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散记

云馨

　　这个秋日，为娘的事操碎了心。自第二任保姆李姐走了后，我与夫君就像两只陀螺，不停地旋转。给娘煮饭送饭，陪娘唠嗑睡觉，还得四处求助寻找合适的保姆。因心脏手术本该好好静养的夫君，在侍奉娘的事上却从未想到自己的身体欠安，样样都做得尽心尽责。

　　有一阵时间，我们两个如无头的苍蝇，活干了不少却总是换不来娘的笑容。后来保姆是请到了，但娘与保姆间的磨合却又成了头疼的问题。娘是三天两头地闹事，我们又忙前跟后地进行调解，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十多天，终于看着娘露出了笑脸，每天又如孩子般嘻嘻哈哈，与邻居们甩牌唠嗑了，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而此时老公已是心力交瘁，陪伴中的煎熬与困苦是可想而知。

　　8月5日，晴

　　小玉没有等到我参加同学聚会回来，就走了。她刚刚做满两个月。

　　家里一下安静，娘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对于我与夫君来说，我们又将面临相互配合一起照顾娘了。他每日负责陪吃，陪玩，陪睡，而我负责一日三餐及生活起居整理。为了缓解他的压力，我放弃了所有的业余爱好，也推掉了诸多的应酬。每天早起夫君先将娘叫起，给她烧好热水凉着，然后他再回家来吃饭前的药。一个多小时后，估摸着娘也差不多收拾妥当了，他再将我煮好的早饭送过去，然后再返回来与我一起吃。午饭与晚饭会将娘接来家中，我们三个人一起吃。这样早请示，晚汇报，虽说忙点，可娘心里安坦。

　　8月8日  晴

　　刘姐的到来，有点仓促。娘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姐已经挽袖子和面做饭了。

　　刚刚沉浸在我们全方位精心照顾的娘，对家中忽然多个陌生人，心里感觉很是不爽。干瘦的脸瘪着嘴像个面瓜，一点笑容都没有。在我们与介绍人说话的档口，她像大奶奶挑丫头那样，不时用眼晴审视着刘姐。刘姐虽说六十多岁，但她做保姆工作已有十一年，多半是照顾年迈的老人，相信是很有经验了，会让我们省心。可身旁的娘一直嘀咕着，忧虑爬满了一脸。

　　将一切注意事项与刘姐交待后，我与夫君准备离开。娘阴郁的眼神看着我，又回头斜眼瞅着在厨房忙碌的刘姐，摇了摇头，一屁股塌进沙发里，长长地出了口气，哎！我心里一揪，预感到有什么事发生，但还是走出了娘的家门。

　　一下午相安无事。晚饭后我正陪着夫君在广场上溜达，想着刘姐能安稳地照顾娘，我与夫君计划着九月初中元节时去乌鲁木齐祭奠父母。话还没说完，刘姐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赶快回来，老奶奶喘不过气来，不行了！”我们慌忙打的士赶到家中。只见娘歪在沙发里，筋皮皱巴的脖子一伸一缩地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地念叨：“俺心慌手麻，麻到嘴上了，不安坦，俺不安坦啊！”我们连拖带扶将娘送到了医院，经医生一检查，娘没什么大碍。只给开了一些抑制神经衰老的药，我们又返回家中。夫君拉起娘的手耐心地劝说着“您老怎么又想不开了？刘姐才来，让她先干着，您老感觉好了，我们就留她在家好不好？”娘疑惑地点点头，欲言又止。“放心，我们都在您身边的，走不远！”我在一旁说了一句。娘看着夫君，转头将另一只手伸向我，大约半个小时后，娘安静了，我们才踏实地回到自己家中。

　　8月12日，阴转晴

　　周五的下午，大小姑两口从昌吉回来探望娘。看到二丫头回来，娘非常开心。拿东给西地招呼着女儿女婿，别提有多亲热了。午饭后，搬个小马扎坐在楼门口与邻居们聊天，嗓门比平日里高出许多。免不了邻里们又在人前不住地赞许，说娘能活到一百岁。娘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总会开怀大笑。

　　第二天中午，全家人聚一起在外吃了饭。娘破例，吃了不少她平日不喜欢吃的食物。将小姑两口送走了，我们也安心回家休息。

　　下午十六点，刘姐的电话吵醒了正在酣睡的我们。“快点回来吧，老奶奶又开始发抖，直喊嘴麻，手麻，不能动了！”

