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17-8-8 09:38 编辑
归 程
文/草舍煮字
凌晨两点，钟大业早早到宾馆接牡丹去机场，突发的大雨，他们收到机场发出了的通知，航班推迟至少三个小时。电闪雷鸣，宾馆的灯火骤熄，一片漆黑的房间，仿佛处于人们惊惧奔逃的泰坦尼克号。她惊慌失措地躲入他的怀中。许久后，推拒不过他的热烈，被他趁虚而入。
依旧是激烈奔放的风格，久违了的，然而并不尽兴。与当年的不尽兴的不尽相同，也不是雷雨声震的干扰。她的内心深处惦念着远方那个少女，那是她生命的延续。此时想到她，牡丹莫名内疚。
驱车去往机场，道路两侧的树上黄叶凋零几尽，剩下的挂在瑟瑟冷风中也是摇摇欲坠。这是往年深秋少见的一场大雨，从气象报告上看，积雨云覆盖了大半的国土，一场暴风雨让航班晚发了近四个小时。
大业直到把牡丹送到登机口才离开，但秋天的雨不会说停就停，飞机仍不能马上起飞。机舱里温度适宜，牡丹坐在舷窗边望着天空的细雨浓云，远处树林的秃枝败叶，近处地面的雨水落叶，点点未融化的冰雹，一片凋敝景象，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冷寂，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毛绒披肩。
牡丹和大业上中戏学院时是一对儿恋人，大三时她就已经开始拍戏，毕业不久她又登上了影后的神坛，但她并不嫌弃大业还在跑龙套，就嫁给了他。过了两年大业也荣获影帝殊荣，但为了事业他们暂没有要孩子的计划。再后来，大业酒后的一场家暴被捅到了网上。
不是牡丹不能原谅他，而是两个人的影迷都几乎一致抵制他出演的新剧，尤其是在她的脖子在排戏时意外划伤后，舆论一边倒地指责是他家暴造成的，接着又捕风捉影地爆料，说他是被女导演潜规则而上位的。唉！娱乐圈的变数永远无解，荣辱俱人言，成败须臾间。他们离婚了，他黯然回乡接手经营父辈的遗产——几座荒山。
十多年过去，他早已东山再起。似乎是要洗清前冤，他特地和与他有绯闻的那个女导演合作，终于赢得了观众……
这个凌晨的激情中，他坦言表白，他征服观众的最终目的是要征服她。
尽管在演艺事业上大放异彩，但也经受了功成名就万众瞩目背后的孤独忧伤。牡丹身边先后往来的几任男友都最终隐入人群，漂泊多年的心也该有个归宿了，难得大业依然一往情深，她答应了与他复婚……
“我俩都想要个踏实舒心的家。但是，他征服我了吗？”坐在机舱里的牡丹低头想，“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与他肌肤相亲的时候他都不知道，给我最多的是疲惫。”她觉得脸颊微热。
不一会儿倦意袭来，她低头想打个盹。飞机开始滑向跑道，准备向南飞去。广播里航空小姐在嘱咐注意事项，隐约感到一个男人礼貌地与她身边的老妇换了位子，坐了下来。
“牡丹姐。”他轻轻地叫她，声音浑厚。
她一惊，牡丹是她的乳名，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陈泊渚。”她很容易就认出他。
陈泊渚是她的铁杆粉丝，按照网络上的忠诚度分类达到骨灰级别，台湾豪门子弟，曾是香港一家娱乐媒体的狗仔队长，这为他追星提供了极大便利。后来又不惜舍弃工作来追她，但又对她从来都没有非分的要求，只把能见面聊几句，得到她的照片、签名当做最大的幸福。她没有把握他这样成瘾是不是一种心理病症，也就没有答应他做她助理的要求。好在他一直是彬彬有礼的，经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的身边陪护。
“牡丹姐，我从一个翩翩少年追星追你到了头发谢顶......哦你别误会，我不是表功为了求回报。家里催我回去结婚，继承家业。我今天再陪你一程，然后回家看看。”
“你......”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簌簌地滴落下来。
他熟练地拿出纸巾递给她，她没有接，破天荒地凑近脸由他擦拭。他用绵软的纸巾蘸干净泪水，略一犹豫，伸开双臂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她很自然地靠进他的怀里。他颤抖着长出一口气。
“牡丹，追你那么多年，我不是把你当做女神来追的。你是活生生的人，上帝眷顾的尤物，得到任何宠爱都是应该的。我的房间里摆满了和你有关的东西，它们会伴我一辈子......我的一个娱记同事，从你丢的垃圾里捡了一个文胸卖给我。我不许他亵渎你，和他打得很凶，直到我的肋骨打断，他烧掉那东西为止......”
他喃喃地说着，也不管她早已在他怀中发出了均匀的鼻息......
