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17-12-1 09:58 编辑
对于西藏的了解,在喜欢骑行以后多了一些内容。骑行的路线中,涉及到比较牛气的国道,川藏线,在西部抬高着人们的视线和心绪,好像不去西藏就没有多少可以显摆似的。事实上,去西藏会付出较大的代价,皮肤晒黑,辛苦受累,但是回来以后,可以像了却一桩重要的心事似的,很沉稳地说我去过了,也可以像资深骑友那样,轻描淡写地说,我去过N次了。一位同学说,去一个新的地方旅游,不去是傻瓜,再去,是噱种。噱种是我们这一带戏虐人的一种说辞,是指这种人是没有头脑的糊涂汉。但是他本人却声明西藏他还是要去的,并且说是值得反复去的地方,对自己曾经的结论进行了对抗和瓦解,不惜冒着做噱种的嫌疑。今年的阅片经历中,《冈仁波齐》,无疑是一部富有耐心的片子,给人们展示了藏民去西藏布达拉宫,去圣山朝拜的过程,也给予人们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审视和观察藏民的生存状态,满足内心的好奇,提供了一个样本和参考。
这部电影,相当朴实和细致展示了一个普通的藏民家庭,从开始准备朝圣,到自主组团奔赴圣山朝圣的大部分过程。采用的拍摄手法也比较平和,俯拍,跟拍,远景和近景,一个特写都没有,却不会影响人们对于藏民生活的了解和融入。尼玛做为一个相当成熟和稳重的一家之主,上有上了年纪的叔叔,下有妻小,家有摩托车和拖拉机,以及有电动的磨面机,说明家境还算可以,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去朝圣是人们生存的一个重要的愿望,一般人也可以不去,而去了就算是一种比较光荣和殊胜的事情。而最终他的叔叔,他的有了身孕的妻子,以及两个女儿,因为可以互相照应,所以都要去的。同行中的人们,有感觉自己杀过牦牛需要谢罪的屠宰户,也有为报答为自己盖房子死去的人,也都得到了同意和理解。
远行的人们需要一定的装备和配备准备的。磕长头,需要护手的板子,护身的皮护套,鞋子,帐篷,炊具,水和粮食。藏民饮水多路途现找。尼玛驾驶着拖拉机做为后勤保障车,让人们可以轻松磕头行走。在现代人们去某地,可以依次选择使用飞机、火车、汽车、摩托车、山地车、步行。磕长头,如果按照人们的舒适与否和辛苦的程度上算,应该是排在末端的出行方式,尽管磕长头是一种礼节,是一种宗教的方式。从表面来说,也是一种运动和出行的方式。从骑友的经验,骑行的路上要算计好每天的花费,尼玛一家领头的磕长头之旅,从后来看到,不但硬件准备不足,软件也明显缺乏。硬件就是随车随身带着的食物,软件就是盘缠,说明了藏民的随意和大胆吗?
我们看到了他们杀了一头牦牛,准备了几十双鞋子。行程也没有计算时间,估计就是走到哪儿算哪,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开始的时候他们可以吃一些带着牦牛肉,糌粑,喝一些路边水源里的水,住就是搭帐篷,自给自足,甚至还可以豪爽地分给路遇的行者一些食物。尼玛没有考虑到后勤工作的精打细算,也许就是自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心中有佛,不怕没有后路。尼玛这一支自愿组成的朝圣团队,尽管穿着简单,头发纠结着尘土,但是神态平和。据去过西藏的人们说,在行人相对稀少的国道上,人们都是豪爽和充满爱心的,如果开车遇到故障,在修理的过程中,遇到路过的汽车,总会有热情的师傅停下来,询问一下是否需要帮忙。尼玛属于藏民,藏民之间的关系自然更为密切,沿路需要休息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几家藏民主动热情的招待,免费的住宿,无偿的赠送,表现出了藏民对于朝圣的人们的赞赏,羡慕和认同。
与世无争,心有愿望,活在宗教里面的人们,和活在宗教之外的人们,有相同和不同的地方。骑友们可以去拉萨,也可以不去,只为了异样的风景和沿途的锻炼。能够去拉萨和圣山,藏民们视为终生的荣耀,盛大的礼节。一种是轻松且艰苦骑行,一种是脑门触地,一次次地虔诚默念,站起来,跪下去,正弦曲线一般,延展着身体,完成命运里的盛典。我曾经在《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看过一篇专题文章,细腻叙述了磕长头的人们的境遇,尤以脑门上的肉瘤最为印象深刻。身体上的摩擦,会在表面留下痕迹,脑门数以几十万计的碰触地面,也是可以磨出老茧的。很少可以看到朝圣的人们肥头大耳,几乎个个都是黑瘦着面孔,说明着消耗的存在,而完成了朝圣,当事人内心得到的满足,不了解的人,也未必看出和懂得。
