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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回到爱你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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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13 00: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文三少爷 于 2017-11-13 14:05 编辑

  《回到爱你的那一天》

  1.

  苏梦然提着行李箱,走进那一栋旧式的小区里。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小就是如此。她在孤儿院长大,也没有什么朋友,大学刚刚毕业没有工作,所以只能暂时屈身于这个旧房子里。

  苏梦然看着手中的广告单,拨下一通电话,等待着对方的声音。

  “你好。”

  一个沧桑而又磁性的声音传来,听着像是四十多岁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苏梦然很客气地说:“您好,房东先生,我已到小区门口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串脚步声,苏梦然看着对面的楼,第四层最左边的窗户被打开,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窗口张望着。因为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面容。房东说:“我在你对面的四零一室,你上来吧。”

  苏梦然说:“好的,谢谢。”

  说完她挂了电话,拉起行李箱往对面的楼下走。这座小区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建造的,是这座城市里比较老式的小区,小区里只有四栋楼,每一栋楼只有六层,没有电梯,房租也比较便宜,适合还在找工作的待业青年。小区旁边有超市饭馆医院,包括公安局,也算是一应俱全,距离市中心也只需要三十分钟的车程即可。

  上了楼,来到门外。门是打开的,里面是会客厅,放着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一套茶具与几盒茶叶。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坐在椅子上,面前斟了两杯茶,手上捧着一张报纸。

  男人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说:“请进吧!我等你很久了。”

  苏梦然定了定神,然后走了进去,将行李箱放在门口,边朝里面走进来边打招呼:“您好,我是来租房子的。”

  男人抬头看着她,将报纸叠起来,微微一笑说:“请坐吧,别客气,请喝茶。”

  苏梦然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坐下来,点头示意,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下了一口浓郁的茗香。

  男人的脸稍显消瘦,胡须剃得很干净,没有很明显的胡茬,左脸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看着好像是很久以前就留下来的。男人说:“你是哪里人?本地吗?”

  “是的,我在城南的孤儿院长大的,大学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眨了眨眼镜说:“我这个人没有那么难说话。”说着他看着苏梦然,露出笑容来:“房租并不需要押一付三,今天十三号,明天开始算,以后每个月的十四号再交,每个月五百。你要是觉得贵,可以商量。”

  五百?苏梦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惊喜,五百块一个月真的是很便宜了,尤其是在她进门后看到里面古典的装修,房东也是一个很讲究的人,房子里面干干净净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她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签合约?我住哪个房子?”

  男人拿起茶壶,往她的茶杯里添了七分茶说:“我住左边的房间,右边是书房,所以你没有选择,只有一个房间了。合约的话就不必了,不需要那么麻烦,我相信你。”

  苏梦然觉得跟男人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感觉不太好,但男人如此讲究,也让她顿生好感。她说:“您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男人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丝温柔说:“不需要。”

  苏梦然尴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那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搬进来了?”

  苏梦然起身去拿行李箱,然后推着箱子走进了茶桌对面的房间里。一推开门,她便吓了一跳,房间里干净整洁一应俱全,都是白色或者粉色的装饰与日常用具。她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男人低头继续看着报纸。

  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她回到客厅,手上拿着五百块放到桌子上说:“您好,这是这个月的房租。”

  男人拿起钱,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说:“这是钥匙,三把,楼下大门的钥匙,还有你的房门钥匙跟大门钥匙。”

  苏梦然接过钥匙说:“谢谢。您好,我叫苏梦然,我该叫您什么好?”

  男人停顿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不见,眼神有些疑惑也有些兴奋与激动。他抬头看着苏梦然,看得苏梦然心中有点担忧起来。男人说:“你叫苏梦然?!美梦的梦,然后的然?”

  苏梦然的心中泛起一阵担忧,就像是被人偷窥了心事一般:“您,您怎么知道?我们认识吗?”

  “哦。”男人可能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摇了摇头说:“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叫刘纯依,你可以叫我小叔叔。曾经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也这样叫过,可能觉得我看着还比较年轻吧。”

  “小叔叔?!好奇怪的称呼。”

  男人笑了笑,看着她走进房门,关上房门,然后脸上的笑容又一次消失不见。他紧紧地盯着房门,想象着多年前的那张脸,怎无奈时间过去的太久远,他已经无法再记起那张曾经让他深爱的脸庞是什么模样。

  他将报纸放在桌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来到了书房,走到书架前,在第三格拿起放在一盆多肉植物旁边的盒子。盒子只有二十多厘米,长方形,黑色包装。他打开包装,里面是一支钢笔,静静地躺在黄色的丝绸上,陷入钢笔型的模板里。

  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钢笔,会心地笑着。

  苏梦然的房间传来一些吵杂的声音,听着像是在摆放东西的位置。他回头顺着门外看到斜对面禁闭的房门,合上盒子,放回原处,走出书房,拉上门,走出了这座房子。

  苏梦然听到关门声,打开房门来到客厅,四下张望了一眼,看到其他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大门也紧紧地关着。她来到茶桌前,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端起来一口喝下,心想:真是个奇怪的人,走了也不说一声。

  2.

  雨水斜斜地敲打着玻璃窗,水的纹路模糊了视线,透过窗可以依稀看到大铁门的影子被路灯拉长,雨滴狠狠地打在阴影上。

  一连三天的雨,雨滴飘一会歇一会,阻止着苏梦然的脚步。苏梦然不喜欢下雨,泥泞的路会侵湿她的鞋子,会玷污她白色的裙摆。

  夜里她总是躲在房间里玩手机,看看新闻看看电影,跟不认识的人扯几句无聊的话。这个时候她总能听到一首歌曲,是一首老歌,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一个声音唱着:“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

  这首歌是比较通俗的曲调,通俗的歌词,也许所有的老歌都是这种感觉,感觉听着就像是老歌。

  歌声是从书房里传来的,她有假装去客厅喝茶偷偷看过一眼,书房的门是半掩的,亮着有些发黄的灯光,刘纯依正端坐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偶尔会停一停思索片刻。

  就这样有意或者无意地观察了三天,苏梦然终于忍不住轻步走近书房,轻轻地抠门。

  “磅、磅、磅”几声后,刘纯依侧头看向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明亮了玻璃窗,暗淡了他的脸庞。他微微一笑,示意她进门。

  苏梦然将门推开,走进书房。书房里的布置很简单,一个书柜,一张桌椅,几盆盆栽,还有两张藤椅。苏梦然看了一圈,然后坐在藤椅上问他:“您是在写小说吗?”

  刘纯依侧身面对着她说:“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作家吗?”

  “像。”

  “对,我在写小说,写我以前的故事。”

  “什么故事啊?”

  刘纯依将笔记本合上,扣上钢笔的笔筒,将笔放在笔记本上说:“我在写小说以前,是个警察。”

  “警察?”苏梦然的眼睛瞪大了许多:“怎么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不做警察已经十多年了,所以不太看得出来。”

  “哦哦,那您在写以前的罪犯吗?是悬疑类的小说吧!”

  刘纯依摇了摇头说:“并不算是悬疑小说,算是爱情类吧。”

  “爱情小说啊!是写您的爱人吗?她在哪里?怎么没见她来过。”

  “是的。”刘纯依看着她,眼睛里温柔了很多:“我在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很漂亮。只是后来因为一个案子,她中枪过世了。”

  “啊?!”苏梦然显得很惊讶又很惶恐,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刘纯依起身说:“你先等一下,我去沏壶茶。”

  苏梦然看着刘纯依出门,听着他的脚步声与客厅里“当、当”做响的声音,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片刻之后,刘纯依手持茶壶与两只茶杯走了进来,倒了两杯茶,端起来递给她。她接过茶杯,有点烫手,轻轻地放在桌上。

  刘纯依则不同,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小口。他将茶杯放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做警察了吗?”

  苏梦然摇摇头。

  “二十年前,在她死了之后,我便一直在查询那个跑掉的歹徒。后来过了两年,他自己跑路之后回来了,在街上被我认了出来。”

  “那您有没有给您的爱人报仇?”

  刘纯依微微一笑,笑容停顿了两三秒又收回说:“我追了他三条街,直到一个死胡同里。我手里握紧着枪,看着他几次努力地想要爬上那堵墙又滑下来,他的手磨出了血,额头也因为逃跑的时候撞到,撞出一个血口来。”

  苏梦然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有一丝冷冷地杀意从眼角流出来。她看得出在他的讲述里他是多么想开枪,也看得出那一刻他有多么煎熬。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心灰意冷,一下子瘫倒,跪在地上。我用枪指着他,一步一步靠近他。天知道我是多么想一枪杀了他!但是我不能,我没有权利杀一个不再反抗的罪犯伏法。”

  苏梦然听得心惊胆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了缓,看着刘纯依低下的头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您就不做警察了吗?”

  刘纯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选择逮捕他而不是杀了他,那是我作为一名警察的职责。但一想起我的爱人中枪的那一瞬间,我便觉得我作为一个男人真的是太无能了。”

  苏梦然觉得有些伤感,便劝道:“您别难过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人应该往前看,不应该总回头。”

  “你说的对,人不该总活在痛苦的记忆里,应该往前看。那你呢?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

  苏梦然扭了扭头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大学毕业就留在这里了。”

  “那你怎么不回院里去?反而要住在这里呢?”

