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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心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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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2 10: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小说心荒

武俊岭

  运来自上学始,直到初中毕业,这八九年的光景,二叔过日子的心劲一直很大。不用说,这是儿子的所做所为给他的。运来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并且,星期天还帮二叔干许多农活。渐渐地,运来身子出发育得高大魁梧了。二叔的心里,自然是无比的满意了。他的全部心思,便是一心指望运来上高中、上大学,出人头地。只有上学一路,他路都不正当好走。可是,运来却出乎二叔的所料,初中毕业后没再考高中。这下二叔的脑子就转不过弯来了。几乎是天天询问运来何以至此。运来只有一句:我想去挣钱,让你歇歇。二权明白运来之意,那便是不忍父亲年迈操劳。可是,咱已经存了两三万元了。于是,便苦苦劝说,可运来终是不听。

  二叔茫然了。恰在这时,我考上了学。二叔就红了眼,让我去劝运来。我就去了。

  运来自己住两间东屋。屋里收拾得很干净。顶用塑料布罩住了,地面用沙子水泥抹了。床上铺的盖的,既洁净又整齐。一张八仙桌上,铺有一张白塑料布。上头摆着几本书。运来让我坐在椅子上。我问:“运来,真的不愿上了?你成绩可是优秀的。”他听了,先是皱一皱眉,后又长叹一声,脱口说了一句:“没意思!我上够了!”说完便又看了一眼站得有些歪斜的二叔。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就没再多说。这时,二婶紧紧地挨着门溜进来了,像是不敢进似的。运来也看见了,把脸扭向我,一脸的迷茫,神情一如等人等车之时。我问:“以后准备干点啥呢?总不能憋在家里只干活吧!’他答:“我想法挣钱。”“怎么挣呢?”“还没想出!”我见他虽竭力对我表现出礼貌样儿,但也不停地身子乱动,抑制不住内心的烦躁;就想告辞。这时我看见有本《实用养兔技术》在桌上,就随手翻了几下。里头有运来的圈点,极细致。我于是就松了口气。边安慰二叔,边往外走。二叔、运来、二婶出门相送,二叔独独多送好远,拉住我的手,说:“我真不明白,运来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后来,我就上学走了。由于离家千里,舍不得把钱花在路上,寒假便没再回家,到了七月份,我才回到离别了一年的故乡。

  回家后,母亲便告诉我:人家运来发财了。我问发得什么财,她答,运来什么都干,养兔、种蘑茹……

  我听了当然很高兴。好几年了我就看到:二叔的体力渐渐不行了,走路晃晃悠悠,如风中枯叶一样。当时我对运来的选择,虽没有完全理解,但也多少体会到了其怜父的心思。现在在外地上学一年,因见闻多了,便使我佩服起运来了。“也是,上学也真没大意思,还真不如挣钱的好!”我便去找他。不巧,只有二叔一人在家,运来去集上卖蘑茹去了。我想看看蘑茹,答说,在后院呢,刚盖的,门锁着,从不让一般人进。

  我说二叔,这下你明白了吧!谁知道他还是摇头,说:“这没根,钱挣得再多,也是没根。”

  晚上又去。运来便先领我去后院。快到后院时,我问运来,你的小东屋也一定收拾得很好了。运来笑一下,那笑的意思是:那还用
说。

  三间堂屋,二间东屋,竟全是土的。我不解,便问。运来说:“盖浑砖的没用,搞养殖土墙最好,冬暖夏凉。”说着便开了堂屋门,他先进去了,我刚想进,他止住了,说,三哥稍等会。就随手摸起个喷雾器喷起来,白雾迷漫开来,让我闻到一种苦中带甜的味道。喷完,我进去,只见三间堂屋,全是蘑茹了。蘑茹在铁丝编成的框子内。框子一层层地搁在支架上,共有五层,二米多高。有的刚刚冒出白白的头,有的则已成了个儿。我暗暗称奇。又进东屋,见有三个兔笼,用砖砌的。我细细看了,那兔笼制作得极为精致。过门、拉门、承粪板、草架,食槽,大小宜。那承粪板上,没有一点粪迹。我问怎么回事,他答刚刚扫过。再看那兔,有西德长毛、青年诸兔,还有从延安刚刚引进的美国獭兔,毛色光洁。我想运来之心大概也是光洁得很了。如此干下去,二叔迟早会想通的。运来也一定会成为二叔所希望的那种人的。因为,时代毕竟不同了。读书、经商、养殖诸路,均可达于乐境。

