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同样,现今的散文作家群落中亦多慷慨悲歌之士。在这里,我要把散文作家杨献平命名为慷慨悲歌的文人英雄。
在广袤的巴丹吉林沙漠一线,杨献平一如朝圣的远游者,踽踽独行于沙海峰巅。他对沙漠风情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旷古情思,化作笔下汩汩流淌的清泉。读他的散文,让我不时想起一本名为《甘泉·荒漠》的哲学书籍。
在《巴丹吉林》里,杨献平写道:“我时常被一种强大的自然力量所深深震慑。为它的孤傲与宽广不止一次地垂下自以为高贵的头颅。”在天苍苍野茫茫飞沙走石黄沙梁的西部荒漠地带,杨献平以独特的人文视角,进入了浩瀚而死寂的茫茫黄沙。也许是职业使然,也许是对远去的文明的敬畏,杨献平把滚滚黄沙化作笔下的苍凉顾盼:“其实,我们没有理由指责自然的凶狠与暴虐,该指责的是我们自己:曾经的鲜花与绿草泯灭了,各种相依并存的飞禽走兽相继消失,经过漫长的斗争而建造的文明逐一崩塌。人类的作茧自缚,正是源于盲目的发展与所谓的进步。”
在这里,个体就是全部。黄沙走动的瞬间,其实凝聚了幽怨的历史。在杨献平的眼里,没有复杂的客观,有的只是复杂的主观,是我们面对巴丹吉林、面对弱水河、面对祁连山以及骆驼草、胡杨、甚至一滴水的疼痛感 。因而当杨献平展示他内心的广袤时,我们也同时仿佛看到了杨献平在说:看,这些东西,就是我的内心!
那么,杨献平表达的是什么样的西部沙漠?七彩燕在《巴丹吉林》的跟帖中说:“相对于‘哈拉浩特’这座黑城和‘鼎新’这座漫漫黄沙里的小镇,我其实更喜欢《巴丹吉林》所展示的沉思默想:浩瀚黄沙一如绵延山系、千里草原、万里波涛等大自然景观一样,处处都在宣示着自身的巨大存在。人啊人,何其渺小而又自大。”——这种判断,正是基于杨献平对沙漠的文化认知:“沙漠以它博大的胸怀,容纳了太多的屈辱与悲怆,占尽人间所有颓废风光。它可以处处是陷阱,可以处处是宝藏;对无聊者是消谴,对梦想者则是天堂。所有志存高远的人,一步步地走进去,才能找到红尘俗世里所没有的精神食粮!”
如果说大漠的苍凉,引领我们感受到了作者“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的宏大形象,那么,杨献平近几天所发的的《上路:我们回家》、《夕阳下面》等,则足以让我们倾听一个西部汉子的温情独语,其沉思默想横溢才华,漾漾乎纸上矣!诚然,纯文学不是哗众取宠。它更倾向于描写一个日常的平凡的细节,如一个人在锄草。然而它正是通过一个人锄草去表现复杂的生活,他给自己出的是一道难题。在《夕阳下面》,他说“我时常看见他们,笑或者苦恼,与我擦肩而过。”但他给予他们的,是更多的深思。“由此而勾起的欲望,在血液和内心蓬勃。”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人情景啊。那些夕阳下面的物事,沉重、不定、游移、迷离——但作为一个作家,他谙熟于心,并为之外化为极具人文观照的基本意识背景。
《上路:我们回家》,则是一个文人、特别是如杨献平一样四处漂泊的文人回归家园的感性呈现。平凡而自然,温馨而内敛。“妻子的肚腹一天天向上隆起,儿子在里面不停地活动,向着成熟。”这样的文字,谁能否认其暗中涌动着的激动呢?在结尾,平静的叙事化做诗意的表达:“我调好水温,给妻子洗澡,清水在妻子的身上流着,想来我们的儿子一定听见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又有谁说西部男儿不懂柔情呢?!
当然,对于一个作家而言,读者最有权力对其给予更高更多的期待。否则,孤芳自赏的结果,只能导致其“孤掌而鸣”。对于杨献平的散文创作,我更多的目光,是给予其美学意义上的关注。无论从新近《美文》所载的“专辑”来说,还是从《春夜听雨》版所发的文章而言,如果杨献平笔下偏狭的地域性(特别是荒漠的地域性)不能找到一个借以舒张的具象和形象的结合体,则杨献平的散文模式,无疑将走向美学呈现的迷失地带。
最后,让我们共同重温199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格拉斯在一次演讲时说的话:“迄今为止成为一本书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对时间的恭顺,或对时间的不满。作为一位当代人,我为抵挡时间的消逝而写作。”“抵挡时间的消逝”,其实就是对不朽的追求,其实就是作家本质力量的对象化。
2003-10-14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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