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在内里
——浅谈义务教育农村薄弱学校存在的一些问题
薄弱学校是个泛泛的概念,并没有一个精确的界定。通常人们较为认可的无非是办学条件、师资力量、教育理念、管理水平和教育成果等方面整体水平不高,与先进学校有差距。当然,如果全面落后,自然是薄弱学校;局部落后也在薄弱学校之列。
薄弱学校常常和“农村”是捆绑在一起的,其实,并不绝对,一方面农村未必一无是处,另一方面,城区学校也不是尽善尽美。况且在均衡达标之后,城乡之间的差距在缩小,如果单从某一个片面、某个点来看农村学校的话,是很难将他们与“薄弱”之间挂钩的。现在绝大多数的农村学校,校舍达标,场地宽阔、班班通、多媒体全覆盖,功能室齐全,乍一看,弱在哪里?
笔者一直工作在农村,将近三十年,很喜悦地看到并分享教育突飞猛进式发展的喜悦,但是,另一方面也为前景怀有深深的忧虑,理性告诉我,农村依然薄弱,弱在内里。
这个“内里”的另一种说法就是“软件”,硬件上来了,只是很小的一方面,硬件的重要性远远小于软件的作用。教育史上太多的例子表明,大学不是大楼,而是大师,流动中的西南联大至今无法超越,低矮的平房和缺衣断粮的情况下,伟大的教授依然能写出伟大的文字。中小学亦是同理。没有好的老师,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和前沿性的管理思想,培养人才是打折扣的,成果是让人怀疑的,我们的“薄弱”恰恰就体现在这里。
先看老师的短板。编制的局促制约了老师的数量和质量。我们的编制是一套机械的计算方法,更多的使用于较为标准的班级,比如一个班级50人,每20人一个老师,一个班二点五个人,刚好。但不适用小班额和超小的班额,农村里充斥着大量的小班额,普遍存在的现象是六个班级四五十的学生,而现行的编制算法是完全学生数来核定,那样换算的教师数远远不能满足教学的需要,更遑论开足开齐课程了。
教育是教师的发出者,连人员数量都难以保证,工作正常开展并取得多么大的成果是较为困难的。
其实,薄弱在管理手段的薄弱。我们知道,做好任何一件事,主观能动性往往起决定作用,怎样调动教职工的积极性从来都是教育管理者的努力所在,包括一直在普遍使用并备受推崇的绩效工资改革,究竟能起多大调节作用,事实上是有疑问的。因为每个人的绩效工资是根据本人的工资基数确立的,我们允许别人产生绩效工资隶属于本人的理解,因而,给动员绩效工资增加了难度,其次,教育原本难以量化,尤其是义务教育阶段,对于学生的考试和考核是有禁忌的,剩下的备批教辅测做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施教者本人,量化考核的意义不大,方法和手段上很局促。相反,越走越远的一个事实是,为了应付这种考核,学校以及相关的部门用材料来替代,材料成为检查的唯一依据,“材料化”成为学校的一大特色,无论是上面的检查还是学校内部的检查,学校里堆满了整齐划一的档案盒,这种档案盒与教育本身有多大关系,是有疑问的。
既然难以量化,就跳开量化,至少减少量化,教师的绩效工资划给本人,减省一切不必要的考核评比,给教师松绑也就是在给教育松绑。
另外一个我们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是,在一个单位里,由于编制的限制,如果人员都凑不齐,就有一部分老师工作不认真,敷衍塞责,你能怎么办?还能换人不成,哪里有人可换?明明知道这个情况,往往也只能默认事实的。
现在农村学校还有另外一个情形,确实超编。这是有的,因为学生锐减,老师不减,自然就超了,一个和尚可以挑水喝,两个和尚可以抬水喝,三个和尚呢?大约可以轮流着挑水或抬水,四个和尚呢?五个六个呢?多半只能没水喝了,对于仅仅是数量上富余的教师,怎样整合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一直是个头痛的问题。
农村学生大面积涌向城市,农村大量的中青年教师被城市以选调进城的方式抽取。剩下大面积的中老年教师以超编的假象分担着七零八落的学生教育,没有新鲜血液注入,没有发展的希望,管理很多时候只能停留在见招拆招的水准。
还有“维稳”作为一条不可突破的底线,我们的现实当中,动作只要稍微大一些,自然就会余波不断,使得很多管理者采用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消极理念——还能怎样呢?
教师队伍的自我认同感薄弱。教师从来都是一个被冠以“神圣”二字的职业,教师育人,作育光辉,天地君亲师,一直是这么下来的,左了一点,然而,短短几十年,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师生平等,蹲下来看孩子,也对,可以说刚好是天平的中点。可就在最近几年,全社会对待教师的观念严重滑坡了,网络和媒体不遗余力地宣扬教育的丑闻,一粒芝麻瞬间滚成了一个西瓜,全社会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教师——还有悲催的校长,情何以堪?一个社会把教育工作者置身于舆论的风尖浪口,始终怀疑着这一行业的道德水准,不仅仅伤了教师的心,更会祸及教育本身。
与此并行的是,社会对于教师待遇的漠视。就在今年,在很多地方连续出现教师为争取待遇而集体上访的事例,教师们以教师法为依据,要求待遇不低于地方公务员,除了在社会上产生了较大的反响之外,得到实质性的回复了了,再次置身于尴尬的境地。这样的情形又多半集中在县区和乡村,因为很多市区教师,这方面的差距并不大。大量的农村教师手持在乡村工作二十年或三十年的荣誉证书,忽然发现一年的收入还抵不上人家发的一次性奖金,心里的失落不平是可想而知的,再然后和他们大谈奉献和牺牲,多少有些黑色幽默的成分。
时常,有为数不少的教师在自我审判,他们已经在怀疑自己从事这个行业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对应的一个事实是,几乎很少有教师本人支持自己的子女或亲人再去从事教育工作,而社会上一流二流的学生在就业打算的时候,早已将教师轻轻搁置。
没有人愿意当老师才是最大的隐患。
在各种薄弱环节当中,自我认同感和归属感薄弱才是最为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