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7-12-20 10:58 编辑
我对哲学的关注与思索,绝非附庸风雅,而是为了解救自己。
有书写道,当一个人仰望苍穹,对星光斑驳的宇宙生发出无限的遐思和慨叹时,就在潜意识内触及到了哲学。我与哲学的相遇绝对没有那么浪漫,但是,从“仰望苍穹”这个角度看,哲学很有可能较之一般人过早地就点化和寻觅了我。那是在我七八岁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一个阳光不是很充足的下午,我在城里的姨妈家和表姐相处,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死亡的话题。一时间,我就被一种无以言状的死亡产生的巨大恐惧深深笼罩住了。小孩子对恐惧的唯一反应就是哭。记得那个下午,我就那么时缓时急时高时低的哭着,先是大哭,哭累了,就小声,然后恐惧波又清晰了,又大哭,又小哭。大我几岁的表姐虽然被我折腾的莫名其妙,却也想尽一切办法安慰我,她说,就连毛主席那么伟大的人物都死呢,何况我们无名小人。可是,相对于内心巨大的恐惧,表姐的安慰实在太苍白无力了。记不得我的那次情绪爆发是如何结束的,只是时至今日,那恐怖依旧清晰:模糊、隐约、无可避免等加大了恐怖波的频度和幅度。按说几岁孩子的生活尚是一页无痕的白纸,即是痛苦、恐怖也仅限于食物争夺有关的感性浅层,可那时的我为什么有如此反常之举?而且自此之后长达几十年,也在生活的跋涉中真真切切感觉到苦了、疼了,却从没有生发过儿时因终极人生背景所带来的恐惧和剧痛?
所以,我觉得,我与哲学是有缘分的。那次孩提时的境遇,就是哲学微笑着,看看她未来的朋友儿时可爱的样子,顺便检测考验一下她这个未来朋友的灵性。
随着渐渐长大,生活这本大书在我面前摊开。我一笔一笔在这书里,用血泪为自己的人生做记录。起初我并没有严肃对待此事,因为我那时没有长出审视自己的第三只眼睛。多数时候,我在生活的大海里自我难保。我做出种种姿势,付出种种行动,付出一切代价,可书页中的书写依旧是凌乱的,是缺乏自如的表达力的。人在年轻的时候,很多时候自己无法控制自己,总被一种外在的气场掌控着。一个人的前半生,总是很拥挤和繁密的。多数时候人不会停下来喘喘气,却依旧能精力充沛地行动着。我觉得一个人的前半生,是消耗的前半生,是用上帝赐予人类的生命本能去试验的前半生。起码对于我来说是如此。先是学业,在封闭的校园里长大到二十三,之后到社会参加工作,才发现脑子里除了些用处不大的书本知识,其实啥也没有。因父母性格和家庭环境的影响,我不知如何身处复杂微妙的人际关系,不会在人群中保持微笑的惯性。而且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的重要性,我依旧不去琢磨怎样与身份不同于以往的同事领导们相处。不懂得应该以沉默自我保护。不懂得以精神世界的充实去忽略周围人颇感兴趣的无聊话题。总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我在生活的大海里艰难的跌宕,而我只凭借生命赋予的青春底气去本能地面对。写到这里,我真想冲过去抱抱那个多年前烦闷而疲惫的自己。当她把头发染成刺眼的黄色时,当她为了身材更挺拔把肥肥的脚掌拼命装在尖尖的高跟鞋里时,我会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着对她说:舒服自然才最适合你。当她因为他人的一个表情、一个声调而陷入情绪的迷宫时,我更是会微笑地对她说:自我些,洒脱些。当她对着办公室窗外的丁香花凝神时,我也会在她耳边轻语:好好沉浸在这乡村的幽静中吧。可是,一个人又怎么能返回时光深处,去安慰、拥抱和开导那个多年前傻傻的可爱的自己呢?所以,应该从现在起,努力让自己过得洒脱、透彻和开朗些,减少生命中无法弥补的遗憾,减少生命中折磨自己的纠结。
那么,如何才能洒脱和透彻?把日子过得如同夜晚浩瀚博大的星空一样?把生命过得简洁又诗意、单纯又幸福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在琢磨,结合自己的生活,结合书中智者某句话的深度开导。很长时间下来,虽然没有琢磨透彻,但大抵明白了一种走向:减少欲望,让自己的精神世界趋向于神。人类有兽性和神性这两面性,欲望越多,一个人越趋向于兽性。我理解的兽性,更多的指向物质,而神性,就是动物无法拥有的精神性。一个人离兽性的一面越远,精神就越空灵诗意,日子就越明澄简约,内心就约充实幸福。可以说,一个人的一生,唯一的修行就是和自己的欲望搏斗。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和修行考验。