  苏梦然的眼里掠过一丝失落:“我在院里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跟我做朋友。也就只有院长对我挺好的,她已经帮我很多年了,我不想再麻烦她老人家。这里离院里也不是很远,等我找到工作了,发了工资就回去看她。”

  刘纯依拿起茶壶,给她的杯子里续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有些故事比较开心,有些故事比较伤感,还有一些故事很离奇,离奇到你不亲身经历根本不相信它是真的。”

  3.

  雨,终究还是会停止的,当太阳的光芒洒在大地上,雨水终究被蒸发,被不知是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吹得消散。一些鸟儿在欢愉地歌唱,一些来自心底的疑惑在跳跃。

  刘纯依讲了两次睡前故事,都是同样的故事,不同的叙述方式。刘纯依关于自己的爱人说得并不具体,只是结果是一样的:他一个人守了二十年。

  苏梦然二十一岁,也就是说从她出生后一年开始,刘纯依便是一个人在独自生活了。她很好奇,难道二十年里他没有在遇到过心仪的女人吗?难道一段感情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孤单二十年吗?她问他说:“您没打算再重新找一个女人吗?”

  刘纯依依旧喝着茶说:“她走了之后,没有多久我的父母便重病过世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我知道,终有一天会来一个人。”

  “谁啊?”

  刘纯依喝了一口茶,又续了一杯,静静地看着她说:“本来我是不相信那个人会到来的。可是种种迹象表明,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苏梦然见他并没有回答自己,便不再问他名字,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您既然等到了那个人,那为什么现在还是一个人?”

  刘纯依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起来,似乎有些忧伤的情绪从眼角留下来,挂在他消瘦的脸上,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一些疲惫与伤感。

  苏梦然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大叔有些可怜,爱人走了,家人也走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另一个女人,却还是没能在一起。岁月在他的脸上不禁留下了痕迹,而且还在他的心里重重地砍了几刀,伤口太深,无法愈合。

  刘纯依突然问她:“如果你遇到一个男人说爱你,那个男人你并不认识,你是不是会觉得他不太正常?”

  苏梦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会有不认识的男人对自己说爱?她看着刘纯依的眼睛,满眼的真诚与渴望,让她不忍心回答他。

  刘纯依继续说:“我是说,如果你忘记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其实是你的爱人,但你不记得他了。而他对你说爱你,你是不是会觉得他不太正常?”

  苏梦然点了点头说:“嗯嗯,我会拒绝他。虽然他是我的爱人,可我已经不记得他了,事实上就相当于一个陌生人。”

  刘纯依慢慢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

  苏梦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您等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不记得您了?所以您到现在都是一个人。”

  刘纯依勉强地笑笑说:“也可以这样理解吧。事实上我认识她,但她并不认识我,所以才……”

  苏梦然安慰他说:“别灰心大叔,我相信,总有一天您会找到那个陪伴您一生的女人的。”

  刘纯依站起身,来到书柜前,拿起那个盒子,又走过来坐在苏梦然的对面,打开盒子,取出来那支钢笔。

  苏梦然看到那支钢笔,银白色,很精致。

  刘纯依说:“这支钢笔一直陪伴着我,以前都是用它来写文章的。我把它送给你吧,希望你早日找到工作。”

  “送我?”苏梦然下意识地接过笔,仔细端详着说:“干嘛要送给我,它不是一直陪伴着你吗?”

  “是你说的,人应该向前看,不能总回头。”刘纯依说:“送给你之后,我就不会再看到它了,也就不会再想起以前来。现代人很少动笔写字了,我希望你不要总是玩手机跟电脑,多动笔,也可以修身养性。”

  看得出来苏梦然很喜欢那支钢笔:“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夜慢慢地深了,雨后的月亮隐没在云层里,发着微弱的光。回到自己房间里的苏梦然捧着钢笔发呆,想着刘纯依所讲的故事,他的故事讲的很简洁,并没有一个作家该有的文采,没有赘述,甚至没有情节,只有结果。或许每个人的追求不同,苏梦然追求的是每做一件事的过程,不管是开心还是艰辛,而刘纯依则追求结果。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每一个看透生死的人也许都是如此直接吧,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

  苏梦然将笔小心地放在床头,然后便听到隔壁又想起来那首老歌。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那首歌是陈百强的《一生何求》,陈百强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也是香港歌手里最早的那一批歌手,对整个华语流行乐坛有些深重的影响。《一生何求》是陈百强的代表作,有一种浓厚的忧伤与迷茫。

  苏梦然虽然没听过几次,但她很喜欢这首歌,一到夜里的这个时刻,刘纯依总会播放这首歌,声音不大,却能穿透人心。

  “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听着陈百强的歌声,苏梦然心里竟然升起来一丝丝的同情。这样的一首歌,配上刘纯依那样饱经沧桑的人,让她感到一份厚重的感伤。她心想:刘纯依在做什么?是不是趴在桌子上回忆着往昔写着悲伤的故事?是不是喝着茶看着窗外的夜色撩人,幻想着时光可以倒流到二十年前?

  明天的工作还没有着落,但此刻她并没有多少担忧。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所以更明白刘纯依的内心其实很强大,强大到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变得很从容地去面对。面对过去,面对一切。

  4.

  这个秋日来的太晚,天气依旧有些炎热,清晨的太阳洒在阳台上,正好落在那株兰花上,兰花开的很清纯,像极了房间里的女人。苏梦然特意选了一件白色连衣裙,蓝色色印花,腰间绑着浅蓝色的丝带,她刻意扎起了两只辫子,薄薄的齐刘海落在眉心上,化着淡淡的妆,整个人看起来有那么一丝的文艺气息。

  出了房门,她看了一眼书房。书房的门打开着,刘纯依正在播放着那首《一生何求》,手上捧着一本书阅读着。刘纯依的神情很悠然自得,貌似在看一本诗集,也只有诗歌能给人带来这样享受的情绪。

  她慢慢走近书房,站在门口,扣了扣门,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刘纯依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急忙问他:“怎么样?小叔叔,好看吗?”

  刘纯依一脸的笑意,看到她这一身文艺范的装扮,不由得心头一阵温暖。只是突然有一个画面闯入脑海里,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

  二十年前的一个夜里,窗里昏黄的灯光不足以照亮漆黑的小巷,刘纯依正走从巷子里往外走,一个女人走到路口,站在路灯下,看着巷子里面的人。女人也是穿着一身的白色连衣裙,蓝色印花,长发飘飘。

  刘纯依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与爱意,就像是正经历一场与爱人久别重逢的戏码,而不同的是这不是电影,而是真情流露在他的眼睛里。他显得很激动,嘴唇有些颤抖,眼里堆积了一些泪水,鼻孔一张一合,有一丝感伤在空气里游荡。

  苏梦然明显感觉到刘纯依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忙收起笑脸问道:“怎么啦?不好看吗?”

  “不!”刘纯依合上书说:“很好看!很适合你!”

  苏梦然的脸上即刻又挂上了笑意说:“我就知道,这件衣服我最喜欢了。那我去上班了,小叔叔再见。”

  刘纯依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流露说:“再见!”

  苏梦然转身离开,然后就是一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与关门声。

  刘纯依看着她的背影被门挡住,看着铁门紧紧地锁在锁槽里,安静地立在那里。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被外面鸟儿的声音、汽车的声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吵杂声盖过。

  他回头看着手里的诗集,但诗集的封面并没有进入他的眼睛,他的眼里都是苏梦然那一身白色长裙的样子和二十年前那个一样的身影。

  他的呼吸有些慢慢地急促起来,翻来诗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嘴上边念着:“《我的记忆》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忠实甚于我最好的友人,它生存在燃着的烟卷上,它生存在绘着百合花的笔杆上,它生存在破旧的粉盒上,它生存在颓垣的木莓上,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在撕碎的往日的诗稿上……”念着念着,他站起来边走边念:“在压干的花片上,在凄暗的灯上,在平静的水上,在一切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东西上,它在到处生存着,像我在这世界一样。”

  他想他合上书,“啪”的一声将书摔在了桌子上,两行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他坐在藤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像个无助的孩子,任由泪水花了这个感伤了二十年的脸庞。

  苏梦然上班的地方并不远,下班回来也不用挤公车,只需要走二十分钟的脚程。这个过程虽然有些累,但她很享受,可以戴着耳机听听音乐,顺着干净的街边往回走。

  回到房子的时候,天色暗淡下来,苏梦然看到客厅的角落里堆着几只酒瓶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啤酒瓶。回到自己房间,她换了一件舒服的睡衣,戴着连衣帽,粉色的帽子伤竖着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甚是可爱。

  走出房间,她来到茶桌前,倒了一杯水,撇了一眼书房,刘纯依正坐在书桌前喝着茶,好像是感觉到自己在看他,握住茶杯的手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放开,抬头看着客厅里的她。

  “有时间吗?我有事情要跟你讲。”

  苏梦然报以微笑,端起杯子,边走边喝下一口,进了书房,坐在藤椅上面对着他。

  “你有没有觉得跟一个单身的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似乎有些不妥。”

  “没有啊!我觉得小叔叔人很好啊!”为此她特地查证过,刘纯依的确是个作家,而且是江城作家协会的会员。

  刘纯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了两秒钟说:“可是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好。”

  苏梦然很疑惑:“哪里不好了?”

