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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非首发] 寂静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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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7 11: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寂静的村庄
  作者:甄小竹

  一

  阿萨坐在沙丘上,眼睛盯着远方。

  远方不远,几百米处的胡杨林,已被风沙掩埋了半边身子的胡杨树,枝杈早就干枯了,可胡杨树努力站直了身子,不倒,那是胡杨精神。胡杨树粗砺的树皮,早已没了水份,挺立的身姿,却掩不住岁月留给它的沧桑。

  多像眼前的阿萨,耄耋之年,眼角、额头的皱纹,夹着光阴的痕迹。

  阿萨仿佛又不是在看胡杨树,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在看什么。看皮尔盖河?河里早就没水了,河床都看不见了!看沙漠?这该死的沙漠,每年以一两米的速度向前移,把好好的一个村子给吞噬了。

  阿萨的目光落在那棵两人都无法抱住的胡杨树上。那树,中心早就空了,全靠树皮支撑着,阿萨仿佛听到了那棵胡杨树苍老的残喘声。他的眼睛有雾气升腾。

  “阿爸,你说那树是神树,你就死在树洞里,多年了,我也像供奉神一样地供奉它。没水了,神树的喘息声越来越低了!阿爸,是神树在诅咒皮尔盖,让沙漠吞了这里吗?阿爸,皮尔盖河、皮尔盖村,都没了。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万能的“胡大”(上帝)下点雨,让魔鬼一样的沙子退回去。阿爸,我不想离开皮尔盖,这里有我的根,我习惯听胡杨树唱歌,习惯听黄沙吟诵……”阿萨喃喃自语,耳边有风,寂静地吹过,卷起的细沙,落在他的衣衫上。

  阿萨颤巍巍地起身,想走近那棵胡杨树,沙丘后一声“咩”让他不自觉地回首。沙丘下是一堵用麦草和着泥土垒成的羊圈墙,与沙丘同高,微微倾斜,眼看就要倒了,再刮一场风尘暴,他的羊圈就要进沙子了,十几只羊也要被风沙袭击了,他的心收紧了。

  “咩……咩……”羊圈里的羊叫得声音更大了些,那声音在阿萨听来有一股凄凉。

  “别叫了,别叫了,我的孩子们,我知道你们也不想离开这里。好吧,不管谁来,我们都不离开。”阿萨从沙丘上往下走,每一步都很艰难,埋到小腿部位的黄沙,让七十多岁的阿萨走得很缓慢。“该死的沙子。”他骂了一句。

  从沙丘下来,阿萨走进小院。

  土木结构的房屋,墙皮裂开了,露出土坯。墙体斑驳,屋顶披沙。墙老了,屋子也老了。能经得起下一场的风沙袭击吗?阿萨的眼睛盯了一会墙。

  这屋子有多少年了?阿萨记不清了,这屋子还是父亲活着的时候修建的,二十多年前,他修缮过,现在,这屋子和他一样老了。还好,葡萄架上绿油油的叶片还在阳光下摇曳。阿萨站在葡萄架下,仰头看葡萄架。

  九月的天气,虽有秋天的味道,阳光还是有些放肆。叶片虽没有夏日的葳蕤,可也兀自苍绿着。阿萨在葡萄架下站了片刻,又环视着小院。

  小院很乱,这是儿子吾买搬家弄得。到处是破蛇皮袋、烂塑料袋,白的、红的、黑的。还有没搬走的农具,东一把铁锹,西一把锄头……阿萨叹了口气,径直向后院走去。后院是羊圈,还有两头牛。阿萨只有看见自己的羊和牛,心情才会好些。

  羊看见阿萨,欢腾起来,向他围过来,牛甩着尾巴。阿萨摸了这只又摸那只,最后将粗糙的手放在了老黄牛身上,摩挲着老黄牛:“我的孩子们,我舍不得把你们圈起来啊!难道往后的日子,你们就不能自由自在地寻找你们自己的美食了吗?”阿萨的眼里在沙丘上升起的雾气,终于凝聚起来,缓缓地滑下。

  “阿爸,明天就把羊赶到新家吧,乡政府催了几次了,让我们搬到新村去。现在实行新农村建设,统一规划,统一管理,政府出资给我们修建的房子,比这里漂亮多了。五间房,像楼房一样,厕所、厨房、浴室,都在屋子里,还有前后院。往后,冬天上厕所不用冻屁股了。驻村工作队,为我们修建了羊圈,墙壁是砖垒成的,很结实,再也不用担心沙尘暴来的时候,羊圈会倒,羊会呛死了。为了让我们尽快脱贫,工作队联系了上级妇联,给村子捐了二十个地毯架子,工作队马队长知道阿妈地毯织得好,准备让阿妈带着村里的妇女成立一个地毯加工厂……”吾买不知何时走进了羊圈,喜滋滋地说着,仿佛眉毛都要舞起来了。

