哒”,知道是儿媳儿子不耐烦了,她的心里也咔哒了一下。她有些怕儿子,兴祖自小就被她娇惯着,现在兴祖成人了,她倒有些怕儿子。兴祖是老张家的独根苗,上到奶奶,下到姑姑,哪个不喜欢呢?记得兴祖小的时候,要月亮给月亮,要星星摘星星,都巴望着兴祖长大后有出息,光耀门楣,至少也得像他爹一样,他爹张文昭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厂长,管理着百十号的员工哩!

  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兴祖对妈妈的唠叨不耐烦,其实王春凤对儿子的学习从未有过要求,她的唠叨也只是要儿子吃好穿好,儿子哪天放学回来晚了,王春凤马上从碗厨里端出饺子,问儿子饿不饿,兴祖嗡声嗡气地说,妈,你烦不烦啊?王春凤记不清,究竟是是啥时候的事了,也许是初中吧?王春凤还记得是那一年,她的丈夫张文昭辞去了丝织厂的供销科长职务,跳槽去了福利厂。张文昭就是个犟牛脾气,要做的事山也挡不住。

  辞职后的那天,夫妻俩整夜都没有合眼,王春凤的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女人胆小,怕丈夫丢了国有企业的职务,日后没保障,女人的心里没底,张文昭说,不走不成啊!有他陈大疤子在,就没我好日子。

  陈大疤子是丝织厂的副厂长,那年新调来的,不知怎么就与张文昭对掐上了,也许是张文昭太狂,做的几笔大生意都没向陈大疤子请示,惹恼了他。可张文昭觉得自己没错,他张文昭一向都是这么做的,他在供销科很霸道,说一不二,一般来说霸道的人都能做领导,问题是,现在形势变了,来了新的副厂长,容不得一个小小科长张狂,可他张文昭偏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王春凤叹气道,你要走,我拦不住你,可你去的那个福利厂是个小厂,十来个工人是瘸子和聋子,能有啥好?张文昭哈哈大笑,这你就不明白了吧,福利厂虽小利润却高,况且有残疾人在里面做活,按照国家法律减免税。王春凤转忧为喜,到底是男人聪明,会算计。张文昭收敛了笑容,我去了就改加工丝棉被,一床被子成本只有二百多,市面上卖到七八百,多大的利润啊!张文昭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因为用力太大,竟然把那只用了几年的烟灰缸推下了茶几,摔成几瓣。

  那一夜是他老张家转运的日子,就是那么一个逼上梁山的无奈之举,让他张文昭发迹了。后来果然如张文昭所料,他发了财,并将福利厂发展壮大,成为一个拥有百十号员工的丝棉被厂。张文昭发达了,夫荣妻贵,王春凤的日子也跟着滋润了。张文昭是个天生的生意人,满脑子买卖,根本不顾家,他将老人和孩子托付给女人了,女人呢,想法很简单,让孩子吃好穿好,便是最好的照顾。她没有更多的想法。也就在那几年,儿子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了。

  王春凤想不明白,究竟咋回事,自己明明对孩子百依百顺呀,怎么孩子就走下坡路了呢?不仅成绩不好,而且脾气很坏,甚至训斥起母亲来了。时至今日,王春凤已经记不清楚,儿子有多少次冲她发火了,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儿子不耐烦时的腔调,好了,好了,烦不烦呀?

  二

  王春凤把手机合上,丢到柜台后面,对店里的伙计季秋说,我们继续干活吧。季秋说了声,好呐!他端着不锈钢的模子,走进后面的操作间,春凤忙着在外面招呼客人,卖面包和茶食。操作间窄小,季秋要在这里忙上十个小时,和面,配料,烘烤。所有的累活都是他一个人扛,老板娘春凤身体不好,有高血压和糖尿病,偶尔过来帮忙做些辅助活。

  两只三千瓦的大烤箱不间断地烘着面包、蛋糕,在另一个角落,炉子上架着油锅,热油沸滚,上方的铁皮排烟罩沾满了油腻,操作间里很热,季秋像个杂技演员,手忙脚乱地烤熟的蛋糕倒到竹匾里,又转身从塑料盆里捞出绕好的馓子面,投进油锅炸。老板娘春凤走过来,用小刷子给空的蛋糕模子刷底油。她看着季秋额头冒出的细汗,不觉有些心疼,季秋是个多好的伙计啊,像头永远不知疲倦的牛,西点蛋糕屋位于城乡结合部,既买西式糕点,又卖传统茶食,蛋糕屋每天要加工出三百斤的面食,主要是季秋一个人忙。季秋的家住在二号桥那边,骑车也要一小时,季秋忙到晚上九点多,还要将店铺里打扫干净,才锁上卷帘门回家,曾经有一回,老板娘春凤问他,走夜路怕不怕?季秋咧嘴一笑,我一个大小伙子,怕谁?

