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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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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4 13:1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甄小竹 于 2017-10-16 12:50 编辑

  那年冬天
  
  作者:甄小竹
  
  1
  
  从没想过,要逃离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可我还是逃了。我逃得很仓皇,当我知道了水月与我结婚,只是一场阴谋时,我真的无路可走,只能逃。
  
  南方的冬天和北方有着天壤之别吧,南方还在绿树成荫,北方已是大雪纷飞。我决定去北方。让我在冰天雪里,将爱情埋藏吧!我咬着牙说完,果断递上辞呈。
  
  长白山深处的林场,有我的大伯。大伯年轻时,是抗联战士,全国解放后,他执意留在林场,当一名普通的护林员,就算退休,也不愿意离开林场。大伯终身未娶,这让爷爷奶奶很生气,发誓不见这个不孝的儿子。爷爷奶奶说到做到,就连闭眼,都没见大伯一面。大伯总是隔三差五和爸爸通个电话,问问爷爷奶奶的情况,还寄些钱来。我听爸爸说,爷爷奶奶去世时,大伯回来过,跪在灵堂外,哭得撕心裂肺。在爷爷奶奶的坟前守了半个月才离开,往后,再也没来过,只是偶尔接到大伯的电话。爷爷奶奶过世时,我还没出生,懂事后无形中觉得大伯很神秘,也觉得大伯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从爸爸手中接过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大伯的电话号码,和长白山深处那座林场的地址。我坐上了北上的火车,72小时后,我站在火车站外,寒风夹杂着雪花,穿透了我的脊梁,我冷得瑟瑟发抖。从没想过雪乡会如此冷,我缩紧了脖子,掩了掩灰色羽绒服,将羽绒服上的帽子戴在头上。
  
  来时,我携带了交通地图,没费劲找到了去林场的大巴,几经颠簸,三个小时后,我下了大巴,拨通大伯的电话,告知他我所在的位置。我早就听父亲说过,大伯虽然已经七十多了,可他常年奔跑在深山,身体很硬。天气真冷,四周除了高大的云杉,便是树枝上白茫茫的雪。我本该抒情地吟几句诗,可南方城市赋予我的温度,在身体里慢慢流逝,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也许心本寒凉,再想温暖,就很徒劳吧!
  
  我的思绪又转到水月身上。我的心,哀伤满满。
  
  我和水月的恋情,是阳春三月的微风,透着温软,这温软里却有雾霾深重。两年前的冬天,我去成都出差。成都的冬是阴冷且潮湿的。那晚,我闲散地漫步在宽窄巷子里。宽窄巷子,是成都古老的民俗艺术代表地之一,地道的川蜀吃食聚集在这条街上。
  
  寻一处小吃摊坐下,吃烤肉,品美食后,我抚了抚鼓鼓的胃,付账,向街尾走。走近街尾,人流稀少。我隐约听见由远而近传来女子的声音,“粽子,卖粽子,玉米叶粽子……”浓重的成都音色,柔柔软软的。我迎着声音走过去。是个推着木轮小车的女孩儿,二十出头。
  
  “先生要买粽子吗?这粽子是用玉米叶包的,里面有大枣、芸豆,营养价值可高啦!先生来一个吧!”在路灯的照耀下,女孩儿的脸红红的,微微低着头。
  
  我看着女孩怯生生的,纯净净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唔,好吃吗?如果全买了,你能送到我的住处?”我坏坏地笑着说。
  
  “先生,真的吗?太好了。”女孩忙不迭地将粽子装进食品袋里。脑后的马尾辫来回晃动,扫着粉色的羽绒服。她冲我一笑,我的心微颤了一下。等她装好粽子,我傻了眼,突然后悔说要买下全部。两大袋粽子,该送给谁呢?我总不能提着粽子回花溪吧!说出去的话,又怎能收回?
  