  “工作队驻村几年?”阿萨迅速抹了一把眼睛,面无表情地问。

  “五年,五年后他们就离开了。”吾买并没有注意父亲略带愠怒的语气。

  “水流走了,石头还会留下。五年后,工作队走了,一切都是零。”阿萨语气生硬地说完,将羊圈门打开,羊群随着打开的门,迫不及待地向外拥。阿萨没有看儿子一眼,跟着羊群往外走。

  “阿爸,工作队早就制定好了长远规划,他们虽走了,扶贫计划不会变……”吾买追着父亲,嘴里嚷嚷,“全村就我们没搬家了,明天必须把牲畜赶过去适应新羊圈。屋里的东西,我和阿妈还有妹妹都搬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你那个小屋里,还有厨房的东西了。阿妈说,那小屋里有爷爷留下的《古兰经》,我们不能随便搬动,阿爸,你今天收拾好,明天,我骑电动三轮车过来,拉到新屋去。阿爸……”

  阿萨仿佛没有听见儿子的话,还是自顾自地随着羊群走。



  二

  羊群早已熟悉了这里,它们沿着一条浅浅的细沙路,往仅有的那片矮小的红柳林走。这本是从前往庄稼地走的唯一的路,现在也被黄沙掩盖了,只是地头还有几丛红柳,顽强地与风沙抗衡。那里,还有点点的湿气,长着芦苇、芨芨草,沙拐枣。途径那棵空心的胡杨树时,阿萨站住了脚步,他静静地看着这棵胡杨树。胡杨树生长了多少年了?阿萨不知道,只是胡杨树空了的树洞里能躺下一个人。阿萨的爸爸,就是将自己装在这个胡杨树洞里死的。

  阿萨记得阿爸说,这棵树是神树,救过他的命。

  阿萨也深信这棵胡杨树是神树。

  他记得清楚,那年夏天,女儿米娜十二岁,放学回家,赶着羊群,就在这片地带放羊。米娜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她坐在胡杨树下,静静地看书,任由羊群自由觅草。米娜看书,忘记了羊儿,忘记了时间。当天暗下来时,她才警觉,赶紧赶着羊群往家走,却不知有两只羊走失了。

  回到家中,他打着手电筒查看时,发现两只羊不见了,米娜哭得像个泪人。那晚,他摸着黑,独自为神树背了一葫芦水,给神树喝饱了水后,他跪在神树下求神树还他的羊,并答应神树,在他有生之年,都要照顾陪伴神树。不知道是不是神树显灵了,第二天,远在一公里以外的同村人,送回了他的两只羊。阿萨深信,是神树帮他找回了羊。

  此时的阿萨,站在树下,面无表情,眼睛却无比的深沉,凝视着树。羊群走远了,他丝毫没有觉察,他的眼里只有这棵树。

  他的四周一片寂静。

  二十来户人家的村庄,本就居住松散,如今,都搬去了新村,只有阿萨还站在沙漠里。

  村庄是寂静的,一切都静,连途经沙漠,吹过阿萨身边的风都是静的。这静静的风,吹透了阿萨。他觉得他不存在了,他的魂与寂静的村庄溶为一体。

  “咩……”走远了的羊群觉察到阿萨没有跟上来,开始呼唤他。阿萨将目光从那棵树上收回,收得有些艰难。他寻着羊群走过的痕迹,往前走。

  村庄已不能称为村庄了,除了沙丘边缘那低垂着脑袋,因为干旱而无精打彩,叶子枯黄的十几亩玉米外,就是强撑着为庄稼抵御风沙的红柳有着丝丝的生气。阿萨能感觉到,这片红柳植被,也将要停止呼吸了。阿萨的心里升起悲凉。他蹲下身子,握了一把细沙,沙太细,你用力握着,也许他握得太紧,细沙流失的反而越快。转眼,细沙已从他的指缝间滑落,连剩在掌心的一小撮也随着风,飘散的无影无踪了。阿萨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接着,又捧起了一大捧沙,用力向天空扬。细沙从天空静静地随风飘下来,随遇而安,寂静缥缈。

  沙落了,还原了寂静!