  季秋十八岁,比兴祖小了整六岁,可季秋已经出来打工养家了,兴祖呢,好象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成天好吃懒做,大事干不来,小事不愿做。兴祖从民办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爹说,这样吧,老子出钱给你搞个门市,专门批发双汇冷鲜肉。他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半个月就将所有的事情搞拈了,租门面,买冷库,到双汇签协议,当第一批五吨生切肉肋条肉运进冷库后,他爹对儿子说,我把批发门市交给你了,以后赚多少都是你自个的。

  刚做冷鲜肉批发那会儿,兴祖还有点积极性,他觉得自个是老板了,爹是大老板,自个是小老板,爹老了,思维僵化,而自己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准能将生意做好。可现实并不像这对父子想的那么简单,县城人思想保守,还不习惯消费冷鲜肉,城西菜市场的肉摊一字排开,足有二十来个,小刀手都卖昨夜杀的猪,有新鲜的肉,谁还买外地送来的冷藏肉?没办法,张文昭让儿子挨家挨户给饭店送宣传单,饭店消费量大,假如能与十来家饭店签个长期消费协议,那生意就成了一多半。兴祖老大的不乐意,上门推销,等于登门求人,多丢份啊!可老爹的话,他不能不听,他得仰仗张文昭过日子,兴祖满肚子委屈去了美食街,那条街是个公款消费的好去处,到了晚上,街道上挤满了遮着车牌的轿车,一个个衣着光鲜的科局长,头梳得顺溜,纷纷来赶饭局。美食街两面都是饭店、酒家、洗浴中心,招牌林立,霓虹闪烁。

  兴祖刚跑了十来家酒店就泄气了,饭店的老板都说,咱有固定的送肉人,没尝试过冷鲜肉。兴祖再说冷鲜肉的好处,抽脂去酸。饭店老板就说,这样吧,你把单子和电话留下,需要时我呼你。兴祖跑到美食街最后的尽头,有家烤肉店订了两千斤的五花肉,兴祖觉得已经能向他爹交差了,好歹也算做成了一单生意。谁知回到家,他将情况详细讲过后,张文昭将眉头一皱,说,太少。兴祖来了少爷脾气,堵他父亲,你去做推销,看看有多难。张文昭不吭气了,这对父子是互相忌惮,兴祖得依靠父亲生活,而父亲呢,只有兴祖一个独苗,得罪不得。张文昭转念一想,做推销的确是不容易的,尤其是上门促销,换了自己也怕丢面子呀,更何况年轻人。

  那是兴祖做的唯一一单大生意,自打上门推销不顺后,兴祖就成天呆在家里,熬夜上网打游戏,凌晨上床,一觉睡到中午,春凤喊儿子起床,喊了一遍又一遍,兴祖才懒洋洋地起来,简单地洗漱后,他和爹妈一道吃饭,饭菜是保姆做的,一家人就餐时,保姆端了盘子去奶奶卧室,拿着小调羹,一口口地喂老太太。兴祖的奶奶瘫痪四年了,成年累月躺在床上,大小便都在床上解决,春凤还要照顾西点店的生意,张文昭不得已雇佣了保姆,做饭、抹地、给一大家子洗衣服,侍侯老太太大小便,给老太太擦背,都是保姆的份内事。赶上八月中秋,春节前后,农村人来买月饼,购年货,西点店活多,季秋和春凤忙不过来,春凤还要叫保姆去店里帮衬,打下手做月饼。保姆实在累的够戗,所以张文昭家的保姆总是干不久,四年换了三个,这个保姆是张文昭刚从乡下找来的。

  张文昭说,这个保姆吃苦耐劳。其实,新保姆一样偷懒,保姆来了三四天,就看出了春凤的心事,对春凤说老太太脾气古怪,难侍侯,喂她饭时偏不吃,眼瞅着保姆拖地了,老太太就大声喊饿。春凤说,我也很烦这老丑婆,可她病歪歪的,就是不咽气。两人正嘀咕着,隔壁老太太就喊了,你们两个毒女人,想咒我早就死。春凤心想坏了,老太太一生气时,就故意拉屎在床铺上,弄得一屋子臭气。日子久了,那间屋子,除了保姆,谁也不进去。