  刘纯依手伸进西装内的口袋里,掏出几张一百块放在桌上说:“这是你付给我的房租,一分不少。现在我退还给你,希望你能离开,重新去找住的地方。”

  “啊?!”苏梦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您是让我走吗?为什么?是不是我哪里不对了?为什么要赶我走?”

  “没有为什么!”

  苏梦然看着刘纯依那如死海一样沉寂的眼睛,突然间对他所有的好感都烟消云散,心想:怎么能这样?这算什么理由?收了钱又反悔,是想涨价还是想怎样啊?她生气地问道:“是觉得房租太便宜吗?您说个价,我尽量!”

  刘纯依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我说了,希望你能离开。所以请拿起这些钱,然后离开这里。”

  苏梦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说:“你什么意思啊?这大晚上的让我去哪里?”

  刘纯依只是身体往后靠了靠,静静地看着她。

  苏梦然想了想说:“既然您让我走,那我在留在这里也就显得自己有些可怜了。要不这样吧,明天下了班我就去找房子,找到了房子我就搬走。”

  说完,她拿起杯子就要转身离开,走了一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钱,一把拿起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回到房间的苏梦然放下杯子躺在床上,想着刘纯依说的那几句赶自己走的话,气得气喘吁吁。而刘纯依呢,正坐在那里喝着茶,看着窗外的夜色撩人,直感叹这是一个适合回忆往昔的夜晚。

  5.

  四天后,苏梦然休假,在附近的民宿里找到了一个差强人意的房子,准备搬家。苏梦然的日常东西并不多,除了化妆洗漱用品之外,只有几件衣服与一些零碎的饰品。

  这天中午阳光并不浓烈,适合休闲。苏梦然将衣物打包好,将其他日用品装进买的背包里,又一次检查了一边。她翻开背在肩上的挎包,身份证、银行卡、零钱与口红都在,还有一支银色的钢笔。她将钢笔捧在手心里,端详了许久,又装回包里。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刘纯依将她赶出门,但在此之前对刘纯依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这支钢笔很精致,适合珍藏。

  拍了拍包,她提起背包出了门,将钥匙放在茶桌上,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书房依旧是以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不同的是,这一天刘纯依并不在家。她看着书桌上放着的几本书,看着那张椅子,然后放下背包,走进了书房。

  “先生:本来想称呼您为小叔叔,但又觉得不妥。”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思索了片刻提笔继续写道:“房间里我收拾过了,完好如初。您不仁,但我不能不义。钥匙我放在茶桌上了,您送我的钢笔我带走了,已经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了。还有,您讲的故事,没头没尾,不好听。先生再见!苏梦然。”

  刘纯依知道这一天苏梦然会离开,怕会舍不得,便索性在街上游荡,待到天黑时再回家。

  江城临海,风光无限。刘纯依却无意看风景,游走在街头,满怀心事。

  突然,他看到对面的高楼仿佛左右晃了晃,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看看人群,所有人几乎都停止了脚步,看着两旁的高楼大厦。瞬移间,高楼摇晃的幅度突然变大,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地震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而这三个字即刻如病毒一样在人群中扩散,到处都可以听见呐喊声。路面上的汽车也都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慌忙地打开车门往没有高楼的地段跑。骑单车的人们与骑电瓶车的人们也都弃车而去,人们全部都往一起聚拢,全都聚拢在旁边没有高楼的路面中间。

  刘纯依也想往人群里跑,却突然意识到不对,脱口而出:“苏梦然!”他拿起手机,手机里却显示没有信号。

  在所有人往别处跑的时候,刘纯依却以冲刺般的速度往家里的方向跑。

  苏梦然也感觉到了晃动,第一感觉她以为是隔壁装修,后来才觉得是地震了。她有些慌乱,不知该往哪里逃,左顾右盼,突然想起来地震的震感为十二妙,十二妙之后就表示地震真的要来了。而这里是四楼,她没有足够的时间下楼。

  她环顾四周,便条躺在茶桌上,上面压着钥匙,她赶忙上前两步,想要躲在桌子底下以防御地震。

  苏梦然不知道的是,大地内部的板块边产生了错动和破裂,而地壳的能量快速释放,产生了强烈的震动,以至于影响了整个地磁,磁场的频率开始变得混乱,导致几乎所有电器失灵,书房里的音响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轰鸣声。书架上的书开始脱落,厨房里的水管开始震动,水龙头突然爆裂,水不住地往外喷射。

  苏梦然吓呆了,整个人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一种飘忽忽的感觉传来,苏梦然抬起脚,却一脚踩空。她感觉到脚无法踩在地板上,可是脚明明已经落了地。仿若真空一般,感觉不到重力,连呼吸也艰难地如同失去了空气。

  也不知这样的定格停留了多久,苏梦然的脑袋里阵阵眩晕,她强忍着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态,却不曾想真空感消失,身体向后倒了下去,摔在地上。

  空气开始变得浓密起来,氧气也越来越凝重,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仿若要被压扁一般。身体仿若不断地向下坠落,坠落在黑暗里,深入泥土里,无休止地坠落,仿佛要直奔地心而去。“怎么会这样?”她心想:“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开始绝望起来,嘴巴微张,却呼不出一口气来。

  墙壁上的电线突然断掉,发出一串金色灿烂的光线,光线越来越强,强到变成了白色,电粒子在空气中不停地闪动、跳跃、寻找着与之匹配或者排斥的其他粒子。而地磁的强度随着地心引力的变大不断壮大,地磁与电磁相撞,撞出一圈绿色与橘色相间的光芒。光彩夺目,异常耀眼。如烟似雾,摇曳不定,如行云流水,萦绕在她的眼前。光环越来越近,包裹着她的身体,越来越小。地心传来的引力再一次加大,在几种不同磁场的作用下,光环内部开始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快到用肉眼已经无法分辨,形成一种漩涡。漩涡越来越明显,极致快速的运转让漩涡变得修长起来,因为太快,肉眼只能看到漩涡外围在反方向慢慢地运转着。

  苏梦然的眼睛被这光芒万丈的光环漩涡照耀的无法睁开,她回想起自己的过去,过去的每一个画面,甚至于包括自己已经忘记的小时候,甚至于她看到了自己被一个年轻男人抱在怀里的画面。这些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形成了由画面堆积而成的多维立体结构,错乱却又整齐地呈现在自己面前。而她置身其中,漂浮在这些画面结构中,不得要领。

  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地震带来的震感结束,所有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包括这座城市。

  已经感觉不到昏迷了多久,等苏梦然睁开眼睛,依旧是下午的太阳洒在脸上,有些晃眼。她从地方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大门,冲了出去,冲楼下奔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小区大门口,手扒在大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几个人穿着比较老式的中山装,骑着大梁自行车路过门外,还有几个女生穿着白衬衫与喇叭裙扎着小辫子,怀里抱着几本书路过。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她一眼,她也看着她们走过去的背影,发现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好像地震已经过去,已经没人在意了。她猛然间回头,看着小区里面。整个小区显得很清新,正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在楼下的小片土地里修剪花枝。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了进来,停在墙角,走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穿着警服,戴着警帽,警服的款式比较老套,是属于千禧年之前的款式。

  苏梦然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脸疑惑,不知所谓。

  6.

  “咚咚咚、咚咚咚”,苏梦然站在门外使劲地敲着门,冲里面喊道:“有人吗?刘纯依。”

  脚步声传来,锁子被打开,“吱~”门开了。一个身着绿色警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里,一手扶着门一手扶着门框看着她,满脸疑惑:“你不是刚刚在大门外站着的那个人吗?找我什么事?”

  “我不找你,我找刘纯依,我手机落在屋里了。”

  男人看着她,打量了她一番。苏梦然依旧穿着那件连衣裙,裙子的款式很特别,很新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苏梦然的五官很精致,额头饱满,眉眼清纯,鼻梁挺拔,脸庞呈柔和的弧度,樱桃小口,完完全全就是一张清出芙蓉般的脸庞。男人笑了笑说:“我就是刘纯依,你找我什么事?”

  “你?!”苏梦然用手指着他一脸惊讶:“怎么会?”

  “先进来吧,先喝口水,有什么事慢慢说。”

  苏梦然进了客厅,客厅没什么变化,只是茶具变了,变成了不锈钢的杯子,上面还印着“雷锋”的字样跟五角星。她看了一眼书房,里面的书架不知去向,书桌也不知去向,变成了卧室,床上铺着一床被子,被套的颜色很鲜艳,大红色,印着黄色的牡丹花。

  苏梦然坐在一张藤椅上,年轻的刘纯依倒了一杯水给她,她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刘纯依的脸型有些饱满,脸上没有一丝的皱纹,也没有胡渣的痕迹,整个人如同年轻了很多岁,不再见那个沧桑消瘦的大叔,就像是一个与自己印象里的刘纯依的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十分相像。

  苏梦然不敢置信地问他:“你真的是刘纯依?”