  九月虽已有了秋的况味,阳光也不怎么灼热了,可沙漠地带,依然翻着层层热浪。阿萨坐在了庄稼地边的沙丘上,看着因缺水而奄奄一息的玉米,还有那棵他栽在田埂上的核桃树。都是黄的,所有的叶子都黄了。阿萨很难过,眼睛又一次模糊了。

  曾经,这里的水多清啊!皮尔盖河水灌溉着成片的庄稼,那时的麦子,发出金子般的光芒,玉米拖着长长的胡须。围绕着庄稼地的是大片的红柳滩,是这些植被,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风沙。他的童年,就安放在这片土地上。那时的皮尔盖河,水里有白鱼、狗头鱼,红柳滩里有野兔子,还有不知名的小鸟。他和小伙伴们,在河里摸鱼,捡来枯萎的红柳枝,点着,再将鱼串成串放在火上烤,那味道,可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他们还追着兔子跑,有一只兔子,生生地被他追赶得当场鼻孔流血。

  阿萨想着童年的皮尔盖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人的心是深潭,潭底有沟壑。

  就在十几年前,小村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说是来收购羊的,可他们看见红柳,偷偷挖了挖红柳根部后,眼睛放射出贪婪的光芒,他们从红柳的根部,挖出了手臂粗的像木椽一样的东西,陌生人说,那叫管花肉苁蓉,很值钱。几个陌生人,整整在村子里住了半个月,挖了七八麻袋管花肉苁蓉后走了,却没有收购一只羊。陌生人走后,小村里的人开始大面积挖掘,红柳枯了,风沙来了。皮尔盖河,被风沙埋了,河水再也不流了。终于,这个叫皮尔盖的小村也被风沙吞噬了。

  家园!阿萨想到这个词。家园没了。是谁毁了家?

  羊群寻找着能吃的草,显然并不如意。阿萨看着羊群仍然干瘪的肚子,心痛了:“我的孩子们,没有水,就没有草,就得饿肚子,是不是我错了,应该把你们圈起来,至少你们不会挨饿!”

  “阿爸……”阿萨听到了女儿米娜的呼唤。他转头张望。隔着一个小沙丘,阿萨看见了女儿米娜穿着红色碎花裙的影子。

  米娜是乡政府的干部,二十三岁的她漂亮又能干。新大毕业后,她本可以留在县城上班,可为了家乡尽快脱贫,放弃了坐办公室的机会,主动来到乡下,当起了扶贫干事。将国家的扶贫项目带进村里,将扶贫资金,发放到村民手里。她本是个白肤白皙的大眼睛姑娘,可因为每日走村串巷,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皮肤黝黑。和城里的姑娘比起来,看上去至少大了四五岁。

  阿萨远远地看着女儿的身影,在寂静的村庄,显得孤单又无奈。

  阿萨的心纠结在一起,是他错了吗?新家那么好……

  “嘘……嘘……米娜……”阿萨站起来,抖落了身上的细沙,赶着羊群,在米娜呼唤第二声的时候,他答应着。米娜看见了赶着羊群的父亲,快步走过来。

  “阿爸,你老了,走不动了,还赶着羊群到处跑,你有羊跑得快吗?”米娜嗔怪地笑着说。

  “我……我去看那棵胡杨树了,是羊把我带到这儿来的,阿爸离不开那棵树……”阿萨说到那棵胡杨树,眼里又有了雾气。

  “阿爸,我知道,那棵树下有爷爷的魂。当年,爷爷因为弄丢了巴依老爷的一只羊,怕巴依老爷的皮鞭会把他打死,便跑到这里。巴依老爷寻着爷爷的印记追赶,爷爷便躲进那棵空心的胡杨树里,算是躲过了那场劫难。爷爷说,是胡杨救了他的命,他死都要死在那棵胡杨树里。是啊!爷爷九十岁那年,悄悄躺在树洞里,饿了三天,你跪在胡杨树前求爷爷,爷爷不肯出来,最后将自己的灵魂交给了胡杨树……可是阿爸,这里真的不能再住了,如果再来一场沙尘暴,你的羊圈就要被黄沙掩埋了,你的羊,就会死去。阿爸,你看,庄稼没有水,牲畜没有草,皮尔盖河干涸了。政府是下了大力气的,为我们修建安居房,统一居住,统一管理,每家免费新建了羊圈,以合作社的模式,种植经济作物,发展传统手工业。而这片沙漠,政府决定重新治理,沿着庄稼地边缘,安放滴灌带,重新种植红柳,由专人负责,成立《管花肉苁蓉试验基地》,这样,不仅肉苁蓉得到了深加工,还治理了风沙。不久的将来,我相信皮尔盖河会像从前一样,流淌着清澈而甘甜的河水……”米娜边赶着羊群往家走,边给父亲作思想工作。

  阿萨默默地走着,依然面无表情。他的身边有风,除了羊群、他、还有米娜的脚步声、话语声,一切都是寂静。

  “阿爸,你听明白了吗?”米娜有些焦急,“阿爸,工作队的马队长就在家里呢,他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让我搬家吗?不可能!我说过,我离不开那棵树,如果要我离开,除非那棵树倒了。”阿萨语气坚定地说。

  “阿爸,你不能不讲理,胡杨树素来都有‘生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的美誉。那棵树虽然空了,只靠树皮支撑,可怎么会轻易倒下。”米娜说着,声音哽咽起来,“阿爸,你这是妨碍我正常工作。”