  餐厅的桌上摆了七盏八碟,张文昭家的伙食很丰盛,这是家里的传统,自他去福利厂发迹后开始,饮食营养过剩,春凤患了糖尿病,高血压。但家里伙食标准并不降低,因为家里还有两个祖宗,一个老祖宗老太太,一天不吃肉就喊春凤虐待她,一个小祖宗兴祖,春凤是真心疼他,怕他身体差。

  三

  那天,春凤从西点店打了三个电话以后,张兴祖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推了推倪玉,倪玉将屁股拱了拱,扭着身子说,干吗,人家困死了。兴祖看了看电脑桌,台式机的屏保左右飘着,一夜没关。兴祖打一款叫做魔兽的游戏,民办大学读书就打的,上学四年,其实是打了四年游戏,光买游戏装备就花了一万多元钱,现在级别很高,为了保持级别,张兴祖有空就玩,睡觉用外挂,将游戏用外挂程序自动打着。台式机的边上,是台小巧的女用笔记本电脑,一样开着,劲舞团的游戏闪着,那是倪玉爱玩的。兴祖又推了推了倪玉,你昨夜忘记关电脑了。倪玉不起来,兴祖从床单上捻了根毛发,挠她的鼻子,倪玉的杏眼圆睁,你干吗?兴祖说,起来吃饭喽,倪玉说,早饭还是中饭?兴祖说,当然是早饭,我们的早饭。

  俩人磨磨蹭蹭走下二楼,去餐厅,见张文昭坐在客厅沙发上,戴着老花眼镜看报纸,倪玉抵了抵兴祖,小声地说,看咱爸。兴祖觉得好笑,他从来没见过老爹戴眼镜,张文昭是个小工出身,靠着苦干和精明做到科长,然后做到厂长,这会儿赋闲在家了,反倒像个知识分子了。张文昭说,餐厅有面包,牛奶和麦片粥。兴祖说,爸,我们今天去外面就餐,张文昭的目光从眼镜上缘逼过来,什么?兴祖说,约了几个朋友谈生意。张文昭把报纸一卷,丢到沙发上,训斥道,从早到晚与那几个狐朋狗友伙在一起,你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兴祖说,爸,说话别这么难听,好吗?我的同学可都是体面人,电信的,税务的,银行的。

  兴祖要了他爸的车钥匙,张文昭的车是辆黑色的美人豹跑车,停在楼下的车库。兴祖虽然毕业没几年,已经是个开车的老手了,当年,倪玉就是被兴祖家的条件迷惑了眼,乐颠颠地跟定了兴祖。刚结婚那阵子,倪玉最开心的事是开车去兜风,累了去快餐馆。

  兴祖开着车径自到市民广场那里,将车停稳,领着倪玉去了边上的一家咖啡馆,他要在这里等两个朋友。兴祖点了两杯奶茶,叫了三个蛋咔,边吃边等算做早餐。倪玉胃口特别好,不会儿就风卷残云,不得已,兴祖又叫了一个汉堡,倪玉按着坤包,问,你那两个朋友会来吗?兴祖说,当然了,高中同学哩,他望着茶色玻璃墙外的广场,一辆米白一辆银灰的小汽车驶过来,慢慢地停靠在兴祖的跑车旁边。从车上走下两个年青人,兴祖忽然高兴地叫道,来了。来的两人正是他的同学,阿桑和阿权。

  阿桑和阿权刚落座就恭维倪玉漂亮,倪玉的脸白里透红,更好看了,兴祖嘴上连说,哪里,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兴祖平时乐意带倪玉出去,就是因为倪玉貌美,给他面子。兴祖忙打岔,你俩买车了,什么牌子的?阿桑说本田,阿权是起亚,都比吉利的贵。兴祖说,行啊,都牛逼了。阿桑说,我们比不得你,你老爹一次付款买的车,我们俩都是车贷。兴祖说,钱少就买便宜的呀。阿桑说,我们哥叁要合伙做生意,做生意就是老板了,当老板开个破吉利多丢人呐。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转了话头,谈起选地址的事了。

  三人兴致勃勃地谈着,眉飞色舞,倪玉在旁边静静地听,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她对生意完全不懂,这也难怪,倪玉出生在一个矿工之家,在数百里的煤城,地下纵横着无数的巷道,那是煤矿的血脉,刨下的乌金通过输送带和矿车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地上,煤城曾经有过辉煌的昨天。倪玉不记事的年纪,一家人的生活是幸福的,可惜好景不长在,随着煤炭资源的枯竭,倪玉一家人的生活也陷入了困顿,倪玉高中毕业后读了个职业技术学院,在那所三流学院里,她没有学到任何技术,只是提高了打字速度,她上网聊天,玩劲舞团,谁知,神使鬼差,她与远在江南小城的张兴祖聊成了朋友,从网络聊到现实中,从虚拟聊到了床上,聊成了小夫妻。