  回到前院,不想竟有六个少年在院中笑闹着了。他们或立或坐,姿态随便。黑黑的夜色里,差不多手中嘴边都有着一点红。趁那一点红在嘴边更红时,透过燎绕的飞烟,我见到他们大都头发老长。再看二叔,端直身子,坐在矮凳上,一句话也没有。运来像没看见他们似地开了门,把我让进屋去。这些人随后一拥而入。我仔细打量他们。这一打量不要紧,差点没笑出声来。他们或穿红衣,或着花褂,皆油渍麻花;牙齿或黑或黄,啮牙一笑,丑态毕出。运来向他们道:  “这是三哥,没读完高中便考上了大学!”他们几人听了,忙凑近我套近乎。我又仔细看他们,弄得他们简直有点忸怩。运来又向我说:“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便问他们,现在都干点啥呢?这一问,他们脸红得象小妮似的,低着头,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摸起来。运来便向我递个眼色,然后从抽屉里取出瓜子,招呼他们说:“吃吧!这是三哥,大家可别拘束。”我也帮着劝:“都是兄弟,大家都别见外!”他们听了,立刻活跃起来,有裂开坏的有松长腰带的;之后,便去吃瓜子。吃着,更有脱光上身的。再往下,更是毫不掩饰了。我渐渐知道,他们几个皆附近村的,集于寿刚镇,逢集便去掏包的。他们几人,或谈东北来的暗娼如何如何白,或谈在北关遇到了强手,差点没挨揍……我一会便听腻了,便去看运来,见他也侧着脸不去看那些人。我这时才见运来房内添了一台收录机,一牌子是“三洋”的,便说不错。运来摸出一盘磁带,我以为是流行歌曲,谁知,当按下按键,竟是我熟悉的贝多芬交响曲《命运》。雄壮的乐声立时使我一震,我不由地从心里往外夸运来了。大家在交响曲里暂时安静一会儿。突然,有个小胡子大叫道:“别听这了,没有味儿。”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盘,换上了。一听,是香港歌星唱的。一男一女,男音似女音,女音像男腔,哼哼唧唧,搂呀抱呀,幽会私奔,唱个不止。那几个听了立时兴奋起来,嗷嗷怪叫,手舞足蹈,忘乎所以。这时,我细看运来,见他面色沉静,若有所思。他的下身穿着蓝筒裤,上身是件白褂,显得整齐利索,与那几人不是同类。

  运来突然着急道:“别听了!”就又换上朱明瑛的歌曲。这时,又进来两个青年,一个我认识,是本村的明福,另一个听说是后村的。运来便问他们,蘑茹出来了没有。明福先答,脸红红的,像是害羞。明福的衣服破破的,一身汗味和草香。后村的那个,也跟明福差不多,只是口齿伶俐点。我这时想,运来是既不同于明福们,又不同于众小偷们了。

  最后,一小偷向运来借五十元钱,运来一句话没说便从口袋里掏出给他了,那样子像丢掉一张破纸。之后,便都走了。我和运来送出门。运来特别嘱咐明福他俩:“温度要控制在三十度左右!

