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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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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19 23: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庄老板(小说)
  
  聂尔


  钱老总请我们吃过饭后,说他就不送我们回家了,他叫我们自己打的回去。他说,对不起啦。一说完,钱老总那满脸的假笑就立刻藏在了奥迪车的玻璃后面,车开始启动,我还听见他的小姐在车里不耐烦地说,快点嘛,人家让你快点嘛。在小姐的催促声中,黑色奥迪屁股都不撅一下就不见了。

  这真是岂有此理。我当即气愤地向老嘎建议,以后再也不要给那些逼们画画儿,他们拿了画儿就不认人,他们全都是白眼狼。耗子对我的建议也立刻表示了赞同。我们只好打的。钻进一辆秃尾巴夏利刚走了几十米,耗子突然提议说,你们想不想去大河豚?老嘎问,为什么?耗子说,听说那里的壁画还可以。还没等老嘎再说什么我就大叫,司机掉头!车掉过头来,耗子又补充说,还有模特儿表演。是嘛?老嘎从前面座位上回过头来。显然他知道模特儿表演是怎么回事儿。我也知道,但我没说什么。

  我们,即老嘎、耗子和我,是这座小城里的画家、诗人和作家。老嘎的画主要用来装饰那些数不清的熟人和所谓朋友的客厅,那些熟人或朋友的回赠就是请吃饭,当然吃饭的时候他从不忘记叫上我和耗子,正如今天一样;耗子的诗歌则用来勾引女人,他在女人方面是我们三人中第一高手,他搞女人从来不花钱,他只给她们朗诵歌颂她们眼睛和乳房的诗,她们中那些特别天真的就上钩了,那些并不特别天真的有时也和他粘糊,那是因为她们觉得耗子倒是个天真而又纯洁的小男人。耗子特别爱说的一句格言是“男人和女人的斗争总是在床上结束的”,如果有听者莫名其妙,他会用略显悲伤的语调补充一句“我那风中的四姐妹呵__”,除了老嘎和我,谁也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我呢则是这么一个人,我从来就认为自己是一个作家,我以前每年在省市级报刊上发表一到两篇写动物的短篇小说,那是名符其实的短篇小说,长的不超过两千字,一般就是千字以内,普通发表在刊物的补白处和报纸的屁股上。我之所以从来只写动物,是因为我十分清楚那些编辑笨蛋们谁也搞不清动物的心理活动是不是真的就像我写的那样,而我如果胆敢写人的话,情况就会有所不同,那样编辑们就会煞有介事地说我写的不够现实主义,而写动物任何时候都是现实主义的,所以我从不写人,慢慢地我就形成一个看法,那就是除了老嘎和耗子,我所认识的所有的人都是靠不住的,也就是说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是我捉摸不出的。我只写动物,而且现在动物也不多写了,因为我认识的动物已经差不多写完了,而我们这座城市又小到连个动物园也没有,使得我无缘结识新的动物。

  我们转眼就到了大河豚。大河豚其实很小,从外面看,它只是一座大楼底层的一扇红色小门而已。这座大楼上有高级客房,桑拿浴,美容中心,舞厅,饭店等等,就是说应有尽有,所谓能够提供一条龙服务的就是指的这种地方。大河豚只是这里的一个小酒吧。说是酒吧,其实有谁知道酒吧该是何等样的,只是随大城市的风气这样称呼它罢了。我们三个便直往里闯,守门的要门票,每人二十元。耗子说,怎么还要门票,我们是歌手呀?我看那守门人也看出我们不是歌手,他只是对耗子敢于自称歌手,并毫无从口袋里掏钱的意思,有了几分畏惧,马上就不言语了。但他还是犹豫不决地跟在我们后面,嘴里喃喃说,唱哪首歌呢?看我们大步流星地进去,堂而皇之地落座,他马上就退了出去。

