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

尚庆海

孽缘
　　
　　留根从地里一回来，娘就对他说，根儿，你张大娘给娘说了个家，你看咋样？
　　
　　留根不明白地看着娘的脸，好久才说，娘，你是咋了？您年轻的时候都没有想再走一步，现在都快六十的人了，咋又有这心思了？
　　
　　娘的脸微微泛红，说，以前你不是小嘛，娘放不下心，现在，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留根是个孝子，听娘这么一说，感觉娘说的也是。娘生下他，爹就病逝了，娘一个妇道人家，把他拉扯成人，不容易，他还小的时候，有不少人过来跟娘牵线搭桥，劝娘再走一步，娘就老拿怕他受委屈而果断拒绝。自己眼看都快三十的人了，却连个媳妇也讨不上，没少让娘操心，现在娘既然有了这个想法，留根想干脆让娘去享两天清福也行，免得跟着自己费心！
　　
　　娘走那天，是一个人走的，娘就拎了个蓝布包裹，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
　　
　　娘牵着留根的手，有些伤感地说，根儿，娘走了，你别恨娘。
　　
　　留根强颜欢笑，说，娘，怎么会呢，儿子不孝，拖累了您一辈子，如果你在那边过得不好，还回来，啊！
　　
　　娘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根，如果有人来给你提亲，姑娘只要不憨不傻，就允了吧，你不能再拖了。
　　
　　留根点头说，知道了娘。但留根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这辈子，恐怕就要一根光棍挑到底了，难啊！
　　
　　娘走了，留根再下地，晌午回来，也懒得做饭，就啃个凉馒头，就口热水。留根看着冷清清地破屋子，心里不免发紧。
　　
　　娘走后的第三天，居然有人上门来跟留根提亲了，留根不抱希望地说，就这个家，成吗？媒人说，成！你家的情况我都了解，人家姑娘也说了，就图你这个实在人！
　　
　　留根跟着媒人，去姑娘家见面，那姑娘叫桂秀，是周家庄的，距离留根的村子十来里地。留根对桂秀没什么意见，桂秀也害羞地点了点头。可就在留根准备出门回去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冒冒失失地和留根撞了个满怀。留根瞅那男人一眼，就知道那男人神经有问题。媒人说，这个男人是桂秀的大哥。
　　
　　留根回到家里，心里自是兴奋的不得了，他真想赶紧过去对娘说了，让娘也高兴高兴。可娘走那村子离这三十多里呢，如果现在去，晚上就回不来了。留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桂秀的影子。
　　
　　不知什么时候，留根才迷迷糊糊进入梦想，突然一阵紧骤的敲门声把留根从美梦里拉了出来。留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问，这么晚了，谁？门外说了声，我。是个姑娘的声音，留根一激灵：莫非是桂秀？留根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踪影，慌忙穿衣下床，去开门。
　　
　　门开了，进来的姑娘却不是白天见过的桂秀。
　
　　留根疑惑地问，你是谁？那姑娘俊俏的脸蛋上满是细密的汗水，看来是一路徒步跑过来的，气还没有喘均匀。
　
　　姑娘问留根，你就是留根，今天和周家庄有个叫桂秀见面的留根？留根说，是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姑娘脸色顿变，连讥带讽说，你也是一个七尺高的堂堂大男人，你怎么就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呢？留根闻言，不由一惊，问，你是谁？怎么半夜三更跑这里骂人你？

　　姑娘说，我是谁？我是和你换媳妇的妹子，要嫁给桂秀那个傻大哥的道具，知道了吧？什么？留根一头雾水，你说什么？我咋听不懂？

　　姑娘冷冷一笑，说，是真不懂啊，还是装不懂？留根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就缓和了一下情绪，说，姑娘，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能不能坐下来，说个清楚？