  倪玉没有见过大世面,她谈过几个朋友,最有钱的当数兴祖,兴祖给她买衣服,买零食,兴祖的爹有房有车,兴祖与倪玉在一起时,也竭力装出一副大佬的气派,在倪玉的心里,她的小丈夫是最有出息的,这会儿,兴祖与朋友谈生意上的事,她就更崇拜他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兴祖显然也意识到了,腰板挺得更直。

  三人约定,每人出资十万,开一间名品店,专卖名牌皮包,手表,和首饰。阿桑和阿权,由于在电信和银行上班,是标准的上班族,没有时间照看店面,便全权委托兴祖。店面是早已选定好的,位于桃洲名都那儿,上百平方,足够宽大了。协议已定,剩下就是行动了,阿桑和阿权上了几年班,薪水不少,有些积蓄,兴祖自从冷鲜肉生意黄了以后,一直呆在家里,吃喝玩乐,想要拿出资本来,得求他老爸。

  阿权叫来服务员,结了帐,三人商量好明天再碰头,然后各自驾车离去。兴祖熟练地开着车,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经过桃洲名都时,向那间路边的店面往了往,铁皮卷门严严实实地拉着,吉房招租的红纸已经被揭掉了,那是阿权预交了五千元房屋定金。倪玉喜滋滋的,丝毫没有看到兴祖阴沉着脸,她怎能不高兴呢?冷鲜肉生意黄了以后,她和兴祖都成了“无业游民”,俩人在家,白天睡觉,夜里打游戏,聊天,过着黑夜白天颠倒的生活。兴祖怕她闷,开车带着她吃遍了县城每一家快餐店和小吃店,玩过了县城每一间舞厅和KTV。对于这样的生活,倪玉是满意的,她在自己的娘家从来享受不到如此舒服的待遇,她有一个读初中的妹妹,倪玉在家里要洗衣服,替自己洗,替妹妹洗。嫁给兴祖后,家里有保姆,倪玉连袜子也不洗了,脱下的衣服随意丢在地板上,婆婆春凤见了后也从不说的。

  可倪玉也有一丝担心,毕竟俩人都不赚钱,靠公公张文昭养活,虽然公婆每月按时给两人每人一千零花钱,但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婆婆王春凤曾经希望倪玉将自己的西点蛋糕房领下来,独当一面。倪玉去做了几天活,累的腰酸背疼,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气味,她不明白,那个勤快的伙计季秋为什么能忍耐油腻的怪味。现在好了,兴祖要做生意了,做品牌买卖,店面干净整洁,布置艺术,商品富有高贵气息,在倪玉心中,做生意就该这样,才叫上档次。

  倪玉满心欢喜,说,看我们的店,兴祖说,看什么看,八字还没一撇。倪玉到底是个聪明的女孩,说,你担心咱爸那关通不过?兴祖马上说,我怕什么呀?他的钱还不就是我的,以后他老了,我统统接收。说着做了个怪脸,逗得倪玉笑了。兴祖收起笑容,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我是惭愧呀,阿桑和阿权两混小子居然也买车了,而且比我的好,老爸也真是,买车买个吉利美人豹,丢份。倪玉这才明白,兴祖是丢了面子,正恼呢。她安慰兴祖,一样跑呀。兴祖伸出胳膊搂了搂倪玉,说的对,我们马上就要发达了,等我有了钱,我买个宝马,把这辆破车扔了。

  四

  兴祖回到家,把计划对他爹一说。兴祖本有些顾虑的,没想到张文昭爽快地答应了,张文昭什么世面没见过,在民政局福利厂,他倒卖生丝,倒腾鲜茧和下脚料,行情好时暴赚,行情坏时猛亏,曾经有过一星期亏六十万的经历,亏得他心慌,做梦几个残疾人拿刀捅杀他,不过,那次亏也把他的胆子练大了,遇事不慌张,不把钱挂在心上。钱乃身外之物,人在,还怕没钱么?儿子兴祖做冷鲜肉亏了几万,就当交学费了,花钱买个教训,只要孩子懂事了就好。张文昭去楼梯间,打开了小保险柜,取出厚厚一搭钱,交给一旁的儿媳倪玉,拿去出资认股吧。倪玉把钱塞进包里,张文昭好象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做名牌包,生意能好吗?他提醒儿子,这里是小县城。