　　估计是二丫头走了，娘心里不安坦了。我们两个急死慌忙地往家赶，只见娘坐在楼门口一方凳上，正大口顺着气，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不行了，俺不行了！”左邻右舍的阿姨们一边抚着娘的胸口，一边直催我们带娘去做检查。搬出轮椅，急忙将娘送到了医院的急诊室。抽血化验，心电图，肢体测试等一系列检查完毕，娘除了有点贫血，老年性冠心病等症状，其他无恙。

　　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将娘推回家中后，娘悄悄伏在我耳边说道“明天给我买羊骨头回来吃！”“好啊，您想吃啥，我都给您做！”我爽快地答着，娘抿着嘴直乐。

　　一直以来，娘的饮食总是不好侍弄。不吃油腻，不吃硬饭，喜欢清淡，时间久了，难免会饮食不均衡，导致娘营养失调。平日里我们都是连哄带骗地让娘吃上一点那些特殊的食物（如鸡，鱼，肉类等），此次医院之行，那几位熟悉的医生除了开出一些缓解老年人神经衰老的药物外，再三强调让娘多吃一些蔬菜及肉食，娘基本是听清了。第二天，我们费尽巴力地煮好了肉骨汤，娘却邹起了眉头“儿呀，俺不想吃啊！”“吃吧，能吃多少是多少，吃不掉了就豁！”夫君坚决地说了一句，娘一听我们要豁了那肉汤，一下急了，乖乖坐下将那一碗肉汤全部吃了下去。知道娘向来节俭，掉粒米都心疼，哪里能舍得将这样好的东西让我们糟蹋给豁出去呢？

　　8月14日，阴

　　一大清早，我还在睡梦之中，夫君的手机就叫醒了我们。原来家中刘姐打来电话，说到她的女儿出了事故，需要她回去照料，她不能再看护娘了。一听此话，我们两个直接蒙头，然后双双沉下了心。看来，这照顾娘的事只能是我们去做了。

　　顾不得什么，慌忙去娘家中，将睡梦中的娘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情况，这才转至家中准备早饭。当娘知道新来的刘姐又回家了，一脸的慌张“这咋办哎，没人，又要让你们受累了！”

　　“放心，有儿子在，天塌不下来！”夫君在娘面前拍着胸脯大声说着。“这咋恁啊，连那货都没了！”娘一边说一边抹泪，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老天爷啊……俺咋不死呢？”娘用皮包骨的手边撸衣袖边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哭喊起来。

　　“又开始犯糊涂，哪有您这样说话的？”夫君来了气，数落着娘。娘坐在沙发上兀自哭诉着“儿啊，你的身体不好，媳妇忙里忙外的，我拖累你们了啊。”“别怕，天塌不下来，凡事有我们呢！”夫君的话让娘的情绪有所稳定。自这天开始，我们按部就班又回到了没有保姆的日子。每日夫君负责陪玩，陪睡，而我负责一日三餐及生活起居整理。虽说我们做的很细致，但娘是明显缺少了精气神。

　　8月16日，晴

　　不知道为了什么，娘今天一直沉着脸，蔫蔫的，很不开心的样子。

　　晚饭的时间，给娘做了她喜欢吃的红薯稀饭，顺带爆炒了猪肝，连哄带劝地让娘吃。娘坐在餐桌前很安静地吃着，今天却没有昨天吃得那样香，吃的也少。感觉心事重重。

　　我悄悄问夫君“你惹娘生气了？”宠都宠不过来呢，哪里敢惹她？夫君一脸不乐意地回答着。

　　“那为什么娘不高兴了，是生我气了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等娘下了餐桌，将厨房打扫干净后。坐在娘身旁，拿出今天给娘新买的裤子与鞋准备让娘试试。娘一看我拿了新衣服给她，一下紧张地大声惊呼“我不要，我有衣服穿。你们别送我去养老院好不好？”我与夫君面面相觑。这才明白，娘的心事原来在这里。

　　“哪个要送您去养老院了呢？我们不是天天陪在您的身边吗？”我拉着娘发抖的手耐心地劝说着。“不去，俺不去养老院，俺死也要死到自己家中！”