  刘纯依从屁股兜里掏出证件,呈现在她面前,证件上写道:“江城市东区派出所公安干警刘纯依”。

  苏梦然突然想起刘纯依跟自己讲过,自己年轻的时候是警察。难道自己回到过去了?她继续问他:“你是不是有个爱人?她是不是过世了?”

  “没有。我还没有对象呢。”

  苏梦然看到眼前的墙壁上有一副挂历,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1997年8月13号。挂历上是一个红色衣服的美女,是年轻时的杨钰莹。

  “我说姑娘你找我什么事?”

  “哦哦,”苏梦然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我手机落下来了,我找找。”

  “手机?怎么会落在我家呢?”刘纯依问:“你到底是谁?到底想要干嘛?”

  苏梦然四下张望一番,看不到自己的手机,也看不到自己的包裹,只有还在身上的挎包,她急忙打开挎包,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少,只是没有手机。

  刘纯依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你到底是谁?找我来做什么?”

  苏梦然的脑子还停留在回到过去的不适应中,整个脑袋是懵的,脱口而出:“我穿越了,我从2017年穿越到1997年了。”

  “什么2017年?”刘纯依一脸迷惑:“你穿越了?”

  苏梦然看着他,一脸茫然地说:“我穿越了,我本来在2017年,现在跑到1997年了,穿越了整整二十年。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都四十多岁了,满脸胡渣,是个作家。”

  “我,是个作家,”刘纯依用手指着自己说:“别逗了,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苏梦然有点急了:“你真的是个作家,你爱人死了,你不想再做警察了,就在家写小说了。”她手指着边上的房间说:“那是你的书房,你整天在里面看书写小说,听陈百强的《一生何求》。”

  “陈百强是谁啊?”

  刘纯依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女人很可能精神不太正常,莫不是遭受了什么打击或者家里发生了变故?他试探性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苏梦然,美梦的梦,然后的然。”

  “家在哪?”

  “我没有家,我是一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

  “那在这里你还认识什么人吗?”

  “我就认识你。”苏梦然看着他说:“哦哦,还有院长,孤儿院的院长。可是我回到二十年前了,院长肯定不认识我了。”

  刘纯依眼睛睁大了一些问:“要不……我带你去吧,你知道地方吗?”

  苏梦然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门,刘纯依开着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往孤儿院走,一路上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坐在后座的苏梦然。苏梦然显然是第一次坐这种警车,仔细地上下打量着。

  刘纯依说:“你们院长叫什么名字啊?”

  “苏倩。”苏梦然说:“院长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她是个特别慈祥的人。”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音调一转道:“哎!对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梦然很兴奋,一脸笑容说:“我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了!这个时候我应该只有一岁,肯定是个特别可爱的乖宝宝!”

  刘纯依并没有搭理她,他只想把她送到她认识的人手里,让他们好好看着她,然后回家继续睡觉,这些天一直在忙碌一个抢劫的案子,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抽空睡个觉,还被这样一个精神病人耽搁了。

  十多分钟后,车开到了城南的江城市社会福利院,两人下了车。苏梦然看到这个久违的地方,久违的牌匾,内心不禁温暖了许多。小时候的福利院就是眼前这个样子,也叫这个名字,只不过在2000年以后改成了江城市爱抚儿童福利院。

  刘纯依出示了证件,两人进了门。一切都如同小时候的样子,长长的走廊,白色的墙壁。苏梦然走在刘纯依的前面,手抚着墙往前走,就像是轻抚着那早已逝去不再回来的岁月。可是岁月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自己回到二十年前了,回到了这个久违的福利院中。

  两人来到了院长办公室,一位老妇人接待了他们。苏梦然看着老妇人的脸,老妇人的脸上有很多褶子,眼睛有些小,跟自己记忆中那个大眼睛的院长差别很大,根本不是自己找的那个人。

  刘纯依问老妇人:“请问您认识她吗?”

  老妇人打量了苏梦然一番说:“不认识,警察同志,这姑娘怎么了?”

  苏梦然茫然又急切地说:“苏院长呢,苏倩院长呢!”

  老妇人说:“这里没有一个叫苏倩的老师,要说院长只有我一个。”

  “那,那有没有一个叫苏梦然的小孩,她大概一岁了,9月13号的生日。”

  “你先等一下,我查查。”

  老妇人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记事本,然后翻阅着。苏梦然的心里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她还是想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进入到这家福利院里。

  几分钟后,老妇人说:“一岁左右的孩子只有六七个,并没有一个叫苏梦然的小孩,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不可能?”苏梦然摆摆手说:“我明明就在这里长大的,怎么可能没有我?对了,今天才八月十三号,可能我还没有被送到这里来也说不定。”

  刘纯依看着苏梦然一脸焦急的样子,想着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是个精神病患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看来,你只能去一个地方了。”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7

  苏梦然睁开了双眼,朦朦胧胧地视线里是一张年轻邪恶的嘴脸,她猛然间眨了眨眼,视线清晰了一些。那张嘴脸是一个护士正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脸的不耐烦与厌恶感。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交叉地固定在床上,身上一阵阵的疲惫感传来。她又看看四周,很多穿着病号服的男男女女正在四处奔跑。

  护士对她说:“你说你来自未来,那你倒是说说,未来的你有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关到这里来?”

  苏梦然第一感觉就是自己被关进精神病院了,她破口大骂道:“刘纯依你个混蛋!”声音有些微弱。

  护士看着她笑了笑说:“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说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你还算好了,还有一个人说他是玉皇大帝呢。”

  苏梦然急促地呼吸着,费尽力气说:“为什么绑着我?”

  “因为你想逃走。”

  苏梦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疲惫不堪,全身没有丝毫力气。

  护士观察了她一番,在文件夹上记录了几笔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参加活动了,会有其他护士带着你们。”

  护士结下捆绑着她的拘束服,她看着拘束服被退下,露出一身白色与绿色条纹的病号服。护士拿着拘束服说:“你可以起来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江城市精神病院坐落在城东郊区的边沿地带,远离城市的喧闹。院里分为四个部分,东边是病房,南边是食堂与医护人员办公室,北边是医疗室,西边是大门,中间是院落。院子里有假山有流水有各种树木和花园,还有穿插在中央部分的走廊,链接着食堂与病房。

  苏梦然有气无力地跟在护士身后,出了病房,便来到了走廊上,四下观察了一番,正有一群穿着病号服的男男女女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里玩耍。她一眼便看到了南边的院长办公室,便想要溜过去跟院长解释一番。精神病院不是一个适合正常人待的地方,因为围绕在她身边的没有一个正常人。

  护士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去吧,去跟他们一起玩。”

  苏梦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护士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身手插进口袋里离开了,朝其他边上看着病人的几个护士走了过去。苏梦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边溜达边想办法。

  “嗨!你是个正常人吧?”

  苏梦然的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嘴上叼着一根草杆。男人跟她一样穿着病号服,头发剃的很短,平头,胡茬很明显,眼睛正打量着自己,色眯眯地样子。苏梦然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表情,听到他说自己正常,显得很激动说:“你知道我是正常人?”

  男人说:“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是。”男人伸手说:“你好,我叫姜东。”

  苏梦然并没有理会他的握手,而是一脸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跟我一样被警察送进来的?”

  “不是,”姜东笑了笑说:“我是自己进来的,有时候我还会偷偷跑出去。”

  苏梦然不关心他为什么自己要进来,她只在意最后那五个字“偷偷跑出去”。

  姜东继续说:“想出去吗?我有办法。”

  “你真的有办法?”

  姜东抬头指了指墙头的探照灯说:“这里的每一个制高点上都装有探照灯,一到夜里就会打开,也会有安保人员轮流值班巡查,想逃出去难如登天。不过嘛!”

  “不过什么?”

  “院里共有三处探照灯,形成三角形全面积笼罩,但却有一个缺口,就在那里。”

  苏梦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走廊的尽头,走廊外有一棵大树,大树树身很壮,正好可以挡住一个人的身体,走廊后面是厕所,厕所与墙壁的距离只有一尺多,从厕所后面可以去往病房后面的围墙下。

  “保安轮班会回保安室,交班一般在五分钟左右,这就是机会。”

  “围墙那么高,要怎么过去。”

  “我当然会有办法。”

  苏梦然看着他,姜东的微笑有些奸诈,但却笑的很有自信。

  他说:“你没有别的选择。坦白告诉你,我其实是在外面犯了事,但我有医生开的精神病患者的证明,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等风声过去了我就出去了,你要是想出去你只能靠我。”

  “你不会就这么帮我吧?你想要什么?”

  “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我想要你!只要你肯,我就带你出去。”

  苏梦然这才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所图,她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无奈地是,经过几天夜里的观察,她发现男人所说的并非虚假,每到深夜换岗时,保安都会在保安室里停留一首歌的时间,而探照灯也照不到走廊的尽头。也就是说,姜东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自己想要出去,只能求助于姜东,若不然久而久之,自己会因为护士强制性地灌药而引起脑部神经的质变。

  8.