  我只好硬着头皮付了钱,没有要求女孩儿送到我的住处,我怕女孩知道我的恶作剧,抑或怕我高傲的自尊受到伤害吧!我提着满满两袋玉米叶粽子,呆立在路中央。粽子在地球引力下,渐渐沉重的让我的手臂僵硬垂直,我懊恼极了。我重重地将粽子扔在地上。
  
  正在我无所适从时,卖粽子的小女孩推着小车转回来了。她浅浅地笑着说:“先生,我知道你一定没走,我还知道你一定是逗我玩。我也只是想逗逗你。我退你钱吧!这些粽子我收回。”说着,女孩儿将粽子重新倒进笼屉里。
  
  我听了女孩儿的话一惊,尴尬地笑,嘴上却不曾说一句“对不起”。那夜,我帮女孩儿卖粽子,知道了她叫水月,成都本地人。
  
  从此,我渴望到成都出差,每次出差,我都急切地去宽窄巷子寻找水月。第四次去成都后,我向水月摊牌,想带她回我的城市。那晚,我很忐忑,我以为水月不会答应,可水月答应的很干脆。还带我见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并没有过多的阻拦,笑容含混。她只说了一句:“女大不中留,翅膀长硬了就得飞,”她又转头对水月说,“细妹,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
  
  我给水月找了份公司打字员的差事,虽然工资不高,却很稳定。我一直后悔那天中午去咖啡厅,如果不去咖啡厅,我就会一直活在水月的谎言里。
  
  那天,大学同学温生出差路过我的小城,做短暂驻足。我接到他打来的电话,约他在咖啡厅见面。温生从大学时就喜欢喝咖啡,还特别喜欢喝“卡布奇诺”,他说那甜腻的味道,是爱情的味道。
  
  我和温生走进咖啡厅,咖啡厅里的人不多。中午时分,没几个人愿意用咖啡填饱肚子。我和温生坐在咖啡厅的一角,闲闲地聊着,内容当然是闲扯着各自的恋人。说到水月,我有些自豪地夸赞着她的美丽与贤淑,温生笑着提醒我:“别过早下定论,水月,你了解的并不多,再多相处些时日。”对于温生的话我不以为然。
  
  正在我低头搅动咖啡时,侧面一个屏风后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是成都口音。因水月是成都人,我自然对成都口音多了几分亲切。
  
  男人说:“我来了一个多月了,你啥子时候离开他,你的计划实施的怎样了?”
  
  接着传来一个女子轻轻柔柔的声音:“你莫急嘛?我说过我爱你。他就要和我结婚了,他说结婚后,要把房子过户给我,他现在已经把银行卡交给我保管了。等他把房子过户给我,我找个借口诬陷他找‘小三’,和他离婚,到时,不但房子是我的,银行里的钱也是我的,还能得到大笔补偿。很快我就能和你逍遥快活了。”
  
  那声音……那声音……我的世界坍塌了,有雷在我耳边炸开,我咬紧了牙,站起来,猛地推倒了屏风,狠狠地看着水月。
  
  水月看见突然出现的我愣住了。我没说话,拉起温生转身离开了。最后看了水月一眼说:“一会儿回去收拾东西,该拿的,不该拿的,都可以拿!”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和温生一起住在酒店,我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温生告诉我,那晚我哭得撕心裂肺。温生说我真的爱了。第二天,我回到家里。水月拿走了一张五万元的银行卡。饭桌上,有她留下的纸条,她说那五万元是对她青春的补偿,我苦笑。
  
  2
  
  我正在抬眼打量冬日的云杉树,风一阵又一阵地撕扯着我的身体,寒冷如蛊往骨子里钻,我听见拖拉机的“突突”声。拖拉机即将与我擦肩。在对视的刹那,狗皮帽子下是一双酷似父亲的眼睛,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血缘的温情,拖拉机也适时停下。车上跳下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紫红色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件皮大衣翻穿着,脚上是一双毡筒靴。说话声音洪亮:“你是清宵?”
  
  “大伯,”我迎上去,“大伯,我是清宵。”
  
  大伯将我搂在怀里,大伯的怀抱很温暖,他大声地笑着:“你小子,不在花城享清福,到我这穷山沟里喝风,看冻的哆嗦了。我接到你打的电话就往这儿赶,没想到你小子还是比我早到。”
  
  我的脸冻得僵硬,笑的一定比哭还难看:“大伯我下火车就想给你打电话,怕你等久了,下了大巴才给你拨了电话。”
  
  “好了,咱爷俩别在冰天雪地里站着了,赶紧找个地方暖和暖和,这儿离林场还有六七里地,我先带你去镇上吃点饭。”大伯说着坐上了拖拉机,我坐在车斗上,大伯随手扔给我一件狗皮大衣。虽然大衣上有浓重的狗皮未熟好的臭味,我已顾不得那么多,将身体埋进皮大衣里。
  