下了飞机，陈泊渚把牡丹送上开往市区的通勤车，倒换飞机回台湾。牡丹像以往一样告诉司机她要在半路的山林边下车。
雨后的早晨，湛蓝的天空飘浮着的一团团白云，仿佛羊群走过。客车行驶在穿山的道路上，时有缓坡和隧道，但修建得平整顺畅。路两侧草木如洗，河水浑浊，昭示着此前刚下过一场大暴雨。牡丹呆望着葱茏的林木，依山的怪石不断向后闪去。
十多年来，在拍戏之余，她每年都要挤出时间回到这山林中至少一次，起初带着情人幽会的心情，兴奋，颤栗，后来渐渐没有了激动和欲望的期待。这次与上次已经间隔一年多了，心思别样复杂。车窗外景色依旧，但内心情思变迁，她陷入了沉思……
林溪自大学林业生态专业毕业后，不满意父母高考后为他选择的这个专业，没有去找专业对口的工作。倾心于艺术表演的他跑到影视城混迹在群众演员当中。交了三年的女友不满他的沦落，另攀高枝去了。
他长得高大俊秀，通晓武术，来影视城是期望被哪个导演看中，当上主演，一举成名。后来为牡丹配了几场戏后，不可救药地恋上了她。她不明就里，只感觉他聪明、殷勤、可靠，学历不低，就招他做了自己的助理。她还推荐他演了几个戏份不轻的配角，离主演只差一两步了。
大业的家暴事件曝光后，大业以为是牡丹故意把家丑外扬，通过媒体和粉丝向自己施压，一怒之下提出了离婚。牡丹满腹委屈愤然同意，然后隐居起来。不久大业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是牡丹的闺蜜打抱不平把消息透给了网络。他后悔了，打听到牡丹借住在闺蜜的一栋空房子里，就跑过来求她原谅。
叫门不应，但他知道她就在房内，冲动之下，他单腿跪在她的窗下大声表白。楼里的一家住户认出了他，打电话告诉了媒体，一时间记者和粉丝纷纷往这里赶。娱记陈泊渚和一些粉丝最先到达，两拨粉丝发生了争吵。泊渚怕有人侵犯到大业，赶紧把他拉上自己的车，逃离了。
两边粉丝越吵越凶，大业的粉丝认为既然他已经当着众人和媒体诚恳道歉，牡丹应该出来表个态，不能那么不近人情。一时间群情激动，难以控制。突然，牡丹门前邻居堆放的杂物不知被谁点燃了，浓烟和火势弥漫开来，牡丹被困在房内十分危险，情急之中，她打电话向林溪求救。
林溪这时刚好到达现场。他绕到楼后攀着雨水管爬到她的窗前，撞开玻璃，迅速用床单被单结成绳子，在消防队赶到时，把还穿着睡衣的牡丹救了出来，两人悄悄打车离开，躲到了林溪租的房子里。
牡丹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灾祸，本身又恐高，着实吓坏了。进了门，她还是紧紧抱着林溪，拥在他的怀里不肯放手。两人就这样不吃不喝不洗，坐在沙发里捱到半夜睡着了。
不久，他们闪电式地结婚了，媒体猜测是因为牡丹怀孕了……
牡丹的目的地离机场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走了二十多分钟，前面的车流停了下来，司机打听到的消息是昨夜的暴雨造成了前方一小段山石滑塌，挡住去路，已经有机械在清理了……
当年牡丹的确是奉子成婚的，那个清晨她心甘情愿欣喜万分地接纳了林溪。
没有激情奔放，只有舒缓抒情，他像拉小提琴一样，急缓适度，进退有节。演奏的是一曲奔流向东的小溪，时而欢快跳跃，时而缓慢蠕行，时而跌下深潭，时而冲击岩崖，历经江河湖海，汇入汪洋波涛......她的整个身体也被推动起来，波摇浪涌。一波波快感高潮，一次次进入无意识飘浮.....
