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赵艳宅 于 2017-8-13 12:15 编辑
劁猪的
“劁猪喽，骟羊蛋。”的吆喝声从村里消失了。
我小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推着或骑着一辆自行车穿行在村庄的街头巷尾，自行车前钢丝挑着的红缨子红缨子一抖一抖的，惹得孩子们跟着他的自行车跑，都想上去摸摸，他赶紧护住，凶巴巴地说:“摸坏了，你赔啊？这是招牌！”
听我爸说他的父亲就是个劁猪匠，方圆几十里都有名，不光是因为他有好手艺，更主要的是在闹日本鬼子的年代里，他凭借一把劁猪刀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多少鬼子的命谁也说不清。人们说起他来都传神了，说他每天穿行在这片土地上，只要碰上有鬼子落了单，他就偷偷跟上，劁猪刀一出不碰鬼子的命根子却要了鬼子的命，让他在这片土地上悄悄消失。战时的许多消息也都是他来回穿梭带出带进的。战后，论功他也能享受英雄待遇的，领导叫他到乡政府上班，他去了两天待不下去了。他不认字，接个通知还好，下发通知就难得他找不着北了。他索性找领导请辞，回家继续走街串巷。他走到哪里都能受到人们的好吃好喝好招待，他也不含糊，好手艺得到更多人的青睐，有时候人们猪喂到老大都要等着他给动手术。他老了，走不动了，把衣钵传给了小儿子。
他这个小儿子仗着老子的老底，整天吊儿郎当，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吃吃喝喝，也没什么事儿做，后来实在没办法才接了老子的班，当上了劁猪匠。起初小劁猪匠到村里来，人们还跟招待他老子一样招待他。他手艺也不错，动作麻利，只出一刀，从来不用费第二回劲，人们也都等着他。可到后来，他却每天出来不怎么干活，光想着东吃一顿，西喝一场，整天醉里咕咚，人们觉得他越来越靠不住了。
不过，他挑在车把上的红缨子依然灼烧着孩子的眼睛，他抑扬有致的“劁猪喽，骟羊蛋”的吆喝还能挑逗每一个养猪人的耳朵。尽管大人们都说他越来越不牢靠，我却一直坚信他的手艺跟老劁猪匠杀鬼子的故事和他的红缨子、有致的吆喝成正比，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那天下午，我正和几个伙伴玩，听到他的吆喝声，几个人撒了脚地朝外跑，循着他的声音寻了过去，看谁先摸到他自行车上的红缨子。可他的声音却消失了，我们串了好几条过道(胡同)都没找到他。
终于在何文叔家门口瞄见了他的影儿，他正抓住一只小猪崽的两条后腿猛力朝何文叔家房顶上扔去，刚扔完，何文婶手里攥着钱从屋里出来了，左右瞅了瞅，问他:“俺家猪崽呢？”
他醉醺醺地朝过道南头指了指，佯装镇定地说:“我一撒手，它噌地一下子就蹿出去了，这会早到南头了，算了账儿赶紧去追吧。”
何文婶一听急匆匆地给了他钱，甩开步子顺着过道颠了下去。他见何文婶子走开了，赶紧收拾东西，慌里慌张地跨上自行车风一样地往过道北头使劲蹬，擦着我们的身子过去的，车把上的红缨子抖成了一朵盛开的花。我们跟在他车后猛追，他蹬得飞快，也不敢再吆喝，一会就没影了。
何文婶找了一圈回来，连根猪毛都没见着，再找劁猪匠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跳起脚，破口大骂:“你个王八旦，把猪崽给我弄哪去了？狗日的，别让我再看见你，见着你我非得挠花了你的脸，把你老小子给骟喽！娘了个臭逼，别想再上俺村来了！我操你老祖宗，还俺的钱，赔俺的猪！王八下的……”
她跷着脚骂了好半天，骂得面红耳赤，引来了好多人围观。我们见追不上劁猪匠悻悻地朝回走，正听见何文婶子骂大街，也凑过去看。她一边指手画脚地骂骂咧咧，一边喷着吐沫腥子讲述劁猪匠怎样摁住她的猪崽一刀下去，猪崽就蔫了，还哄她进屋拿钱算账，拿了钱出来猪崽就没了，又骗她说猪崽跑了，她就去找，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我偷偷地爬到房上，猪崽安详地躺着，一动不动。我提起猪崽站到房沿上，大声招呼何文婶:“嘿，婶子，你的猪，死了。成神猪了，咋飞房顶上来了？”
何文婶子一见自己的猪崽上了房顶，脚一跳老高，张嘴口沫横飞，又开了骂腔:“娘了臭逼，闹了半天把俺的猪崽扔房上去了，怪不得老娘满世界找都找不着呢！妈了个巴子的，俺操你亲爹，就是你亲娘……”
“哈哈…哈哈哈……”人群里爆出一阵哄笑。
二拐大娘扯扯何文婶子的衣服说:“你可别养活这么个儿子，丢人现眼！”
人们笑得更欢。
何文婶子也意识到自己骂走了嘴，赶紧“呸呸呸”地啐吐沫，臊得脸红肚子粗。
二拐大娘又说:“亏老劁猪的是个人物，怎么养活了这么个操蛋玩意儿呢？损了名声不说，还跟着挨多少骂啊！真他妈不是个东西，不孝顺！”
“就是，下次他再上咱村来非逮住他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
“还想进村啊？门都没有！”
“对，往后再也不用他了。”
.......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怎么收拾劁猪匠。从那以后，劁猪匠再没敢进俺们村。好多年过去了，也没人见过他挑在车把上的红缨子。
有时候，我一晃神眼前就会晃过他的红缨子，我常想如果再见到他，我也许会原谅他，会沏了茶请他到家里坐着喝，让他给讲讲老劁猪匠是怎么收拾小鬼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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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3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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