　　“她今天也不知道听谁说起，说我们想把她送养老院去，下午一直在问我“儿啊，你不想要娘了吗？”她这不就有心病了吗？”夫君站在一旁与我解释着。好说歹说，才将娘的情绪稳定下来，娘高兴地穿了新衣新鞋回到她自己的家中。

　　相信这一晚，她会睡得安坦许多。

　　经常与闺蜜及朋友们谈及关于孝顺老人的话题。随着年龄的增长，许多老人衰老的身体和萎缩的大脑，已将他们逐步推向了自私而固执的思维状态。对于这样的老人，怎样才是真正的孝顺，而不是愚孝，是值得深思的问题。老人需要的是陪护，而不是无原则的一味迁就迎合。有些老人是明白中装糊涂，这样做儿女的常常会束手无策，就得忙前忙后的被折腾。而俺这娘是糊涂中的明白，她就如同二三岁的孩子一般，生怕自己的儿女丢弃了她，这种恐惧不亚于让一个老人去面对死亡。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是再忙再累，也得抽时间陪伴其左右，否则老人如何安心呢？

　　有人曾问我：以失去自我的代价，换来老人的肯定，是否值得？对我而言：当你觉得值时，心里是安慰的。如果感觉不值，终有一天，你的内心也会愧疚。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还是那句话：为人子女，受恩很久了，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哪怕自己辛苦受屈。人啊！你的心，亲了她，她就亲你。

　　8月25日，晴

　　今天，五号楼的王姨过来看望娘，并告诉我们，她帮着联系了一位保姆，就在这两天到。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走进这个家门，是否能让娘称心如意呢？结果如何，不可预知。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娘若安好，便是晴天！

秋实

沙发嘛？

秋实

我得好好坐下来欣赏啊，这可是最最感兴趣的话题

云馨

秋实 发表于 2017-8-25 13:48
沙发嘛？

回答正确，是沙发

云馨

秋实 发表于 2017-8-25 13:49
我得好好坐下来欣赏啊，这可是最最感兴趣的话题

因为经历着，所以深有感触，就写下来了。谢谢秋秋的支持

灯芯草

新颖，以类似日记的形式记录，这得是一个多有心的小女人啊。

灯芯草

熟悉且平日里自己用心的事物，写起来就是顺畅而真实，如一个个幻灯片一样在眼前播放，亲切随和。

灯芯草

从文字中可以看出云姐夫妇对娘是多么地尽心尽力，这种美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十分艰辛，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得到做得好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老去的那一天，我们的善待也是后辈们的样板，向云姐学习。

秋实

说实在的，我特别佩服云馨的大气、大度、大家风范。做儿媳能做到那份上，孝顺到了骨子里，少之又少，真的不多见。
我常常觉得，人至老年，往往真的特别容易变得极端自私、自我，根本无法跟她讲道理，无理可讲。有时候的老人，那不是正常的需求，明明白白就是作，真的，是作！那分明就是在考验小一辈的忍耐极限了，特别煎熬，顺了老人，自己足够委屈；不顺吧，又觉得于心不安、于心不忍……
所以我曾问云馨，“以失去自我的代价，换来老人的肯定，是否值得？”而云馨的回答让我感动，令我动容。
我只能说，她的夫君，真是好眼力，她的婆婆，真的是特别有福气！
祝福云馨，这么善良、大气的才女！

文字闪耀生活

好儿媳妇。心安。

陆成兵

这组日记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确，作为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都是宝，都要伺候好，实在不容易。

云馨

灯芯草 发表于 2017-8-25 14:01
新颖，以类似日记的形式记录，这得是一个多有心的小女人啊。

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所以就记录下来了。欢迎灯灯光临

云馨

灯芯草 发表于 2017-8-25 14:07
熟悉且平日里自己用心的事物，写起来就是顺畅而真实，如一个个幻灯片一样在眼前播放，亲切随和。

都是婆婆妈妈的琐事，就像是我们小时候爸妈为我们做成长日记一样，我也想着把娘的事记录下来，以后有个念想了。

夜莺

第一段最后一句该得不是的。其它，都美美的。美美的文字，读来心里暖暖的。美美的云姐。文里文外一个样。温柔，知性，可人！遇到你，很高兴！

吴显萍

我也先报个到，晚上有时间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