  刘纯依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处理几起偷窃案,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很多人开始做起了小买卖,整个城市都热闹了起来,而热闹总会引起其他不怀好意的人注意,有些不良分子便开始打起偷窃的主意。隔两天就会有人来派出所报案,不是丢了电线就是丢了自行车,更有甚者丢了做买卖的货物,比如丝袜跟手套。

  刘纯依与同事忙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偷窃的小偷,正准备下班回家时,看到一位老人家走进了所里。刘纯依看着老人家说:“老奶奶,您来有什么事吗?”

  老人家走过来,坐在办公桌前说:“警察同志,我们家遭贼了,我们家电视天线被人偷了。”

  “天线都有人偷?”刘纯依有些诧异。

  同事摆摆手说:“天线是铝的,肯定有人偷了卖钱了。”

  “也对。”

  老人家看着刘纯依说:“你是不是前些天来过福利院的那个警察同志?”

  刘纯依眉头一皱,看着老人家的样子,回忆着那一日去福利院的经历,恍然大悟道:“噢!您是福利院的院长对吧?您还好吗?福利院的孩子们都还好吗?”

  老人家说:“我还好,孩子们也好。我已经不在福利院了,我其实早就该退休了,只是上级领导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这不,找到新的院长了,我就退休了。”

  “哦哦,这样啊,退休了好,退休了就可以养养花种种菜什么的,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再去看看孩子们。”

  “嗯嗯,到时候你可以去找苏院长,我改天跟她说说。”

  刘纯依微微一笑说:“好呀!过两天我就去。新院长是姓苏吗?男同志还是女同志?”

  “女同志,苏倩苏院长。”

  “苏倩?!”

  突然那一日的一个场景闯入脑海里,坐在警车驾驶座的刘纯依问苏梦然:“你们院长叫什么名字?”后座的苏梦然一脸欢愉地说:“苏倩。院长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她是个特别慈祥的人。”

  老人家并没有看出刘纯依的回忆,以为他在问自己,忙回答说:“对,苏倩,苏院长。”

  刘纯依静静地看着老人家,看了几秒钟,脑海中一直在翻腾着自己第一次见到苏梦然的场景,虽然他并不相信有人能够穿越时空,但似乎苏梦然并不是一个说谎的人,而且她所谓的苏倩院长却真的是福利院的院长。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不管她是不是未卜先知,是不是穿越时空而来,但至少她可能并没有说谎,至少说明自己是误会她了。

  天色暗淡,所有人都已入寝,探照灯的灯光升起来,笼罩了整个精神病院。

  经过了几天暗自的探访,苏梦然意识到姜东所言并非捏造,一切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她知道,自己想要逃离精神病院,就必须跟随姜东。但是姜东帮助自己,是为了自己的身子,用失身换自由,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最终,苏梦然还是想先出去再想办法逃离姜东的魔掌。

  漆黑的病房里,苏梦然换了一件纯白色的病号服,因为这样看起来不太像病人。然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盯着紧紧关闭的房门,等待着姜东的到来。窗外一片明亮,院子里的植物清晰可见。

  房门缓缓地打开,苏梦然悄然下了床,轻步走向房门。出了门便看到姜东正一脸警惕地看着四周,她小心地关上门,跟在姜东的身后。

  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拐角处,两人没有多做停留便去了后面的菜园子里。菜园子的四周也是围墙,围墙上也是通电的铁丝网。姜东一直顺着墙下栽种的冬青树往前走,冬青树生长的茂密,一棵棵紧紧地挨着看不到缝隙。走了一段距离,快到墙角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

  姜东说:“这一块冬青后面有几块砖是缺的,刚好能通过一个人,只是比较费力。”

  苏梦然看着他拨开冬青树枝后的墙面上露出一小块破损的洞,看着只是缺了五块砖的样子,洞并不大,而且不规则,洞外还有很高很脏乱的杂草挡着,很不好钻。

  姜东说:“怎么样?虽然不好钻,但也出的去。我先出去,你注意我的动作。头先出去,你就能看见外面的墙上有个孔,手可以抓着孔借力。”

  “不用了,我先来。”苏梦然赶忙解释说:“哦哦,我身体小,出去比较容易,不用那么复杂。”说着,她拉了姜东一把,自己就往洞里钻:“你看,一下就好了。”

  苏梦然没有在看姜东一眼,出了洞的头一眼便看到外墙上的孔,手掌大小,赶忙抓住,一用力让屁股移出来,然后蜷缩着腿出了来。

  一出洞之后的苏梦然四下看了一眼,没有找到能够挡住洞口的东西,赶忙拔腿就跑,朝着大路的方向。比起自己来,姜东是个罪犯,他最怕去的地方就是阳光大道,所以苏梦然看到大路上有车在行驶,还有夜里跑步的人,便径直向大路奔去,只留下姜东在后面艰难地往出爬,一边爬一边破口大骂着。

  苏梦然来到了路上,气喘吁吁,她回头看着不远处的精神病院,并没有人从围墙边走出来。出于担忧,她还是顺着大路的方向往市里面走,往最繁华的地方走,只有走到人群中,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对面不时有车辆行驶过来,强烈地灯光让她忍不住用手臂遮挡住眼睛。还有一辆警车拉着警报器驶过她的身旁,她回头看了一眼,警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之后拐进了精神病院的大门外。

  她心想:“坏了,被发现了。”赶忙加快脚步,正巧遇到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看面相是个老实人,便央求男人载着她,往市里面奔去。

  警车里走出来的是刘纯依,下班后他特意去了儿童福利院,见到了苏倩院长,然后想着苏梦然的话,便决定回到精神病院把她接出来。只是没想到苏梦然逃跑了,自己扑了空,只带走了苏梦然那件白色印花的长裙,一时间懊悔不已。

  9.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苏梦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只觉得一阵寒意。初秋的江城有些寒冷,风虽然轻轻地吹着,但躺在公园石板椅上的苏梦然还是不停地打喷嚏。苏梦然坐了起来,双手忍不住按住饥肠辘辘的肚子。她环顾四周,公园里还没有人来晨练,空荡荡的,枯黄的叶子散落一地,与树枝上残留的叶子形成一种情调。这情调调节的不是时候,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女人。

  苏梦然一个人走出公园,在清晨的街上流浪。她不知道该去找任何人,在这个城市她所有熟悉的人都在二十年后,除了苏倩院长与刘纯依。苏倩院长还没有来到江城社会福利院,而刘纯依当自己是精神病患者,要是去找他,无疑是羊入虎口。因此,她无人可找,无家可归。

  刘纯依一大早便开车前往派出所报道,一来是最近盗窃案猖獗,很多工厂接连失窃,二来是发布寻人启事,寻找被自己误会的苏梦然。路过一家音响店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音响店老板正在收拾店里的卫生,将各种卡带分类摆放,一抬头,看到了门外一身警服的刘纯依,忙说:“警察同志,我们小店里可全是正版卡带啊。”

  刘纯依走进了店里,看着眼前那些琳琅满目的各种卡带,一时间有点懵。刘纯依并不是一个喜欢听歌的,这也是他第一次来音响店购买卡带。

  老板见他并不是来检查的,放下心来忙说:“您看看,您需要什么?”

  “哦,”刘纯依回过神来问他:“有没有一首歌叫《一生何求》?”

  “《一生何求》?”老板眨了眨眼想了想说:“有。”说着他走向里面墙上的柜子前,从港台歌手那一栏里翻找出一张卡带,然后来到刘纯依面前说:“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刘纯依看着他手里的卡带,卡带上有一个男人的头像,还写着五首歌曲的名字,里面第一首是《一生何求》,歌手名叫陈百强。刘纯依眉头微皱说:“你确定?”

  “嗯嗯,就是陈百强的,89年的专辑,要不我给您放放,您听听。”

  老板走到了里屋的门外,一边的架子上放着一台录音机,打开录音机,将卡带放入其中。

  一个忧郁空灵的男声传来:“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刘纯依深深地被这首歌所吸引,对他而言,这首歌就是天籁之音一般动听。他不由得想起苏梦然来,那个被自己送去精神病院却不知所踪的女人,他想起第一次见苏梦然时那张倾城的脸。

  老板试探性地问他:“您觉得怎么样?是这个吗?”

  刘纯依觉得这首歌如此动听,应该就是这首了,即便不是,这也是一首值得收藏的歌曲。他说:“就这个吧,多少钱?”

  老板取出卡带,装进盒子里,递给他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送您了。”

  刘纯依接过卡带,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放在架子上,转身便走。

  门外站在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女人头发有些蓬乱,衣服上也沾满了脏东西,脸上还有许多污垢。刘纯依脱口而出:“苏梦然!”