  “米娜……阿爸求求你,别让阿爸走……”阿萨看着女儿抹泪,心从刚才的强硬一下子变成了柔软。

  “阿爸,不是不让你留下来,是这里真的干旱得太严重了,政府要治理,不然,若干年后,我们的县城,也将被这魔鬼一样的沙子吃进肚子里,阿爸,政府是为我们着想。”米娜红着眼圈看着自己的阿爸。阿爸真的老了,头上的小白帽遮挡不住白透了的头发。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领口与袖口磨破了。脸上皱纹如沟壑,每一条里都有岁月的痕迹。皮肤黑里透着红,彰显着庄稼人的温厚。那双眼睛,闪动着的却是执拗的光芒。

  米娜看着父亲,她多少次坐在他的肩膀上,多少次被阿爸双手举起来,笑着说,把米娜举多高,她将来就能飞多高。那有力的肩膀,如今是如此瘦削。米娜的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她的阿爸,没有上过学,从小给巴依老爷放羊。因为不识字,有一次母亲生病了,家离医院远,他情急之下,翻出了家里的一盒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便让母亲吞下了五六粒,结果,母亲病得更严重,差一点没命。阿爸懂知识的重要性,所以他一定要米娜上大学。为了给她凑学费,母亲在家种地,操持家务,他到一千多公里以外的产棉区,拾棉花。为了省钱,每天喝白开水,吃烤馕,舍不得买一口肉吃。

  米娜看着阿爸不再坚实的步伐,呈现老态的身影,她的心疼了。她懂阿爸对这片土地的不舍,可为了让这片土地活起来,却只能狠心让阿爸离开。

  “米娜……我的孩子……阿爸让你为难了……”阿萨的嗓子有些堵。



  三

  阿萨和米娜赶着羊群进院时,听见了爽朗的笑声。那是工作队的队长马军。他是专程来看望阿萨的。

  阿萨走进小院,小院已收拾的很干净了,早先的杂乱已荡然无存。阿萨知道,这是勤劳的老伴日孜完打扫的。

  阿萨对小院里土炕上坐着的客人,眼皮也没抬一下。

  其实,阿萨明白,马队长前来,不外乎给他做工作,让他搬家。

  “老哥,你放羊回来了?沙漠里很热吧?虽然是九月间了,这天气贼拉拉地烤人。我估计再热上几天,会刮一场沙尘暴。”马队长从院子里的土炕上下来,迎上阿萨,伸出了手。

  阿萨并没有与马队长伸过来的手相握,依然故我地往后院的羊圈走,边走边咕哝:“搞得自己好像气象站一样,你怎么就能断定过几天会刮沙尘暴……”

  马队长虽然有些尴尬,还是笑着收回了手,帮阿萨将羊群往羊圈赶。羊还在“咩咩”地叫,依然干瘪的肚子,让羊不安分地围着阿萨,阿萨想给羊喂草,可羊圈里哪里有草。

  水干了,怎么会有草?

  日孜完看见进门的阿萨,放下了手里的茶壶,帮忙赶着羊群,笑着说:“阿萨,队长说要让我带着村里二十多个女孩子,办一个小地毯厂,我又要忙乎了。阿萨,我真的感觉像在做梦。我十一岁被阿爸卖给了巴依老爷,给老爷当奴仆,织地毯,动辄挨皮鞭。我从来没为自己活过,如今,政策真的太好了,政府让我自己给自己当一回家,做一回主。你说,阿萨,这是件多么兴奋的事……”

  阿萨听着日孜完的喋喋不休,心里升起莫名的烦躁。

  他发狠地拍着羊:“叫什么叫,叫能叫饱肚子吗?”他的目光却没有停歇地搜索着草。

  望着除了羊粪没有任何让羊能填饱肚子的羊圈,阿萨打消了寻找草的念头,微蹙着眉,站在羊圈里,沉默地看着十几只羊,还有那两头老黄牛。阿萨的心里,瞬间升起悲哀。马队长像是猜透了阿萨的心思,他默默转身,走出了羊圈。他的皮卡车停在几百米以外,因为阿萨家门前的路,已被风沙掩埋,他的车无法靠近。他只有步行过来。

  阿萨看马队长走出了羊圈,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对日孜完说:“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岁了,你脸上的皱纹能夹死一只肥大的苍蝇,半毛钱的字不识,还要带着人成立地毯厂,你趁早打消念头吧。别看现在驻村工作队在,等工作队走了,你依然是农民一个……”阿萨冷冷地说。

