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金秋】“混混”的金秋（小说）

五相子

　　王大满是王村一个矮个子老头；脸上的皱纹满满的，像一块百年的老树皮，眼睛小而亮，没有胡子；人很和气，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和为贵。六十二的人了，没听说和谁吵过嘴，干过架，从来不管闲事儿。老伴山里红（外号）对老头子的性子很是不满，没血性，三扁担打不出一个屁的主，跟他过，光屁股满街跑，丢了一辈子人。

　　有人劝山里红，你老头子的性子像面团，捏个啥型是啥型，是好人。山里红不爱听，好个六，哪儿人多往哪儿扎，家里边的事儿不管不问的。有你山里红在，手一挥，谁不听你的，哪能显他呀。山里红哈哈笑弯了腰，那是，让他跪着，不敢站着。

　　王大满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扎，的确是真的。村子的食杂店门前，村口的老柳树下，农闲季节，有的打扑克，有的下象棋，有的扯闲话。王大满悄悄走过来，往地上一蹲，脖子一歪，拿出烟口袋，过来混混，谁抽我的马山烟（土烟）？不会卷，我卷。这话仿佛说了几十年，没变过，便得了外号“混混。”小孩子，见了他，跟在屁股后，不停地喊，混混。他会转回身，俩手一轰，不要喊。

　　去年秋收前，混混得一场大病，心疼。去县医院看了两次，验了尿，照了像，没查出有病。山里红手一挥，有个屁病，就是大米没卖上好价，和村长儿子打架气的。儿子王大山看着山里红，妈，别说了，咱回家。

　　混混有两个儿子，王大山老大，王二山老二。老大没老二学习好，老二考上了大学，毕业留在了省城，当了公务员，结了婚生了子。老大在家务农，奔三十了，还没结婚，和村长大嘴的姑娘秀雅搞了七年对象，大嘴看不上混混和山里红，别到了现在。两家都拉硬，谁都不肯低头。混混为了儿子婚事急得够呛，几次要找大嘴认熊，把婚结了。山里红扯过像面团的混混，照着腚根给了一脚，他儿子打了咱儿子，你去认熊试试？反了你。

　　去年春天的一天，混混刚到村子的食杂店门前，要蹲下卷烟时，看不少人围着村上刚发布的一个公告。混混烟没卷成，凑上前去，啥事儿这么热闹？有人拍了一下混混的肩膀，村上的公告：自愿和（村上）城里一家公司签定大米销售合同。瞎打听啥，在家四把手，找你媳妇山里红过来才定夺。

　　混混急忙跑回家，和山里红一说，山里红手一挥，签个六，凡是大嘴号召的事儿，别想。这人……这人咋了？街上喊一嗓子，就有吃米人，显他嘴大？

　　混混叹了气。这时秀雅走了进来，在外面就听婶子在吵吵，和谁？山里红看了一眼是秀雅，喷地笑了，还能和谁，和不顶楞的绊嘴呢。来有事吗？没啥事儿，就是想问一下大山去城里打短工啥时回来。大山说快了，半月内准能到家。

　　混混小声问秀雅，你们家签那合同不？秀雅笑了，是好事儿，要签的，村上一多半的人家都想签。劝婶子也签，别拉下。山里红来了气，又不好对秀雅，对着混混，屁股小没压住，又支嘴？山里红屁股在炕边来回蹭，根本不提签不签的事儿，闹得秀雅一个白脸，没趣地走了。

　　村上一多半的人家和村上签了销售合同；村上又和城里公司签了合同。

　　春去秋来，风调雨顺，田里的稻子黄了，开始割地了；没几天，稻子干了，磨成了白花花的大米，开始装袋子了。

　　晚饭后，王大山从城里回来了，约秀雅去了小河边。王大山问秀雅，你爹啥时能同意咱的婚事？还说呢，婶子总干让我爹看不起的事儿。啥事儿？村上一多半的人家签了大米销售合同，婶子说啥不签，还用话挤兑，现在好了，人家公司明天就来拉大米，你知道多钱一斤吗？多钱？秀雅伸出了十个手指，十元。不能吧，市场上的好大米才三元斤。还不信，前天俺家的稻子全磨了，全装好了袋子，写上了名字，明天一手钱一手货，全拉走了。

