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狗也艰难（短篇小说）

逐鹿江南

                                                         一
    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家的，因为年幼，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主人给了人家一沓钞票，然后抱起我放进汽车后备箱。没多久，我就进了一个陌生的家。

    作为一只名贵的蝴蝶犬，主人一家对我相当好。他们给我最好的食物，给我洗澡，带我散步，甚至出席他们朋友间的宴会。
主人给我起了一个高雅的名字：蝶儿。

    不知不觉间，我就长大了。

    我是这个家庭的宠儿，主人夫妻对我的宠爱，有时甚至可以和他们的宝贝女儿相提并论。

    我感到温暖，感到幸福，主人一家就是我的亲人。

    当然，我也从未给他们丢脸。当主人的同事或朋友带着他们的爱犬来公园相会时，我显得温文尔雅，又不失活力，极有分寸地跟来人和他们的狗打招呼。反观那些宠物犬，有的畏首畏尾地躲在它们主人身后，怯生生地打量周围；有的粗鲁莽撞，一来就扑到别的犬身上求欢，一副令人生厌的没教养的模样。

    那些人这时都会大发感慨，说，毕竟是处长家的狗，举止就是与众不同！

    主人抱起我，笑容可掬地对我说，蝶儿，大伙儿夸你呢！

    我知道，我的举动让主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家人对我更好了。

    家里常有来客。客人进门后，放下大包小包的东西，总是首先将我抱在怀里，抚摸我的头，和我亲昵，给我好吃的。

    主人见状，笑呵呵地对我说，叔叔、阿姨喜欢我们蝶儿呢！

    也有的客人进屋后，对我不理不睬，迫不及待地和主人寒暄。主人见我不高兴，脸上也有几分不悦。待客人走后，主人就发泄心中的不满，哼，什么玩意儿！竟不拿正眼瞧我家蝶儿，分明是不给我面子！

    女主人看着一脸委屈的我，安慰道，咱蝶儿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谁惹你不高兴，爸爸就会让他们不高兴！

    这样的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我就十岁了，开始步入老龄的行列了。

    在这几年中，爸爸也升为局长了。

    老龄的最大问题是行动不如以前那么敏捷，也没有从前那样活泼可爱了。更可怕的是我患上了肠胃炎，老是腹泻。

    有好几次，刚觉得肚子难受，还没来得及跑到厕所，就将屎尿拉在了客厅。

    主人们对我日渐冷漠，最后发展到横眉怒目了。

    一个冬天的深夜，我在主人的卧室门口，听见女主人说，这条狗已经让我们烦透了，把它送走吧。况且，你都升了局长了，咱们得换一只更好的，比如贵宾犬，这才与你的身份相配。

    我大恸，被遗弃的悲哀笼罩着我的心。我抗议，可是他们充耳不闻。


                                         二
    汽车在飞驰。我被蒙了双眼，不知道所去的方向。

    过了很久，车停了下来。主人解开蒙在我眼睛上的黑布，将我扔了出去，然后关上车门，飞快地走了。

    我哭喊着在车后追赶，可怎么能追上呢？其实，我心里明白，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成了丧家犬！

    天真冷啊，雪花漫空飘飞，让我看不清前路。

    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我从没来过。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要去哪里。举目无亲，我又累又饿。

    天快黑了，我再也走不动了，在一个桥洞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感觉有人在摇我的身子。我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和胡子花白的老人蹲在我身边，不停地摇晃我，旁边立着两个装得满满的蛇皮口袋。

    我努力站了起来。实在太饿了，我不禁晃了几晃，险些跌倒。

    老人叹了口气，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馒头，温和地说，吃吧，长点力气。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老人，风卷残云地将馒头吞下肚子。说实话，这样的食物，以前我是不屑一顾的，但今天，我感觉是自己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天就要黑了，跟我回家吧。老人说罢，挑起蛇皮口袋。

    我跟在老人身后，来到城乡结合部一间废弃的房子里。

    老人推开虚掩的门，低头对我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屋子里堆满了塑料瓶、硬纸板之类的东西，像极了一座小山。

    老人抱来一些木柴，生起火。温暖迅即传遍了我的全身。

    老人一边拿出长长的烟杆，装上旱烟卷点燃，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他仔细地问起我的身世，我含泪向他倾诉。

    在听我诉说的过程中，老人几次咬着牙将烟斗在地上狠狠地戳了几下。

    老人磕掉烟斗里的烟灰，对我说，以后你就叫我爷爷吧。对了，给你改个名吧，咱不叫蝶儿了，那么高雅的名字，咱享受不起。嗯，叫冗儿，好么？冗儿，多余的孩子。

    我含泪点头。

    夜深了，爷爷催我睡觉，我说我要洗澡。

    爷爷抚摸着我的头，说，这里没洗澡的地方。咱们是穷人，就不要穷讲究了。从今往后你要学会过穷人的日子。


                                         三
    每天我都跟着爷爷早出晚归，走遍了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爷爷佝偻着身子，在垃圾箱里翻检着垃圾。他装满一蛇皮袋后，立在路边，叮嘱我守着，自己颤颤巍巍地走向远一些的垃圾箱。有时他翻出一根肉骨头，兴奋得两眼放光，笑眯眯地递给我。而我，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毫不挑剔地大吃起来。

