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相 好（原名《宝贝》）

刘满园

　
　　
　　                               刘满园
　　
　　大脚婆是红瓦房人传说里的古旧人物，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满满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听大人们说她的故事。大脚婆是红瓦房的地主婆，地主在那样革命化的年月，是人人唾弃的，谁也不敢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之心。尽管，故事里的这个地主婆不仅一点也不坏，而且十分可爱。
　　
　　大脚婆年轻时不叫大脚婆，叫巧巧，娘家人姓米。因为长得心疼，好看，十里八乡人人知道，人人夸赞。大脚婆的男人，也就是老地主李起风，硬是凭着有钱有势，把已经嫁给黑沟子张家的米巧巧，连夜给抢了。黑沟子张家人原来也是个大户人家，后来落魄了，新郎念过多年私塾，还能识文断字。于是，年轻如花的米巧巧，就成了李起风的第三个小老婆。反正都是做女人，换人就换人，易主就易主，大脚婆并没有哭天喊地，而是十分顺从。只是大脚婆穷苦人家出身，有一双大脚，李家人上上下下都有点看不起她。好在大掌柜对她如痴如醉，恩爱无比，叫她心里很暖和，很瓷实。
　　
　　不仅如此，慢慢地，李家的事儿，大脚婆能说上话了，也能插上手了。在李家，年纪轻轻的大脚婆，实际上已经成为掌柜的。李家数百亩土地耕作，上千人吃喝拉撒，里里外外，大小事情，全都靠大脚婆操心。那些个长工，短工，对模样俊俏的大脚婆佩服得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为此，李家的家道，如日中天，越加兴旺发达了。不知大脚婆用的什么手段，反正周围的青壮年都往她家跑，去了个个干得很得劲，很卖力气。为此，人们还有种种传言，有些甚至很低俗。可是，大脚婆还是那样一如既往。
　　
　　解放初期，闹土改的时候，李起风自己把自己挂在村头的柿子树上了。大脚婆没有挂，有几个好心的长工，天天防着她，怕她想不开，其中就有满满的爷爷。接着，大脚婆家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殷实丰厚的家业，也被如今当家做主的穷人们，分了个一干二净。那座偌大的房子，也分给了最贫穷的6户人家。大家惦念着大脚婆的好，也准备给她分两间柴房，让她好生住着。大脚婆没有儿女，听说她不生育，啥办法都想到了，都不行。为此，大脚婆没儿没女。
　　
　　满满的爷爷给李家当了一辈子长工，后来就在红瓦房落了户。没有老婆，却领着一个孩子，就是后来满满的爹。生下满满时，满满的爷爷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老人还嘱咐满满的爹，再生个孩子，一定要叫英英，以后再生，他就不管了。这回分房，满满家是6户人家之一。分好后，满满的爷爷高低不要正房，非要和大脚婆换柴房住，拗不过，大脚婆就跟他调换了。没想到这一换房，给满满的爷爷换来了祸患。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他就被当成坏分子给揪了出来，罪名是跟地主婆有瓜葛。每天晚上，满满的爷爷都要站出来交代自己的罪行。
　　
　　原来，当年大脚婆管理有方，给长工们发的工钱，采取不公开的办法。一个跟一个数额不等，但总体上，发给每个人的都比以往多出许多。大家尝到了被人私下照顾的甜头，也就格外卖力。其实，人人都一样。满满的爷爷，除了多领工钱，还能每顿饭里多出两个煮鸡蛋，是大脚婆叫厨房悄悄给她做的。这一意外收获，满满的爷爷第一次享受时，受宠若惊，一夜没有睡着。为此，满满的爷爷对东家感激不尽，更加忠心耿耿。每次满满的爷爷只说这些，再逼迫着交代，就没有内容了，要么就重复一遍。每回，满满的爷爷都要挨人们的谩骂，说他不老实。他们骂起满满的爷爷来，脏话连连，十分粗糙。

    还有更多的内容，满满的爷爷是不会交代的。他第一次跟大脚婆接近，就是在那间柴房里，是大脚婆主动要他的。那种天地交泰的感觉，满满的爷爷终身难忘。有了更多的次数，满满的爷爷曾经大着胆子，悄悄告诉大脚婆，自己是黑沟子人，就是她没有嫁成的相公。可是满满的爷爷压根就没想到，大脚婆流着眼泪说，她早就晓得了，要不，咋会把身子交给他呢？