  运来又邀我回屋。二权也跟着进来了,脸色黄黄的,说:“他们这几人一来,我的心就怦怦地跳。他们可是要坏咱的名誉的啊!”运来听了,叹说:“没法!”。

  我又离家了。我又回家了。又是一年。

  这回,运来家里的摆设更阔了。添置了“青岛”牌彩色电视机。墙上挂了一张世界名画《爱之梦》。蘑茹与兔,不光自己养,还帮着明福等附近村上的几个青年干起来。可是,运来却明显得比去年苦闷了,这我看得出来。我就问二叔。二叔道:“对于运来,附近村说好的有,说坏的也有。明福他们这伙人,同他们的爹娘都说运来心眼好,脑子灵,帮着他们致富。有些官官,就说运来这人高傲,不理人;还有些人说,运来让一些流里流气的人带坏了,屋里净贴些女妖精,露着光腚跟真的一样。还有些谣言,说我们家是掏包的集合点,运来替他们保管着钱!”二叔说完,眼里竟含满了泪水。我的心不觉一沉。

  运来找到了我。他确实瘦多了。他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哥俩好好扯扯。我说我有的是时间。

  第二天黄昏时,运来把我叫到他家。靠东屋门口,有张黄颜色的大圆桌,很是气派,桌上已摆满了五六个菜。桌周围有三把椅子。运来让我坐下,就又去炒菜。二叔慢慢过来,给我倒茶,说:“运来这手艺,你今天给评价评价。”我答我会评价啥。我一扭头,便又看见了墙上挂的《爱之梦》。这画镶在大镜框里,很是精致。听同学讲,城里人结婚,有好多把这作为礼品的。看着那令人萌生生命力量的名画,我不禁暗自叹息。有谁能理解运来呢!恰好,这时从大门口走进一老娘们,边走边说,让俺看看您那画。说着便到了门口,—伸头,就哎哟一声缩回:“我的娘啊,露着‘大包包’,你怎么买这画呢?”我急了,问:“这画哪里不好?”她朝我看了看,没说出什么,走了。二叔就对运来说:“小来,摘下来吧!”运来没听见似的。

  客气了几句,三人就喝起来。我素不能饮,二叔原是海量,现在看来是心绪不好,酒兴也就不大了。唯有运来板着脸,一盅一盅地喝,且不停地劝我。喝到半酣,运来让二叔去给兔子喂草。实际上是支走二权。二婶一开始就没在家,可能回她娘家了。我俩又喝了一阵。我有些微醉了,便想停杯。运来不干,死活劝我。我看他也快醉了,就喝了两杯,之后坚决了事。
  
  人喝点酒话就多。运来骂开了:“x他娘,村里有些人就是没爹。得了我的好处,就说我好!过去二天,就又忘了。父亲给我张罗了几桩婚事,都让一些人背地里说坏了。我知道后,没去找他们算帐,却和我爹生了一场气。我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气得他不轻!”。
  
  “他们安的啥心?”我问。

  “嫉妒!”运来说完这么一句后,哈哈狂笑起来,随后又道:  “他们的儿子娶不上媳妇,家底又不厚,就眼红我了。不说你也可能知道,有几个寿刚镇的女同学,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经常来找我。咱村上过去哪里有过这样的事啊!我父亲坚决反对。其实我也不会找她们做媳妇的。虽然她们并不浪,但她们的小心眼让我受不了;靠缺尺少寸挣几个钱,没意思。父亲看好的女孩,只会老实巴交地过日十,也不行。我这就难了!”运来说到此处,竟落下泪来。

  我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同情。心想:如果运来是流里流气的那—类人,在现在的社会上也未必混不下去;跟明福他们一样呢,也能过得虽然寒苦,却也平和;苦就苦在运来就是运来了。可我有信心地这样劝他:“运来,你切莫失望,像你这样的人,我还没大见过。你且好好干,媳妇问题,一定能解决好!”

  运来听了,苦笑了一下说:“我真想离开这地方,到外边去闯闯,可我又不善经商:在家搞养殖,也是很难。父亲不让我与一些流气青年来往,他是不知情理。李海有个女同字,养了二百只肉食鸡,一夜之间被偷了个精光。女孩子想不开,喝药死了。去年冬天我去开封买种兔,在外边呆了五天,就有人半夜跳进家来,逼我父亲拿出一些千多钱来。多亏了我的同学,就是去年向我借钱的那个暗地里侦知后带俩人赶来,那人才慌忙溜走。真难啊!