  这里离镇子并不远,转了两个弯便到了。大伯将拖拉机停靠在一家小餐馆前,餐馆里走出一位上了年纪的胖大婶,她笑着看大伯:“早上听画雪说你要来,晌午就准备好了牛肉和山鸡,怎么到这时候才到?”大婶说话时看着大伯,眼睛里的温情能融化雪国的雪。
  
  “这不是要去接清宵吗?我一直在林场等,这小子到站了才给我打电话。”大伯看了一眼大婶,对我说:“小子,来,见过你秋风婶。”
  
  我忙唤:“秋风婶好。”
  
  秋风婶笑着,连声说:“好,好!”
  
  大伯带着我直接进了餐厅后秋风婶的屋子。秋风婶关了餐厅的门,也随后进来。在这个间隙,大伯告诉我,秋风婶的女儿画雪,是森林派出所的干警,警校毕业后,本可留在大城市,她却执意留在长白山深处,看护参天古树,守着林中的野生动物。大伯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内心有丝丝震动,勾勒着画雪的样子,想象不出一个妙龄女孩该有的思想内涵。
  
  秋风婶的屋子很温暖,我和大伯脱了狗皮大衣,围炉煮茶,秋风婶去了厨房。厨房里不一会儿就飘出炒菜的清香味,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大伯很惬意地抿着茶,享受着茶香。大伯并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来深山找他,我也不想再揭起伤疤。两杯茶的功夫,秋风婶端上来四菜一汤——卤牛肉、蘑菇炖山鸡,素炒土豆丝、醋溜大白菜,汤是早就煲好的菌汤,一搪瓷盆米饭。我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毫不客气地又吃又喝。
  
  秋风婶坐在大伯身边,眼睛落在大伯外衣肩头的三角口子上:“你看你,衣服挂破了还穿着。这样破着穿,你就寒碜人吧!来,脱下来,我给你缝几针。”秋风婶的语气有嗔怪,也有疼爱,大伯看了我一眼,我若无其事地夹菜吃饭。
  
  “你缝了有什么用,整天钻山林,保不定哪天又挂破了。这几天冷,穿着大衣,没人看见。”大伯嘟囔着,他拗不过秋风婶,脱下外衣,秋风婶拿来针线细密地缝着。
  
  吃罢饭,拎上秋风婶准备好的卤牛肉、熟山鸡往林场走。大伯虽已七十多岁了,可驾驶拖拉机的速度丝毫不亚于年轻人,一路呼啸,一路狂奔,一路颠簸。我背风而坐,掩紧皮大衣,风吹在身上,如刀割。难怪出门时,秋风婶一定要我戴上狗皮帽子。
  
  到了林场天已经黑了,拖拉机“突突”着驶进院子,我借着院子几盏微弱的灯,看见从边门跑出来一个穿警服的人,大伯笑着停好车:“画雪,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大衣跑出来了?”
  
  “大爷,我听见拖拉机声就知道你回来了,要接的人接着了吗?”画雪的声音很清脆。她接过大伯手里的袋子,放到鼻息处嗅了嗅:“大爷,这是妈给你准备的?哼,妈就是偏心,我回家她从来不给我准备。”
  
  大伯不自然地“嘿嘿”笑着:“是你妈给你准备的。来,清宵,这是画雪。”
  
  “大爷,你说谎都不会说。”画雪笑着说着。我提下了行李箱,与画雪打了声招呼,其他三名护林员,还有几名森林派出所的干警也出来迎接我们了。我随他们进了大伯的木屋。屋子里画雪早就生好了火,暖烘烘的,我脱下大衣、羽绒服,坐在沙发上。护林员与干警们和大伯说了几句话后,相继退出,屋子里剩下了我、大伯和画雪。我仔细打量着画雪。
  
  画雪一身警服,英姿飒爽;一头干练的短发,身材高挑,身段玲珑纤巧;皮肤白皙如瓷,灯光下的眼睛很明亮,如黑夜里的星星,眨动一下,就闪出光芒。笑起来很感染人,清新又温暖,每笑一下,两颗虎牙,亮晶晶的。我想起水月,水月的笑也曾这样好看。
  
  也许我看得太认真,画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伯将一切看在眼里:“你小子,别总盯着人家大姑娘看,人家会不好意思。”我听了大伯的话脸一红。
  