  门外的人的确是苏梦然,她是路过这里听到了《一生何求》才停下的脚步,等她听到刘纯依叫出自己的名字,赶忙转身假装不认识离开。

  刘纯依追了出来,看着苏梦然已经走出了四五米外,只留下一个悲伤的背影,他喊道:“你等等。”

  苏梦然停下了脚步,只是一瞬间,又抬脚离开。

  “我见过苏院长了!苏倩院长!”刘纯依大喊道:“我昨晚去找你了,你不在。对不起。”

  苏梦然仰了仰头,想着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她回过头,看着刘纯依满眼的歉意与怜惜,然后笑了笑,却哭了出来。

  刘纯依先带她去吃了早饭,然后去派出所报到,然后便带苏梦然回了自己的家。

  进了家门,他一边倒茶一边说:“我爸妈去乡下看望爷爷奶奶了,估计得几天才能回来。你先住在我家,就住边上那间。”他将茶杯递给她,看她满脸的泥巴说:“你要不先洗个澡吧?对了,你等一下。”

  刘纯依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一会儿便捧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出来说:“这是我昨晚去找你,院长给我的。那时候没找到你,就剩这件衣服了。”

  苏梦然看着他手中的衣服,正是自己那件最喜欢的印花裙子,忙起身拿起衣服,然后进了洗澡间关上了门。

  刘纯依看着洗澡间的门,不由得笑了笑,然后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喝了起来。家里第一次来同龄的年轻女人,而且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她虽然来自二十年后,但她跟97年的人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有,那就是她比97年的女人更时尚更自由。要是她能留在97年,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10.

  刘纯依似乎习惯了每天下班回家看到苏梦然在客厅里看书的样子,因此每天下班回家成了他特别期待的一件事。苏梦然人美心善,很容易吸引二十出头有些孩子气的刘纯依。

  刘纯依做好一桌子菜,边吃边说:“你这几天都在图书馆里泡着,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苏梦然摇摇头说:“书上只是说虫洞在理论上可以穿越时空,但是科学目前根本无法实现。”

  刘纯依看着她将筷子尖塞进嘴里,眼睛打量着桌上的几道菜,似乎在思索着应该先吃哪道。刘纯依满眼的暧昧,苏梦然的这个样子,真是有点女主人的感觉。他想了想说:“你真的那么想回到2017年吗?”

  苏梦然抬头看了一眼刘纯依,刘纯依的眼神有些关切,也有些爱慕。苏梦然并不反感刘纯依此刻的爱慕,在经历过精神病院事件之后,她的内心潜意识里在告诉自己,自己所认识的人只有刘纯依,自己所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刘纯依。但不管是因为需求还是内心真实的想法,她都愿意相信刘纯依。这种信任感是可怕的,因为从小到大她只信任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福利院的苏院长。也就是说,除了养育她教导她的苏院长外,她只相信刘纯依。

  刘纯依见她在思索,旁敲侧击地说:“如果真的回不去了,那就留在这里吧。等到了2017年,说不定你还会遇到二十一岁的你呢。”

  苏梦然晃了晃头笑了一声,这声笑出自刘纯依这一句并不好笑的玩笑。刘纯依不是一个会讲玩笑的人,所以他的玩笑说的一点也不好笑。苏梦然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回到2017年了,只是现在的她还难以接受眼前这个陌生的1997年,没有智能手机、没有互联网、甚至没有周杰伦的时代。

  刘纯依放下筷子提议说:“不如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电影?”苏梦然问他:“97年有电影院吗?”

  “有啊?2017年没有吗?”

  苏梦然笑了笑说:“当然有了,那可是最赚钱的行业了,电影院到处都是。”

  苏梦然对电影并没有什么兴趣,她觉得97年的电影不管是特效画面还是明星,跟2017年是没办法比的。不过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便随口问他:“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嗯,有张国荣的《英雄本色》,还有《倩女幽魂》。”

  97年的电影院与2017年相距甚远,但差距是在服务与硬件设备上,而其他方面则是大同小异。而他们所观看的电影也并不是张国荣主演的电影,而是张艺谋导演的《有话好好说》。或许九十年代的男人更关注的是港台的明星,毕竟香港刚刚回归。

  《有话好好说》是一部黑色幽默的喜剧电影,怕是张艺谋一生唯一一部喜剧电影吧。这部电影苏梦然是有一点点印象的,小时候看过一次,依稀记得有一个镜头是张艺谋拿着喇叭对着楼上用陕西话大喊:“安红,我想你。”

  对于这部电影,刘纯依看得很入迷,这大概可能因为是他第一次来电影院看电影的缘故吧。苏梦然看电影的次数比较多,所以看到这样一部经典的电影,直感慨“全明星阵容啊!个个都是大咖啊!影帝级别的啊!”“当然,张艺谋依旧是个导演!”

  路上,刘纯依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着关于电影的事情,对于这部电影,他看得比别人更认真,也明白了为什么最后那个文化人会疯掉。这种讽刺,是最直观的表现。

  苏梦然想起来2017年刘纯依的样子,说:“小叔叔,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警察,你适合做个作家。”

  刘纯依打趣说:“二十年后我真的是个作家吗?”

  “当然了,我干嘛骗你呢。”

  刘纯依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苏梦然,苏梦然回头也看看他,他示意苏梦然看后座。

  苏梦然看了看后座,后座上放着一个挎包,正是苏梦然穿越那天背在身上的挎包。苏梦然一脸惊喜,忙爬过去伸手抓起挎包,然后坐正一边拉开拉链一边说:“你在哪里找到的?”

  刘纯依说:“你猜。”

  苏梦然打开挎包,挎包里除了化妆品只剩下几张纸币,不幸的是这些钱在这个时代是无法通用的。除了这些,还有一支精致的钢笔苏梦然拿起钢笔,看了看刘纯依笑着说:“你知道这支钢笔是怎么来的吗?”

  刘纯依摇摇头。

  “你送我的。”

  “我送你的?什么时候?”

  “二十年后。”苏梦然将钢笔放进包里继续说:“有一次你在书房里给我讲了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然后把这支钢笔送给我了。”

  车子拐进一个路口的时候,苏梦然向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定眼一看不禁胆战心惊,嘴上有些颤抖地说:“是他,就是他。”

  刘纯依猛然间踩下刹车,急忙关切地问她:“谁?”

  苏梦然满眼恐惧地看着刘纯依说:“姜东!就是精神病院那个姜东!”说完转头看着车窗外不远处楼下的男人。

  刘纯依打开车门说:“在车上等我,我去看看。”

  刘纯依下了车,慢慢地向不远处的男人靠近。男人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警惕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路口的警车,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站住。”刘纯依一个箭步追了出去。

  跑过了两条街,便再也看不到男人的身影,刘纯依只得往回走,快走到原先路口的时候,昏暗的路灯下苏梦然正站在路口张望着。苏梦然依旧穿着那一身洁白的印花长裙,长裙在微风中晃动着裙摆,与她的长发相互配合着。走的近了,那张倾城的脸部轮廓便清晰起来,让人愉悦。

  苏梦然的等待让刘纯依觉得有一些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这一刻,他希望永远都可以看到这张让他爱慕的脸。

  11.

  刘纯依有认真考虑过不做警察的事情,主要是父母的缘故。父母曾经是在部队里做干部,刘纯依当过两年兵后回来就做了警察。对于警察这个职业,他并没有多么地热爱,反而更多的是他不知道除了警察还应该做什么。苏梦然的提议是挺不错的,刘纯依平常虽然不怎么读书读报,但并不讨厌读书,他的父亲曾教育他不能荒废学习,因此刘纯依现在即便是做警察也是写得一手好字。

  九月的天气渐渐地有些微凉,刘纯依休假的时候便带着苏梦然去上街。初秋的风很温柔,吹得很仔细,轻轻地抚摸起苏梦然的头发。两人去了图书馆,买了几本小说,然后去吃饭,看电影,一直玩到天色都暗淡了下来。

  刘纯依很少享受这种惬意的时光,一直以来都是太忙碌了,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陪自己或者让自己陪。苏梦然也是一样的,她从小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大学毕业就找工作,坦白说,要不是因为这次穿越到1997年,她也不会遇到刘纯依这个男朋友。

  两人出了电影院,在街上漫步,消磨时光。苏梦然问他:“江城晚上怎么不那么热闹呢?”

  “大家都回家看电视或者睡觉了,谁没事大晚上的忙什么呀,除非有什么活动,大家可能会出去看看热闹什么的。”

  “二十年后就不一样喽。二十年后人们喜欢晚上玩,去酒吧喝喝酒,去KTV唱唱歌,或者去公园跳跳舞。”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一直走到一个公园处。公园里传来有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听着像是一些玩摇滚的歌手在里面唱歌。

  刘纯依看着里面的灯光说:“这大晚上的,有点扰民啊。”

  苏梦然有点小兴奋,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人在公园里开音乐会,她的印象里公园都是老人家的舞台。她拉着刘纯依的手就往里面走,边走边说:“我们也进去看看吧,现在还早呢,听着好像是崔健的歌呢。”

  刘纯依一脸宠溺,陪她进去公园里。绕过各种树木假山石,走到里面便看到了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小小的舞台,舞台上的人背着吉他,敲打着架子鼓,按着电子琴,还有一位歌手双手抱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摇滚,几人的装扮都特别另类,台下的人们却听得很带劲。

  苏梦然显得也很激动,舞台上的歌手唱的正是崔健的《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电吉他与古筝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加上架子鼓快速地节奏,配上歌词简直完美无瑕。

  刘纯依见苏梦然在人群后面举着手踮脚抬头看舞台的样子,不禁说道:“什么啊这都是?歌词都唱不清楚,这感觉不是有病吗?”