    最怕的是遇上穿藏青色制服的人，他们看见爷爷放在路边的装有垃圾的蛇皮袋，板着脸大声吼叫，说是有损城市形象。爷爷总是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应付着。有一次，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城管骂骂咧咧地踢翻了蛇皮袋，塑料瓶、易拉罐滚了一地。我愤怒极了，朝那家伙扑了过去，将他的腿狠狠地咬了一口。横肉男吃了一吓，本能地后腿了几步。他镇定下来后，冲过来飞起一脚，将我踢出两米远。爷爷见状，怒吼着抄起挑垃圾的竹棍，朝横肉男扑去。横肉男脸色大变，拔腿就跑。

    晚上，爷爷将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伤痛，不停地叹息，口中喃喃自语，谁叫咱没生个有出息的儿子呢？

    我听着，心里想，原来，人的命运有时也并不比狗好到哪里去。

    爷爷泪流满面，我也跟着流下了泪水。


                                         四
    狗的天性，总是对外界充满好奇。一次夜半三更，趁爷爷熟睡，我溜出门，想看看街上的夜色。

    在一条巷子里，我看见了震惊的一幕。

    两个黑衣人在道上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躲到拐角处。不一会儿，一条和我经常见面的流浪犬鼻子触地，一路嗅着快速跑了过来。它走到黑影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食物，是黑衣人放的是食物。

    正当我为好心人的义举感动时，只见那条狗惨叫了几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两个黑衣人从暗处跑出来，动作敏捷地抬着流浪犬，走向小巷深处。

    我一路暗暗跟踪他们到了郊外。只见他们将流浪犬扔在地上，掏出刀子剥狗皮。一会儿功夫，一条被剥掉皮的狗，血淋淋地躺在月光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我将这情景告诉爷爷时，他勃然大怒，举起烟杆狠狠地揍了我一顿。

    爷爷气消了后，对我说，你不知道，城市里夜晚有人专门偷猎狗，不管是家狗还是流浪狗，更不管是什么品种的狗，都是他们下手的目标。他们将所猎的狗卖到狗肉馆，发狗财呢！人心难测呀！


                                         五
    这是我一生中最恐惧的日子。

    听人说，因为流浪狗泛滥成灾，严重影响了市容市貌，而且危及百姓的生命安全，市里决定组织一场灭狗运动，相关部门组成了规模庞大的灭狗队伍，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大街小巷。一时间满城腥风血雨，流浪狗的叫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我亲眼见到一群群手持棍棒的人，将一只只流浪狗活活打死。那些流浪狗的哀嚎声，至今仍不时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噩梦。

    爷爷将我藏了起来，不让我出门一步，他说我的模样与那些流浪狗没什么分别，要是出去，一定会遭遇毒手。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流浪狗惨死的情景，以及它们撕心裂肺的哀嚎，浑身顿时筛糠似地颤栗起来。

    但事情远远超出了爷爷和我的想象。一天，我从门缝里看见几个身着藏青色制服的人来到院子里，与爷爷争吵了起来。他们说爷爷窝藏了一只流浪狗，要他交出来。爷爷矢口否认。他们说有人举报，且有监控录像证明，爷爷在桥洞下捡回过一只流浪狗。

    他们中有人踹开门，看见了我。正当他举起棍棒要打杀我时，爷爷疯也似地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我。

    众人面面相觑，棍棒举在空中落不下来。

    它现在跟了我，不算流浪狗了呀！爷爷大声替我辩护。

    一个制服男说，要是哪天它乘你不备跑出去，伤了人咋办？

    我把它带回乡下去，不影响你们的城市形象，总行了吧？爷爷抬起头哀求道。

    一位中年女性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又一次捡回了狗命。

    作为一条狗，能活下来，也真是不易。

枫叶飘飘

欢迎江南哥哥

枫叶飘飘

来来来，敬茶，热茶

枫叶飘飘

我坐下来先学习

枫叶飘飘

分没了，回头有了再加。

枫叶飘飘

开张的第一篇小说，高兴啊！

枫叶飘飘

爷爷讲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伤痛，不停地叹息，口中喃喃自语，谁叫咱没生个有出息的儿子呢？
将，错别字。

枫叶飘飘

读的心很疼很疼，以狗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和人群，很有深度。狗性有狗性的纯净，有时候狗性比人性要干净纯粹得多，狗的前主人，在步步高升后抛弃了狗，这名被前主人命名为蝶儿的贵族狗受到抛弃后，与城市的流浪狗一样的遭遇，但是幸亏蝶儿遇到了拾荒老人。人性的善是世界的根，拾荒老人能用生命护着狗，而升任为局长的前主人却见异思迁，他们的人性实质上是最偏颇和猥琐的，在某种程度上，狗的前主人虽然有钱有势，在人格上在人性上他们远远不如拾荒老人。

武如

闲下来细读，问候你!

枫叶飘飘

拾荒老人和流浪狗相依为命，文章提到了他的儿女，只是一笔带过。这简略的一句话，足以勾勒出，老人晚年的凄凉，儿女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徐得荣

抱歉抱歉，加分来迟。

逐鹿江南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8-9 08:44
欢迎江南哥哥

五相子

加分慢慢品！

刘晓斌

学习

言默然

逐鹿先生又上菜了，且品尝，分都给蒙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