  倪玉说,爸,现在年轻人买包,买手表都要买名牌的,一个女包几千元呢。文昭高兴了,他是生意人,明白那包的原料不过是二尺牛皮,成本不过几十,就算批发的品牌,也不会超出五百。这样做下去,一定是暴利。张文昭说,莫非像蛋糕店,和些面粉加点糖,再打几个鸡蛋,抹圈奶油,对半的利呀!倪玉和兴祖一听,都乐了,张文昭也笑了,从福利厂退下来那么久,他还很少乐过。兴祖想,别看咱爸兜里有钱,分明还是个土老鳖嘛。

  晚上春凤回来,大伙一说,春凤也很高兴,她是最疼儿子的,现在儿子要做事业了,她打心眼里高兴,吃饭时,她连夹了两个狮子头给儿子碗里,可兴祖又夹了回去。自小到大,兴祖最厌恶吃肉,兴祖身材单薄,脸色苍白,压根不像个富家子弟,兴祖越不吃肉,她妈春凤越要叮嘱他吃肉,兴祖也就越烦。隔壁卧室里的老太太就叫唤起来,好啊,王春凤你个毒女人,藏着好东西舍不得给我吃。春凤无奈地摇头,对文昭说,你看,我哪点虐待她了。保姆端起碗来去厨房舀两个狮子头,张文昭冷着脸说,这盘子里没有吗?保姆忙将兴祖夹回去的舀着,端到隔壁去了。那边老太太骂得更凶了,春凤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张文昭的脸越发阴沉,低声喝道,坐下。

  当天晚上气氛很沉闷,美好的感觉一下被破坏了,第二天,兴祖起得早了些,春凤从西点蛋糕房往家打电话时,兴祖已经起床了,正和倪玉说着话,春凤知道儿子早起了,很高兴,边捏着面团,边和季秋唠嗑,夸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了,季秋说,孩子长大了,总要懂事的,季秋又说,阿姨家的儿子做生意一定行,因为叔叔就有本事。春凤听了很高兴,却装着谦虚,哪里哦,我那儿子要有你一半懂事,我睡觉都要笑醒的。

  张文昭大清早就出去了,家里只有保姆老太太和兴祖倪玉俩。保姆到小两口卧室里收拾换下的脏衣服,保姆拾掇着地板上的袜子,说,倪玉呀,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了,袜子乱扔,你婆婆看到会怎么想?倪玉心知保姆喜欢打小报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哦了声,兴祖斜着眼看保姆,说,我们要出门了,意思就是催保姆快走。保姆端着盆出去后,兴祖穿起雅戈尔衬衫,对着衣橱的镜子打领带,对倪玉说,我今天去谈生意,你就别去了。倪玉说,你们有什么生意好谈,我就不能知道吗?我也要去。兴祖拗不过倪玉,答应一道去。

  他们在街上玩耍了一整天,喝酒,唱歌,吹嘘各自的往事,真正的要谈的事不过半刻钟就定了,花多少钱来装修,三人商定,装修不能太低档,低档与品牌店不相符,装修又不能太奢华,太奢华花钱多,三人都是初创业,要勤俭节约,所以选择一个技术高超诚实守信的装修公司很重要。阿桑阿权对县城的装修公司不了解,将装修的事全部委托给了兴祖,兴祖乐意接受,他觉得做生意,布置店铺这事,还得靠他。几个人谈妥了所谓的事务,吃喝玩乐闹腾到晚上,阿桑提议去足疗,阿权赞成,兴祖也想去,倪玉说,天晚了,爸妈等我们回去。兴祖说,你先回去,我们还有些事要谈。倪玉不高兴了,说,你们有多少事?我看你是想玩吧。兴祖伤了面子,大怒,呵斥道,叫你回家你就回,罗嗦什么。

  倪玉气鼓鼓地叫了辆出租,回去了,阿桑和阿权对着兴祖竖起了大拇指,兴祖不屑地说,这有什么呀?我叫她去哪,她就得去哪。阿权说,你行你狠。三人在足疗城洗了脚,让小姐敲了背。近半夜才回家。

  五

  春凤做完最后一个蛋糕时,季秋还在烘烤面包,春凤对季秋说,等会你走之前,别忘了把屋内外打扫一下。季秋说,行呐,阿姨,你就放心地走吧。春凤骑着她的破电瓶车赶回家,张文昭在客厅看电视,春凤问,兴祖回来没?张文昭说,没,可能又和一帮朋友耍去了,倪玉在上面。春凤就朝楼上喊了,倪玉,你没和兴祖一道走哇?楼上没动静。王春凤也没在意,她对这个懒惰的儿媳无可奈何,估计又在楼上网络聊天了,没听见。