  阿萨想不到马队长再次来到羊圈时,怀里抱着几捆苜蓿,也正好听见了他的话。

  “老哥,我知道你的羊一定还在饿肚子,这里缺水,没有草,羊是吃不饱肚子的,所以,我没带别的,给你的羊和牛带来了草,车上还有几捆……老哥,日孜完大姐才六十多岁,并且懂地毯的传统花色配比,我们考虑了很久,决定要她带领妇女们办厂。你放心,我们已与乌市一家进出口公司谈好,如果大姐她们织出的地毯合乎标准,将出口国外。虽然我们驻村只驻五年,但我们会一直关注我们引进的项目,积极找销路,决不会浪费一分钱的扶贫资金。”

  阿萨望着这个五十开外,听说是副厅级领导的驻村干部,刚毅的国字脸,说话时的沉着与温和。他不知道马队长的话他能相信多少,他只有保持沉默,只是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阿萨并不知道厅级领导是个什么级别的大官,但,马队长的平易近人,让他心头微动了一下。

  “我去抱苜蓿,马队长,你和我阿爸到炕上坐吧,阿妈已烧好了水,给你泡药茶。我家的药茶是我阿爸亲自配置,能养胃哦!”随在身后的米娜边说边往外走。

  “哦!马队长,我知道你是大官,你能到我的泥巴屋子来,我很高兴,我们出去喝茶吧!”阿萨不温不火地说。

  葡萄架下的土炕上,阿萨的妻子日孜完铺好了地毯,一个小矮几上摆上了洗干净的葡萄、点心和热气腾腾的药茶。

  阿萨为马队长斟茶,将一盘饼干往马队长面前推了推:“农村人,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是米娜自己烤的饼干,你尝尝。”

  “老哥,你有福啊!米娜这孩子,不但人勤快,干起工作来,一点也不含糊。你知道吗?我们乡有贫困人口两千多,特困人口七百多,米娜为了精准地掌握各家的信息,自己制作了一套完整的表格,利用两个月的时间,将信息输入电脑。为我们工作队进村掌握情况,打好了前站啊!老哥……”马队长笑着,拿起饼干,放进嘴里。

  “这孩子啊,从小就爱学习,放学回家,除了拔草就是放羊,有一次坐在胡杨树下看书,羊跑到一公里以外都不知道……唉!多亏了神树啊!”说到神树,阿萨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又渐渐消失了。他想到了搬家的事。他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马队长。

  此时的马队长,安静地笑,听阿萨说那棵神树。他进驻皮尔盖村时,就听说了那棵树,只是一直忙着引进扶贫项目,未顾得上去看看。

  “老哥,你说的那棵神树在哪里?离这里远吗?我真想去看看。”

  说到神树,阿萨看见马队长的眼睛里升起了虔诚。

  他瞥了一眼马队长,低下头拿起了一块饼干,边吃边说:“大自然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不管是神树,还是这片沙漠,如果你欺负了它们,侮辱了它们,它们必将向人类发起反攻。就像被沙漠吃进肚子里的皮尔盖河和皮尔盖村。”阿萨依然面无表情,说这些话时,分明有惆怅。

  他再一次望向马队长时,马队长依然温和地笑。

  阿萨在想,马队长如果提出让他搬家,他该怎么应付。而马队长,似乎忘记了是来给他做思想工作的,并不提让他搬家的事。阿萨心里敲起了鼓,想不明白,马队长此番前来的目的。

  “难道他只是来看看我,和我聊聊村里的旧事?或者只是想知道那棵神树?还有神树如何救了我阿爸?”阿萨的心又一次纠结起来。

  日头西斜时,马队长起身告辞,米娜和阿妈极力挽留马队长吃晚饭,被马队长拒绝了。

  阿萨和妻子,还有米娜将马队长送到马路上。马队长坐进皮卡车,关上车门,摇下车窗,对阿萨说:“老哥,今天没时间了,明天有个会,如果可以,后天我还来,希望你能带我去看看那棵神树。”

  “当然,神树是大自然的孩子,随时欢迎你们走近它……”阿萨笑着,他笑得有些牵强。

  阿萨知道,马队长虽没有要他搬家,但,他是村庄里最后的一个人。可他舍不得走啊!村庄的每一寸土地,都印在他的心里。



  四

  日孜完做好晚饭时,儿子吾买回来了。

  吾买是家中的老大,在县城开了一家小饭馆,生意虽谈不上红火,却也有不错的利润。他因为忙着给阿爸搬家,已有三天没去饭馆了。

  吾买的妻子是教师,刚开学,忙得不可开交,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他只好将饭馆关了。

  “阿爸,我找了朋友帮忙,明天一定要搬家。今天,我把羊圈的门装好了,还有,我在院子的一角搭了个牛棚,以后,羊和牛就可以分开饲养,这样对育肥羊有好处。明天上午,把牛羊赶过去。下午,把该搬的全部搬完,我的饭馆已有三天没营业了,总关着,也不是个事儿……”一家人围在饭桌旁吃饭,吾买提到了搬家的事。