  坐定后,我对耗子俯耳低语道,仗凭你的板寸了。他说,哪里哪里。耗子块头不大,面貌也一点不凶,还干巴瘦小,但他看去挺酷的小平头却正是一张屡试不爽的通行证,我已经有过好几回的经验,可以确证这一点。老嘎突然大声嚷嚷说,你们说什么?老嘎耳朵最近出了点毛病,遇到这类有音乐的地方,他往往把声音放到高八度,把人吓一跳。我说,没什么没什么,你看女人吧。他于是就转过头去,开始四处张望。看女人是他的一大嗜好。他曾为自己辩解说,不是什么女人都看,而是光看好看的女人。我认为他说的这是废话。他说绝不是。他系统地阐释说,他的看女人有与众不同之处,他的看不是为了做,而是光看不做,仅止于看。普通人可绝不是这样的,就连耗子也不是。老嘎却的确是这样做的。有一次我和他走在街上,一边走路一边说着一些不知所云的废话,却一转眼不见了他,我四下张望寻找他,看见他直冲冲向马路对面一位姑娘走去,那姑娘正属于他特别欣赏的小家碧玉那一类,我以为他认识人家,没想到他走近到离姑娘只一米远,突然猛拍一下自己脑袋,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朝我这方向转回头来,双臂举起继续拍击脑袋,并向我做出一连串的手势。我明白了,他那是突然陷入对“审美对象”的痴迷状态,并为差一点出了洋相而懊悔起来。他自己讲的故事则是,有一天夜里,一位慕名而来的漂亮的美术爱好者姑娘在他臭哄哄的单身宿舍坐了两个小时,叫他好不欢喜。这时却突然停电了,屋子里一片黑暗,黑暗中的姑娘变得柔声细语含情脉脉,他却大骂自己笨蛋,昨晚刚用过的蜡烛就不知放在了哪个鬼旮旯。他还把抽屉拉得震天响。姑娘大怒而去。他自己的解释是,他最恨黑暗,在黑暗中姑娘成了看不见的,于是也就毫无价值了。“再说,我也不能犯错误呀!”他补充说。我觉得这一点恐怕更为关键。

  现在的老嘎倒是处之泰然。他悠然自得地环顾四周,显然是在捕捉目标,一旦目标锁定,他可就要目不转睛了。现在还没有。耗子跟老嘎不同。耗子是只拿眼角瞟人,他从不像老嘎那样正面盯住一个女人不放,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就使用语言为自己赢得利益,而绝非仅止于看。我对耗子说,来吧,争取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你能带上一个。他竖直板寸,严肃地说,那还有问题吗?

  现在酒吧里没几个女人,也没几个男人,走来走去的男女好象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和歌手。挨着我们的一张桌子倒是坐着一对,一对女人,不太漂亮,也不说话,只是喝茶,穿着黑色西装,像一对寡妇。她们显然不是老嘎的审美对象,也引不起耗子的兴趣。倒是我在寻思,一对沉默寡言人,她们一定有故事,是什么呢?

  正在这时,一位小姐向我们走来,她的蓝色晚礼服在灯光下熠熠发亮,她的步伐像模特儿一样,她黑色的睫毛和红色的嘴唇已清晰可见。我知道了,她是在向我走来,她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小姐。她坐在了我的身边。她令耗子和老嘎惊诧莫名。但我并不急于向他俩介绍她,我想让他们再着一会儿急。没想到小姐抬起了她纤柔的手臂,轻轻一挥说,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我说嗯哼。我挥舞着手臂高声叫道,再来一杯鸡尾酒!等到鸡尾酒端过来,放在小姐面前,我指着那杯酒说,多么可笑,鸡尾酒!好象我们在美国!我看见老嘎和耗子头抵在一起,嘀咕着什么,他们肯定在骂我不该卖关子。这时我才给他们做了介绍,我说,这位是貂蝉小姐。他们两个同时睁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貂蝉打开坤包,取出一支香烟,我赶忙给她点上。纤细的摸儿轻触红唇,冒出青烟一缕,她抬起下巴轻轻嘘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一缕青烟吹散。这时老嘎和耗子又把头抵在了一起。瞧他们多么可笑。

  “你不是在二十一世纪怎么今天在这里?”我问貂蝉小姐。

  “他们叫我这两天过来,因为庄老板这些天一直来这里。他们这里没有实力派歌手呀。”她说。显然,她自己是实力派歌手。

  “是吗?庄老板来这里,听说他总在大太阳呀?”我简直惊讶之极。

  她又抬起下巴,仿佛展示什么一样。确实,她的脖子像她的手臂一样纤细。

  “他可能是喜欢这批模特儿。”

  “是吗?”