　　姑娘大概看出来留根真的有所不知，干脆坐下来，喘了口气，紧接着说，你是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留根茫然地摇摇头。姑娘说，你娘又走一家，你不知道是啥原因？留根说，我娘为了我守了一辈子寡，现在我长大成人了，娘难得也想通了，说想再往前走一步，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啊，娘为了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的累。
　　
　　姑娘再次打量留根，正要说话，又闭了嘴，犹豫了。
　　
　　留根想眼前这姑娘一定是来者不善，她和自己素昧平生，却知道自己自己今天下午去相亲的事情，而且，还知道娘又走了一家，她是谁？娘又怎么了？一牵扯到娘，留根就不能自制了，我娘怎么啦？你都知道些什么，倒是快说啊！
　　
　　姑娘知道瞒也不是办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说了出来……
　　
　　
　　姑娘叫小玲，家住三十里外的李集村，是孤身老汉李全龙的养女。

　　李全龙的老伴在小玲十六岁的时候，不幸病逝，一天夜里，李全龙欲火难耐，把魔抓伸向了养女小玲，小玲平常一向敢说敢做，是个爱憎分明的犟姑娘，由于平常家里的农活都是小玲干的，虽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姑娘，但早有一身蛮力，正是这身蛮力让小玲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之身。
　
　　小玲念及李全龙多年的养育之恩，没有去告发他的禽兽行为，但李全龙不能得手，岂肯罢休！小玲想远走高飞，一走了之，可她终究念及李全龙的养育之恩，无法成行。
　　
　　在李全龙之后的多次骚扰中，小玲拼死挣扎，不肯就范。李全龙也知道小玲是个有主见的犟姑娘，他担心自己这样一直纠缠，到时候会蛋打鸡飞，于是软泡硬磨，跟小玲立下了一份协议，说李全龙以后不再骚扰小玲，但小玲成人后，她的婚事要完全有李全龙做主，小玲不得有任何异议。
　　
　　小玲是明白人，她知道现在保身重要，于是就在协议上签了字。李全龙这个老狐狸拿着小玲签下的协议，心里暗自得意，他开始预谋到时候拿小玲跟自己换个老伴的事情来……
　　
　　留根听到这里，惊讶的嘴巴都合不笼了，留根连忙发出一连串的问题，你就是李全龙的养女小玲？我娘难道就是嫁跟了李全龙？
　　
　　小玲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留根不由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他痛苦地双手掩面。留根是三代单传，娘是拿自己跟他换媳妇啊！娘啊，您好糊涂！留根的泪水从指缝间流出，他在无声地哭泣！
　　
　　小玲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悲伤过，正不知所措，留根突然“呼”声站了起来，对小玲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带我去找我娘，我要把我娘接回来！
　　
　　三十多里的路，留根和小玲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破晓的时刻赶到了小玲的家。
　　
　　小玲指给留根李全龙睡的里间，留根本想一头扎进去，但终于没有那样做，留根不知道该怎样说。小玲明白留根的处境，就过去大声喊，爹，我娘呢？该做饭了。李全龙停了好大一会，翁声翁气地说，她早就起来做饭去了。小玲和留根听到李全龙翻了个身，又扯起了呼噜。
　　
　　小玲领留根去灶房看，推开灶房的门，小玲和留根全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良久，留根终于撕心裂肺地唤了声，娘——，接着，扑通跪在了地上，抱住了娘下垂的双脚……娘在灶房用自己的系腰带上吊了！
　　
　　小玲和留根手忙脚乱地把娘放下，却发现娘的手腕和脖子处有一道道红痕。娘一生好强，如果不是娘实在无法忍受，有苦难言，她绝对不会上吊的！娘受了怎样的屈辱啊？留根眼里冒火，他轻轻放下抱着娘的头，“呼”声站了起来，从案板上抓起菜刀，旋风一般卷进了李全龙睡的屋子。
　　
　　小玲被留根的样子吓呆了，她紧跟了过去，就在留根大骂着李全龙你这个畜生，一菜刀要砍下去的时候，小玲扑上来，紧紧抱住了留根握刀要砍下去的胳膊，你不能杀他！这个畜生不该杀？！留根已经失去了理智。该杀，但你不能杀，要法律来惩罚他！小玲对着留根喊。正在做着美梦的李全龙被惊醒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睁着惊恐的眼睛，吓得屁滚尿流。
　　
　　小玲紧抱着留根的胳膊，说，你杀了她，你就得去抵命，为他付出你的性命，不值得，我们去告他，让他蹲大狱去！
　　
　　李全龙趁小玲和留根争执之时，胡乱穿上条短裤，慌不择路，夺门而逃。
　　
　　留根不亲手杀了李全龙，难解心头之恨，他猛的一轮胳膊，菜刀从小玲的胳膊上划过，小玲也被留根甩倒在地，头也撞在了墙上……留根不管，他要去追杀李全龙！小玲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劲儿，又死死地抱住要从她身上跨过去追杀李全龙的留根，让他动弹不得，小玲有气无力的说，你要真杀，就先杀了我吧，如果我不念及养育之恩，早去告他，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悲剧了，如果你娘在天有灵的话，他老人家一定会希望我能拉住你……留根长吼一声，菜刀一下又一下，疯狂地落在李全龙刚刚睡过的床上……
　　
　　李全龙罪有应得，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今天是娘的五七，留根跪在娘的坟头，给娘磕了三个响头。
　　
　　留根跟娘说了一会话，说等有一天，一定领来个媳妇，来给娘上坟，让娘瞑目。留根又烧了一些纸钱，准备离去，他还得去乡卫生院照顾正在那里输液的小玲，小玲是个好姑娘，她为了阻止他做傻事，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上了。
　　
　　留根站起来，一转身，就看见了头上缠着纱布，还吊着一只胳膊的小玲，她正站在他身后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小玲脸上挂满了泪水，轻轻对留根说，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如果你不嫌弃，就让我给大婶磕个头吧，了却她老人家一桩心愿。留根不知道该说什么，小玲过去，跪在坟头，一只手撑着地去磕头，留根“扑通”挨着小玲跪下，扶住了她吊着的那只胳膊……
　　
　　