或许我的表述不够全面,但至少以我自身的实际得到了一定的验证。打开自身精神领域的一片天空,让灵魂高贵和寂寞起来,一个人才有思考的背景和条件。现实生活中,我们必须要不时地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看自己和身边的事物,这时候神灵才会赋予你第三只智慧的眼睛,帮你看透一枚春花如何欣喜地吐蕊,一滴小雨滴如何在屋檐下奏响欢快的节奏,你才会发现生活的美是清淡的,是悠远和寂寞的,如你自己在夜色斑斓中微笑的双眼。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恐惧、有苦痛,且深不可测,几十年后,那个我儿时灵光一现的痛又原原本本地与我相遇了。而且,这次,因为深深感悟到生活中爱之深、情之切、岁月之斑斓、生命之美艳而对那个死亡命题更加恐惧。夜色里,每当这个字眼突然与我的意识擦拭,我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心被电击一般,温热的泪唰一下流出来,且怎么也控制不住,枕巾一会就湿了一大片。生活中,我也不止一次遇到过挫折,遇到过恐怖,但从没有像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声势巨大形如鬼魅。那时我的心不是疼,而是麻木。我不敢想象,因为那就是一个无底的黑暗深渊。容不得具体想象,因为恐怖紧紧地夹住思绪的身体,它已无法迈开以往那轻巧而诗意的步子了。
这个时候,我必须求助于哲学了。或许,唯有信仰才可以解救我?但我岂能那么“好骗”?且从书中所获的信仰只是几个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句子,需要我如何踩着生活的阶梯去一步步不断地攀登、摔落,攀登、摔落,然后带着满身伤痛继续攀登、摔落,才可能窥视到她那神秘高傲的金色光线?
有时候,心情不错,我也试着自己努力去分析这个命题。我奢望着不靠哲学语言和先人们的指点自己能解救自己。我轻轻地问自己:你为什么那么怕死。我的心回答:因为死后人就没法感知了。我又问:你怕失去对什么的感知?我的心回答:对亲爱的人们的感知。我又问:那些为什么那么重要?心回答:不知道,但就是舍不得割舍,发疯般的留恋。每当叩问到这里,我和自己的对话就无法进行下去了,很明显,一条路已经被堵得死死了。但是,通过小心翼翼的擦拭生命终极背景的根本问题,我也有收获,我明白了什么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我想,如果能有一个方式,证明在肉体消失后依旧能够和那些亲爱的人相遇,哪怕很久一次,哪怕只是听听他们的呼吸、遥望一下他们的背影,或者在足够的光亮下凝视一下他们用过的器皿、他们读过的书目、他们栽种的花草,也会给人带来一份面对死亡的释然。
可是,我唯一听说过的与逝者的相见方式就是梦和魂魄。但这些只能证明活着的人能够与逝去的人相见,却无法证明逝去的人能够感知到这些。这又把我的问题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逝者是否能够以魂魄的形式与活着或死去的亲人相见,活着的人怎么能够知道呢?
杨绛先生的著作《走在人生边上》,开篇就写了她记忆里的鬼神。杨绛先生生前是极怕鬼神的,但她却为什么用书中最重要的位置去描写这些,去讲述一些她记忆里真真切切的关于鬼神的故事,我想,是否跟她所处人生边缘时某些无以言说的对世间的依恋有关?一个人,即便再释然地面对死亡,却终会舍不得对世界的眷恋和牵挂的,即便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都不在这个世上,她也一定奢望着能够永远与这个多姿多彩的世间保持一种可以感知的关系,哪怕在一个幽深的洞口,偶尔摄入一道暗沉的光线,哪怕以一种最害怕的鬼神的方式。
相比其他人,杨绛先生在临终时一定会坦然和从容很多,在轻闭双眼的时刻,她也许会微笑,但在那因微笑而上扬的眼角处,一定会有那光闪闪湿润润的泪花,那是她对这个美好的世界,所有鲜活而值得眷恋的万物,留下的最后一份显性而诗意的情怀。
好吧,能够用如此平和的文字来描写死亡,也是我超越自我的一种小小的胜利吧。也许这感觉会转瞬即逝,但起码这感觉我曾经有过,且用文字精致地对此做了记录。
人类生于泥土,归于泥土。我们和自然万物都是大地之子,大地是我们永远和最终的家园。对于我们的产生,已是昔日的过去,然而对于我们的归途,会成为一个永远诗意而深刻的命题,我对此的思索永远不会停止,因为它能折射出人生在世的一切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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