  “昨晚他说他今天还会来。”

  “噢,是吗?……可现在都几点啦?”

  “不,他会来。”貂蝉的口气仿佛在说,有她在这里庄老板就一定会来,可她刚才还说庄老板是为了那几个模特儿。

  “我到那边转一下。”貂蝉的手势划一个优雅的弧形,囊括了整个大厅,不知道她说的那边是指哪边。她随即站起身来,老嘎和耗子直着眼睛看她,她朝他们似有似无地点一下头,就迈着模特儿一样的步子离去了。她的晚礼服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我这样觉得。
老嘎收回目光,说:“我不喜欢她这一类的,太做作了一些。”耗子也随声附和。我知道他们是出于嫉妒,我觉得他们更加可笑。耗子说,她是貂蝉那我就是秦始皇。老嘎说,我是唐明皇。他俩异口同声指着我说,你是高力士!

  正说着,貂蝉转了一圈又走了过来,又坐在了我的身边。老嘎和耗子立刻住嘴,他们假装抬起头巡视四方,我却知道他们眼角的余光像一团迷雾死死罩住了貂蝉小姐。

  “都快十一点了,模特儿还不开始表演吗?”我问道。
“要等庄老板。”貂蝉一付绝决的神情。

  “不会来了吧?”

  “会的。”

  “可是,这么多顾客……”我看一看灯光下枯坐着的人们。
“没有一个肯花钱的!他们没钱!”貂蝉轻蔑地说。

  我的心稍微跳动一下,看看貂蝉,她没有看我,只是注视着大厅入口。

  耗子探过头来,问我:“你们是说庄老板要来?”

  貂蝉看看他,说:“是的,他今晚一定会来。”

  耗子扒在老嘎耳朵上说了几句,他们像两只打架的老鼠,兴奋成一团。

  这时,入口处一片骚动,庄老板出现了,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那边。他剃了个光头,光头已经长出了一点,并不锃光瓦亮。他的身后跟着一二十个男男女女。他们都像庄老板一样步伐从容,不慌不忙。走过我们身边时,庄老板看见我,他说,哈,怎么是你,你稀客呀!我站起身跟他握手,指着老嘎说,我陪我们领导来的。老嘎赶紧也站起,庄老板却已经走了,他看都没看一眼我的“领导”。他的位置在靠墙根正中央,他的两边一边一位小姐,他的人马一大片,整个酒吧顿时生气勃勃。

  再看貂蝉小姐,早已不在了。酒吧工作人员一片忙碌。整个大厅显得安静多了,音乐声竟也停止,只听到庄老板跟他两个小姐的嘻戏声,声音也不高。

  转眼之间,模特儿登场。音乐声轰然响起。模特儿一共五位,个个都在一米七五以上。这是五根肉色的旋转的柱子。五根柱子几乎毫无装饰。我看了一会儿,有点头晕,就跟老嘎说悄悄话,老嘎竟比我晕得厉害,他说心脏有点难受。看看耗子,他倒坦然,一付参观考察的神情。我对老嘎说,现在还不能走。我向庄老板那边点点头,老嘎表示明白。

  服务小姐送上三杯葡萄酒,说是庄老板送的。我转过头去望一眼庄老板,他仍在跟两位小姐嘻戏,低着头,也不看正在表演的模特儿。

  “哈,富人的赏赐!”耗子喝了一口酒说。
随后送上的是一个大大的水果拼盘。老嘎丢一块香蕉在嘴里,说:
“你们知道美国吗?美国是富人坐前面,穷人坐后面,富人出钱,穷人白看。你们知道吗?”老嘎加重语气说。