  苏梦然回头瞪了他一眼说:“你听,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歌手与台下的听众们都在高声合唱着:“咦耶咦耶,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咦耶咦耶,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咦耶咦耶,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刘纯依待在人群后面,对于这种吵闹的摇滚乐他没有什么兴趣,他一边看着苏梦然,一边留意着人群,出于职业病的习惯,他总觉得这种热闹的场合总有小偷的出没。

  刘纯依四下环顾了一周,视线停留在了右后方的长椅上,长椅上坐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孩子不时地看看眼前的人群,不时地看看母亲,然后哭几声。女人好像耐心并不够,也许是因为别的事情导致了她的情绪低落,面对孩子的哭闹,没好气地拍打着孩子的屁股,嘴上念叨着什么。

  刘纯依看了看吵闹的人群,又看了看那位母亲,走了过去看着低头哄孩子的女人说:“这里这么吵,你不应该带孩子到这来。”

  那个女人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刘纯依,看一脸怜悯,心中不觉得生起一丝忧伤来:“你以为我愿意么?要不是没有办法,我怎么会带孩子来这种地方?”

  刘纯依看着她满眼的无奈与泪水,坐在她身旁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一名公安干警,帮助你们是我们公安部门的责任。”

  女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痛,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而她怀里的孩子哭的更厉害了。

  刘纯依试探性地说:“孩子哭的很厉害,要不我看看吧。哦,你别担心,我真的是公安。”说着,他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打开给女人看。

  刘纯依抱过孩子,看着孩子眉眼间温柔许多,孩子的视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突然停止了哭泣,打量着他。他微微一笑说:“是个女孩啊,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呀?”

  “叫丫蛋儿,还没有官名呢。”

  苏梦然也看到了刘纯依,一下子跑过来问他:“谁家的孩子啊?”

  身旁的女人说:“是我的女儿,她差两天就刚满一周岁了。”

  苏梦然弯下腰看着孩子,伸出手说:“让我抱抱。”

  刘纯依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送到苏梦然怀中说:“你小心点。”

  苏梦然抱着孩子,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女孩,女孩长得很漂亮,不胖不瘦,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水灵灵。孩子跟她好像很投缘,她一抱起孩子,孩子就不哭不闹了,嘻嘻地笑着看她。苏梦然虽然也是第一次抱这个孩子,但显然很喜欢:“好好看的女孩呀!跟我一样漂亮。”

  刘纯依宠溺地说:“你是夸你自己呢还是夸人家孩子呀?!”

  他们与那个女人进行了一番交谈,女人叫黄颖,是外地大山里来的,来江城找一个曾在她们那里去过的男人,因为孩子就是那个男人的。来到江城之后她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过世了,而且他还有家室,他们没有人认可这个孩子,给了她一点钱就算打发了,所以她不知何去何从,才会流落在公园里。

  刘纯依与苏梦然商量了一下,先留黄颖跟孩子在家里将就一晚,然后再去派出所找人帮忙去调解。

  12.

  姜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与苏梦然撞个满怀,这一撞撞倒了苏梦然,也将自己藏在衣服里用手拖着的东西散落在地上。刘纯依一边蹲下来搀扶苏梦然一边嘴上骂着:“神经病啊!走路不长眼睛啊!”说完,他便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金银首饰和一脸惊慌的男人。刘纯依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身后,拔出那把陪伴自己两年的手上,双手持枪,单膝跪地,枪指男人厉声说:“不许动,举起手来!”

  苏梦然慢慢地站起身,刘纯依也慢慢地站起来,苏梦然满眼害怕地看着姜东,左手下意识地拉了拉刘纯依的衣服说:“他就是姜东!他就是姜东!精神病院那个姜东!他是个罪犯!”

  姜东冷冷地看着苏梦然,又看看刘纯依手持手枪坚定的眼睛,他的余光扫到一旁抱着孩子的黄颖,然后奸邪地翘起嘴角,一个闪身来到黄颖身后,一把锁住她的脖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用匕首的刀尖顶在黄颖的颈动脉上,一脸邪恶地说:“来啊!有种你就开枪啊!你要敢动,我就杀了她!”

  刘纯依看着一脸惊恐的黄颖,再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说:“你别乱来,你要敢动她,我保证你会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姜东扭了扭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你能拿我怎样?坦白跟你讲,我身上不止一条人命,我不怕再多一条。”然后他看着苏梦然说:“还有你,苏梦然!老子当初那么帮你,你竟然敢骗我!”

  苏梦然躲在刘纯依身后,眼睛直直地看着姜东。刘纯依将握着枪的手紧了紧说:“这样,这样啊。你看,你现在已经有人质了是吧?!你能不能先放过她手里的孩子,孩子还小呢,就当给自己积点德,然后我们再慢慢说你跟梦然之间的事,可以吧?”

  “对对付。”黄颖知道自己可能无法逃过一劫了,她只担心自己的孩子,便附和着说:“放了我的孩子吧,她才一岁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刘纯依见状,刚刚迈出一步,姜东立马警惕说:“你干什么!你最好别动。”

  刘纯依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说:“好、好,我不动,不动,你别激动,我就是想把孩子抱过来而已。”

  姜东深吸了几口气说:“好,放了孩子也不是不行,但你不能过来,让她来。”

  苏梦然看着姜东,又看了看刘纯依,刘纯依也回头看了看她,苏梦然抬起脚慢慢地往前迈了一步。刘纯依很担心她,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杀过人的杀人犯,而且还很可能杀了不止一个人。

  “等等。”刘纯依回过头看着姜东,姜东说:“等等,这样不行,你得把你手中的枪扔过来。”

  刘纯依怎么可能扔过去自己的手枪,这会让他更肆无忌惮,会让他更有恃无恐。

  姜东握着匕首的手在黄颖的脖子处慢慢地往里陷,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之后一丝鲜血从刀尖处流出来,顺着刀口往下流淌。

  “好好好!”刘纯依双手放开,举了起来说:“你别乱来!”然后慢慢弯下腰,将手枪放在地上,又站直身子。

  “把枪踢过来。”

  刘纯依抬起脚,将枪踢了过去,刚好在姜东的身边。姜东命令黄颖蹲下来,然后自己也随之蹲下来,放下手中的匕首,将枪捡起来,然后两人又站了起来,他右手持枪,顶着黄颖的脑袋说:“这就好多了,来吧,让苏梦然一个人过来。”

  刘纯依紧紧地握着拳头,看着苏梦然慢慢走过去的背影,想警告姜东却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愤怒,他怕激怒姜东,那么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了,如果伤害到苏梦然,那样是他死也不愿意的。好在孩子早已经睡着了,要不然孩子哭起来很可能也会引起姜东的烦躁,这样对他们很不利。

  苏梦然走到姜东眼前,姜东看着苏梦然说:“你看,你始终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苏梦然心中害怕至极,但刘纯依就在她身后两米处,有刘纯依在,她的心中还是有一些安心的,她并没有接姜东的话说,而是细声地询问:“我可以抱孩子过去吗?这是说好的交换不是吗?”

  说完,她并没有等待姜东的许可,而是径直接过黄颖手里的孩子,看着睡得安稳的孩子不禁露出一丝艰难地微笑。

  刘纯依小心翼翼地慢慢向前挪动脚步,距离苏梦然越来越近,大概只有一臂的距离,他怕姜东临时改变主意,自己好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保护苏梦然。

  姜东抬了抬眉毛说:“你谁也别怪,怪只能怪你自己当初骗了我!”

  他的右手食指动了动,“咚”的一声响,子弹射入黄颖的脖子,从另一侧射出,打在了路旁的树身上,陷入树身里。鲜血从脖子两侧涌出来,整个人朝左边倒了下去。

  苏梦然抱着孩子的神态也定格在那一瞬间,瞪大惊恐地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黄颖倒在自己眼前,却不知所措。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便再也不停止。

  “王八蛋!”