  “要搬你们搬,我不搬,我习惯住在泥巴屋子里,习惯听沙漠里的风声……要走,你们走……”阿萨重重地将筷子放在饭桌上说。

  “发什么脾气呢,政府给我们建了新房,也是为我们好,你没听见马队长说,过几天会有沙尘暴,我们的土房子,再也经不起狂风了。必须搬家!”日孜完看了看阿萨瞪着的眼睛,以及略带委屈的吾买,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分贝。

  “行,要搬你搬,你们都走,反正我不走,我要陪着那棵树,我对神树许过愿,要陪着它,一直到我的灵魂被树带走。”阿萨执拗地说完,走进了自己的小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唉……”日孜完叹了口气。

  “阿妈,我明天要去县上培训,可能要一周时间。这里离县城太远,交通不方便,我只能住新家了。不过,阿爸这里,我真的不放心,马队长说,过几天会有一场沙尘暴,如果沙尘暴真的来了,我们的土屋怕是……还有羊圈……”米娜收拾着碗筷,担心地说。

  “怎么办呢,你阿爸就是这样的人,他热爱皮尔盖。皮尔盖河的水,是他的血液,红柳是他的骨肉,他把灵魂交给了这里。那棵神树,就是他心中最虔诚的供奉。孩子们,我们不要逼他,他会想通的……只是,我明天要和乡领导、驻村领导去看地毯架子,也要忙几天了。”日孜完歉意地说。

  “这几天天气不错,应该不会刮沙尘暴,你们放心忙吧,我有时间会过来看看,给阿爸送吃的。”吾买无奈地说。

  阿萨躺在小屋的炕上,静静地听。眼中的泪,再出憋不住了,默默地流着。他想嚎啕大哭。

  天亮了,小屋静悄悄的,村庄静悄悄的,太阳也静悄悄地散发着热量。

  一大早,阿萨就听到日孜完和米娜说话的声音。

  “阿妈,阿爸怎么了,还不出来吃早饭,我来不及了啊,这里到县城,骑电瓶车得四十多分钟呢!”

  “米娜,你阿爸是心里难过呢。没事,他一会儿就会出来放羊,他舍不得羊群失去自由。他得让羊撒欢呢!我们吃吧,我给他把饭热在锅里了。”

  “阿妈,那我把你送到乡政府吧!”

  吾买昨晚,吃了晚饭就回自己家了。阿萨却瞪着眼睛到天亮,他睡不着啊!

  阿萨走出小屋时,米娜和日孜完已经离开了。日孜完说的一点没错,阿萨心里难过,他不想面对米娜,他知道女儿的为难。但是,又如何呢?他的灵魂在皮尔盖。

  他来到厨房,锅里有妻子日孜完给他准备的饭菜,他吃了几口,嘴里的味道是苦涩的。他放下碗筷,又来到了羊圈,打开羊圈的门,羊走着,他跟着。来到神树前,他驻足。站立片刻,走近了神树,伸手抚摸。神树的树洞里灌满了黄沙。他费力地用手往外扒拉沙子,一个上午,阿萨都在弄那些细柔的黄沙,指甲里有细细的沙子,渗出了血,他没有觉察到。

  不,他只是忘记了疼痛。

  最后,他累了,躺在神树的树洞里。那里刚好能容纳他,他躺在神树里,看蓝天。他觉得自己就是神树。他的羊,在不远处“咩咩”地叫,一只小羊羔来到神树前,低头嗅着他的脚。

  他的脚赤裸着,厚厚的老茧,指缝间,沾着细细的黄沙。也许太累了,他在树洞里睡着了,他睡得很熟。他的嘴角有微笑。

  阿萨醒来,已是黄昏,细沙已将他的脚掩埋。他从细沙里抽出脚,动了动僵硬的肢体。想找早上穿来的那双胶鞋,胶鞋却已无影无踪。再看,大半天时间,为神树围成的沙墙已不见了,是可恶的风,将沙墙吹平了,他从树洞里挣扎着爬出来。

  “像魔鬼一样的沙子,把我的鞋也吃了吗?”阿萨起来的有些艰难,但他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又给神树做了一圈沙墙,他心里清楚,不管给神树围多高的沙墙,都会被风抹平,可他却固执地想为神树做点什么。

