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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熊猫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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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5 15:38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欧阳梦儿 于 2018-1-25 20:17 编辑





  
  (一)
  城建校与别处不同,男生住楼上,女生住楼下。女生宿舍夹在办公室、财务室、医务室之间像个挨监管的小媳妇。这间唯一的女生宿舍,囊括了大一、大二、大三的所有女生。据说是办校以来,女生宿舍人口最多的一年,总人口达到了十一口之巨。而红豆是唯一一个统招进来的女生,其余都交了很大一笔“赞助费”。

  红豆刚跨进宿舍,就有一双热情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行礼。那是一个矮而瘦的女姟,看不出确切的年纪,一张略带皱纹,显得沧桑的脸。红豆以为她是负责接待的老师,听她自我介绍才知道她也是大一的新生,叫谭素。

  红豆看靠窗右边空有一张下铺,心里一阵窃喜。左边窗下铺一个胖胖高高的女孩冷冷地说:“有人!”。换一张,她还是说:“有人!”。

  红豆既狐疑又尴尬,站在那儿与“高大壮”对视。“高大壮”居高临下地瞪着眼睛说:“这两间床我都帮我姐们先占下了!”又转头用轻蔑地语气跟另一个女生说:“蔡琼,这一届的女生果然很拽嘛!”

  那个叫蔡琼的拨开床围子,看着二人哈哈直笑。红豆认得,她就是跟皓月他们一起嘲笑过自己走路的尖嗓子。红豆这才看清,尖嗓子画着又弯又细的眉毛,脸上的粉扑得白白的,披散着一头黄色的卷发。红豆心想“这儿的校风果然与别处不同,挺社会化嘛。”

  蔡琼放下围子,不咸不淡地说:“谁叫人家是考进来的呢,是比你强嘛,不服气呀罗利?”

  “哼!”,罗利冷笑一声:“现在拽算啥子,毕业时候找得到门路才算厉害。”

  “那也是。”蔡琼认同地说:“罗利,你设计院有个当官的孃孃有啥话说。”

  “你一家子都是大包工头,你莫非还怕呀。”罗利反问。

  “我不想干这行,是他们非要我来考施工证。听说以后包工都要讲资格。”蔡琼道。

  她俩正说着,门被“哐”一下踢开,一个短发女生,两手不空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呀,家门儿,你来了!”罗利一改冷淡的常态,冲过去给了来者一个大大的拥抱。

  “罗宗学,换了宿舍,我还以为你找不到了哩!”蔡琼打开围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帮我占床位没?”罗宗学叉着双手向两人质问。

  “那还用说啊,这里!”罗利抢过罗宗学的背包往右窗下引。

  “我要住中间,那床留给张春。”罗宗学一屁股坐在靠窗第二间说。

  罗宗学一米五五左右,微胖,短发,大眼睛,鹰勾鼻,虽然经过一整个夏天的洗礼,皮肤仍旧白里透红,属于那种越晒越白的少有皮肤。她给人的感觉,既沉静又活泼,举手投足有一种成熟的味道。

  “你们都是一个班上的吗?”谭素笑咪咪地问。她的语气弱弱的,怯怯的,带着明显的讨好。一身土得不能再土的衣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农村人的身份。

  蔡琼双手抱在胸前,用脚指着罗宗学说:“我来跟小妹妹们介绍一下,她叫罗宗学,大三的国宝。大家千万不要惹她,惹她等于跟整个大三作对。”
  “神经病,你惹我还少啊。”罗宗学骂。

  “她叫罗利,我叫蔡琼,还有一个张春,没来。我们三个是大二的。”

  “大三一个,大二三个,人好少哦。不晓得我们大一几个女生呢?”谭素又问。她确实很特别,不知是不是瘦的缘故,笑起来眼角,额头都有明显的皱纹,显得老实巴交而充满真诚。

  “大三还有一个走读,大二也还有三个走读生,你们大一女生最多,七个住校五个走读!”蔡琼笑哈哈地介绍。

  “你好厉害哟,人还没来齐,你就晓得了。你家里面肯定有亲戚在这个学校当老师,对不对。”谭素大惊小怪地问。

  “我家里从来没人当过老师,数我的文化最高。但是,我不但晓得你们有几个女生,我还清楚你们每个女生的名字!”

  蔡琼神秘而得意地说。

  “真的呀!你好神哦——”谭素一脸崇拜地说。

  红豆不禁也好奇起来,忍不住停了收拾东西的手,竖起耳朵听蔡琼怎么回答。

  蔡琼双手抱胸斜靠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右脚,笑而不语。

  “不就是听那些男生说的吗?还卖关子!”罗宗学揭示道。

  “这群死流氓,恨不得把新来的女生祖宗八代都背下来。这两天专门等在大门口,跟每一个女生打分下评语。罗利厌恶地补充。

  “这里,这里!”

