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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再续一支香（情感系列之四~~下） [打印本页]

作者: 七彩燕 时间: 2003-10-12 23:22
标题: [原创] 再续一支香（情感系列之四~~下）
　　我工作四五年了，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们当然不可能有孩子。父母急得什么似的，经常催促我们上医院检查检查。无奈，我领你去看病。当然，只有你明白，也只有我明白。在路上，你对我说：“咋向父母交代呢？”我无法直面你的目光，我心里异常难过，我说：“不然，抱养一个孩子算了。”声音很低很低，低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而那时，你并不曾知晓，属于我的小生命已在另一个女人的腹中开始萌动。

　　她曾经是我的病人，是老矿务局局长唯一的千金。她得了急性阑尾炎，住进我主管的病床，我为她做了切除手术。出院后，她常常来找我。聊天，帮我干点什么。后来，她忽然说单身男人真窝囊，也真可怜。

　　有一天，她就大大方方说：“我爱你。”

　　怎么可能呢？我说我是有妻室的人。我说这话的时候心平气和。她那一经顾盼便生出许多娇媚的眼睛红红的：“我又没有说让你离婚，你------说句实话，你------喜欢我吗？”她吞吞吐吐说出这话，眼圈有点红了。

　　“你真傻！傻得让人心疼。”我有力的双手无力地落在她瘦小的肩头。我爱怜地望着她，犹如慈父之于女儿。她的身体却颤抖起来，猛然搂住我的脖子。霎时，我的脸颊、嘴唇印满了她充满青春的唇印。世界在我的眼前飞旋，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当我抬起深埋于她胸前的头时，才发现窗外已是万家灯火。黑暗早已包裹了这间不曾有过女人长坐的屋子。她抬起头，黑暗中我依稀捕捉到她那双迷人的眼睛。

　　“喜欢我吗？”她甜甜一笑。我轻轻抚着她那绸缎般的青发，一丝幽怨不觉涌上心头。我说什么好呢？我不敢再看她，甚至不敢久握她的纤手。夜色愈浓了。“你，回去吧。”我说，“以后没事别到我这儿来。请原谅我的失态------”她平静地望着我，目光依旧清澈明亮，没有怨恨，更没有羞辱。我却面红耳赤，欲说结舌。她竟凄然一笑，拉开门，走了。步履轻盈。

　　夜色中，我远远地追随着她，直至她的声影完全消融在局长家的那座独院里。

　　时隔不久，她又来了。只默默地帮我干活。偶尔也哼几句，全是忧伤的调子。男人是经不住诱惑的，何况一个长期夫妻分居的男人与一个柔情似水温情绵绵的妙龄少女呢？我们在互相诱惑，我们都丧失了理智。她依偎在我的怀里，犹如一只温顺的羔羊。每当她细语香软的时候，我的耳朵里有时会有这样的声音：“你要断送她吗？十恶不赦的孽障！”

　　这不仅仅是自责。我几乎断送了一个姑娘梦幻般的青春。别人骂我骗子也罢，罪人也罢，都不算过分。我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

　　我甚至不敢正视那双未曾经历经风雨的明亮的眼睛。

　　多年后，我想，爱，也许并不容纳理智。

　　你一定还记得女儿出生前后的一段时光吧？是的，你不能忘，我不能忘，与此有关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忘。

　　怎么可以忘却呢？

　　给你看完病没多久，我又出现在家乡低矮的小土屋里。你手里拿着搅猪食的木棍，呆呆立在院中央。你惊讶地问我“来了？”然后把我上上下下看个遍，眼睛里分明写满疑惑不解。“有事？”你又问。我点点头。你绝对不相信没事我会在这个时候来。我要和你商量抱养孩子的事。我说有个没结婚的姑娘怀了孩子，已经七八个月了，本来要引产的，我好说歹说，才同意把孩子生下来给我们。你说行不行？

　　你半响没有说话。后来你说：“这样也好。都怨我不好。”我发现你真真切切地悲伤起来。“有什么关系呢？”我说。

　　我对父母说，我想接你到单位住上一阵子。父母很高兴，脸上的皱纹舒展了许多。他们已经风闻我在外不安分的消息。他们确确实实认为儿子已经回心转意了。这样也好。我在单人床上加了一块木版，就这样我们住下了。就这样我们有了一个简陋的家。

　　我回到单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写信。信中说经大夫检查，你有“喜”了，而且七八个月了。我写这封信，原是和你商量好的。

　　过了个把月，孩子出世，是个可爱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就是我们现在的女儿。当时，你全心全意地爱着女儿，深怕委屈了她。孩子长到能看出点眉脸的时候，你常常瞅瞅孩子，又望望我，说：“还真是咱们家的人呢！瞧，这鼻子，瞧，这眼睛------多象你！”