  到了晚上,春凤斜躺着床上看电视,听得楼外有汽车的引擎响,接着是开门的钥匙响,春凤就喊,兴祖你吃了没?兴祖说,我和阿权他们在外面吃了。春凤没起身。丈夫做生意十几年,福利厂在乡下,常常十几天不归家,春凤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日子,习惯了,现在儿子又要正正经经做开店了,买卖上事多,晚归正常。

  半夜里,春凤睡得迷迷糊糊,听得楼上有打闹的动静,春凤抵了抵张文昭的后背,说,兴祖和倪玉打架了,开灯看看。张文昭说,都是二十七八的人了,看什么看?说罢又是呼噜如雷。春凤静静听了片刻,果然两人在吵架,忙穿着拖鞋上楼去,看见倪玉披头散发,眼睛还含着泪,而儿子兴祖怒气冲冲。

  春凤就立即明白了几分, 网络情缘不牢靠呀!儿子兴祖读了四年大学,学问没有多少,网聊的技术却很精,网络女友足有一打,两年前,一个女孩聊着聊着,就坐车来到他家,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几个月,白天和兴祖出双入对,晚上两人共枕同眠,俨然一对恩爱小夫妻,都说倪玉漂亮,可那女孩比倪玉还俊十分。女孩勤快,在家里洗衣服做饭,样样做得利索。所以,春凤暗自高兴,兴祖是个浪荡子,上学时不知睡了多少个女孩,民办大学毕业后,又不愿意找工作,成天混日子,做娘的最怕他找不到媳妇,现在好了,有个现成的送上门,能不开心?

  张文昭不作声,他要观察,几个老朋友见了面,直夸张文昭儿媳妇,张文昭不置可否,老朋友就笑道,这做老爹爹,还想藏着掖着。张文昭依旧是笑而不语。到了那天秋天,女孩没回去的意思,张文昭找他儿子作了次长谈,他要兴祖将女孩撵走,兴祖问为什么?张文昭说,女孩花钱如流水,每个月光电话费就五六百,这样的女孩子做你的女人是要败家的,还有,她有几十个QQ朋友,男聊友应该有十几个吧,她能冒冒失失来与你会面,与你同居,那么以后不定,她会跑到其他男聊友那里居住。兴祖反驳说,她勤快,张文昭说,这个我清楚,我也喜欢,可直到今天,你都不清楚她的来历她的家庭,我怎么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做你的妻子呢?兴祖还想辩驳,可他明白,他是说不过他爹的,他爹的眼睛就想老鹰,什么东西都瞒不住,他爹又不爱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指出来的,他反驳一句,他爹会列举出更多的不利来,就不辩驳,只是说,我就要留她,张文昭来了火,说,你要留她,别怪我断你活路。

  兴祖是一万个不情愿撵那女孩走的,人去了,影子还留在心里,兴祖的电脑里藏着那女孩的照片,包括几张很暴露的写真照片。兴祖结婚后,那几张照片让倪玉翻到了,虽然倪玉知道兴祖有过女朋友,但看到照片,仍免不了醋意大发,闹了一下,这事,婆婆春凤一清而楚,想到这里,春凤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孽缘呀。撵走了那个女孩,现在的倪玉还是网聊来的,而且懒惰,比前一个又高强在哪里呢?

  春凤问明情况后,先将兴祖批评了一通,都是结婚了人了,那些场所要少去,看看你爸,做生意十几年,从来不近女色。春凤这么说,倒是一点不夸张,张文昭是个不好色的人,当年做福利厂厂长,有个女客户缠着他,想勾他,他不为所动,他后来说,生意就是交换,你得了好处,就要付出代价。春凤轻描淡写地训了儿子后,又将倪玉叫到一边,好生劝慰,虽然她对倪玉的懒惰很不满意,但毕竟进了家门,是媳妇,说话得注意,轻不得也重不得。

  (六)

  兴祖的名牌店装修了,装修队是他爹找来的,张文昭认识人多,那天张文昭将装修队头子带到桃洲名都的店铺,谈好大概价格,就转身走了,剩下的事情他交给儿子了,既然是儿子和朋友做生意,他就放手给儿子做主。兴祖拿了个装修效果图,指手划脚,四处比画,这里要放一面浮雕玻璃,那里要摆两个高脚凳,装修师傅不住点头,好,好,好。