　　俩人分手后，王大山跑回家，来问混混，爹，我没在家，为啥不签大米销售合同？混混努努嘴儿，咱四把手，软面团，你这个二把手来问我？山里红一跺脚，又没压住，想造反咋地？看了一眼儿子，不签，不想给大嘴壮脸。王大山一拍大腿，我的妈呀，坏了大事。说完跑出了屋子。山里红冲着跑出去的儿子喊，啥好事坏事的？回来……

　　王大山来到大嘴家门外，学了几声蛤蟆叫，咕嘎，咕嘎……这是和秀雅的约会暗号。秀雅出来了，才分开又叫，有事？王大山将嘴送向秀雅的耳边，俺家的大米全磨了，明天送大米时，和你家的混掺在一起，当你们家的，卖给公司。秀雅为了难，我爹我哥好像不能同意，你先回家准备好，明天看情况我叫你。

　　这时秀雅的哥哥秀玉站在了身后，全听去了。好你个王大山，在村子算是个文化人，咋能干这样的损事？丢人不？原先我还同意你们在一起，算我眼瞎，妹子回屋。王大山来了火，脖筋粗了，卖大米丢哪份人了？我和你妹子在一起，是婚姻自由，谁都别管。秀玉一拍胸脯，这事儿我管定了，不准和我家的大米混掺。为啥？你说为啥？第一是坑人，第二是掺假，第三坏村上的名声。

　　咋坑人了？咋掺假了？请拿出证据，拿不出没完。秀玉气蒙了，你个文化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着推了王大山一把。王大山本来气不顺，让人一推，火串上了脑门子，俩人动了手，开打嘴巴子，一替一下，打得真响，啪啪的，吓得秀雅脸都白了，拉又拉不开，扯着嗓门儿喊爹。

　　村长大嘴听到外面有人打架，还喊爹，走了出来，喊了一嗓子，都住手。俩人停了下来，大嘴走到近前，见是儿子和王大山，脸儿都魂画的，大半夜不睡觉，打什么架？不说话是不？好，全进屋子，才看完电视节目，来审审你们俩。

　　进了屋子，王大山像小学生一般，两腿紧闭，站得像根冰棍，手捂着嘴巴。秀玉没站，坐在床边。大嘴指着秀玉，起来，没资格坐着，和他站一起。我不想和不要脸的人站在一起。叔，听到没，在骂人。大嘴手一拍沙发，都不准说话，问啥答啥。大嘴问王大山，为了啥打架？王大山手一指，让他先说。

　　秀玉手捂着嘴巴，他家没签大米销售合同，明天想和咱家的大米混掺在一起，卖给公司，捞个好价，我说不行，这是坑人，就火了。大嘴的目光移向了王大山，是这样吗？王大山点了头儿，我是让他拿出坑人的证据，不拿。

　　大嘴笑了，证据他没有，在我这儿。大嘴把地桌抽屉拉开，拿出了一份合同，开读：甲方购买王村绿色无公害大米，每斤十元。共计五十七户水田所产的大米……乙方要保证全部使用农家肥，不准使用一粒化肥。不准使用有害农药。双方一方违反上述条款，追究法律责任，按所购大米价格三倍赔偿……

　　秀玉手捂着嘴巴，你赔得起吗？叔，签合同时，我没在家，这是个过硬的证据。不知道有这份合同，我还纳闷呢，从城里回来，发现我家的粪坑总有人来掏。是我不对，我认错。

　　这时听到门外有人哭喊，村长的儿子打人了，天啊，没地方说理了呀，包公啊，你在哪里……

　　你妈来了，大嘴向外努了一下嘴儿。王大山迎了出来，混混手扶着山里红，往屋子里边冲。王大山一下抱住了山里红，妈，咱回家。山里红哭喊，你都让人打了，我不想活了，今天就和他们拚老命。