　　这时候，我只能嘿嘿一笑。我还能说什么呢！孩子是我的，是咱们家的，一点不假。我又一次欺骗了你。

　　就在我给你看病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多日不见的她来了。她告诉我，她已经怀孕六个月了。

　　我简直不敢也不愿相信这会是事实——事实啊！我如当头吃了一顿闷棍，一下子瘫倒。“引产，只能引产！”我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她一眼，没有勇气看她一眼。而她却说：“既然都得疼，干脆生下来。因为这是你的骨血。”她说这些天来她一直躲着我，就是这个缘故。

　　你侍奉了一个多月的“姑娘”就是她。因为这个缘故，老矿长心脏病复发去世了。也因为这个缘故，她也很快去了更偏远的分矿。有人说她很快结婚了，有人说她根本没结婚，还有人说她结婚了又很快离婚了。总之，谁也不知道她确切的消息。在我们离开矿务局职工医院时，仍没有人知道。

　　以后就更不知道她的消息了。我甚至不敢去打听------但我一刻也没有把她忘怀。有女儿在，我怎么能忘掉她呢？

　　你以后一定知道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以后不再说女儿长得象我的话。你带着我们的（其实是我的）孩子回到家乡时，邻居们惊讶地说：“没发现你肚子大，怎么有孩子了？”你微微一笑：“她生下来象一只小猫，可怜吧吧的，才四斤重。”大家想来四斤肉也不过那么一点，便有些相信了。

　　可你也真爱女儿。

　　我这辈子能对得起谁呢？

　　你已经好长时间不能起床了。在你还能说话的时候，你就喋喋不休地向女儿讲述你五年前做乳腺癌手术时我如何伺候你，又如何为买得一碗燕窝汤而在省城高级饭店的食堂们前一蹲就是几个小时，而且还得对肥得流油的胖厨师们低声下气。你说你上辈子可能积了功德遇上好人了。你说你伴不了我几天你让女儿以后好好孝顺我。女儿已经上大学了，女儿平素很听你的话。你话还没说完，眼泪如小溪般漫过了眼角。女儿哭了。

　　卧床多日，总算没有出现褥疮，真不容易。

　　我努力做着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在你生命行将结束的时刻。

　　再续一支香吧。

　　当香只剩火柴棒长短的一截时，我对女儿说。你先前不止一次喟叹岳父母孤寂的坟前，好久没人烧一支香了。自从我们的（我的）女儿来到世间，你就再没有去。或许，这桩心愿，也是你此生未了的心愿之一。过不了多久，就是清明节。我和女儿会去二老的坟前烧香的。你放心。

　　你柔静而忧伤的目光看着我，看了我好多时日。你抓住我手的那会儿，我感觉到你一定有许多话要对我说。那可是你隐藏了整整一生的话！

　　但你最终没有说。最终还是把你要说的话带了去。没有人辨得出你的一缕心迹。

　　你隐忍了几十年，几十年岁月如晦。你头顶上永远飘着一抹黑色的云，你眼里也就时时飘满雨滴。你眼里涌出的苦涩将眼角冲刷成一条条细若发丝的沟渠，犹如风景画上灌木丛中生长出的细小枝条。

　　有时候，人如一种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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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12 23:32
看得心里好沉，这香应该烧在心里了。
这种爱最后还是爱吗？

我这辈子能对得起谁呢？

写得好啊。

作者: 小老鼠 时间: 2003-10-13 08:28
人，一辈子不要去祈求对得起谁～～只求对得起天，对得起自己～～活着就是累～～心累～～

作者: 七彩燕 时间: 2003-10-13 09:49

最初由舄兢发表
看得心里好沉，这香应该烧在心里了。
这种爱最后还是爱吗？

我这辈子能对得起谁呢？

写得好啊。

呵呵~~受之有愧~~鞭策啦：））

作者: 七彩燕 时间: 2003-10-13 09:54

最初由小老鼠发表
人，一辈子不要去祈求对得起谁～～只求对得起天，对得起自己～～活着就是累～～心累～～

“我”一直到“她”人生的弥留之际，才“发觉”对不起她~~嘿嘿~~太迟了。这香，烧得迟了~~

作者: manchurose 时间: 2003-10-13 12:10
真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年代啊？
“我”不能给“她”爱，为什么不还她自由呢？

作者: 七彩燕 时间: 2003-10-13 12:18

最初由 manchurose 发表
真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年代啊？
“我”不能给“她”爱，为什么不还她自由呢？

哈哈~~是一个老人“我”的忏悔录~~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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