[ 本帖最后由 尚庆海 于 2009-10-6 11:27 编辑 ]

黄会兵

妈妈为我嫁，这样的母爱，感天动地，却也愚昧无知。

邱天

是一篇好小说，读后很受感动。

如果中间那大段文字，也做小段，会不会更好些？个见。

靓丽人生

情节跌宕起伏，构思奇特，巧妙。立意新颖。

靓丽人生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0-5 22:22 发表
是一篇好小说，读后很受感动。

如果中间那大段文字，也做小段，会不会更好些？个见。

邱天说的对，我赞成

邱天

原帖由 黄会兵 于 2009-10-5 22:10 发表
妈妈为我嫁，这样的母爱，感天动地，却也愚昧无知。

说得也是。我想，一位农村老太太，又能怎样呢？

天下为公

很不错的一篇小说！
构思张弛有度，行文流淌出母子之情，感染人，感动人。
人物也立得周正：可亲可佩的母亲；血气方刚、孝道的留根；有骨气、坚贞不屈、知情达理的小玲。
精华支持。

邱天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0-6 08:48 发表
很不错的一篇小说！
构思张弛有度，行文流淌出母子之情，感染人，感动人。
人物也立得周正：可亲可佩的母亲；血气方刚、孝道的留根；有骨气、坚贞不屈、知情达理的小玲。
精华支持。

支持精华！但大段改小段有必要。谢谢！

山野农夫

构思巧妙,语言细腻,欣赏!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0-6 09:34 发表


支持精华！但大段改小段有必要。谢谢！

邱版说的对，这样一改，就有一种视觉美。
这一篇，最值得肯定的是感染人，感动人。
感动人的东西，生命力最强。
我认为。

尚庆海

谢谢黄老师支持。黄老师收获颇丰！祝贺

尚庆海

恩，感谢邱老师这就修正一下 :handshake :handshake

尚庆海

感谢人生的支持！！！！！！！！！！！

尚庆海

感谢熊老师鼓励！ :handshake

尚庆海

感谢支持！ :handshake :handshake :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