《冈仁波齐》里面有两个细节最令我感到有趣和好玩,一个是尼玛的保障车拖拉机被路上的一辆面包车撞翻,撞得轮子都掉了,荒山野外,没有配件,面包车司机说自己的车上有病号不得耽误,尼玛就立刻放行不予任何追究,走的人心急火燎,送走的人心平气和,毫无怨言,对自己的拖拉机被撞毁毫无怨言,也无赔偿的诉求。保障车于是改成推拉着走,男女换班,磕头的任务如数进行。山路陡峭,拉着载着行李和新生儿的拖拉机车斗,被人们硬撑着拖行,没有一起用力的劲头,估计也玩不转。可是尼玛一行,边换班磕头,边平和向前,唱歌跳舞,祷告睡眠,一点没有怨言,一点点缩短着行程,令观赏边微笑边感慨。还有一个情节和尼玛的团队相映成趣,就是他们遇到的拉着一头毛驴去朝圣的雅安夫妻档,因为爱惜毛驴,只要是平路,那家的女主人都要自己驾辕,拉着行李和毛驴前进,陪伴着丈夫的磕头仪式。说是已经把毛驴当作了家人,舍不得用力,令人莞尔,感觉像是一个老笑话的翻版,倘若驴会说话,估计也会说些感谢的话。
磕长头并不是人们习惯想象的一步一磕头。比较规范的磕长头,需要护手板上中下拍三次,步行七八步磕一次头,额头要碰到地面。朝圣是为众生和自己祈福,所以心念须虔诚。青壮年磕长头,往前扑的时候,有一种滑行的感觉,看上去相当帅气。那些不是专门去磕头的人们,也会适度进行磕头仪式,来表达心中的虔诚心意。到达拉萨的时候,尼玛团队居然没有了盘缠。他们是靠着打工,帮别人磕头,才交清的住宿费,也换取了继续朝拜的所需。在这个过程中,尼玛的叔叔安然去世,被天葬。而尼玛家的新生婴儿,已经可以在姐姐们的带领下,开始了学步。藏民家的女人,并不存在育儿假之类的待遇和习惯,生儿育女,只是路上的一个平凡事情。朝圣事大,其它都可以服从在大事之下。可以找出非去西藏不可的骑友,但是更可以找出无所谓去不去西藏的骑友,其中可以对比出宗教对于人们的影响和带来的巨大的思想惯性。
尼玛一家朝圣的过程,既有老者的离去,又有新生儿的继承,呈现出这一礼节的坚守与传承。白白净净虎头虎脑的孩子,紫外线还没有来及把他处理成藏民常见的肤色,就已经在车上,在姐姐和兄长的背上开始了朝圣的征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幸运的,他的前辈,靠着生命最后的力量才参与进来,生命虽然终结,但是得到了人们的高度评价和认可。他小小的生命,也被赋予了一生的期待和祝福。做为一个汉民,无权指责教义对于藏民的影响,但是我深深地感到了藏民生活的艰难和辛苦。他们的磕长头仪式,在油菜花地,在雪山边,在湖水一侧,在风暴弥漫处,在泥水的混浊里,在蓝天白云之下进行,需要半年多,需要经过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的威胁,风霜满脸,一头灰尘,随时可能受伤。他们对母亲充满敬爱,对能做喇嘛表示羡慕,对自己的人生,看得很开,也看得很淡,没有人发现藏民们大规模,或者小规模的四处打工,他们更多地坚守和沉默着,或者麻木着,这些感觉可以从他们的歌声和跳舞中,得到一些答案和启示。
朝圣的过程还会继续,如何完成也没有交待清晰。一行人在尘埃扬起的路途上继续前行,后勤保障的拖拉机依旧没有修好,依旧需要人们边推边拉。他们的路途靠近着圣山,他们需要时间,时间也不断地把辛苦和快乐,呈现在他们面前。我总是在想,我如果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人,我会乐于这种生活状态吗?我会无数次地重复着这种噼啪作响的朝圣的旅程吗?我会选择躲避和逃离吗?我喜欢影片的两个细节,它们都比较短暂。一个是团队里年轻的小伙子去洗头房洗头,我甚至记不住他的名字,好像电影也一直没有提过他的名字,白净的拉萨姑娘帮他洗头,问他十八岁的年龄和家乡,他很腼腆,说会回来看望洗头的姑娘,姑娘让他多穿点衣裳。然后两人无言坐着,小伙子坐在可以转动的椅子上转圈。那是小伙子和姑娘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也是青年男女少有的相处时刻,也是最温馨的片段。另外一个细节,就是到了拉萨以后,人们住在旅社里,团队最小的小姑娘在过道里,抓紧时间跳绳,因为只能跳一小会,她就要被妈妈指使,去帮着大人忙着忙那了。小姑娘利用着极短暂的机会,保持着孩子的天性和愉快,在大人面前,不懂得辛劳和担忧。而正是基于这两个细节,让我看到了年轻的恬静,和孩子的单纯,还在高高的西部保持着一份天然,一份淳朴,不被艰苦和艰难剥夺和压抑,这让我对于沉重生活覆盖之下的人们,报以强烈的亲近和喜欢,以至于会从此会始,不断地祝福、关注、惦念和期盼。
2017年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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