  3
  
  我的适应能力很强,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能独自出没在深山里。我一直认为护林员是个清静闲适的职业,每天在林子瞎转悠,和小鸟对话,和白云聊天,与树木唱歌。走进这里,才知道护林员是危险的工作。长白山里出人参,还有珍稀野生动物。人类总是难改贪婪的本性。很多人为了捕捉珍稀野生动物,下捕猎夹,公然挑衅森林干警的底线。
  
  半月前,我和大伯围着森林走,眼看天黑了,我和大伯往回返。就在我们转身时,隐约传来细微的咳嗽声,如果大伯不是老护林员,根本无法从风中辨别出来。大伯向我挥动了一下手臂,我赶紧收回了迈出去的脚,静立原地。大伯迅速往森林的一角扑去,果然看见几个人正从捕猎夹上取下一只紫貂,紫貂“吱吱”地叫着,腿上有血。
  
  几人看见只有我和大伯,便呈扇形围过来,我看情形不对,边往大伯身边跑边喊:“画雪,快开枪,这里有人偷猎。”几个偷猎人听见我的呼喊声,迅速逃走了。大伯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大伯不止一次说过,我的机智与勇敢很适合作一名护林员。
  
  腊月到了,也是长白山最冷的时候。腊八这天,大伯闷闷不乐。我与画雪主动请求巡林,大伯留在宿舍里休息。我看着画雪纤瘦的样子,很难想象她穿行在深山老林里会怎样,一定是气喘吁吁,看见风吹,树摇,雪落都会惊呼,我想错了。那天,天空中飘着雪花,我和画雪一路无言,一前一后地走。起先画雪走在后面,我暗自窃笑,画雪又赶上了我。我和她在雪地里暗自较量起来,你追我赶,最终我败下阵来,躺在雪里动弹不得。画雪拉起我,我从她的眼中看见了果敢与坚毅。
  
  我和她并肩走着,瞄了她一眼说:“我真想不明白,你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会窝在这大山深处,当一名森林干警。”
  
  画雪答非所问地问我:“你知道我国的东北虎剩下多少只了吗?你知道一只紫貂皮值多少钱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东北三宝’吗?绛珠草是什么颜色你见过吗……”我默默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从她看这片深山的眼睛里,仿佛读懂了什么。我不必问她为什么不留在大城市发展了,我知道她的心里装着不一样的理想。
  
  我突然对这个纤弱的女孩儿有了敬意,我注视了她良久。她并没有发现我在专注地看她,她的眼睛落在远处,她惊喜地叫着:“清宵,看看,那里,那棵松树,那叫美人松,只有长白山有。”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棵二三十米高的树,树干呈桔黄色,枝叶全集中在顶部像张开的伞,而伸出的枝条,柔美的像姑娘的手臂,正在向我招手。我情不自禁地向那棵树移动,画雪还没来得及制止,我掉进了落叶覆盖的坑里。画雪大笑着,我看见画雪清纯的笑,心里一动,伸手将她拉进了坑里,我们在坑里打滚,相视大笑,浑身沾满了雪与泥土。
  
  我和画雪回到宿舍,换好衣服,却未见大伯。画雪指了指宿舍后的桦树林说:“大爷一定是去看若见婶了。”
  
  “若见”这个名字很陌生,我从没听大伯说起过。我穿上皮大衣往白桦林里走。
  
  我来了快两个月了,从来不知道在这片白桦林里有一座坟冢。大伯坐在坟前,一瓶烧刀子,两碗腊八粥。我走近大伯身边,大伯正举杯独饮,他眼睛里噙着泪,已变成了雪人。我扶起大伯,大伯有些微醉,他轻轻抽泣。
  
  那晚,我和大伯对饮着烧刀子,我告诉大伯关于水月的事,大伯告诉我有关他、秋风婶、若见婶,以及画雪的身世。
  
  大伯饮一口酒,眼睛里闪着光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
  
  一九四五年,正是鬼子最疯狂、东北抗联军最艰苦的时候,十八岁的大伯与指导员奉命乔装,接受省城一家商号的馈赠,若见婶正是那家商号的大小姐。当年的大伯一表人才,一身白衣长衫,一条白色围巾,浓眉大眼,一脸正气。若见婶第一眼看见大伯,便喜欢上了。大伯在完成任务准备返回时,若见婶偷偷跟随,被大伯发现,派人送回。若见婶不死心,一年后辗转参加了抗联,千方百计找到大伯,与他并肩作战……说到这里,大伯唔唔地痛哭起来,将脸埋在双手里,低下头,手插进头发里,拼命撕扯着自己花白的头发,痛苦地说:“清宵,是我,是我害了若见啊!”大伯再次抬起头,老泪纵横。
  
