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是一面浩然无边的大海 ——对海树诗歌生命状态之感知
文/幽谷幽兰
中财论坛是大海,大海里有很多壮美的风景,笔者是中财诗歌栏目的评论员,由于精力有限,一般只是点评回帖少数诗人的作品(尤其是坚决消灭零回帖),这样的做法就会失去了阅读优秀诗歌的机会,是十分可惜的。
笔者对诗人海树诗歌的认识,是从立红的《海树诗歌印象》感受的,立红说“海树是一位魔术师,能让一个个汉字活起来,禁得住人们细致长久的打量。”我本人在2017年一直执意地研究诗歌语言,语言的张力,所以就对海树的诗歌有了天然兴趣。以为语言问题是最大的问题,很多诗人写了多年诗歌,并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很尴尬。立红说海树先生的诗歌“用词很精致简洁,想象独特,具象与意象转换自然”,笔者打开海树先生的文集,一首一首诗歌读下来,确实是这样的,不禁产生深入解读的意愿。
⊙我分不清大海与蓝天
站在黑色的宇宙里
我分不清大海和蓝天
白天他们一样的蓝,云朵和白帆
飘逸点点,夜晚
在深不见底黑调里
星星和灯塔悄悄对话
我分不清大海和蓝天
总是看到那么多鱼儿
在蓝天中飞翔
总是看到那么多星星
在大海中深潜
其实,每一颗星星,都是
一条欢快的小鱼
每一条小鱼,都是
一颗星星,无虑无忧
而我,站在天空和大海之间
像一个梦幻
不经意间,坠入一片深蓝
海树的这首诗歌是气势浩大的,大海与蓝天,在一般人看来是一体的,人们习惯用|“海天一片”来表达站在大海边的感受。诗人的眼光总是特殊的,海树用“背离”的姿态写这首诗歌,显得非常具有陌生化。因为陌生化总是需要回答“理由”,往往这样的理由就是诗核——美丽,美丽是不要理由的,天空是浩然的,大海也是浩然的,为什么要分清它们之间的差别呢?东方文明是文明,西方文明也是文明,为什么要分清高低呢?诗歌有的时候需要一种姿态,而不是答案,而姿态本身就是答案。“在蓝天中飞翔/总是看到那么多星星/在大海中深潜”,天空和大海已经融为一体,正所谓中国的古老哲学——天人合一。诗歌最后要归宿于语言,这首诗歌的语言,是描写性的,却是进攻型的,这样美的意境,让读者无法躲闪。
诗歌可以写平静,也可以写骚动,甚至暴乱。诗歌反映人类的生活状态,人类生活和人类心灵里有什么,诗歌就有什么,笔者从海树的文集里发现了《暴动》,我们就一起解读这首诗歌吧:
⊙暴动
另一个自己正在体内暴动:
它剥开我不断长出的硬壳
它诋毁我神经的麻木和冰冷
它指责我私藏的一点狭隘和虚荣
为了某件事情,它不惜碰撞擦伤
它是倔强的马匹,拽断我不明是非的缰绳
它是愤怒的石头,撞出洞穿尘嚣阴霾的闪电
它,是锋利的箭簇
射落我漂浮半空的贪欲
它手拿刀子,挖出
我溃烂的妄想
它蔑视我不愿示人的贫穷和鄙陋
这场暴动由来已久
我已不能挽救我自己
我的城池,摇摇欲坠
另一个自己
步步紧逼,就要把大旗插到我的高地
笔者认为诗歌写出生命的弹性和张力是重要的,一位诗人总是用一种陈旧的笔调来写作,总是在重复自我,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西班牙画家毕加索有了那么大的成绩,在生命的过程中,总是否定自我,开展了一场场内心的战争。诗人海树也是一位战胜自我的勇士,他的《暴动》写出了“另一个自己”的生命状态,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因为工作和处境的原因,大多是双重人格,一个自己经常和另一个自己进行“战争”,诗人海树就很好地刻画出了这个过程,“另一个自己正在体内暴动:它剥开我不断长出的硬壳/它诋毁我神经的麻木和冰冷/它指责我私藏的一点狭隘和虚荣”,文本里的“另一个我”是积极的我,是真诚的我,是对事物保持敏感的我,因而能对故有的“我”进行讨伐。它是勇敢的,是不怕牺牲的,“它,是锋利的箭簇/射落我漂浮半空的贪欲/它手拿刀子,挖出/我溃烂的妄想/它蔑视我不愿示人的贫穷和鄙陋”,这正是一位有担当的诗人的自我解剖啊,这使得我想起文豪鲁迅,先生在一生中不断地解剖社会,解剖别人,同时,他解剖自己也非常自觉,唯有这样不断解剖,才能攀登时代的心灵高地,在此,仅向诗人海树致敬!