    这时候，大脚婆已经是年过古稀的老人了，在那样错综复杂的年月，阶级斗争那么严酷，却没有人公然去斗争大脚婆，也是一个奇迹。晚年的大脚婆，竟然不愁吃，不愁穿，过得很逍遥，也是不堪设想的事儿。好多当年的长工，短工们，都对大脚婆关爱有加。尤其是满满的爷爷，对大脚婆更是细致入微，就像宝贝一样呵护着她。大脚婆长得也真像仙女一样，老了老了，还风韵犹存。
　　
　　当时红瓦房的生产大队长李狗儿，不是个省油的灯，经常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但他却不敢在大脚婆跟前胡来。李狗儿的娘是黑沟子人，爷爷早死，爹爹逃难离开了家乡，家道衰落，才嫁到红瓦房来。狗儿的娘听说过当年李家抢亲的事，说起那个米巧巧就来气，好在她不知道大脚婆就是米巧巧。李狗儿的爹，李大成，却跟满满的爷爷一样，领受过大脚婆的恩德。有回李大成闹肚子发高烧，差点去了阎王爷那儿，大脚婆连夜命人请了大夫，才救了他一命，这事儿李大成时常给李狗儿念叨。
　　
　　可是，李狗儿不会善罢甘休。他听说，大脚婆留有许多钱财，许多金银珠宝。想想李家那么大的家业，她掌管了那么多年，能不攒点私窝子？说不上这些东西就藏在地主家老院子周围，而且满满的爷爷可能最知情。再说，人们私下里都议论，满满的爹就是大脚婆跟满满的爷爷生的，人家能不留藏点啥值钱的东西给后人？多少人对大脚婆这么关照，呵护，当成手心里的宝，还不是冲着她的遗产来的。日子越往后，李狗儿越认为，大脚婆的柴房里一定有名堂。
　　
　　为此，到了改革开放的九十年代后期，七老八十的李狗儿，还是没有放弃。他不惜仅有的一点积蓄，花了2000元，买来了满满爹的那间柴房，他准备在这儿修几间屋子，顺便了了多年的心愿。这时候，大脚婆，满满的爷爷和他的老父亲，都先后作古了，全都是寿终正寝，最长寿的大脚婆活了九十九岁，真是奇迹。耄耋之年的老人们，还经常聚在地主家的老柴房前，说话，叙旧，李狗儿记得很清楚，看得很明白。
　　
　　拆掉李家的柴房，悄然而小心的打下地基，是那年二月里的事情。李狗儿果然挖出来一个精致的大坛子，密封得完好无损。然而当他撬开陶罐时，却傻了眼，里面只是一套女人的衣物，好像是一套嫁妆，别的一无所有，再里里外外地翻腾，总算找着了一张文书，上面都是古体字，而且已经古旧，几乎认不出来是啥名堂。放了一段时间，李狗儿还是来找满满辨认，满满是红瓦房的大学生，在北京读过五年书。
　　
　　满满认出这文书是当年张满英和巧巧的生年八字帖，这是过去男女双方定亲时，要交换的帖子。听见“张满英”，三个字，满满他爹觉着有些耳熟，好像在那里听到过。慢慢的，满满他爹才想起来。他隐约记得，爹临终前说过，他就叫张满英。当时他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当回事，难道他就是大脚婆没有嫁成的前夫？难道为了了却那个未遂的心愿，他就在大脚婆身边当了多半辈子长工？难道……
　　
　　满满他爹不敢往下想了，看来大脚婆果真是爹的老相好啊。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2-3-21 01:53 编辑 ]

曾经沧海

叙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样读来委婉舒坦，有磁力。只觉得情节有点散，如果能紧凑点，以一条隐形的线索贯穿小说始终，效果会更好。个见，供商榷。

刘满园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2-25 11:48 发表
叙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样读来委婉舒坦，有磁力。只觉得情节有点散，如果能紧凑点，以一条隐形的线索贯穿小说始终，效果会更好。个见，供商榷。

谢谢阅读，谢谢。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0-2-25 16:02 编辑 ]

立青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2-25 11:48 发表
叙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样读来委婉舒坦，有磁力。只觉得情节有点散，如果能紧凑点，以一条隐形的线索贯穿小说始终，效果会更好。个见，供商榷。

怀旧的小说勾起人无尽的遐思，选材很好，立意深刻，彰显出自己的语言风格。欣赏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立青 于 2010-2-25 16:14 发表


怀旧的小说勾起人无尽的遐思，选材很好，立意深刻，彰显出自己的语言风格。欣赏问好！

谢谢立青，谢谢你的阅读，谢谢你的鼓舞，相互交流吧。

曾棠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2-25 11:48 发表
叙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样读来委婉舒坦，有磁力。只觉得情节有点散，如果能紧凑点，以一条隐形的线索贯穿小说始终，效果会更好。个见，供商榷。

读过，问好满园老师！

刘满园

原帖由 曾棠 于 2010-2-25 17:43 发表

读过，问好满园老师！

谢谢阅读，谢谢。

山野农夫

叙述功力不错，故事很有看点！欣赏并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2-25 21:44 发表
叙述功力不错，故事很有看点！欣赏并问好。

谢谢山野农夫，谢谢你的阅读！

叶柄

顺畅的叙述，含蓄的结尾，待揭的悬念。小说一气呵成，颇见功力。欣赏并学习。

邱天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2-25 11:48 发表
叙述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样读来委婉舒坦，有磁力。只觉得情节有点散，如果能紧凑点，以一条隐形的线索贯穿小说始终，效果会更好。个见，供商榷。

附议。
细节的描写还得加强。

刘满园

原帖由 叶柄 于 2010-2-26 03:14 发表
顺畅的叙述，含蓄的结尾，待揭的悬念。小说一气呵成，颇见功力。欣赏并学习。

谢谢，谢谢鼓励。

刘满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2-26 06:21 发表


附议。
细节的描写还得加强。

谢谢阅读，谢谢指教。

荒野游侠

情节设置巧妙。线索再收一收更耐读。

刘满园

原帖由 荒野游侠 于 2010-2-26 09:33 发表
情节设置巧妙。线索再收一收更耐读。

谢谢阅读，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