  装修的事情,张文昭没有多过问,一个月后,店如期开张了,张文昭也没去,他觉得这是孩子们的事,既然是儿子与朋友做生意,他插在里面就不合适,会引起疑心的,况且他对什么品牌也不了解,白天,儿子儿媳妇去了店里,他在家里也无聊,便独自骑上一辆旧自行车,到西点蛋糕房,帮倪玉和季秋烤面包。张文昭是个聪明人,做啥像啥,做供销科长行,做厂长也行,现在退下来了,烤面包也是香喷喷的。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之间到了秋天,兴祖和倪玉又开始睡懒觉了,拖拖拉拉,九十点钟才开着跑车去名品店里,张文昭的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莫非是生意清淡,想当年,做冷鲜肉时,兴祖也是这副德行,在家里睡觉,对买卖不闻不问,就在他醉生梦死的两个月中,县城的冷鲜肉门市像雨后春笋冒了出来,雨润,金锣,苏食,本来市场就不大,这样竞争更完蛋,不得已,张文昭关了门市,一算帐,亏了。现在,兴祖又开始混日子了,难道又要完了?他叫住了兴祖,兴祖说,是店里多雇佣了四个女柜员,自己没事做了。张文昭说,你看看人家季秋多能吃苦,你呢?兴祖不高兴了,爸,别拿我与季秋比。张文昭说,怎么就不能比了?
兴祖说,他再勤劳也是个伙计,我再懒惰我是老板。张文昭骂道,再这么混下去,伙计要变成老板,老板要亏成伙计。

  张文昭正担心着,第二天,兴祖从店里回来时,显得很高兴,要带着倪玉,请阿桑阿权去大酒店。张文昭问有什么喜事,倪玉说,一上午卖掉了两只包,一只四千,一只六千,合起来又五千的利润。张文昭本想劝儿子的,转念一想,孩子们高兴就让他们去吧,老人唠叨惹人烦。只要能卖掉包包就好。兴祖他们去了县城最好的酒店,吃了顿大餐,心满意足。临分别时,三人还拉着手,你一句我一句描绘美好未来。

  到了冬天,张文昭患了脑供血不足,常在家里呆着,有一天,兴祖忽然说,要把品牌店关了,盘帐散伙。张文昭吓了一跳,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兴祖这才说出实情,品牌店的生意很清谈,收入不够开销的,自开业以后,最大的一单就是一上午卖了两只包包。张文昭听了后,只得连声道,罢了,罢了!

  (七)

  品牌店散了后,兴祖和倪玉又没事可做了,成天打游戏,网聊,睡懒觉。张文昭也懒得再过问儿子的事。就让他们去混吧。此时,张文昭有更烦恼的事,忧心忡忡的样子,春凤以为他在儿子的前途担忧,谁知他说,我才不担心那个小兔崽子呢,我是担心陈大疤子,陈大疤子被检察院抓了。春凤说,陈大疤子是你的仇人,被抓是好事,你担心啥?张文昭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事实,你不知道。

  张文昭不愿意说,春凤就不问,她怕惹丈夫生气。春凤太了解张文昭了,他是那种不爱说话,有事埋藏在心里的人,可一但说出话来,句句在理,叫人不得不服。春凤也相信她的丈夫,能够度过难关,想当年,张文昭被纪委查了整一年,不也没查出问题来吗?那是张文昭被免职的一年,当时民政局换了新局长,新局长要借福利厂的奥迪车用,张文昭不借,新局长火了,不仅下文免了张文昭,还找了纪委的朋友来查,企图给张文昭定个罪,好在张文昭一向行事谨慎,纪委查了一年,楞是没查出来。

  春凤相信他的丈夫能够化险为夷,但看到张文昭心事重重,又不免担心,春凤想了又想,最后断定,张文昭是老了,不然,他怎么爱叹气了呢?以前他是豪情满怀,从不叹气的。

  临近春节,邮递员送来镇政府的请柬,上写张文昭是退二线的干部,邀请去镇政府大楼参加老干部茶话会,张文昭很高兴,骑着旧自行车,屁颠颠地去了。到了镇政府的二楼,就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两个年轻人来询问他,认识陈大疤子吗?认识啊。

  交代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一个年轻人跳起来,抡起皮带抽在张文昭的脑袋上,张文昭的心里一惊,又被狠狠地抽了一皮带。

  我说,我说,张文昭将他与陈大疤子的恩怨,他是如何被逼走的,后来,他为了与丝织厂做原料生意,如何向陈大疤子行贿的,卖原料是如何内外勾结,以次充好的,竹筒倒豆子似地,一五一十全招了。

  (八)

  一连三天不见张文昭的人影,王春凤慌了,叫了朋友去找,在镇政府的楼后找到了那辆旧自行车,问了才知道,人是被检察院带走了,正在调查中,不得探望。王春凤一下子六神无主,风风雨雨几十年了,家里全是张文昭拿主意,张文昭就是她的天,她的地。现在张文昭没有了,她不知找谁商量去。

