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7-8-19 16:43 编辑
刚进厂当学徒工的那年秋天,家里来了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上身穿一件蓝色挑着小花的衬衣,下穿一条深灰色的咔叽裤。不等家人说这是谁,我已经认出是大娘。大娘跟大爷一结婚就离开济南到东北某个小城安家落户,原来只见过照片。
大娘看到我们都在,从裤袋里摸出五元钱来塞给妹妹说你拿着上学买本子用吧。然后抬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我说:“你不上学了,就不用给钱了。”我嘴上嗯嗯答应着说不要,心里却很不高兴。认为大娘看不起我,认为我没有用才不给见面钱。 第二次碰见大娘是在我结婚有孩子的那年。那一年中秋节,她回来看到我怀里的孩子,伸手从身上那件蓝色挑着小花的衬衣里摸出二十元钱塞进孩子的小手中。看着几个月大的孩子攥着那张纸币不松开,我们都笑了。笑完听到她笑着对我们说:“现在的小孩真精,这么小就知道认钱了!”
第三次和大娘见面,是在她小儿子来济南工作结婚不久的那年秋天。之前听大娘在电话里常说拿钱帮着他买上房子,我们回济南也有地方了,省得老是住在亲戚家。结果不到两天便和儿媳发生争执被赶出来。父亲知道后把他们接到我家里来。大娘穿着那件蓝色挑着小花的衬衣,一进门就不停地哭诉生活中的各种难处,捎带着骂她那几个儿子都不孝顺。
那次在父亲的提议下,我在酒店里宴请他们的亲戚朋友,算是给他们接风压惊。看到他们老两口在酒席上喝的高兴,我感到脸上很有光。没想到结账时一看居然花了我们半个多月的工资,妻子当面没有说什么,背后却说请他们的亲戚朋友,凭什么让咱们买单?
临走时,大娘瞅了我一眼,从她那件蓝色挑着小花的衬衣里拿出二百块钱来递给我父亲说:“你拿着自己花,买点什么吃吧。”
再次看到大娘却是在堂弟最近发的微信上。只见满头银丝的大娘佝偻着身子,老态龙钟地坐在餐椅上,两边簇拥着穿金戴银的儿孙。我望着微信里的图像沉思片刻,把手机拿给母亲看,说:“大娘回来了,要在济南请客过生日。等到那天我送你们去吧!”
不等母亲说话,父亲走过来不高兴地说:“我不去,你陪你妈去吧。”不用说我知道他是因为我大爷前年刚去世,触景伤情。可是我工作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于是便商议说:“要不咱们都别去了。等我有空开车把大娘接咱家来,好好聚聚。”
知子莫若父母。父亲知道我对大娘一直抱有成见,不喜欢她来唠叨,想敷衍参加寿宴的事,没有立刻表态。于是,屋里开始沉寂下来,可以听见墙上的秒针在走。不知秒针转过多少圈时,母亲戴着老花镜指着手机里的图像,心情沉重地对我说:“你大娘这么多年,每次回来都穿这件蓝色挑着小花的衣服。看来把钱都花给孩子身上,自己舍不得换件衣服。她来一趟不容易啊,你们不愿意去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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