  刘纯依一个箭步冲向前,一拳打在姜东的脸上,将姜东打倒在地,然后又冲上去骑在姜东的身上,挥起拳头在他的脸上不停地愤怒着。两人厮打在一起,姜东握枪的右手被刘纯依的左手紧紧地抓住,让他无法瞄准刘纯依的身体,两人的缠斗中,将枪甩了出去。

  13.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瞬间。那么漫长,那么安静。

  苏梦然回过神来,看着倒下的黄颖,赶忙跪下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捂住她脖子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在伤口不断流血的作用下,黄颖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张口,便喷出一口鲜血,眼睛直直地盯着孩子。苏梦然赶忙将孩子放下来,放在她手边,然后绕到她身后,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胸口。

  黄颖看着身边地上的孩子,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鲜血不断地从嘴里涌出来。眼泪掉落在孩子脸上,孩子一边哭着一边看着黄颖,黄颖想要低头去亲吻孩子,却一头栽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苏梦然已经哭花了脸,她看着眼前已经死去的女人,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她想要抱起孩子,却看到几米外的姜东一脚揣在刘纯依的腰间,刘纯依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姜东转过身四下张望着,寻找着手枪的踪迹。

  苏梦然一眼便看到了路边的手枪,她赶忙爬起来向手枪的方向跑过去。

  姜东也看到了手枪,也快步上前。说时迟那时快,姜东的速度明显比苏梦然快,先来到了手枪面前,弯腰捡起枪来,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刘纯依说:“看来老天爷都帮我,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咚!”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出现在两人之间。是苏梦然!子弹射入她的胸口,陷入她的骨头中,本来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裙子在路灯下变得更红更暗了。苏梦然低头看着血从胸口涌出来,剧烈地疼痛感传入大脑,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腿脚一软,倒了下来。

  刘纯依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用力地按住她的胸口,一时间方寸大乱,嘴上不停地说着“不”。

  姜东也没有想到苏梦然会挡在自己面前,他从来没想过要杀苏梦然,他只是想杀了刘纯依这个警察,好让自己安全地离开。苏梦然中枪也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想要再开枪杀了刘纯依时,却听到路口有人说:“什么人?!干什么的?!”听声音不止是一个人。

  刚才的枪声引起了附近居民的注意,也引起了街道办的注意,已经有几个胆子大的男人从路口走过来,手中提着铁锹等工具,慢慢地向刘纯依他们靠近。

  姜东见情况不妙,于是慢慢地后退,然后撒腿就跑,跑进了路边的小树林里不见了踪迹。

  围上来的几人都是旁边的居民,有的拿起大哥大打电话求救,有的说赶紧送医院,有的听到孩子的哭声跑过去看孩子了,都杂乱地吵闹着帮忙。

  刘纯依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有苏梦然。一手抱着她,一手紧紧地捂住她的胸口,满眼的泪水,不停地说:“不,不,不,梦然,看着我梦然,看着我。”

  苏梦然的眼里同样被泪水灌满,嘴巴微微地张着,无助地疲惫感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也许真的要死去了,她不愿意就这样死去,她才刚刚接受刘纯依,她们才刚刚在一起,还没有好好地恋爱,也没有开始好好的生活,可是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片段,然后忍不住笑了笑,用尽力气说:“小叔叔,小叔叔……”

  “梦然,梦然,你别说话,你坚持一下,医院的车马上就来了,你先坚持一下。”

  苏梦然却并没有听从刘纯依的意思,而是继续微笑着说:“我终于知道……知道为什么当初你要赶我走,原来你那时候跟我讲……讲的故事是这样的。”

  “梦然,梦然。”

  苏梦然不顾鲜血从嘴里流出来,不顾自己已经说不太清楚,但她还是继续说着:“你是不想我来97年,因为……因为你故事里死去的爱人就是我。”此时,眼泪又一次划过她的脸庞,但她的脸上并没有死亡来临时的恐惧与害怕,而是开心,是幸福,幸福的是她为了自己最爱的男人而死,死在自己最爱的男人怀里。“你知道我会死,所以……才赶我走。”

  刘纯依早已涕不成声:“我没有赶你走,我怎么会赶你走?我还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我怎么会舍得赶你走。”

  苏梦然大口地喘息着,费力地一字一顿地说:“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小叔叔,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我……”她强忍着咽下一口鲜血说:“你别哭,别哭了,我们还会再见的。相信我,我们还会再见的。”

  “梦然!梦然!”

  苏梦然已经很难在支撑起自己的眼皮了,疲惫感越来越远,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视角越来越小,直到眼睛闭上,呼吸停止,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的感知。

  刘纯依低下头,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怀里,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之后他抱起已经死去的苏梦然,不顾旁人的阻挡,顺着路往回走。他要带她回家,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

  两天后,因为黄颖生前没有来得及告诉刘纯依关于她与孩子的具体情况,警方也无法找到孩子的家人,只得将孩子送往儿童福利院收养。

  负责看护的女人看着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几个孩子,都是最近一个月福利院收容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不免心中一阵心疼说:“这些孩子真可怜,才这么小就没有家人了。”

  苏倩院长说:“所以我们要加倍地疼爱他们,让他们感觉到家庭的温暖。”

  “对。”女人走到黄颖的女儿身边说:“这个孩子最可怜了,她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母亲前两天被人无情地杀害了,警察送来的时候说她刚刚一岁了,名字叫丫蛋儿。”

  苏倩院长看着她,丫蛋儿也看着苏倩院长不停地眨眼睛嘻嘻地笑着。

  女人一脸笑容说:“看来跟您很投缘,笑的真好看。”

  “嗯,这孩子真可爱。不过丫蛋儿怎么能当名字用啊,这样吧,就让她随我姓,姓苏,叫梦然吧,美梦的梦,然后的然。”

  女人伸手一把抱起孩子,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摇晃着身体说:“苏梦然,苏梦然,以后你这小可爱就叫苏梦然了。”

  苏倩院长说:“今天九月十三了是吧?!警察说她刚刚一岁,但也不确定,就今天吧,就把今天当做是她一周岁的生日了。”

  “好的。”女人冲着她眨眼睛逗她玩:“听到没?我们的小可爱不仅有名字了,还有生日了呢?苏梦然,九月十三。”

  刘纯依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姜东,他还会继续找下去为苏梦然报仇。苏梦然离开后,家里人也给他介绍过对象,他一个都没同意,也不再继续相亲。

  刘纯依每天除了去派出所上班外,回家就待在自己房间里听陈百强的《一生何求》,然后看看书,没事的时候也会写写字,也尝试着写写文章。他这才发现苏梦然生前说的很对,对于写文章他算是比较有天分的,陆续已经在报社发表过几篇散文了。他的手稿都是用钢笔写的,钢笔就是苏梦然生前挎包里那支钢笔,那是苏梦然的遗物,也是他唯一能用来思念苏梦然的东西,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会将那支钢笔带在身上,小心地珍藏。

  他也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着,从未放弃过。一直等待着二十年后苏梦然打电话来,入住他家。

  



评分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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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7-11-13 06:57 | 只看该作者
先坐沙发,有点长,没看完。早饭后再继续学习。
3#
发表于 2017-11-13 07:25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太棒了,三少。今儿有书看了。
4#
发表于 2017-11-13 07:2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敬杯热茶给你,弟弟。
5#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3 07:56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11-13 06:57
先坐沙发,有点长,没看完。早饭后再继续学习。

不急不急,老师慢慢看
6#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3 07:56 | 只看该作者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11-13 07:25
太棒了,三少。今儿有书看了。

姐姐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7#
发表于 2017-11-13 09:10 | 只看该作者
真长,短篇还是中篇?
先加分。
问好!
8#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3 09:24 | 只看该作者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7-11-13 09:10
真长,短篇还是中篇?
先加分。
问好!

介于短篇与中篇之间,两万九千字
9#
发表于 2017-11-13 09:31 | 只看该作者
文章好长,祝贺佳作,加分支持,必须滴!
10#
发表于 2017-11-13 10:09 | 只看该作者
三少的小说我一般是要读的。此篇的风格没变,写的是你的言情梦幻。构思精巧,情感细腻,但穿越好像无关科幻。
粗读了一遍,感觉与你之前的相比,修改润色的余地还是比较大的。
比如人际关系上,尽管是理想化的,但还是要符合人情、常理。一个女孩首次单独于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般说话是谨慎的,不会轻易暴露个人信息,比如自己来自孤儿院,在本市没有亲人。尤其来自孤儿院的女孩,会有更强的敏感、警觉心理。
慢条斯理是对的,但这应该指的是叙事节奏,而不是小说篇幅。读的过程中一直感觉拖沓冗余了,比如,女孩问租房能不能养宠物,而后文似乎与此无关。刑侦方面也有可斟酌之处。
呵呵,可能都是我的错觉,冒昧了。
11#
发表于 2017-11-13 10:32 | 只看该作者
说实话,读了多次,都是被电话打扰。很长,应该是中篇吧?
文中一些细节没必要可以省去,无关作品看是多余。
小说一直吊着我阅读的味口,情节的设置,感情的处理相当到位。很棒,学习!
12#
发表于 2017-11-13 10:33 | 只看该作者
两段故事,苏梦然和刘纯依的未来过去
13#
发表于 2017-11-13 10:46 | 只看该作者
先来占个位,空闲再欣赏。
1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3 11:10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11-13 10:09
三少的小说我一般是要读的。此篇的风格没变,写的是你的言情梦幻。构思精巧,情感细腻,但穿越好像无关科幻 ...

老师说的很对,有些地方的确拖沓,比如周杰伦那段,本来想删除,谁叫我喜欢周杰伦。刑侦方面不是重点,重点是苏梦然死了,所以没有多写刑侦。然后前面的是我思考的不到位,以为足够理想化就没事,忽略了小说最重要的是合理性,理应仔细斟酌后再投。不过整体我还是蛮喜欢的,前后呼应,只是有些拖沓了。
15#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3 11:11 | 只看该作者
芒乡化十龙 发表于 2017-11-13 10:32
说实话,读了多次,都是被电话打扰。很长,应该是中篇吧?
文中一些细节没必要可以省去,无关作品看是多余 ...

谢谢老师点评,言短却字字珠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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