  “清宵,都怪我啊!那天,我们的交通站被鬼子捣毁,交通员老赵被捕,正在我们想办法营救时,他遍体鳞伤逃了回来。当时你若见婶悄悄提醒我,进了鬼子的宪兵队,没有我们的人营救,他能逃出来,一定有问题,一定要小心。我看着奄奄一息的老赵,将你若见婶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还骂她冷血。我万万没想到,半夜时,我们被鬼子包围了,我才意识到老赵真的是叛徒。我们与鬼子干起来。鬼子太多了,战士们一个一个倒下,连长中弹了,奄奄一息,他拉住我的手,要我照顾好他的新婚妻子。连长的新婚媳妇,就是你秋风婶。最后我和你若见婶被鬼子逼进了一个窝棚,若见为了保护我,乘我不注意,跑出去,边跑边喊,吸引鬼子的注意力。清宵……若见死的好惨啊!”大伯泣不成声,“她被鬼子开膛后,剥光了衣服,吊在树上。清宵,若见就死在那片白桦林里,那天正是腊八……解放后,我申请留在了这里,我要守着你若见婶。后来,你秋风婶也找到了这里,用抚恤金在镇上开了餐馆。”我看着眼前哭得像孩子一般的大伯,心里涌出悲痛,我突然想到了画雪,大伯没有提起画雪,按年龄,画雪不可能是连长的女儿。
  
  “大伯,画雪是秋风婶的女儿,那秋风婶……”我欲言又止。
  
  “你秋风婶找到这里后,独自一人留在了镇上,一个雪天的清晨,门口有婴儿的哭声,你秋风婶打开门,门口有个蓝布包裹着女婴。她就是画雪,”大伯抹了一把泪,“画雪是个好姑娘,从小喜欢小动物,她有个梦,不让小动物受人类的杀戮,她为了她的梦,她保护着大山,保护着林子。”
  
  我听着大伯的哭诉,也被大伯深埋在心底的苦楚感动。想到画雪,我的心莫明地颤抖着。
  
  4
  
  过了腊八就是年。秋风婶已准备好了年货,我和大伯开着拖拉机去了镇里。烟、酒、茶、鸡、鸭、鱼,还有各种熟食。秋风婶笑着说,大年三十她会赶到林场做好吃的。我听见大伯“呵呵”地笑声。
  
  那天,我们装了半车年货,往林场走,天已擦黑。大伯开着“独眼龙”拖拉机,一路狂奔,跑到丛林中时随风传来呼救声。大伯的警觉性是与生俱来的,他刹住了车,快速从车上跳下来,寻着声音的方向奔跑,我跟在大伯身后。前方的雪地,隐约有人影攒动,一个庞然大物停在一片空旷地带,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一辆大卡车。地上有人影蠕动,从身形上判断是个女子,是画雪。围在她身边的七八个人影,正你一脚我一脚地踢着画雪。
  
  大伯大喊一声:“你们干什么?”围着画雪的人影扭身看见只有我和大伯,胆子大起来,我抱起了画雪。画雪的手臂上有血。
  
  画雪强撑着在我耳边说:“他们抓了梅花鹿,他们手里有武器。”我一震,心猛烈跳动着,画雪继续说,“我的枪落在雪地里了。”
  
  大伯随手抓起了地上的半截树枝和偷猎者们扭打起来。大伯毕竟老了,力不从心。我将画雪放在地上,我早就摸到了一根手臂粗的棍子,我拎起棍子,扑向其中一人,他的头重重地挨了一棍应声倒下。我又挥起了木棍扑向另一人。画雪猛地将我按到在地,偷猎者手中的武器冒出了火焰,应声倒地的是画雪。黑暗里,我看不见画雪伤在哪里,我疯了一般地扑向了火焰发出的地方。有人向我挥起了木棍,一个人将我推开了,是大伯,他的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我看着为我倒地的两人,我发起狂来,乱挥着木棍,嘴里发出狼嚎一般的声音。我的手臂重重挨了一下,撕心裂肺的疼痛向我袭来,我强撑着,背部又挨了一下,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醒来,我躺在医院,身边是一名干警,他看见我醒了,赶紧叫医生,医生赶来为我做了检查。医生告诉我,我的左臂骨折,需住院治疗。我想知道大伯和画雪的情况。医生叹了口气说:“你大伯脑部受到重击,已经做了手术,在加护病房;画雪锁骨被射穿,没有生命危险。”
  