  临返校,我又同他细细地谈了一番。

  这回他谈的问题集中在爱情上了。他逗我:“三哥,你在大学里谈了个没有,听说那里漂亮姑娘很多。”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问他道:“运来,你是十九吗?噢十九,也可以了,在农村。唉,有目标了吗?”运来笑笑,红了脸,就又问:“三哥,女的美丽了就是好!是不?”“那还用说。”……   

  他经不住我的追问,终于说出她是干什么的了。原来是他初中时的同学,是寿刚镇北面林庄的。运来介绍:他在学校里便爱上了她的文静,毕业后搞养殖,经常去林庄油坊里买豆饼,因此又得以不时见面。她不像城镇上的孩子那样疯疯颠颠,也不像有些姑娘那样光会在庄稼地里干活。她的姨在服装社,她就替服装礼加工服装。她还绣花,绣了让在郑州的表姐销掉。

  我听了,忙说好。运来就又拿出了她的照片。她的确不错,穿着一件连衣裙,束—根独辫,眼睛大大的,不像是乡下入。我劝他快想法升高温度,可别让她跑了。运来听了一笑,说:“她跑不了。”

  谁知道,谁知道,这竟是我同运来的最后一次见面。不,不能说是最后一次见面,但,不说最后一次又说什么呢?我见他还是易事吗?今生今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且听我慢慢说出吧!

  我告别故乡,告别运来回到学校,不觉又是一学年即将过去,离放假还有一个月,家里给我写了封信,信中写道:运来杀了村委主任,不知逃到何地去了。二叔天天村前村后乱跑,几乎快疯了。
  
  我内心如火烧一样,连迎接考试的心都没有了。草草考完,急急奔回故乡。。

  一进家,同娘说了两句话,我就去了二叔家。二叔不在家,去了亲戚家。二婶蓬首污面,泪水一脸,问她怎么回事,她答不出个一二三四。停了二天,见了二叔。二叔就大哭起来。

  询及二叔,兼及众村人,我才对运来的变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村委会主任王某,乃奸邪小人也。善下象棋,“文革”中与一公社书记经常摆棋大战,成棋友。后来便当了大队书记。前几年村政权改革,改任村委会主任。其后不久,又将小姨子嫁给一镇委副书记之子。其家居东明桥之北,据说风水极好,能辈辈荣华。二处大院,房子皆前面有走廊,两边有耳房。大门用枣木做成,漆成朱红色,门环大如小孩脑袋。村中老人讲,过去的地主王老五的住宅,也没这样阔气。近年来,王某贪污好多提留款项;此外,还强迫群众在责任田中种植苹果树,从中得利近万元……家中摆设应有尽有。其子年方二十,外号“大扁脸”,天天与破鞋娘们鬼棍,也常到寿刚镇去嫖娼。其妻李氏,有张白脸,身材短小,却有着一肚子坏水。据说,主任所为之坏事,多半是她的坏主意。这几年运来的家境蒸蒸日上,使她难受得没法。并且,有姑娘往运来家里跑,而大扁脸却没这本事,就连跟娘们鬼混,也要花许多钱。这点,李氏比儿子还要嫉恨运来。后来,运来与林庄姑娘的事又传入李氏之耳,这下可没把她气死。

  原来,林庄姑娘之母,与李氏是一个外婆。这样,林庄姑娘还得呼李氏为姨。你运来日子过得红火就红火呗,有姑娘找你就找你呗,可我的外甥女也要成你的人了,那还行。于是,便开始想法阻挠运来的美事。

  可巧,全县统—规划宅基。二叔院前,两院之西,皆闲置着,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其他人家也这样,或多或少,都有点自己的地方。以往盖房,地方少的人家就花几个钱买点。这状况自建国以来一直没变。现在要重新规划了,村民们有好些害怕的。王主任就是聪明,宣布自东明桥以西,重新规划,以东因房子较为整齐,不在规划之列。这一下骂什么的都有。就有河西的地方多的几个人物,给众人分析道;  “桥之西,只有一个村委委员,其他那五六个,加上书记什么的,都在桥东,所以才这样干。桥东的房子,也并不怎么整齐。”这一分析,使得群情震怒。二叔也是气得不行。也奇怪,二叔虽然对运来不怎么满意,可这几年的好光景,却也使他的胆子大起来,对官官们不像以前那样低眉顺眼了。

  运来因去南京参加赛兔会,须半月才回,去前告诉父亲,别跟村干部争竟,他们爱怎么划就怎么划吧!二叔听了,竟也瞪起了眼,说:“你怎么说这软话!?