诗人海树的诗歌,具有北岛诗歌的忧愤,也有超现实主义的风采,笔者虽然没有机会与诗人相见,无法聆听他的写作初衷,但是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他对国计民生是息息关切的,比如《黑色辉光》:
⊙黑色辉光
我是黑夜投下的黑色的影子
我是黑色影子里
黑色的核心
我的黑色如此尖锐
足以伸进一句谎言的缝隙
我的黑色如此浓重
足以盖住月光的虚伪
我的黑色
是八月最浓密的药汁
逼出整个夏天侵入身体的暑热和风邪
我的黑色
是海水最深处的沉默
让一块礁石发出最响亮的呐喊
我的黑左突右冲
成为杀出一条血路的刀枪
我的黑在黑夜里爆动
哦,这神秘的
最具力量的辉光
即将穿透世间最坚固的城堡
我的黑
是一只黑蚂蚁的黑
是它黑眼睛里射出的
黑色火焰
这是一首充满了象征和隐喻的诗歌,文本不是直接进入心灵,而是通过心灵现象的描摹而贴近心灵的。《黑色辉光》中的“黑夜”具有多重的象征意义,一如诗人顾城写的黑夜,可以隐喻为一种压力,一种氛围,也可以隐喻为一种内心的力量……一切的答案就在文本的语境里。诗歌的开头,作者交代“我是黑夜投下的黑色的影子”先把自己带进黑夜,并且成了“影子”,然而,这样的影子是有反抗精神的,“我的黑色如此尖锐/足以伸进一句谎言的缝隙”;这样的影子是具有伟大品行的,“我的黑色如此浓重/足以盖住月光的虚伪”,这样的表白,犹如鲁迅先生对自己写的杂文的表白,是“匕首和投枪”。诗人进一步深入,“我的黑色/是海水最深处的沉默/让一块礁石发出最响亮的呐喊/”这就使得笔者想起了鲁迅先生的名言,“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凡是有正义感,有血性的中华子孙,面对丑类,不能一味沉默,沉默就是纵容,一定要像礁石一般发出响亮的呐喊。诗歌进入到了语境深处,诗人就出神入化地描写出了自己的黑的姿态,“我的黑/是一只黑蚂蚁的黑/是它黑眼睛里射出的/.黑色火焰”,蚂蚁是微小的,但是蚂蚁眼中的火焰是强大的,令人再三深思。
爱情是人类生活的组成部分,一如诗歌是人类精神生活的组成部分一样。一个诗人再酷,也会有自己的爱;表达方式上再冰冷,也有自己的爱。没有爱,就没有诗歌,也没有文学。鲁迅先生是有爱的,尽管他的母亲给他找了朱安女士……他依然在生命的晚年与广平女士走到了一起(以《两地书》为证)。诗人海树的诗歌风格是冷峻的(一家之言),但是冷的外表下,有着热忱和忠诚,他很少写爱情诗,偶尔为之,令人感探,比如《我的爱》:
⊙我的爱
我的爱炽烈又矜持
我的爱纯粹又无悔
我爱你,无论路远天长
我爱你,无论荆棘风雨
我是多么的无力,又多么的幸福
我是多么的安静,又是多么的波涛汹涌
我的爱,你全然不知
我的爱,默默无语
却那么执着
即使大风吹干了我的泪滴
即使时光脱光我的叶子
我依然像一颗大树
以枝条摇摆
贴近你的站立
有时候,你离我那么近
一次次在我的落叶上行走
我是多么幸福啊
你踩着我
踩得那么尽兴,那么肆意
那么疼,那么美
你踩得,让我窃喜,让我心安
让我心甘情愿交出
沉默的金子
宝贝,我对你的爱
如此坦然,又如此私密
如此疯狂,又如此绝望
如此贪婪,又如此悄无声息
我的爱啊
你是我的远方,是我的岸
你让我大,让我小
让我坚硬如铁,让我柔软如棉
让我拿不起放不下
让我
死去,又活来
诗人海树在这首诗歌里,没有再使用象征和隐喻,而是直接抒发情怀,抒发自己对爱情的认识。爱情是可以经得起风雨考验的;爱情是属于另一个“丰富的海洋”;爱情是傲然站立的,不会向任何黑势力低头;爱情是相互砥砺的,让脆弱的心理变得足够坚强;爱情是生命深处的一种特殊状态,有了它,一个人的物质生活就是再平庸,也有了不平常的含义,“我的爱啊/你是我的远方,是我的岸/你让我大,让我小/让我坚硬如铁,让我柔软如棉/让我拿不起放不下/让我/死去,又活来”一个能用诗歌表达自己的人,是幸福的,一个有爱情的人,更是幸福,所以,诗人海树是具有双重幸福的人。正是因为幸福,他深知生活中还存在着不幸福,存在着麻木和乏味,存在着对生命权利的剥夺……在很多诗歌里,他选择不回避“黑夜”,就有了根,从某种程度说,这也符合荣格心理学的特点。
立红对诗人海树的感应是到位的:别人用图像来写诗,而海树把图像解析到思考,再从思考还原到图像,所以他的诗歌就显得与众不同。而且海树的诗歌具有鲜明的“利他性”,海树的诗歌不是简单的自我抒情,不是描写个人对世界的感觉(小我的感觉),他是通过自己的认知,让更多的人增强对这个世界的信心,也就是说,当有的诗人仅仅是面对一首歌的时候,海树面对的是整个世界——这会让生命的个体显得渺小,但是诗人海树宁可渺小到一粒尘土,一棵小草……这样的诗人,是中财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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