  我跌跌撞撞地往加护病房跑,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我看见秋风婶握着大伯的手,贴在脸上,低低地抽泣。我不想打扰秋风婶,便转向了画雪的病房。画雪看见推门进来的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清宵,谢谢你替我保护了梅花鹿。”说完,她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我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三天后,大伯走了,我悲痛哀伤。大伯一直昏迷着,咽气的那一刻突然清醒了,他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替我照顾好大山,照顾好你若见婶!”说完微笑着看秋风婶,慢慢闭上了眼睛。我征求秋风婶的意见,将大伯葬在了若见婶的旁边。
  
  大伯死后,我留了下来,走上了护卫山林的征程。我常和画雪并肩走在深山,听风吟唱,听鸟歌唱,看小动物在我们身边奔跑。
  
  雪化的时候,秋风婶走了,没有任何征兆,她留下一封信,信里留下一句话:死后,把我埋在道心旁边。
  
  道心,是我大伯!(7566字)
   

评分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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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7-10-14 13:24 | 只看该作者
哟,不约而同啊,哈哈,沙发是我的了。
3#
发表于 2017-10-14 13:27 | 只看该作者
又一个喜欢长篇的作者,先加分。
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4 13:29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17-10-14 13:24
哟,不约而同啊,哈哈,沙发是我的了。

呵呵……玉玉,刚看完你那篇!
5#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4 13:29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17-10-14 13:24
哟,不约而同啊,哈哈,沙发是我的了。

给玉玉上茶,一定是好茶!
6#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4 13:29 | 只看该作者
武如 发表于 2017-10-14 13:27
又一个喜欢长篇的作者,先加分。

谢谢老师支持,我喜欢老师的小说!
7#
发表于 2017-10-14 13:36 | 只看该作者
天涯何处无芳草,失去了一枝花不代表失去了整个春天,人就是这样,总有适合你的人和地方。作者塑造了一个不留恋都市,喜好山野的人!这也许是作者心里企冀。
8#
发表于 2017-10-14 13:40 | 只看该作者
先给竹儿妹妹加分支持,问候妹妹
9#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4 14:06 | 只看该作者
武如 发表于 2017-10-14 13:36
天涯何处无芳草,失去了一枝花不代表失去了整个春天,人就是这样,总有适合你的人和地方。作者塑造了一个不 ...

谢谢武如老师的点评,我喜欢安静的生活,老师说的没错!
10#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4 14:07 | 只看该作者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7-10-14 13:40
先给竹儿妹妹加分支持,问候妹妹

风铃姐,谢谢,刚去看了你的文,好温暖!
11#
发表于 2017-10-14 14:1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芒乡化十龙 于 2017-10-14 14:35 编辑

一口气读完,心也一直跟着文字的跳动而跳动!
有两处地方:1 自然段:仓皇----怆惶,2自然段:冰天雪里---冰天雪地里
不懂十龙抓的虫子对不对,冒犯了!
作品太完美了,十龙不敢放肆,怕玷污了作品!
向小竹老师问好!
12#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4 14:14 | 只看该作者
芒乡化十龙 发表于 2017-10-14 14:12
一口气读完,心也一直跟着文字的跳动而跳动!
有两处地方:1 自然段:仓皇----怆惶,5自然段:冰天雪里--- ...

还叫老师?叫阿姐,我马上改!
13#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4 14:16 | 只看该作者
芒乡化十龙 发表于 2017-10-14 14:12
一口气读完,心也一直跟着文字的跳动而跳动!
有两处地方:1 自然段:仓皇----怆惶,5自然段:冰天雪里--- ...

仓皇是正确的,我查了一下,慌张的意思!
14#
发表于 2017-10-14 14:17 | 只看该作者
那年的冬天,记忆重现
15#
发表于 2017-10-14 14:19 | 只看该作者
磋跎岁月,虽已过去,记忆犹新,人物鲜活灵动,老竹子就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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