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如空 于 2017-9-22 08:29 编辑
说“一”
形容某人是个文盲,常用“一个大字不识”。其实这是不准确的。在中国,似乎很难有真正“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再没受过教育的,也会知道随便一划就是个“一”字。若聪明些的,懂得“举一反三”,还可能认识“二”和“三”。用简简单单的一划来表示“一”,体现了我们祖先最原始、最朴素,也是最高深的智慧。
然而“一”虽简单,在传统文化中,却占有独特的地位。《老子》曰:“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一正。”可见,在老子眼中,这个“一”实在太厉害了,上至天,下至地,中至神灵、万物、侯王……都得“得一”才能运行下去。如果没了这个“一”,则会带来天不清、地不宁、神不灵、谷不盈、万物不生、侯王不正……的严重后果。 而在湖北郭店出土的楚简《太一生水》中,则有如下记载:“太一生水, 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太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 神明者天地之所生也,天地者太一之所生也。”甚至认为天地、神明都是由“太一”而生成的。所谓“太一”,或作“泰一”,也即“大一”的意思。文中表明,若是没有了“一”,根本就不是天清不清、地宁不宁的事,而是根本就不会生成天地与万物。 《淮南子》载:“ 洞同天地,浑沌为补,未造而成物,谓之太一。同出于一,所为各异,有鸟有鱼有兽,谓之分物。”认为“太一”处于“浑沌”之时,万物未造之前,与《太一生水》中的解释相近。 可见,在古人眼中,这个“一”,实在是太重要了。直至北宋确立“玉皇大帝”的地位以前,尤其是先秦直至秦汉,“太一”都理所当然地成为最高贵的神祇。屈原《九歌》第一篇就是《东皇太一》。东为五方之首,皇是至尊之称(秦始皇这前,只有三皇可称“皇”),一为众数之首,三者结合在一起,都可见此神至高无上的地位。至于东皇太一(泰一)究竟是个什么神,各典籍则是众说纷纭。 《盘古王表》载有“ 泰壹氏” ,却明言“ 其事迹不可考”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 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后人注释认为“泰皇”是“太昊”。在 《轩辕黄帝传》中,则认为“太一”就是黄帝 :“ 黄帝居代总一百二十年,在位一百五年。自上仙后升天为太一君,其神为轩辕之宿,在南宫黄龙之体象。”无论如何,把“太一”神视为是中华民族的一位人文始祖都不为过。 至于其神在天之象,则毫无例外地,直指中天的北极星。 《史记· 天官书》载:“ 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 《淮南子》则认为:“ 太微者,太一之庭;紫宫者,太一之居;皆星主也。”大致就是指中宫的紫微星,而紫微星则是宋后天宫最高神祇玉皇大帝居住的位置。由此,我们大致可以认为,在玉皇大帝正式进入道教神仙谱系之前,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太一都是神仙界的最高的主宰。在 《礼记正义》中,则认为两者根本就是一个人:“ 泰一,天帝之别名也…… 泰一,天神之最尊贵者也。”(注意:玉皇大帝是宋后的称呼,之前典籍中只有“天帝”。) 问题是,一个小小的“一”,究竟有何德何能,竟能博得古人们如此青睐?竟能获得如此崇高的地位呢? 我们不妨从“一”的来源说起。 “一”还有来源吗?当然有。《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见,“一”的妈妈是“道”。可是“道”又是什么呢?《老子》开篇明义:“道可道,非常道。”——“道”是说不明白的。 不过一般的“道”固然说不明白,但并不影响我们探索能够生出“一”来的那个“道”的来历。周敦颐《太极图说》中言:“无极而太极”,后世将其与《周易·系辞》中的“易有太极,是生两仪……”等句连在一起,组成“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一系列的演变关系。若将其与《老子》中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及“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相对比,不难发现,两者之间有着完美的对应关系,即:“道”对应“无极”对应数字“0”对应“无”,“一”对应“太极”对应“有”,“二”对应“两仪”,“三”对应“四象”,“万物”对应“八卦”……如此等等。抛除后面繁复的推衍,我们不难得出如下结论:“一”就是从“0”中生出来的。(参见笔者《村夫学易之——无中生有》) “一”从“0”中来,或者说“有”从“无”中来,这一点也不难理解。比如一棵树、一个人、一辆车……都可以看作是“一”,这些“一”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原来当然没有这棵树、这个人、这辆车……自然是从“无”中而来。正是有了这一棵树、这一个人、这一辆车……之后才会诞生千千万万的树、人、车……,而且这千千万万的树、人、车……都是由一棵树、一个人、一辆车……组成的。此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或“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具体表现。简单点儿说,无论是几万几亿,乃至大到必须用“科学计数法”来书写的“天文数字”,仍然不过是由许许多多个“一”组成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当之无愧地为“众数之母”。同样地,与“一”相对应的“有”则为“万物之母”。《老子》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就是这个意思。 至此,我们似乎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在古人眼里神乎其神的“一”,不过就是组成数字的最小单位罢了;而与其对应的“有”,则是组成万物的最小单位,根本就没有任何神奇的地方。说了半天,“有”“无”,或“0”“一”这两个矛盾体虽然看起来“玄之又玄”,其实不过只是我们打开这一“玄”关的“众妙之门”。当然,“无”或“0”我们没有什么可研究的,因为没有“万物”,我们根本就没法描述其性质。就如研究“0”与任何数的计算会得出什么结果一样没有意义。《老子》中对“道”的描述就是如此:“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说了半天,就是描述的尚未分化之前的浑沌状态嘛!我们在此要探讨的是“有”,或者说“一”的作用。 可别小看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因为正是有了一个又一个的“一”,才会组成了成千上万的数字。比如说:有了一棵又一棵树,才会形成茂密的森林;有了一个又一个人,才会构成多彩的社会;一字一句的积累,才会组成精美的文章;一点一滴的学习,才能掌握丰富的知识……世上所有成就的大事,大抵也都是由一件一件的小事构成的。《老子》说:“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认为那些“成其大”的“圣人”们,都是从细微的小事做起的。《周易·文言》则进一步指出:“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认为那些诸如“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的惊天大罪,正是由一点一滴的德行的亏损而积累起来的。《周易·系辞》中“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的意思也与此相近。《论语》中有子(有若)则认为:“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做好了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自然就不会在大事上犯错误了。 明白了这个道理,在学习中,做好每一道习题,记好每一个单词;在生活中,尽到每一份责任,善待每一个亲友;在工作中,认真完成每一项任务,努力争取每一个进步……如此,则于“一”之智慧,思过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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