　　妈，别喊了，丢人不？谁说我让人打了？没人打我，我和秀玉摔跤来着。我听说你让人打的不轻。妈，没人打我，咱回家。混混忙上来帮腔，对，回家好。好你个头，不顶楞的玩楞，你是哪伙的？

　　第二天，城里的公司来拉走了大米，成打成打的新票子进了签合同的人家，没签的人家肠子都悔青了。最后悔的要数山里红，人家秀雅来找过，劝过，就是拉硬，和人家较什么劲呢。人家的大米是十元一斤，自己家的才三元一斤，吃了哑巴亏，想找混混出气，混混看情况不妙，溜到大柳树下抽烟去了。最后气的对自己下了狠手，拿起一把铁锥子，照着自己的大腿扎了下去，血顺着锥子眼儿往外淌……

　　年前王大山趁着在城里打短工，去了这家公司，买绿色大米为名，了解情况。看门老头给介绍：小伙子，等你来，黄瓜菜都凉了，半月前就一粒不剩了。听说过了年，还要多签几个村呢。

　　小河上的冰开始融化了，河边的柳条发青了，宣告了春天的来临。

　　开春后，王大山不去城里打短工了，和混混一起，第一个签了大米销售合同。二月二这天，混混就要下地。王大山手一挡，不用这么急着下地。孩子你不懂，趁着没化开，把河塘里边泥土挖出来，运到田里边，是最好的农家肥。积这种肥，比马肥猪肥都强。爷俩下地积肥去了。

　　山里红对混混不像原先那么立瞪眼睛踢屁股了，去了食杂店，称了二斤猪头肉，回家又炒了两个小菜，热了一壶烧酒，胳膊肘儿挎着小筐，去积肥的河塘犒劳这爷俩。

　　夏天，挂了锄，到了农闲季节，有嘴损的来问混混，咋看不见你来扎堆，都想抽你的马山烟。混混脖子一歪，谁说我没扎堆，天天和水稻扎堆，想抽就卷，费什么话。现在宣布：不当面团了，当门洞子风。大家轰笑了起来……

　　秋天，满地的金黄，又是一个丰收年。大嘴发现混混和王大山爷俩不是一般地行，是种水田的能手，便应下了这门婚事。高兴的王大山和秀雅在大米袋子上就亲上了。这一亲不要紧，急坏了混混，立马往家跑，边跑边喊，山里红准备婚房……

　　（写于2017、10、27）


　　

临沂风铃

来坐五相子老师家的沙发。开心！
先给老师点赞加分！

五相子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7-10-28 18:42
来坐五相子老师家的沙发。开心！
先给老师点赞加分！

谢过风铃老师的支持，祝好！

卫斯理

欣赏学习老大作.加分支持。

五相子

默然老师来加分，握手祝好了！

五相子

卫斯理 发表于 2017-10-28 19:42
欣赏学习老大作.加分支持。

一看到卫老师上来，立马上茶水！

枫叶飘飘

那啥，我手机没法加分，等我电脑修好了，再加

五相子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10-28 20:00
那啥，我手机没法加分，等我电脑修好了，再加

飘飘来了，多提意见喽！

言默然

“混混”的金秋，文笔浑厚，人物灵动，王大满和他的邻里栩栩如生；春种秋收，几多欢喜几多愁，徐徐展开，精巧架构，一幅现代农耕图，自然流畅，真切亲切

言默然

拜读学习了，好，喜欢

喻芷楚

有机肥种大米，良心米，虽贵心理却踏实！

芒乡化十龙

构思巧妙，情节紧扣。
人物描写活灵活现。
小说值得让人思考一个问题：人最终依靠的是什么？是生养我们的土地！
欣赏老师细腻的文字，作品厚重的立意！
支持！点赞！

戏笑九宫

版面干净利索。先提起来待仔细研读慢品后点评。
辛苦！

逐鹿江南

加分支持五相子参赛！

五相子

言默然 发表于 2017-10-28 21:03
“混混”的金秋，文笔浑厚，人物灵动，王大满和他的邻里栩栩如生；春种秋收，几多欢喜几多愁，徐 ...

多谢先生的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