  原来二叔并非心疼那点地方,实因鉴于风水先生之言。二叔院前二十米,有一池塘,塘边杨柳青翠,隐隐有繁茂之象。风水先生曰:近水则有龙飞于庭,主家道不衰。若有人家隔住,就不行了。

  不知这语言李氏知否。就在运来去后第二天,王某便领着四五个壮汉,开始砍伐二叔院前的杨树了。

  其时,二叔正在后院喂兔,突然听有柯嚓一声,—树倒下。二叔放下青草便跑出来,一看,果然是王某领着人,又在砍第二棵。二叔急了,大骂:“谁砍谁没爹!”众汉子—听,闪在一旁。王某这时迎上来,说:“你没开会;你敢不听县里的?”二叔抗言,道:“我听县里的,不听你的?”“为啥不听我的?”“你的是私的!”王某听了怒极,从一汉子手中接过一斧,卡卡地砍起。二叔更急了,双手拉住王某持斧的胳膊,一用力,王某差点没有倒地,斧头丢在地上。王某便又拉二叔,二叔死死抱住树身子不放,且嘴里不住叫骂:“你们这些王八儿,怎么不规划你们的闲地方!大主任,你那闲地有两三亩,你咋就不让别人在那里盖房呢?”王某见拉不动二叔,就又操起斧子,砍二叔双手上的树身。也是有吓唬的意思,可砍着砍着,竟把二叔的衣袖砍掉了一块。二叔一看,急得不能再急了,松开树,红眼珠瞪了王某一眼,一头撞在了王某的大肚上。王某没有提防,一仰身子,咚地一声倒地。王某好一会起来,指着二叔骂个不休。之后,又让众汉子把二叔捆起米,众汉子不动手。王某又让两村委会委员下手,两人也是迟疑不决。这时,镇上综合治理办公室的王副主任驱车来了,下来四、五个人。王是专门管宅基规划的,天天带着几个人各村转悠,倘若有不服规划并且闹事者,就带到镇上去,情节重的还要游街。

  这下,他听王某耳语了几句,便令人把二叔捆住,押往镇上。他则被王某及众村干陪着,“巧了!”“巧了!”去了。

  第二天,从林庄开始,继而刘村、王庙等村,一直游至傍晚,才把二叔送回家。二叔下车时,一头倒在地上,骂了一句,就昏了过去。二婶叫人把他抬回家,,从此一卧不起。

  林庄姑娘无比惊讶,心里既害怕又难过,以为运来父亲犯了什么法,可听运来讲,他父亲是很老实本份的。怎么就……听说二叔卧床不起时,想去看望一下,可又拿不主意。一次饭后,她父亲骂起她来:“不要脸的妮子,年龄不大,白已找起婆家来了。你说运来家是啥人家?那老头孬得连吃饭时掉的干粮粒子都捡起来吃了;那小子,屋里贴满了女人光腚,天天与镇上的浪妮子来往;小偷小摸,天天长在他家。你就不知道?”姑娘一听,也吓一跳,一时没有了主意,就唔唔地哭起来。娘忙过来给擦眼泪,也说道:“我听人家当官的说,象运来那样的种蘑茹啦、养兔子啦,就算现在能挣几个钱,也长不了。说不定哪天把他们当成地主批斗。还是人家当官的长远,要权有权,要钱有钱,那多威风啊!你看您王姨,家里要啥有啥,又自由自在。不象运来似地天天憨忙。”林庄姑娘听了,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又哭起来。

  姑娘终于在运来回家的前一天,偷偷去看望了二叔。二叔在迷糊中,见到一个举止得体的姑娘,心里也觉欢喜。姑娘说是运来的朋友,又说了父母的名字。二叔就佩服起运来了:儿子还真的有眼力。姑娘的父亲是个正经人,女儿还会错了吗?

