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

暴雨迎风

　　　　　　　　　　　　　　　　　　　　　　　　　　文/暴雨迎风

　　好不容易有个周末的闲散时光，正在说一家人出去爬爬山，晒晒太阳，岳母的电话却破例地响了。

　　岳母很兴奋，说是他的一个学生要来看他，已在楼下。

　　我知道那个学生是谁，在乡下一个部门当副职领导，是个有才干的人，曾经是岳母的得意弟子。二十几年前，我岳父是局长，他三天两头往岳母家跑，后来我成了局长家的上门女婿，他就跑得少了，从岳父去世那天起，他就突然消失了，今天突然来访，肯定有事。

　　媳妇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走，我们躲一躲。

　　我说，妈，千万别说我在家。说着我和媳妇就躲进卧室，我上网看新闻，媳妇将耳朵贴在门上盯着监控视频。

　　快看快看，给了妈一个红包！媳妇做起口型压着嗓子打着手势。

　　果然！我扭头看了看视频，岳母伸手接过红包，拉着学生的手，喜笑颜开，嘘寒问暖，我心里竟生出了少许妒忌。

　　我转头不予理会，继续浏览新闻，可眼前浮现的全是那个学生二十几年前的身影。那时我媳妇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做局长的父亲正四处给安排工作，那学生三天两头来给我媳妇献殷勤，那时岳母也有心将他招为上门女婿，因为他不但长得帅气，而且聪明有才，很得岳母喜爱，岳父也有心培养他，把他从局里下派到乡下历练。二老并不知道我和他们唯一的女儿早已恋爱了三年，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立即跑到他们家表白，加上我媳妇非我不嫁的坚决态度，他们才打消了那刚起的念头。

　　媳妇突然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轻声说，妈把你出卖了！

　　啊？我吓了一跳：怎么出卖我了？

　　我听那人一进门刚坐下就问你在不，这家伙准是有事求你。你猜妈怎么说？妈说你正睡午觉呢，说你昨晚天要亮才回，补觉呢。

　　我说你想多了，我跟他是熟人，也是他的领导，他进屋顺便一问也正常，他求我办事不直接找我费那么多周折干啥？我在电脑上敲打着回答。

　　你傻呀！原来你没当一把手他咋没来看妈？这叫曲线救国，懂吗？他开口，你打官腔他就没辙了，但如果要妈开口，你咋拒绝？这家伙诡着呢！媳妇将嘴贴着我的耳朵灌水一般直往里泄。

　　他能有啥事？提拔他已过了年龄，他儿子早已安家立业，他的工作单位离城近待遇高又清闲，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是小人？媳妇突然伸手在我手臂上咬牙一扭，我差点惊叫出声。

　　媳妇又踮起脚尖猫着步过去贴在了门上，一会儿又回来叨叨：我说嘛，我听见一个人在给那人打电话，母亲一直在说，碧桂园168栋201，让他过来嘛。你想，这肯定是那家伙要给别人办事来求咱们。

　　我说哈，你今天混成这样也不容易，你可得当心点，别像前任局长那样三年不到就进牢里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我的单位又不景气，到时害了自己又害家人……

　　行了，我知道分寸。我心里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人走了，我和媳妇到了客厅。岳母手上还拿着那个红包，媳妇一把抢过去，跺脚嚷着，妈，你怎么能收人家红包呢？这叫受贿呢！世杰刚当上局长，我可不想有啥事！

　　哎呀，你们想多了，人家根本没说啥事，只是来看看我，红包总共一千元，五百补我搬新家，五百补我七十岁生日，他还记着我的生日呢，真是难得！

　　妈，商人无利不起早，他这么多年早不来迟不来，咋恰恰在世杰当上局长就来呢？他这是在你那里做铺垫，到时好让你给说话为他办事。媳妇把红包塞给母亲，说你给他打电话，把红包退给他。

　　这不大好吧？毕竟人家一番心意……

　　你呀，啥心意？黄鼠狼给鸡拜年……

　　有那么复杂吗？岳母有点惶惶然了。

　　岳母戴上老花镜，颤抖着手翻电话，电话打通了，我却一把拽过来掐断了。

　　你……岳母和媳妇几乎同时惊呼，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

　　妈，佟彤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不过我觉得我们想多了，兴许人家没别的意思。我安慰岳母坐下，其实我的心跟岳母一样忐忑。

　　媳妇，妈，放心，我会坚持原则的，只是有点委屈你们，妈妈的七十大寿没声张，搬新房子也是悄悄的，女儿考上北京大学我们没敢庆祝……

　　第二年，那个学生又来给岳母拜年，给了岳母一个红包。第三年，第四年，后来一直到我退居二线了，那个学生依然还来。

　　我一直等待着猜测着他会求我办啥事，但他一直没有来，我问母亲是不是有事不敢开口，母亲说真没有。

　　我媳妇一直纳闷：奇怪？这不正常啊！

zizhu

先坐暴版家沙发。

远远兔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草舍煮字

哈哈，这很正常，太正常了。虽然红包里钱不多，但那人是为了给想要给的人看，他和局长关系非常密切（想想他接的那个电话）。每年一千元的交际费，成本太低啦，还做得滴水不漏。
很多权力被人利用都不必官员出面，甚至官员自己都不知道。
好文！加分！

东方欲晓

这也叫“假作真来真亦假”，不正之风习以为常后，正风就不正常了，赞。

碣石清风

正话反说，正常就是不正常，还可以理解为官场人际关系的复杂性。耐人寻味的好小说。

文三少爷

我一直觉得小说的意义就在于现实性与讽刺性。不过这种故事我写不来，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老师的语言很朴实，故事叙述很直截了当。欣赏学习了，祝老师秋安。

行者向东

确实有点不正常，是良心的发现，还是修养的提高，还是另有他图？这一切，都留给读者来想象了。

徐得荣

东方欲晓 发表于 2017-8-23 11:50
这也叫“假作真来真亦假”，不正之风习以为常后，正风就不正常了，赞。

我同意老哥的看法，看上去不正常，实际是正常的。只是人们害怕了奸诈，防备之心较重，这也正常。

zizhu

这篇小说写的意味深长，正常在非正常的揣测中，讽刺了官场种种腐化。

武如

世上这种小人有的是，用得着的人靠前，用不着了靠后，这种人可恶，但是也有人喜欢。

武如

世上这种小人有的是，用得着的人靠前，用不着了靠后，这种人可恶，但是也有人喜欢。

小野菜

先加分回头再拜读

暴雨迎风

这两天忙，没来得与大家交流，谢谢各位捧场。

九月盛菊

看似不正常，其实很正常。一来学生看我老师很正常，而且每年来看望；二来是我和媳妇也正常，把正常的事看作曲线行贿。对于一个官吏来说受贿也很正常。

小说在讥讽中，暴露人心。
对学生的行为，不同人做出的不同反应。众生百像啊！

好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