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和我

青草青

      老三是第一个带我进学校的。多大不记得了，那时我看到陌生人都是一愣一愣地。

　　上课时，我就猫着腰躲在课桌下，偶尔伸下腰，惊动老三，她会收回看黑板的眼睛，看着我，小声地让我低头，低头，再低头，怕被老师看到，撵出教室去。

　　教她们的老师是我们村里绰号叫“老母猪”的，当着面，叫魏老师，出名地恶，只要是他的学生，都怕。

　　快喘不过气来时我又抬头伸伸腰，继续熬。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我被大赦了，站一旁，看她们抓石子。谁赢了就咯咯笑。那时候我很想去抓子，可她们不让。

　　老三读到二年级时，某天和玩伴刘三三的约定，打死都不去学校了。当然，刘三三回家挨了一顿毒打。老三也不例外。

　　只见母亲左手拿着书包，右手抓根比我还高的木棍子，凶巴巴地追撵老三，第一次把老三撵进学校。可等母亲转身，老三又和刘三三逃了出来，在山上躲半天，放学了，装着若无其事地回家来，可母亲早得到急报，准备好棍子，只等老三进门，又是一顿棍子肉。

　　“还逃不逃，说！”棍子雨点般落在老三屁股上，母亲吼一句，老三全身就抖一下。问了无数个“逃不逃”，最后老三一句很小声的话。

　　“不读了，就是不读了。”

　　老三的犟脾气气得母亲扔了棍子，老三也如意地退了学，彻底告别了学校，成了生产队一名小割草工。

　　等我进校时，老三已经13岁，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学会了割草、捕鱼、摘野菜、找草药等，仿佛她们那一群人会的，她都会。有一次，我亲眼看到她和那些小伙伴捕鱼。

　　那条小溪在山那面的湾湾里。10多个小伙伴全部下水，抠水里的湿泥把水流边沿拦截起来，最后留一个小缺口，人轮流去用一个渊兜把溪水泼出去，老三是第一个上场，裤脚挽得高高的，双脚陷在淤泥里，水齐膝盖，露出膝盖上那一截白白的大腿，一步步挪向缺口处，那水浑浊得见不到底，我担心水里有蛇咬着她，因为我最怕蛇，但老三大咧咧地样子给我视死如归的感觉，她动一步，那浑水就荡起无数涟漪，很美，老三矗在涟漪里，像被一朵泥土色的大花包围着，当她小小的身子弯成一只小虾时开始泼水，被圈起来的水荡得更欢了，仿佛在笑。站着的小伙伴就数数：1,2,3...一连就泼了10下，老三的小腿肚就现出来了，满是泥，然后又由别的小伙伴上。

　　当塘里只剩下一个小水凼时，那些二指大小的鱼儿就开始乱跳起来，在阳光下闪着白灿灿地光，大伙儿欢呼起来，一群人赶紧拿了渊兜去凿，最后所有的渊兜聚在一起，鱼儿全部倒在地上分成数堆，一人一堆，老三分得半渊，提到屋后边时犯难了，拿回家怕挨父亲打，因为父亲警告我们不许去水里，水里有落水鬼拉人，谁去谁挨打。

　　“怎么办？”老三问

　　“你走前面，去喊五爷，我走后面，趁机溜进厨房，藏起来。”我说。

　　我们依计行事，老三拍拍身上附着的泥土，若无其事地走进堂屋，我听见老三跟父亲的对话：

　　“哪去了，”

　　“没去哪。”

　　我赶紧猫着腰，把装着鱼儿的渊兜放右边，像一只小老鼠“腾地”蹿进厨房。

　　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正在写作业，老三举着拳头在我眼不停地晃。

　　"啥东西，”我好奇。

　　“你看，这是什么？”老三摊开双手，一张10元的人民币赫然在手。

　　"哪来的？”我眼睛亮了。长那么大，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卖草药赚的。”老三很得意。

　　“我要去，”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笔。

　　“我明天带你去。”

　　“不准跟她们说哈，”老三压低声音，只有我们两人听得到。

　　“不得，”我点头。

　　10元钱，三分钱一个的气球，我要买好大一堆了。我夜里做梦都在想着。

　　第二天，老三带上锄头，我背上小背娄，在山草坟坝，和她的小伙伴一起，展开了一场扯草药比赛。那坟坝里除了坟墓，就是长得人高的丝毛草最多，听老三说，而丝毛草根最贵，也是最难扯的。

　　那草像宽面条，薄薄像刀片，割手。我学着老三的样，抓住一把，用力一拉，手指就被割出血来，而那草纹丝不动。我急了，正要再次出手，老三急得叫起来：

　　“过去，过去，我来。”

　　老三抡起锄头，一个起落，就挖倒一大片，只见她一根一根地拢起来捏在手里一拉，那些草根就出来了，白白的，像侧耳根。然后双手握住一搓，对准嘴巴一吹，那根上白薄衣纷纷飘落，再卷成一把，放入背娄里。我学着老三的样，慢慢地就快了。整个下午，收获了一小背娄，还有一些如铁剑草，满山传，夏枯草。全捆成拳头大小一把，码好，等待第二天去换钱。

　　第二天，天蒙蒙亮，山里山外的小伙伴十多个一起，全是赤脚，步行，浩浩荡荡地开赴30里外碑木镇。

　　当我们找好位置摆好草药，顾客就上门了。

　　我接待的第一个顾客是一为30来岁的阿姨，那时应该是春末夏初，那阿姨穿着漂亮的裙子，明眸皓齿，满脸笑容，用一根如白萝卜般的手指指着我的丝毛草根，说：

　　“小妹妹，那个多少钱一把？”

　　“1毛，”这是大家来路上就讲好的价格。

　　“好，给我一把。”那阿姨把钱给我，顺便把草药拿着，看着我问，

　　“你自己找的呀，”

　　“嗯，”我老实地答。

　　“好能干哟，你看，这些小妹儿好能干哟，”那阿姨对着前来买草药的顾客说。那些顾客就问她价格，她说了，那些人就争着要，一个哄抢，我的货就卖完了。我数好钱，有一毛的，5分的，3分的，总的卖了6毛5分钱。我小心地揣进兜里，心飞起来了。20岁后去做生意，第一次顾客上门，我却没了卖草药时的那份那份利落。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初生之犊不怕虎的含义。

　　那天，老三也很早卖完，又帮别的小朋友卖。等到所有小朋友卖完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我们舍不得花一分钱，又像一群蝴蝶往家里飞去。后来，又卖了几次，老三不卖草药了，我也不去了。

　　当我对书越来越迷恋的时候，老三学会了烧辣椒，搬竹笋，摸鱼虾，黄鳝，只要能吃的，她都能做成一盘鲜美的佳肴。

　　家里没菜时，我就会想起老三：

　　“没菜了”

　　“搬笋子去”

　　“没菜吃，”

　　“挖侧耳根，”

　　一天又一天，穷日子，就在我们的挖挖找找中滚滚地过。欢乐地过。

枫叶飘飘

答应姐，以后别太熬夜。这么晚看到你发文，感动，但心疼你的

枫叶飘飘

我是睡了一觉醒来，看看论坛的

青草青

谢谢姐，今晚陪娃娃，平常少有这样的。

枫叶飘飘

老三有很多人的影子，老三和“我”的少年时代既苦涩又甜蜜。虽然那个年代是贫穷笼罩，但是，童年每个人只有一个。捉鱼，摸虾，掏鸟窝等等这些我们都有过。读来很亲切，很烟火。

青草青

谢谢版主，打扰你休息了，问好，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