  谁知,姑娘回去的第二天,父亲就知道了。翻了脸,把姑娘揍了一顿。就在这之后第二天,运来就悄悄地把姑娘约出了。姑娘见了他,埋头大哭。问她原因,也不说什么。只好先告别。

  运来刚回家,听母亲讲了父亲游街之事后,几乎忍不住,一个劲地大骂王主任。可又—想,就是去找那王主任又能怎么样。即便是揍他一顿,也只是解解气罢了。不如先忍下这口气吧!于是就去了林庄。

  现在见姑娘一味哭泣,运来便有些疑惑。问父亲姑娘来时表情如何?父亲答,像是刚刚哭过。运来便坐不住了。趁月色朦胧,便又去了林庄。在姑娘门口连打三声呼哨后,有一支烟的功夫,姑娘出来了。他们悄悄地出了村子,到了—片玉米地里。月色皎洁起来,绿叶黑油油的,在微风中摇摆。时候虽是初夏,却还有点凉丝丝的。姑娘不觉扑在运来怀中。又哭起来,运来力问何故,姑娘才将父母的言语告诉他,还把看望运来父亲后的第二天使挨了父亲痛打之事,全说给了运来。运来沉思了一会,便道:“村上肯定有人给你爹娘说了什么。”姑娘听了,紧紧地搂住运来,嘴里不地说:  “我怕!我怕!”运来安慰道:“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安身!只要咱俩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也许是姑娘受得委屈多点了吧,身子一个劲往运来身上贴……两人渐渐倒在地上……最后,他们商定,正式由运来出面找媒人提亲,若不成,就离乡出走。运来这次在南京,认识了一位江西青年,他很欢迎运来前去与他合伙。

  分手后第二天,运来还在考虑找谁作媒,突然,林庄的一位同学给他送来了一封信。有信封,封得很严。同学递给运来就走了。运来撕开一看,只见信上写道:运来,我的亲人,你好!此时,我心乱极了。我怎么给你说呢?我们在玉米地里说的做的,全让我二妹偷听去了,告诉了父母。父亲立刻找了几人,将我吊在大梁之上,用鞭子抽我。有一鞭抽在乳房上,我立时昏去。醒了后,父母逼我,说我若嫁给你们村的王主任之子,那就啥事没有。不然,就打死我。或者,坚持不让我嫁你,让我老死家中。我说什么也不答应。母亲就大哭了,说父亲已接了王主任的五千元钱。听了这,我一下子又昏了过去。慢慢醒后,他们就把我放下,让我躺在了床上。我—夜未曾合眼,他们反锁了门。今天上午,我从窗户里看到王主任的老婆来了找家,同我娘嘀嘀咕咕的,我的三妹正从窗户里看我。她告诉了我许多情况。我这才明白;原来大爷游街,是王主任与他老婆的鬼点子?好哄弄俺爹那直脾气。父母说得你这不行,那不好,均是李婆子说出来的。她还硬塞给我父亲五千元钱。我现在想了,咱俩真是可怜。我可能更可怜。你想远走高飞,我却没有了勇气。我现在写着,那边母亲又哭了。我怎么办呢?你说!你说!不管怎么说,可要好好活着,为了大爷。信只写了这么多。运来看完后,几乎是一步窜出屋门,飞也似地推着自行车,出大门,跨车驶向林庄。刚到林庄村头,便听到一阵哭声。运来马上心一紧,加快速度,一会便到了姑娘家门口。到了院中,见满满一院子人。使劲拨开众人,闯进屋里,一头就栽倒在地下。再抬头时,却见了熟悉的双腿直直地躺在一张席上。运来扑向那双腿,放声大哭起来。一会过后,背上竟被鞋底击着了。是姑娘父亲,一边打—边大哭,打了几下后,就有人把他拉走了。姑娘的母亲向运来说:“她手里有张纸,我们怎么也掰不开。”运来捧起那冰凉的手,停在胸前,从指里,看到三个字:“来……好活”运来更痛了,大哭不止。