  我再看一眼庄老板,他仍低头。

  这时,歌手演唱开始。首先出场的是貂蝉。她唱的是杨钰莹的歌,连着唱三首。她唱得甜美之极,但过于高亢,有点像我刚才喝掉的那杯鸡尾酒。接下来出场的是一位模仿秀,模仿毛阿敏的。刚唱了两句,一个半人多高的花篮由场地一侧移至中央,一名兔子一样蹦来蹦去的男主持人蹦出来,高声宣布说,这是庄老板送给毛阿敏的花篮。我知道移动一下那只花篮价值二百元。模仿秀说,谢谢谢谢,谢谢庄老板厚爱。

  模仿秀确实模仿得像,简直维妙维肖,无论声音还是动作都像极了毛阿敏,连她那南瓜样的脑袋也像。她唱着走出场地,直向庄老板走去,路过我身旁时,她的裙子挂了我的椅子一下,她愤怒地瞪我一眼,那爱意绵绵的歌声却毫不中断。她瞪我的那一眼非常迅速,几乎几人能够察觉。我好不自在,她却已经走过去,坐在了庄老板身旁,冲着庄老板的光头笑脸把歌唱完。

  全场鼓掌,大声叫好,架子鼓敲出一串欢乐幽默的音符。
这时我看见貂蝉小姐,她从一侧走向出口。她可能是要离开。她没有向我这个方向看,也没有看庄老板,她美妙的身影一闪即逝,我仿佛看到她一脸的怒气和悲哀。

  “唉,这个失宠的尤物。”我在心里说。我向老嘎和耗子提议我们回家睡觉,他们表示同意。耗子说:“我们要去追貂蝉吗?”

  我走到庄老板那边,叫了他一声,我本来要叫他庄虎,发出的声音却改成了庄老板。他从他的女人中抬起头来,我说我先走了你再玩一会儿。他说,噢你要先走,我送送你。我说不要了,他却从三个女人的纠缠中站起身来,毛阿敏无视我的存在,不想罢手,被庄老板推了一下。她抬起头厌烦地望我一眼。庄老板送我到大厅出口,说我的车送你。我说有车有车。他说,那好,哪天我们喝茶,聊聊小时候的事儿。他笑着,脸上的皱纹一团一团。那每一团都迸射出青春的光彩,好不耀眼。

  在出租车上,老嘎说,你可从没说过你认识庄老板。他转向耗子问,他跟你说过吗?耗子回答没有。在他俩询问的目光下,我讲述了我与庄老板的故事:我们是小学同学,那时候庄虎又瘦又小,打架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们经常打,不过从未打得头破血流,我们像动物世界里的两个小动物,互相咬来咬去只是逗着玩。

  就这样。我说完了。

  耗子说,你怎么不让他的奔驰送送我们?你他妈的剥夺了我这辈子惟一的机会。

  奔驰车嘛,总有机会坐的……哎哎哎,我们一起回去,还是你去找你的貂蝉?嘻嘻嘻。老嘎嬉皮笑脸说。

  我不理他们。我想,貂蝉,毛阿敏,庄虎,大河豚,哼!

  汽车驶入我们的住宅区,车灯扫射着春天蓬勃、黑色的草丛,戛然停止。我们在黑暗中踩着草地,进入各自的家门。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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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0 14:46 | 只看该作者
功底不浅,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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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0 15:34 | 只看该作者
前面如能压缩点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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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9-22 18:12 | 只看该作者

此文曾发表于笑言天涯网站,

最初由 胡婷婷 发表
http://www.xiaoyan.com/title/title_disp_print.cfm?tn=263

聂尔好,如不是首发作品,能否注明曾发表的网址。谢谢合作。:)


但未在传统媒体发表过。笑言说我是山西专业作家云云,是他的臆想,实际并非如此。特此说明。谢胡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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