  夕阳西下,沙漠里依然灼热。

  阿萨感觉口渴了,他想起自己的羊群。羊群还在,在不远处的沙漠里徘徊,依然干瘪的肚子,也许羊群也渴了,张着嘴不停地“咩咩”。

  “我的孩子们,回家吧,家里还有昨天的苜蓿,那可是美味啊,一定能填饱你们的肚子,孩子们,跟我走吧!”阿萨赤着脚往家走。

  他走得很慢,风从他的耳边寂静地吹过,吹起他的衣角,沙尘落在肩上,也落在他的衣领上。



  五

  马队长在第二天中午时分,果然又来了,家里的女主人不在,只有阿萨和他的牛,还有羊。

  马队长带来的依然是苜蓿,还有烤肉。

  “老哥,我知道日孜完大姐去县城了,米娜去培训了,没人给你做饭,我给你带来了烤肉。”进门,马队长就笑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厨房方向走,“老哥你坐,这是厨房吧?我烧水,你准备药茶。”

  阿萨看着忙乎的马队长,哪里像大领导,全然是一个朴素而温暖的亲人,心头一热。走进小屋,拿出了药茶,放在小桌上,静等水开。

  马队长烧好水后,走出厨房:“老哥,吃完烤肉,你能带我去看神树吗?”

  阿萨听马队长提到神树,有些开心:“啊!可以,昨天我把神树打扮了一番,将树洞里的黄沙清理干净,还为它垒了一个“小院子”。我美美地在神树洞里睡了一觉,你知道吗?我听到它呼吸了……”

  “老哥,神树是你心中的神,它在你面前,是会呼吸的。”

  “马队长,现在的神树,没有水的浇灌,它也要断气了。”阿萨的眼中又升起了雾气。

  “老哥,有我们在,我们不会让神树断气。”马队长诚恳地说。

  阿萨听着,默默无语。

  吃完烤肉,阿萨带着马队长看神树,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靠近神树了,昨天阿萨围起的沙墙毋庸置疑地被风吹平了,阿萨站在神树前,神情悲壮,合十手掌,慢慢跪下:“神树啊,我们是有罪的,我们亲手毁了自己的家,也让你停止了呼吸。神树啊,你能教教我,如何让皮尔盖河岸的红柳再次摇曳,让皮尔盖村的庄稼仍然葱茏……”说着,阿萨泪流满面。

  “老哥,我向你保证,我们会让这里重新绿起来。我们引进了国内最先进的滴灌技术,我们要将这片沙漠变成绿洲,我们还要重新种植红柳。种植红柳的同时,在红柳苗的根部植入管花肉苁蓉的种子。这样,即盘活了沙漠,也增加了经济效益。老哥,有人说工作队是河里的水,会流走,而你们是石头,永远会留下。老哥,我们这次驻村的主旨就是要打造一支永不走的工作队,我们要和你们一样,变成永不流走的石头。老哥,你放心吧,政府不会看着沙漠吞噬了庄稼而不管的。”马队长扶起阿萨,动情地说。

  阿萨听着马队长的话,哽咽着:“队长,你们能让这里绿起来吗?能吗?等这里绿了,我还能回来和我的神树在一起吗?”

  “能,一定能,老哥,你放心,我们在规划红柳种植园的时候就有留下神树的打算。我们要将这棵神树留下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阿萨不相信地看着马队长。

  “老哥,我以我的人格保证!”马队长斩钉截铁地说。

  “好,队长,我答应你搬家。”阿萨凝了多日的眉头展开了。

  “老哥,太谢谢你了,感谢你!”马队长由衷地握住了阿萨的手。

  天空分外闷热,西方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马队长看了看天空。

  气象部门早在昨天已发出了沙尘暴黄色预警,这一两日将有一场猛烈的沙尘暴,马队长心里升起不安:“老哥,你今晚就坐我的车回新家吧,你看西边的天空昏黄,我怕晚上会有沙尘暴!”

  阿萨顺着马队长的目光望向西方,那里有些微的黄色,弥漫在天空:“马队长,这是天要黑了,沙漠里的天空是这样的,黄昏时分就会昏暗一片。再说,我离不开我的羊群。明天,明天我一定搬家!”

  马队长拗不过阿萨,只好勉强同意他再住一晚。

  马队长离开时,天边的日头不见了,西边的昏黄浓烈了些。马队长很担心,可阿萨坚持第二天搬家,马队长只好答应明天一早来帮阿萨赶羊群。

  西边,昏黄的天空,真的是沙尘暴,这一场沙尘暴来袭时,是半夜时分,阿萨正躺在小屋的炕上,捧着《古兰经》。他表情凝重,神色虔诚。

  沙尘暴以狂乱且残酷的姿态向他的土屋袭来,先是屋顶的半边草席被掀起,接着小院的门在“咣当”一声惨烈的响动下,倒在地上。阿萨披衣起身,他听见了羊圈里的羊在“咩咩”,羊圈的墙倒了,有一只羊叫得很惨烈。