  第二天就埋葬了姑娘。这之后,运来一连十天没有出门。运来的那些同学好友,天天来找他:都说要找姓王的算帐,不能咽下这口气,可运来总是一言不发。

  又一晃过了半月。有天黄昏之时,主任家里又喝了酒。当喝得差不多时,主任出了大门,到靠近大路的厕所里解手。他没看见,离厕所的不远处,有个留长发的看了他一眼后,就走向了十字路口。从路口观察厕所的门,正好一清二楚。长头发看见主任的头离地只有半米多高;就马上拍拍路边的一棵树。这时,一辆三轮摩托一阵风似地驶来,从车上跳下一人,几步窜进厕所,主任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肚子上就被重重地踢了一脚。随着,雪白的刀子一下就扎进去了。之后,刀子又一横,平平地划出一个大口子。肠子断了。连声叫唤都没来得及,就完了。持刀之人飞身上车。于是,摩托如疯了一般,沿大路直奔北方。

  村里有人看见了这情景,却怎么也不敢靠近去看,悄悄地溜回家去了。主任家里的酒客们等得不耐烦了,就让一人去找。那人是副支书。这人知道王某只要喝点酒就往王寡妇家跑,于是就去寻找。到了王寡妇家,见没有,反而高兴起来,趁着酒劲,坐着不走。酒客们见副支书也不回了,也就不再管了,只是继续喝。天黑了,有解手的去院外。才怪叫一声,发现了尸体。

  电话到公社派出所,没人。直到第二天,才来了人,拍了照片。第四天才知凶手是运来。然而二个多月过去,没一点影子。听人说,这类案子多着呢,谁给你捕捉去。

  二叔犹自疯颠,躺在床上胡言乱语。我到了运来屋里,看到录音机,想起听见多芬交响曲《命运》的情景,禁不住流下了泪。堂屋里,二叔不停地呼唤运来。我又看了一眼《爱之梦》,心想那丰满的女人举着令人喜爱的孩,一定很幸福。可是,运来却难有这幸福了。这其中,也许就有这幅画的原因在。我不胜伤感之至。

  我又到了堂屋里,安慰了一番二叔。他迷糊得很。我流着泪水离开他,内心思忖:二叔过去以慈母为依托,慈母故后,又有爱子运来令他活得有骨气。可眼下,二人旨失,二叔大概支持不住了。      
  
  又去了学校,也许是运来之变给我刺激太大的缘故,我一学期无心学习。放寒假了,破例回到了家乡。

  我急不可耐地问母亲,二叔没事吧?娘说:“今年冬天:看着不行了不行了,就又好起来。这不,前天还给他院子前面的榆树包皮哩。”我就去看了他。
他见了我,极其恐惧地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关上大门,把我推进屋里,用极低的声音说:“运来来信了。”我这一惊非小,吓出一身冷汗。可一想就又安静下来。既然二叔相信我,我就没必要害怕。二叔打开一个墙洞,从里头拿出一个皮夹。我接过一看,见内有一纸,还有一张照片。我先看照片,看着,还真的心跳不止呢!运来那神情,异常地严峻,却也异常地冷静。冷静得像没有经过任何变故似地。我再细看,双眉之间的痣没有了。我的心便轻松了些。再看信,信极短,却是写给我的:“英杰兄见字如面。此刻握笔,我已几同阴间之人,不久,我将改头换面于人间,就连气质风度,也必须改变了。兄长英才奋发,相信你能对这社会有一二改变。家中有存款六万,烦你代我父存入银行,想来能够双亲用的。我有巨款,你不必担心。你要相信我,定能活下去的。现在想来,我的她死得可惜,我杀臭狗也太不值得。然而,后悔无用。我且不去后悔吧!紧握你手!阅后烧毁!”

