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止水

休憩花园

       凌晨五点十分，他准备起床，这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寒暑热冷，从来如此。

       五年前，老伴去世一周年后，他被儿子接到这个大都市，接送孙儿上下学。那一年他六十七岁，身体状况良好，喜静不喜动的他，尽管心中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痛快的答应了儿子的请求，这一待就是五年。下半年孙子就要读初中，不需要他再接送孩子，这让他欣慰又让他失落。

       老啦，不中用了。还是回到自己那个小窝吧，自在。他坐在床上，心中思忖着。

       他缓缓的穿衣服，慢慢起床，突然一阵心悸，又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赶紧摁住床沿，五分钟后，剧烈的心跳缓和下来，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暗吃一惊，但很快稳住心神，镇定下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对儿子说，“我想回家看看，下午就走。”

       “回什么家，这不是你的家吗？再说，你一个人在家生活方便吗？有病怎嘛办？”儿子有点诧异的看着老父亲回问到。

       儿媳慢慢的吃着饭，看看公公，又看看丈夫，张了张嘴，但没有出声。

       孙子边看电视边吃饭，爷爷的话他并没有认真去听。

      “我身体好着呢，大城市闹心，那有咱的小县城舒心。我想你们了，还会回来看你们的，就这样定啦，你下午就去买票。”。他说的很决绝。

      儿子反复述说不能回去的种种理由，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父亲，不得不同意父亲回去。

      下午三点，孙子哭喊着说什么也不让爷爷走，儿子费力的拉着孙子，他才得以脱身。

      最后儿媳开着车，将他送到车站。

      候车室内，儿媳将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递给他，“爹，这一万块钱，你带着回去花，花完了给我们打电话。”儿媳说的很是恳切。

      “我老了，要钱没用，还是留给孙子上学用吧。”他不伸手。

     儿媳不由分说，硬是把信封塞进他的口袋。他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也不便推辞，就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后，已是第二天凌晨，简单打扫一下房间，到小吃街吃点早餐，就直奔医院而去，经过一上午的折腾，被查出是心血管栓塞，医生一脸严肃地告诉他：“老人家，要赶紧放支架，否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而他却一脸轻描淡写，不置可否的嗯啊着。最后笑着非常认真地问一句，“这病会突然走吗？就是说不知不觉，就想睡着一样走了，是吗大夫？”

       大夫一愣，“有时会是这样吧，老人家......”没等大夫说完，他随即转身离去。

       “娘的，这病好，得好好“养”着这个宝贝。”，电梯间里，他自言自语，一脸释然，忍不住学着孙子的样子，食指中子一伸，来了一个心花怒放的“吔---”！

       心脏好像配合他似的，又是一阵猛跳，他不由自主的激灵一下。

       今年刚好七十三，冥冥之中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这让他从最初的惶恐，变成泰然自若，继而心如止水，有点像还完欠账一样似的长长出了一口气，还有那么一点即将解脱的轻松感。

       接下来除了偶尔会会老友，走走亲戚，就是去寻觅过往的足迹，把曾经打包的往事抖搂开来，一点一点的展开，一点一点的去咂摸，去拆解，去体悟。那情景就像在读一本很有分量的书。

       先是回到老家，去努力寻找儿时的片段，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会像山泉一样汩汩流出。

      儿时和小伙伴摸螃蟹的小河边，如今早已干枯。

      那所原先读书的小学已经塌陷成破壁残垣。

       祖坟上的几棵柏树倒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坟上的土明显少了。

       这天他来到了火葬场，走进骨灰保存室，看到老婆的骨灰盒静静的躺在那里，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可真有福吆，你早早走了，不再拖累儿子啦，害得我还得死乞白赖的让他们养活，真难为情呀！”，又不无促狭的向老婆的骨灰盒挤挤眼，嘿嘿一笑，“等着吧，咱们也快该见面啦。”。

       一星期后的一个晚上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生前不曾晤过面的爷爷出现了，一直宠爱她的奶奶出现了，还有脾气暴躁的父亲和一生谨小慎微的母亲也出现了。最后是老婆，好像在给他擀手擀面，说是明天是他的生日......

       他回忆着梦中的情景和细节，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脏又是一阵极速的跳动，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长，胸部一阵针扎似的刺疼，让他有一种窒息似的感觉。好久好久，他才小心翼翼地起了床，将整个房间费力地打扫了一遍，并将手机连上充电器插在插座上，然后坐在窗前的小桌前，拿起了笔。吃力地写道：

       “一个人像一个瓶装罐头，保质期一到，坏掉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没有人会躲过这个规律。

        这个世界没有好坏，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存在和失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将于今天离开这个世界，再见了儿子。

       人这一生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留下的只能是一堆烦恼是非，你不遗余力的去追求生命的意义，去证明自己。但最终证明自己的只能是那个土球。那是一个句号，一个怎么画都画不圆的句号。

       死，或许是生命转换的另一种方式，是一种过渡。怎样过渡呢？庆幸的是我马上就要知道了。

       我走后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而不是悲哀！

       和所有老年人一样，不希望在老的病的时候去麻烦儿女，儿女们也很难，有的也许不怕麻烦，但总归是麻烦，尤其是没有退休金，老无所依的老人。

        去麻烦社会吗？社会只有制度和最低保障，没有温情。没有温情的生活等同于没有意义。

        祝福所有老年人在生命的最后都能无疾而终，那样所有人都不会疼，都不会被麻烦。

        遗体要火化，这是最后的麻烦，一切从简为要！”。

        一个月后，儿子数次打电话不接，赶紧回来，才发现父亲躺在床上已经走一个多月了。好在天气已冷，尸体的味并不大。

       看着父亲的信，做儿子的大哭一场，跪在父亲床前，久久不愿起来。

       接着是火化，和母亲合葬，最终如父亲信中所说的那样，他拿着锹，用了几个小时的力气去堆父亲的坟，可无论怎么堆都堆不圆。

       他仰天长叹，突然在虚空出露出了父亲的半边脸，那半边脸是残缺的，尽管是正面，可就是看不清另半边，他掐了一下自己，很疼，确认不是幻觉。待要定睛细看，却又倏忽不见。

       那一刻，他一下子惊呆了。

言默然

心如止水，繁华后的回归，万里长城今犹在，千古王候土一堆

文笔传神，人物立体，情形贴切，真实可信

言默然

拜读学习了，喜欢，点赞

枫叶飘飘

坐下来，学习老师佳作。上电脑后给你加分

言默然

问好，顺致祝福

木林

读完长长一声叹息，心沉重。早安！

武如

令人感怀的小说！老人的离世终究让人有些悲凉和无语！加分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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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生在最后的大彻大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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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似是为儿子着想，不去麻烦儿孙，他却不知道的是，心脏支架手术很简单，花钱也不是很多。他的这一去，在儿子的心中将是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留给我们久久的思索。

逐鹿江南

先加分支持，随后来读。问候！

小白兔白又白

孙子在我这里就不给老师评论了，请老师见谅！

休憩花园

言默然 发表于 2018-1-21 09:49
心如止水，繁华后的回归，万里长城今犹在，千古王候土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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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言老师惠顾留芳

休憩花园

言默然 发表于 2018-1-21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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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致谢言老

休憩花园

言默然 发表于 2018-1-21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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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