  阿萨打开门往羊圈走,风沙迷了他的眼睛,他举步维艰。短短的十几米,他却走得如同一个光年那么长。阿萨手里的电筒,发出微弱的光。

  阿萨借着微弱的光,他看见他的羊群惊慌失措地从坍塌的墙壁往外跑。阿萨惊慌地追着……

  天亮了,沙尘暴停了,小村恢复了寂静。

  一大早,马队长开着皮卡车,车里坐着米娜和阿萨的妻子——日孜完。皮卡车后,是骑着摩托车的吾买,他们开足了马力,往皮尔盖赶。

  靠近小村时,日孜完惶恐的心,突然狂乱地跳动起来。伴随而来的是没着没落的悲哀。

  “米娜,我担心你阿爸,他不会出事吧?我的心跳得很厉害……马队长,能再开快点吗?”日孜完的泪不争气地往下滑。

  “大姐,老哥不会有事,你放心吧,他说以后沙漠绿了,还要回到这里,与神树做伴呢!”马队长底气不足地说。此时,他真的很后悔,他昨天不该把阿萨留在皮尔盖。

  “阿妈,别哭,阿爸一定没事……”米娜虽安慰着母亲,自己却呜咽起来。

  小村寂静,小院寂静!此时,风寂静,沙漠也寂静了!

  马队长将车停在路边上时,吾买也赶到了,他们奔跑着。马队长看见了被风刮倒的院门,阿萨居住的小屋还好没有塌。米娜以最快的速度向小屋冲去。

  小屋的门开着,没有阿爸的影子。她折回身,又奔向羊圈。羊圈一角的两头牛还在,坍塌的墙壁下,有两只断了气的羊。

  不知是自己寻了回来,还是根本没走,有五只羊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米娜,忘记了叫喊。

  米娜、马队长、日孜完、吾买顺着坍塌的羊圈往沙漠里找。

  他们看见了那棵神树,还是那么安静地立着。树洞里,有模糊的影子。

  “阿爸……”米娜扑向神树。

  树洞里,躺着阿萨,他像是睡着了。脸上带着微笑。黄沙填满了他的眼睛、鼻孔……

评分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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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2017-10-7 11:12 | 只看该作者
一篇很久以前的旧作分享给大家。
3#
发表于 2017-10-7 11:36 | 只看该作者
小竹的文笔越来越好了,行文顺畅,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4#
发表于 2017-10-7 11:41 | 只看该作者
故土难离的恋乡情结让竹儿妹妹表现得淋漓尽致,妹妹的文章真是太棒了。果断收藏,以后慢慢品。
5#
发表于 2017-10-7 11:42 | 只看该作者
分没了,有分时给妹妹补上。
6#
 楼主| 发表于 2017-10-7 11:42 | 只看该作者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7-10-7 11:36
小竹的文笔越来越好了,行文顺畅,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谢谢九月版主,一直在学习中。版主,节日快乐!
7#
 楼主| 发表于 2017-10-7 11:43 | 只看该作者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7-10-7 11:41
故土难离的恋乡情结让竹儿妹妹表现得淋漓尽致,妹妹的文章真是太棒了。果断收藏,以后慢慢品。

风铃姐来啦,上茶,我也是昨晚才回来。
8#
 楼主| 发表于 2017-10-7 11:44 | 只看该作者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7-10-7 11:42
分没了,有分时给妹妹补上。

姐姐来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谢谢风铃姐!
9#
发表于 2017-10-7 12: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卫斯理 于 2017-10-7 12:07 编辑

刚看完。说实话新疆我没去过,印象里有美丽的雪山、有天池、和美味烤羊肉……
沙漠在逐渐吞噬村庄,政府给他们置办新房子。还有皮尔盖河干枯……
作品善于刻画人物心里,文中的阿萨,工作队队长等。
总之看丫头的文,不仅可以欣赏优美的文字,还同时了解美丽的新疆人文风俗地理等知识。赞一个。加分支持。
10#
发表于 2017-10-7 12:40 | 只看该作者
文笔稳健,叙述不疾不徐,边境情调,感情饱满,都是小竹的特点,发扬下去。
11#
发表于 2017-10-7 13:57 | 只看该作者
来欣赏美女的美文了。先加分,再慢慢品读。
12#
发表于 2017-10-7 14:19 | 只看该作者
哇,长篇的,耐看,细细品味啦。
13#
发表于 2017-10-7 14:33 | 只看该作者
一片片的胡杨林,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饱尽沧桑的耄耋老人,干涸的皮尔盖河,还有那每年都在前进到村庄的滚滚沙漠......读着文章好像置身于文章中的场景里,亲眼目睹着阿萨和牧民们与沙漠飓风搏斗的情景。好文章拜读欣赏了!
14#
发表于 2017-10-7 14:41 | 只看该作者
厚重的文字,先加分、拜读,问候小竹妹妹,祝福,祝妹妹中秋快乐!
15#
发表于 2017-10-7 14:44 | 只看该作者
容后细读学习,小竹妹妹开心快乐,一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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