正是演艺的黄金年龄，收获万众瞩目的时节，她却要在家里孕胎待产，产后又是长长的恢复身体和养育孩子时期。
“我的事业从此结束了吗？我真的要变成家庭主妇了？”她焦虑，她厌烦，她歇斯底里，她暴戾打砸，她沮丧呆滞，她得了产后抑郁症。
“我要先安个家，”林溪在心里暗下决心，“然后把你放飞，让你去做你喜欢的一切。”
那时候，沉寂了两年的大业决定东山再起，他低价卖掉了父辈留给他的山林，再次投身演艺界。
接手大业家山林的是林溪。他卖掉了家里为在城里他买的房产，加上贷款，收购了那几座山林来经营，放弃了演艺事业。牡丹怪他不求上进，自甘平庸。她不愿意孤守山林，在寂寞无闻中过一辈子，她要走出家庭的羁绊。
尽管百般不舍，但为了让牡丹走得没有记挂，林溪同意了她提出的离婚，一个人承担起了抚养女儿的责任。大学学的专业还没彻底荒疏，他与母校的林业专业教授合作开发山区林地，挣钱专心培养孩子。
牡丹复出后，与大业联袂主演，帮助他取得成功，再一次站稳了演艺界影帝影后的位置……
客车启动，缓缓前行，清理过的路面还有一层泥沙痕迹。又缓行了一段，路旁一辆小铲车被一个大胡子老司机操纵着，正在清理最后一堆土石。
又走了十分多钟，牡丹下了车，眼前一座别致的小吊桥搭在溪流河上，宽度仅够推着自行车过去。桥的那头，巨石柱上赫然刻着四个字：“乔林庄园”。
牡丹会心一笑，她姓乔，而女儿的名字叫做林乔。
一年多没有回来，林溪的家已经翻盖成了青砖碧瓦的两层农居，篱笆小院里鸡犬声相闻。站在院门前，远望四外青山环绕，近看果树垂枝，呼吸着清新富氧的空气，顿觉心旷神怡，令人乐不思返。
下飞机时给他们打过电话说自己乘通勤车来，牡丹敲门时，来开门的女儿林乔的神情平静。才十五六岁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和妈妈一样高了。
“怎么？不欢迎我？这么没礼貌，你爸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牡丹递上一捆大盒小盒，这些都是给女儿带的礼物。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女儿对自己的生疏。当然这不能怪女儿，牡丹这次回来就是要改变这个状况。
“妈……”女儿接过礼物，笑容有点勉强。
“你爸爸没在家吗？”牡丹进门放下行李，发现只有女儿一人在家，有点不满地问，“这都已经中午了，他去哪儿了？”
“他刚才来了电话说还有点收尾工作，让我们先吃饭。”说着，林乔把妈妈让进餐厅，桌上已经准备好六菜一汤，热气腾腾摆在那里了。
“这些鸡、鱼都是你做的？”牡丹有点惊讶。
“是啊，这些有一个小时就弄出来了。”
“你比妈妈本事大多了。”牡丹兴致勃勃地坐下，逐一夹菜来尝，“不错不错，都是跟你爸爸学的？”
“是，呵呵。”林乔的神情生动起来，拿起碗给妈妈盛饭，“家常菜我都能拿得起来。”
牡丹皱皱眉，放下筷子说：“你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我学习也不差啊！从来没有让爸爸操过心。”
“嗯，这我知道，我为你骄傲。不光是学习，你的身材长相还有性格都让妈妈羡慕。”说着，牡丹端碗吃饭。看来女儿的性格基本上没有受到单亲家庭的影响。
“身材，嘻嘻，我练瑜伽已经有几年了。”林乔很得意。
“真好！这里的环境也适合练瑜伽。听妈妈说，跟我走吧，到我那里课余时间我好好培养培养你，早点接触影视界，将来像妈妈一样考中戏，当万众瞩目的明星！”
“呃，妈妈，那不是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上最好的政法学院，毕业后我要考公务员，从政。”
“哈哈哈哈，就你那个漂亮脸蛋，在男人说了算的官场能混出什么好事来？”
“那我也要闯一闯。走不通我还有退路，回来接手经营乔林庄园，写书，画画，找个志同道合的人，与青山相伴终生。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
“和你爸爸一样没出息！当年他放弃了前途光明的演艺事业，躲在山沟里耕这一亩三分地。他这辈子也只能过这种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经济生活了。就这还是在我的重金自助下……”
“哈哈哈哈……妈妈你真逗。”林乔差点把饭喷出来，“他地倒是有的是，牛也有养牛场，就是孩子太少，他资助的学校不算。老婆？他的老婆在哪呢？也别说，那个女大学生村官对他一往情深，长得挺甜挺漂亮的。乡长还说给他们撮合呢，我有一次都看见他们在小溪边偷情了。”
牡丹心里一动，这么多年林溪一直没有再婚，总是推说找不到对孩子好的女人，我还以为他还在等我。林乔说要从政，恐怕是受了那个女村官的影响。
林乔接着说：“你说的重金资助？你的钱他一分都没动，都给我存起来了。他不是没有本事经营这片山林，陪我在城里上重点校用了他很多时间。”
身后有人推门进来，娘俩回头，牡丹一愣，这个大胡子壮汉不是刚才开铲车清理道路的那个老司机吗？
“爸爸回来了！”林乔走过去挽着爸爸的臂膀，态度和刚才牡丹进门时完全不同。
“咦！你，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牡丹诧异了。
“哈哈哈哈，你是说他威猛帅气的大胡子吗？因为我喜欢，爸爸才留的。”林乔亲昵地把头靠在爸爸的肩上。
牡丹张张嘴，突然语塞，内心却翻腾起来……
【4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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