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正传》 第三章 （三）

伏虎山人

　三

　　
　　听到人声，堂嫂赶紧忍住哭车转身，边擦着泪水边朝老太望去。她一眼看到老太脸頰上那颗豆大的黑痣，便认出眼前这位白发老太，就是自己思念多年的老母亲！她“噔”地一下跪倒在老太跟前，又放声地哭喊起来：“娘啊娘，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您的幺女荃香啊！”
　　老太听了猛地一怔，又慌忙颤巍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昏花的老眼疑惑地在她脸上辨认了好一会儿，还用手摸了摸她左耳垂下那个小肉瘤，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失声痛哭了：“儿呀，你，你……真是我的荃香儿呀！你，你还活在世上呀！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母女俩的哭声引来了四邻乡亲。当人们弄明白老太怀里搂着的这位年轻、貌美的小妇人，正是老马家失踪多年的幺女荃香时，也都为她奇迹般地重返家门，而感到新奇，感到辛酸，感到欣慰。
　　不一会儿，堂嫂的父亲、哥嫂，以及她的侄儿女们也都闻讯，从田畈里赶回来相认了。
　　失踪多年的亲人突然回归，犹如隔世相聚。一家人自有说不完的酸甜苦涩，道不尽的相思之情。
　　当晚吃过团圆饭，堂嫂就把自己离家十几年的遭遇都向亲人们讲了。当讲到她逃出尼姑庵不敢回家，只好沿门乞讨四处漂流时，二老叹吁着陪着她流了不少辛酸的泪；当得知她如今有了丈夫有了孩子生活得很好，还是士改积极分子时，一家人才都宽下心来为她庆幸
　　堂嫂也从父母那里了解到，她两次出逃，给家里带来的不幸和烦忧。
　　那年，她在圆房前夜逃走后，那个瘸腿男人仗着家大族大，三天两头带着一帮人，找上门来强逼着要人。交不出人就要她父母赔偿她的身价钱、几年的衣食茶饭钱。并且扬言，没钱就下她家的瓦，拆她家的屋。逼得她父母实在没法，只好又将她二姐顶替她嫁了过去。谁知二姐嫁过去不久，那家就遭了劫，二姐同那瘸腿男人双双被土匪乱枪打死。　　　　　　　　　　　　　　　　　　　　　　　　　　　　　　　　
　　父母还告诉堂嫂，那年她的一把火，几乎将整个尼姑庵全毁了。万幸的是尼姑们惊觉得早，没烧着人。后来主持老尼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娘家，也曾三番五次找上门来要抓她去报官。没抓到她，就要抓她父亲去顶罪。幸亏当时娘家已成了解放区，土改工作队出面调停，才没让老尼得逞。
　　堂嫂听了二老的讲述，心里很为自己当年的莽撞，给娘家带来的种种烦忧和不幸而内疚。尤其知道二姐是替她死的，更是痛苦得又大哭了一场。
　　母亲还对她说，得知她从尼姑庵逃出的消息后，父亲同她哥也曾外出寻找过。一来兵荒马乱，二来实在不知去向才放弃了。哪晓得时隔数年，她又从天而降，突然回来了，而且从一个不满十岁的黄毛丫头，长成了个俊俏的小娇娘，这怎么不叫一家人欣喜若狂呢？
　　当天晚上，一家人叙一阵哭一阵笑一阵，直到第二天凌晨鸡叫了都才歇息。
　　第二天，堂嫂同大姐、三姐、两个姐夫及姨侄们都见了面。还在家人的带领下，去二姐的坟头哭祭了一番，倾诉了对那个瘸腿男人满腹的怨恨、对二姐的无尽的感激和思念。
　　堂嫂在娘家住了三天就要动身返回。谁知临行前她竟同母亲发生了一场不愉快。
　　原来她母亲见幺女刚回来，就又要离家远去，这一去还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也不知还能不能相见，心里很是难舍难分。当她得知幺女婿不是个玲珑人，家里家外全靠幺女一人撑着，就劝幺女不要走了，留在家重新找个好人家，还说，这一来娘儿俩好经常走动走动，也免得再去吃那个苦、受那份罪。不料堂嫂一听就火了，当场跟她母亲红了脸，说，“娘您怎么说出这种糊涂话？不管我今后在那里吃多大苦、受多大罪，我也不能忘恩负义、黑良心散了这个家呀？何况那里还有我儿子哩！”
　　堂嫂当天就请她哥当去乡里给她开了个身份证明。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告别父母和亲人，风尘仆仆地往回赶了。
　　堂嫂一到家，就把盖有娘家乡政府大红印章的身份证明，亲手交给了孟队长。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说堂嫂来路不明了。
　　不过林生的德行果然被堂嫂言中。就在分土改果实时，他仗着荣复军人的优越、农会主席的权势，几乎将他过去赌掉的家产全都捞了回来。还以卑劣的手段，引诱一家地主的小娘做了他的老婆。当然，这都是后话。
　　

逐鹿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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