  我便烧了纸条。二叔向我说:“今年入冬后,我真想上吊死了。突然有一天晚上,有十点多了,一人敲门进来,吓得我可不轻。那人只说了一句,这是你儿子的信和照片。他很好,你不用挂念他。就走了。看那人相貌,是极善良的模样,我就放心了。我看了照片和信。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的心先是变成了一片荒地,往后,从荒地上又生出了一株很高很高的青草,不知叫什么名。从前做梦心可都是变成了荒地。荒地上,还有我一人独行。走到哪里都是我一个人。有时会掉进泥坑,有时会听到夜猫叫,吓得我汗水淋淋的。这下,荒地上生出了草,我的汗就没再出来。”

  我听了,就对二权说:“这是的你心安静了,是不?”二叔答: “是!”“好好过吧!慢慢地,和二婶。”“嗯!”。

  我就略为有些轻松地,告别他们回家了。(9986)

  说明:此篇文字,自然全是虚构的。不是真事,因为,谁相信,谁希望这是真事呢。





[ 本帖最后由 武俊岭 于 2009-8-22 10:19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8-22 13:52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人称的运用增加了真实感,故事几近现实,又不乏奇思妙想;二叔的形象塑造得比较鲜活。
3#
发表于 2009-8-22 15:15 | 只看该作者
的确如程兄所言,一个小时前,我打印了这篇文章,看了几遍。
4#
发表于 2009-8-22 16:58 | 只看该作者
太长,没时间看了。
问好俊岭老师
5#
发表于 2009-8-22 17:18 | 只看该作者
先提
现在回老家看看父亲去,晚上或者明天来学习,问好。
6#
 楼主| 发表于 2009-8-22 21:0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程相崧 于 2009-8-22 13:52 发表
第一人称的运用增加了真实感,故事几近现实,又不乏奇思妙想;二叔的形象塑造得比较鲜活。

谢谢相崧!
近来研究了苏童短篇小说,他用第一人称很多.
7#
 楼主| 发表于 2009-8-22 21:0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8-22 15:15 发表
的确如程兄所言,一个小时前,我打印了这篇文章,看了几遍。

谢谢世民!打印,不太浪费纸张了,呵呵
8#
 楼主| 发表于 2009-8-22 21:1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平原之子 于 2009-8-22 16:58 发表
太长,没时间看了。
问好俊岭老师

没什么,长了,没时间,就不看吧
9#
 楼主| 发表于 2009-8-22 21:1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8-22 17:18 发表
先提
现在回老家看看父亲去,晚上或者明天来学习,问好。

谢谢立功!
先忙工作与家庭.
明天我抽时间多来这里.
10#
发表于 2009-8-23 17:43 | 只看该作者
小说讲了一个青年生活、成长的故事,结局是悲哀的。小说情节裁剪得当,语言生活化,给人真实感受,这就是小说艺术所在。学习问好。
11#
发表于 2009-8-24 10:27 | 只看该作者
拜读,情节源自于生活,喜欢.问好
12#
 楼主| 发表于 2009-8-24 14:2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8-23 17:43 发表
小说讲了一个青年生活、成长的故事,结局是悲哀的。小说情节裁剪得当,语言生活化,给人真实感受,这就是小说艺术所在。学习问好。

谢谢立功版主!
问好
13#
 楼主| 发表于 2009-8-24 14:2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季大相 于 2009-8-24 10:27 发表
拜读,情节源自于生活,喜欢.问好

谢谢大相朋友!问好!
生活,自然是创作想象之源.
14#
发表于 2009-8-24 16:17 | 只看该作者
小说生活味浓,作品娓娓道来,展示了农村生活的另一面,写出了农村青年的苦闷和追求!结尾两人之死,似铺垫不够。
15#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7:5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8-24 16:17 发表
小说生活味浓,作品娓娓道来,展示了农村生活的另一面,写出了农村青年的苦闷和追求!结尾两人之死,似铺垫不够。


谢谢友泉点评!
问好!
我不想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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