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书衣

汪彤

　　鲁迅先生编辑“乌合丛书”时，非常喜爱许钦文先生短篇小说集《故乡》的封面设计。那书衣白底趁着暗红大袍的持剑女侠，如今被誉为现代书籍装帧史上的经典之作。

　　从“五四”到“七七”事变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我国现代书籍装帧艺术史上大革新时期，出版物逐渐脱离线装的古籍形式，书衣封面装帧也打破了陈规陋俗，逐渐新颖明快。而鲁迅先生所起的先锋作用，是从对“书衣”艺术热爱和倾心表现出来的。他不但亲自设计了数十种书刊封面，还让身边一批青年画家朋友大胆实践，为自己的书籍和期刊设计书衣。

　　鲁迅先生在书衣设计上鼓励朋友们用“拿来主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他从不排斥外来影响，更是继承民族传统的眼光来欣赏现代书衣。他曾请陶元庆先生设计《坟》的封面，他对陶先生说：“我的意见是只要和‘坟’的意义绝无关系的装饰就好。”鲁迅先生不赞成图解式的创作，他尊重画家的个人创作和个人风格。在他的一封信中，他说：“璇卿兄如作书画，不妨毫不切题，自行挥洒也。”他强调书衣设计是独立的一门绘画艺术，承认它的装饰作用，不必勉强配合书籍的内容，这正是木刻线装书籍所忽视的。

　　在“拿来主义”方面，早在鲁迅留学日本期间，即1906年他在文言文翻译的《域外小说集》的封面设计中有明显的现代风格。他用青灰色的封面纸，上端是带状的图案，作一希腊妇女，在迎接初升的太阳，技法颇为雅洁，简练；靠近书籍的下边，用圆润秀丽的篆书加以装饰，这种风格在当时的历史时期是没有的。

　　1933年出版的《萧伯纳在上海》的封面，鲁迅采用了新手法，在白色的底色上，将登载的萧伯纳来上海的各种报纸的报道，互相穿插，并用土红色印刷，带有浓厚的西方现代结构主义风格的书籍设计。


　　此外，他反对书版格式排的过满过挤，不留一点空间。在鲁迅先生的影响下，“五四”到“七七”这段时间，即是我国现代装帧艺术百花齐放，人才辈出时期。与鲁迅先生一起探讨研究书衣的青年朋友有：司徒乔、钱君匋、陶元庆、王青士、孙福熙等人。孙福熙曾为《野草》作封面，也为其胞弟孙福园的散文集《伏园游记》作封面，封面上为乃兄造像颇传神，封面由蔡元培题写。而钱君匋曾为周作人译日本短篇小说集《两条血痕》作书衣，这幅书衣是一幅造型夸张的写意画，绿叶与红花均在似与不似之间，绿叶上卧着的两个蜗牛，更是意到为止，却惟妙惟肖，看不出是什么也无碍，却总体上和谐美好，这似乎正应对了鲁迅先生对钱君匋所说的话，这幅书衣的确与恐怖的“血痕”没有一点关系，却在书衣设计上成为上乘之作，是钱君匋先生早期设计书衣的代表之作。

　　在继承民族传统方面，五四时期，北大发行的学术季刊《国学季刊》，是发表国内外学者研究中国学的杂志，刊物没有编委会，成员有李大钊、钱玄同、周作人、沈兼士等人，由蔡元培书法写了刊名，鲁迅设计了书衣，书衣上取汉画像中的石刻图案为底。暗红色为主打色，最上层一字排开长鼻子的石象，第二层又一字排石刻常青松林，其他图形则有类似祥云的几何图样构成。1927年，《华盖集续篇》出版，鲁迅设计的封面，他在上面增加了金石味，格外生动。 “华盖集”三个字看起来是直接用手写成的，端正而又活泼，没有一般宋体字的呆滞之感，“续编”两个字，画成图章一方，用红色倾斜地印在书名之下，新鲜生动，主次分明。

　　利用传统设计书衣，至今延续，如利用书法、仿古、山水国画装帧书衣等。现代散文家卞毓方的《天意从来高难问—晚年季羡林》一书便是白底上欧阳中石书法写了红色书名，简单、大方。近期张爱玲的国内版《小团圆》，也是借用古典风格。鲁迅曾不止一次以书法装饰书衣，在五四时期，书法装饰书衣，受鲁迅影响，似乎有一段时间成为时尚，如胡适、蔡元培、钱玄同、刘半农、叶圣陶、郭沫若等人都曾用书法装饰过自己或者别人的书衣。

　　从五四开始，中国书衣装帧设计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而鲁迅先生对书衣设计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他不但使他自己在实践中摸索前进，而且还影响、带动了后世的书衣装帧。鲁迅先生的书衣设计，有中国传统文化底蕴，又吸纳了西方新思想，是和谐的美学艺术。


（后记：我没有资格研究书衣装帧艺术史，只是最近朋友送了两本彩页的《书衣百影》，每天翻看，便随手记些读书笔记，算是个“叶公好龙”之辈。但一个普通的爱书之人，却想通过个人的读和写让信息传播开来，或者是自己知识积累的同时，也让更多文艺爱好者对书衣的装帧有所了解，或许这小文也使即将出书的朋友们得到一些启示。预祝朋友们为自己留一本文字、内容、装帧精美的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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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09-9-6 08:51 编辑 ]

一水

拜读。鲜为人知的一面。

lqm407

　　对鲁迅关于书衣方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看了汪彤的文章，填补了我这方面的知识。
　　文章写得很是老练。

微风轻拂

学习见闻，我还是喜欢以前的老书衣，简单、朴素、文雅，现在很多设计虽然豪华，但过于媚俗、浮躁。

摇曳风铃

书衣的确是门面,设计新颖的会提升书的品质.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