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庐在人境

言默然

                 

                   结庐在人境
　　                     文/言默然
　　
　　[题记：退休高官，几多恬淡？黑不溜秋奥巴马，游走演说，或为弄杯茶钱，或为东山再起铺垫；叶赫那拉氏慈禧，垂帘听政，或为子孙江山，或心态使然。却也有冷面铁血宰相，在位叱咤风云，退位默不作声；东晋陶渊明，为官“不为五斗米折腰”，归隐桃花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斗转星移，隐逸宗师的后人今安好？且管中窥豹，虽非全貌，一斑也叫人欣慰嚎。]
　　
　　终于熬到六十五，陶立靠岸退休，携老妻蹰进儿子的“瓦罐鸡汤”农家乐，成日猫房间里读书。没读完的书太多，一本一本从头品嚼，览三国风云，鉴红楼荣辱，游走水浒梁山泊，跟唐僧师徒交朋友。
　　
　　“世事沧桑，多有鹰犬塞途……”他时而拍书絮絮聒聒。
　　
　　“又为古人忧愁？”老妻常笑话他 。
　　
　　“古为今镜哦！”
　　
　　“小说多虚构。”
　　
　　“却也是世事的浓缩。”
　　
　　“俱往矣。”
　　
　　“却似眼前般真切。”
　　
　　“眼前？”老妻瞅挂钟，提醒他：“眼前已到睡觉时点，该泡脚了，你。”
　　
　　陶立合上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泡脚就泡脚步，睡觉就睡觉。漂泊江湖太久，上岸抓住超凡脱俗，再也不用熬夜了，书嘛，明儿接着读，时间大大的有。
　　
　　“来来来，侧过脸来。”他倏忽提要求，捧住老妻的脸亲了一口，笑问老妻要不要来一盘？
　　
　　“返老还童了，你还。”老妻抹去脸上的唾沫，呵呵笑话他童心犹在，雀雀功能颓唐衰败。
　　
　   市郊湖滨的夜，温润恬谧，蛐蛐蝈蝈哼曲，蛙鸣伴奏，犹如天籁交响乐。陶立晚十点就寝，夜夜鼾声均匀，早五时起床，沿湖岸散步健身，老妻小跟班似的如影随形。
　　
　　练过一套太极，做过一阵子深呼吸，陶立躬身掬湖水洗脸，捡瓦砾打水漂，乐喝喝喊：“远，远，远，再远一点儿……”
　　
　　“小毛孩啊？你，当心着凉。”小跟班递毛巾叫他擦脸，给他披上大氅。
　　
　　陶立甩胳膊晃腿，吟咏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小跟班嘻嘻笑他：“又怀念老祖宗了？”
　　
　　老祖宗？陶立不置可否。千古隐逸宗师是不是血亲祖宗，他无从考证也没考证过。但他知道，父亲是陶氏人家收养的战争遗孤。父亲临终时告诉他的，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不准备告诉任何人，包括相濡以沫的小跟班和独生儿子。姓氏，不就一个符号么？不过，陶立倒是特欣赏隐逸宗师“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自然状态，“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的超脱情怀。
　　
　　陶立的欣赏多藏在心里，小跟班看到的只是表层毛皮，甚至笑话过他：“祖宗的田园情结，到你这辈儿，怎么就成厨子情结了呢？”
　　
　　小跟班的笑话是有依据的，是陶立告诉她的。
　　
　　陶立少年时的理想就是当厨子。街东头油条铺子四季飘香，饥肠辘辘的小陶立常蹰进铺子，帮厨子劈柴填灶，换取一根油条或一碗糊辣汤的赏赐。高小毕业那年，老师命题作文《我的理想》，陶立写道：我的理想就是当厨子，如果当不上厨子，给厨子劈柴烧火也好……
　　
　　人生路长，多不由己。陶立放空了少年的理想，三年前恁是逼着独生儿子帮他圆梦。
　　
　　儿子收受两万不义财被他发现，他指令纪委查处。纪委收缴了他儿子的不义财，请示他应该宽大处理吧？嗯，或许，或许应该！陶立向纪委的同志表示感谢，说，宽大处理体现党的怀柔是吧？那么，“就，就免除他的牢役，开除他的公职罢！”
　　
　　儿子气疯了，钻进他的卧室，捂进他的被窝，不吃也不喝。他掀开被子扇儿子屁股，问儿子，“你小子是不是嫌家里的茶饭不好？嗯！嫌茶饭不好就自个做呗，开饭馆子如何？想吃啥做啥嘛！”
　　
　　儿子跟他怄了三天气，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听从了老子的建议，踅一个星期相中了市郊湖滨停摆的农家乐。陶立悄悄随儿子察看，“嗯，有眼力，还真不错！依山傍湖，山青水秀，前店后院，好地儿！”
　　
　　“好锤子好！”儿子搔头皮，说，盘下来再做个简单的装修，至少需要大几十万呢。
　　
　　“找你妈要去。”陶立叫儿子找小跟班，说小跟班手里有六十万，都拿出来入股，不，先借给你小子。儿子乐了，问他注册“陶渊明农家乐”如何？陶立皱眉瘪嘴，一口否决，刮儿子鼻子，说，“你小子就这么点儿出息？不扛祖宗招牌，连个饭馆都开不起来么？嗯！啊？”
　　
　　嘿！小子竟若即若离，弄了块“瓦罐”招牌。行啊，“瓦罐”也是陶制品，自然朴素，易破易损，须小心侍弄着，毛手毛脚、浮浮躁躁不成。儿子依托“瓦罐”立住了脚，还给老家伙提供了一个颐养天年的窝窝。
　　
　　“记好了！”陶立对儿子说，我和你妈住你这儿，也就图个清静。喝你的鸡汤吃你的茶饭包括住宿，不差你小子一个子，俱实结算，按月清盘；你妈时不时进城帮你媳妇照管孩子，算尽义务，不让你小子支付工钱。
　　
　　儿子嘻叽叽，遂即顺杆子爬，表扬老子慷慨，跟老子商量：“哎，爸，您老够交情，够意思！您我爷儿父子，我也不跟您计较汤钱饭钱住宿费。您看这样好不好？您跟我妈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呢，我一个子都不收，算孝敬。您老人家呢？干脆把我妈借的六十万来个一次性豁免，您看怎么样？您别皱眉，厨屋里打酒厅屋里卖，便宜不是外人哈。您我两抹平，省去结算的麻烦岂不更好？”