  春凤在写字台里翻出张文昭的小本本,挨个给张文昭的熟人打电话求援,那些人要么纯粹是生意伙伴,要么远在外地,要么就爱莫能助,要么是婉言谢绝。春凤懵了,张文昭做厂长时是多么风光,鞍前马后跟了一大堆屁虫,现在落难了却没一个能帮上忙的,难道真是人走茶凉。春凤不死心,仔仔细细地滤,找着一个小队长,此人素来爱吹牛,曾经在福利厂干过,因为在生产大队做过事,与乡政府有些瓜葛,能探听到些消息,春凤找着了小队长,恰好小队长曾经向张文昭借过一万块钱,迄今未还,如今张文昭有难,小队人磨不开脸面,就带着春凤求爹爹告奶奶地托人找关系,打听的结果是张文昭涉嫌行贿,金额很大,其他问题正在调查中。

  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没有大进展,春凤灰了心,检察院的同志来了一趟,搜走了张文昭的一些物品,隔了两天,来人拖走了那辆吉利跑车。老太太虽然瘫痪在床,耳朵却还很尖,听得外面吵嚷,又听保姆说,她儿子被抓走了,又气又急,以为她的末日到了,一口痰堵上喉咙,竟憋死了。

  (九)

  春凤处理完婆婆的丧事,才去西点蛋糕店的,她精神恍惚地打开门,收拾店里的东西,柜台里的一只蛋糕长了霉,烤箱里有半盘焦糊的面包,春凤猛然想起季秋,季秋在不会这样凌乱,于是拨了季秋的手机,已换了号码,春凤想起张文昭走的那天,季秋不仅结了工资,还以妈妈生病为理由,支了八百元,春凤忙细细地搜罗,发现藏着的本子不见了,那个硬皮面本子写着蛋糕房的所有秘密,包括各种糕点的配方。

  春凤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被欺骗了,好端端的日子一下子没了,她走出内间,抬头看见了兴祖和倪玉,两个孩子正拾掇着店面,春凤的眼睛湿润了,倪玉说,妈,你怎么了。春凤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真正伤心了,那么多年了,陪着张文昭父子走过,张文昭脾气不好,常训她,她没哭,兴祖学习没长进,老出纰漏,她也没哭,只是生气,老太太病了还刁难她,她也能忍受。现在,不知为什么,她哭了,好象要把多年的委屈都泄放出来,她哭得生动,哭得响亮,哭得倪玉莫名其妙,最后还是兴祖走上前去,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不要紧,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十)

  张文昭出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他走出看守所,仰望那狭长的围墙,上端的天格外地蓝。他到底是那个老谋深算小心谨慎的张文昭,检察院查了那么久,仅仅查出个行贿。张文昭回到家里,保姆已经被春凤撵回乡下了,客厅里冷冷清清,听春凤说,兴祖在蛋糕房做了一个月,生意不太好。张文昭听了,一定要去看看,老两口慢慢地踱到那条马路上,远远地在路对面站着,静静地望着蛋糕房,倪玉站在柜台里招呼顾客,丝毫没有察觉公婆就站在远处,那条马路本来人就稀少,又是早春二月的天气,草还是秃的,树叶也没萌芽,张文昭站了片刻,就感觉有些萧索,他对挽着自己胳臂的春凤说,走吧,明天去看看老太太的小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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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邱天    时间: 2009-7-30 17:05
小说比较长,认真看了,人物多,是个中篇的材料,写得还是很不错的。
作者: 顽主    时间: 2009-7-30 17:35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7-30 17:05 发表
小说比较长,认真看了,人物多,是个中篇的材料,写得还是很不错的。

我也做过斑竹,感受是做小说斑竹尤其辛苦,感谢邱斑竹耐心阅读,多批评指正!
作者: 季大相    时间: 2009-7-30 19:08
情节动人,支持.问好
作者: 天下为公    时间: 2009-7-30 20:50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作者: 芳香碧丝草    时间: 2009-7-30 21:31
挺长,先提,明天看。
作者: 顽主    时间: 2009-7-31 15:31
标题: 回复 4# 季大相 的帖子
果如此,则宽慰,问好!
作者: 顽主    时间: 2009-7-31 15:32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7-30 20:50 发表
小说描述了一个家庭的兴衰史。刻画了经济社会的众生相。细节描写细致。人物刻画到位。把一种人的一种生活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令人思考。学习问候。精华支持。

谢斑竹鼓励!
作者: 顽主    时间: 2009-7-31 15:32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7-30 21:31 发表
挺长,先提,明天看。

是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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