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庄子 风习习
庄子是一个人的名字。
有一天,他走在街上。
走在街边的一道阴影里。他一直迷恋着那道阴影,他在阴影里能不断地耍一两个招式印证自己。
他走在街上,紧拢着的衣领高高地围住了他的脖项,身后的树叶纷纷落下。“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他叹一口长气,随即走上前去。
庄子总是会迎着风走上前去。
街角一群麻雀扑腾扑腾地相继隐于路边荒芜的草丛。草丛中的一只蚂蚁在那个午后探出头来无畏地爬行,一只苍蝇哼着周杰伦的歌徜徉于斑驳的土墙。土质在苍蝇的歌声中一点一点地疏松,一只蚯蚓不费力地就露出了削尖的头颅。
庄子走着走着,风刮着刮着。
庄子开始迎着风奔跑。
御风而行的庄子,餐风饮露的庄子,要逍遥奔跑的庄子,一条街无论如何也不足以展开他骄傲的奔跑。于是每一家、每一户的窗台、屋顶,甚至门坎外一小方的立锥之地,都变成了庄子的奔跑之处。庄子奔跑在街上,就像奔跑在天上,甚至整个宇宙中。屠夫王二在杀猪场看着他,铁匠铺的张力士在铁匠铺一边吹风,一边望着他。铁匠铺外的大刀刀身透亮,金光四射,映人夺目,静美冷峻,冰凉逼人且杀气腾腾。庄子奔跑到此处,刀光映衬得庄子格外胆怯,身段体形卑弱渺小。但没等张力士火膛里的一把火完全燃起,庄子已过此店奔向别处。庄子不想作短暂地停留,庄子想既然是奔跑该一鼓作气永不停息,就该跑得剩下最后一口气吐掉最后一滴血。
庄子奔跑着,一片落下的树叶砸在了庄子头上,庄子重重地摔在何老四娘的浆水面馆门前。庄子用绝望的眼神打量这片落叶,它黄中带黑。像一块巴掌截去了手指头般无劲地抖颤,枯萎着飘逝的绝唱。
庄子气喘吁吁地说,我奔跑的命运中为何要遭遇一片树叶的凋零?庄子陷入了沉思。年青的庄子像年老的庄子。何老四娘的浆水面一碗下肚后,年老的庄子又像年轻的庄子。庄子的长衫飘了起来,庄子重又仪态万方,潇洒自如地风流起来。
醒过神来的庄子更加神采奕奕。
庄子重新又奔跑起来。浆水在庄子怀中千回百转,最后化为一滴眼泪在空中散落。
妻子死了,庄子不再流泪,因为庄子没有再吃到何老四娘的浆水面。
庄子敲着脸盆在屋中静坐,坐不住了的时候,就无端由地做梦,梦中自己竟变成了一只蝴蝶。
蝴蝶从此在庄子心中扎下了根,萦绕不绝。
蝴蝶在一次次地飞翔中完成了自己,也放逐着自己。
庄子的奇异举动惊动了四坊街邻,他们纷纷从近处过来看庄子,从远处赶来看庄子。
庄子只是平静地敲着破脸盆。
庄子屋子里堆满了人,庄子只得拿着脸盆站起来敲打。一边敲一边走出屋子。
庄子来到了大街上。
人群哗哗地来到大街上。
庄子走到哪里,都是走在人海里。
庄子扇开长衫,甩开大袖,大步流星地要迎风奔跑。
但风被人群一遍遍地挡在外面。不一会儿,庄子竟然大汗淋淋。
庄子敲着脸盆的手骤然停下,脸盆在地上跌落的声音震向了整个宇宙。
人群哈哈大笑。庄子淹没在波涛汹涌的笑声中。
庄子面对着这个世界,仿佛了悟了一切。
他踢掉那双烂草鞋,甩开长衫的大袖,把整条长衫用力地抛向虚空。
人群中出现一个光着上身的庄子。
庄子接下来把整个裤管完全褪下,一直从脚跟处褪到冰凉的地上。
人群“啊啊了一翻”后渐渐地散开了。
庄子于是光着屁股吊儿郎当地奔跑在街上,各个店铺的门帘快速地拉下来,像用巴掌堵住了脸面。
庄子于是又御风而行,化而为鹏,振翅于东海,风流于蓬莱仙岛上,笑傲于沧海一水间。只是不知道张力士的大刀生锈了没有,何老四娘的浆水面馆还在开张着没有?
多年以后的一个夏日午后,当我专注于一朵花的微笑时,我仿佛看见庄子的长衫飘然而至,庄子笑迷迷地一言不发。
佛知道庄子肚子里的浆水有半斤还是八两。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
庄子嘿嘿地笑了。
庄子逍遥地奔跑在大街上,风流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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