　　
　　“不好，不行！就你小子会算帐，就你小子精明是吧？”陶立绷脸，严肃认真地对儿子说：“亲兄弟明算帐，爷儿父子都一样。你小子年近不惑，不能再占父母的便宜了。你小子莫瘪嘴，我跟你妈吧，几十年攒六十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小子悠着点儿，不能下刀子太狠，不能老牛大割蛋，不能黑你爸你妈。利息嘛？我给你小子免掉算了；本？你小子得还给老子，必须还！”
　　
　　小跟班准问他，真要儿子还呀？说儿子挣的钱又投茶社了，扩大经营规模处处要花钱的。陶立哈哈笑，夸儿子比老子强多了，三年时间就挣了一百多万，到老子这个年龄，还不千万富翁了？岂在乎父母的六十万？这开馆子呀，有挣头。他要小跟班帮他盯好，“民以食为天，进口入肚的东西，丁点儿都不能马虎。原材料采购，食品卫生，都须注意，都须讲究。开馆子赚钱，不能赚昧良心的钱！”
　　
　　小跟班嬉戏他，叫他弄个面具捂脸上，直接到馆子茶社里盯着去。
　　
　　“叫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他唬斥小跟班：“我的智商，不至于这么低吧？嗯！啊？”
　　
　　“又出啥神呢？你。”小跟班拍他胳膊，提醒他：“老同志，该回房间猫起来了吧？免得叫人逮着，又要赖我。”
　　
　　嗯，到点了，陶立依依不舍：“这清爽的空气，这恬静的环境……”
　　
　　“恬静？”小跟班欲言又止。
　　
　　“有话说嘛！”陶立侧目盯住小跟班，他喜欢温柔贤淑的小跟班。
　　
　　“哎哟！你整天猫屋里，没见儿子的茶社餐馆暴满？”
　　
　　“暴满？好事啊！”陶立哼唱阿庆嫂：“开茶馆，盼兴旺，江湖义气第一桩……”倏又闸住，莫非胡传魁刁德一捣乱么？“你这秘书怎么当的啊？嗯！啊？”
　　
　　“哎哟，你还拽上了！真拿老婆当秘书呀？”小跟班委屈，说一直按他的吩咐遮掩，岂料他的老部属嗅觉灵敏，邀客给儿子的农家乐捧场……
　　
　　“胡闹！”陶立火了：“儿子好不容易静下心，官场人脉掺和进来，岂不又把儿子拉回浮躁！嗯！啊？”
　　
　　小跟班窃窃：“儿子，名节……”
　　
　　陶立牵起小跟班的手，言辞恳切：“儿子，名节，一样重要，很难掰分开。做父母的，都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任，负责到底！”
　　
　　小跟班的眼眶湿了。她清楚，男人身居要职多年，退休了仍能影响厅局级官员的任免。官场人脉时有盘绕，骚扰着男人也骚扰着儿子的超凡脱俗。“官场人脉，福兮祸兮？”男人常跟她絮絮唧唧，说儿孙路漫漫，出息在自立；说依附或者投机，必然滋生浮躁；说人一旦浮躁，就头重脚轻，就摔跤，就完了。小跟班退休前是大学教授，知书达理，认同男人，崇尚恬静，跟简朴淡泊的男人对调调。
　　
　　“这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并非那么简单啊！”陶立的眼眶也湿了，紧紧握住小跟班的手，要小跟班把搅扰儿子的旧部名单开列出来给他，他要下大门撂狠话，驱散围裹儿子的浮躁。小跟班点头说好。
　　
　　晨曦拉开帷幕，霞光抹洒湖面。湖水荡漾，波光鳞鳞，鱼翔浅底，万类生灵竞自由；倏见游弋的野鹰觊觎中扑向翘头鱼，陶立夫妇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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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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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盛菊

陶渊明也来了，太虚更红火了。

fonyuan

人间真如此，怕是陶渊明也不想当官了。
语言再家常些，更好。

言默然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7-30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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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飘版关注，问好

言默然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7-30 12:20
因为要上班，先欢迎老师

飘版辛苦了，祝盛夏清爽凉快

言默然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7-30 12:20
敬茶，你的支持，我的动力

太虚，您我他的家园

言默然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7-30 12:21
走下去，因为深爱文字

因为有爱，走到一起来了

言默然

MLMC 发表于 2017-7-30 12:47
欣赏大作！不错！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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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默然

武如 发表于 2017-7-30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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