  “终于到了。”

  “热死我了。”

  随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涌进来三个女孩子。前面两个大包小包,显得非得兴奋。听口音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两个女孩子个子都不高,一个很白,一个很黑,脸不大,身上的肉却不少。走在后面的女孩子,白衬衫扎在一步裙里,老成而持重,不太像学生。

  果然,听到罗宗学高声问:“陈琴你也舍得来学校看我们啊?”

  “是啊,今后天天都要来看你。”陈琴食指转着一串钥匙,慢条斯理地说。

  “去!”罗宗学明显不信:“你是送她俩?她们是你亲戚?”

  陈琴指着矮而黑胖的说:“陈小花”,指着稍高而白胖的说:“何香。”又对二人说:“快说,请多关照哈!”

  “请多关照哈!”二人复读机似的,听话得紧。

  “陈琴,听说你被聘到我们学校当打字员了,好多钱一个月?”躺在床上看书的罗利,欠起身来问。

  “管他给多给少,先混呗。你消息咋这样灵通呢?”陈琴反问。

  “听教你们语文的凌老师说的。”罗利头往左抬了抬,往凌老师住的宿舍方向示意。

  “喂,听说你们家赵安康进了设计院当了设计员?”罗宗学问。

  “也就是打个杂。”陈琴眼都笑弯了,装着淡定地说。

  “你家赵安康品学兼优,你就不要谦虚了。听说好几家争着要他哩。”罗利说。

  “陈琴福气就是好,一毕业就留校。找个男朋友呢,人好脾气好对你也好。”蔡琼羡慕地说。

  “这就叫好啊?好的你没见到。”陈琴不以为然的样子。

  蔡琼:“看你跟哪个比,比孙继红不要好太多。孙继红球本事没得,脾气大得跟啥子似的。我也不晓得张春看中他哪一点?”

  “好的不比,跟孙继红比。孙继红这种人有几个?”

  “张春也是,不怕打,打不怕。每次都哭啊哭,下决心要分手,结果孙继红三言两语一哄,她又回心转意了。”

  “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要是我,才不跟他住在一起哩,除了帅一点,要啥子没啥子。”

  “听人说,孙继红是因为张春的老汉儿在市委,才不分手的。”

  “一个二个,只管嘴巴说嘛,钻进孙继红耳朵里,有你们好看哈。据可靠消息,《测量》还没找到老师,由孙继红回来教大一的《测量》。”

  “他呀?!”

  “人家专业知识还是学得很好的,特别是测量,毕竟在社会上打了两年滚儿,一直干的就是这个。”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只听得红豆目瞪口呆。

  “二流子些!”门外走廊上响起一声粗声粗气的巨吼,吓得大家同时跳了起来。


  (二)
  “咚”,随着一声巨响,门被一脚揣开,打算开门出去看个究竟的谭素被撞得头晕眼花,额上鼓起一团红肉。

  “哎哟!”谭素用手捧住头,跌坐在床沿。

  “妈呀!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慌忙道歉,粗手粗脚就去扒拉谭素的手,想看个究竟。

  谭素一边用衣袖擦着疼出的泪,一边强颜欢笑地说:“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

  红豆在一旁看得生气,心想这谭素也太善良了。心里想,嘴上就说了出来:“对不起管什么用?没准就撞出脑震荡了。你不能斯文点吗?”

  “妈的,我被气坏了,一群男生在那边糊说八道!”来人答非所问。

  “你不是男生啊?我的妈呀!”何香虽然人长得不怎么好看,声音却又软又糯。

  何香的极度惊讶把大家逗笑了。

  “拜托,你把眼睛睁大点,看清楚,我是女生!”像男生的女生粗声粗气地分辩道。说话的同时,还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屁股上,显得很着急很委屈的样子。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一头野猪毛似的短发,恨不得能竖起来。

  她不申辩倒好,一申辩把大家都笑得不可开交。

  “我操!我唐晓莲干啥子你们都要笑!”来人不满地嘀咕。随手把带来的草蓆扔在红豆上铺:“我睡这间。”

  罗利上下打量着她,问“你说你叫唐晓莲啊?”

  “咋?”

  “名字糟蹋了你人本身!”罗利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蔡琼率先暴发出一阵大笑,分贝出奇的高。

  其余人都强忍着,尽量不笑出声来。

  “嘎嘎嘎……”唐晓莲又一巴掌拍在屁股上,笑得比任何人都开心比任何人都狂,那密密麻麻的雀斑似在舞蹈。

  说时迟那时快,唐晓莲五大三粗的身板已经攀到了上铺。铺床,挂蚊帐,收拾物品,动作如急风扫落叶。不时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或跺足,或拍着她的屁股狂笑。无论别人怎么语带讥讽,她都不听懂。

  红豆很羡慕她,她实在是太异类了,异类得不知自卑为何物。

  王梦兰是新生中最晚到的,长发、纤瘦,娇小,这是典型南方女孩子的体型特征。声音很沙哑,走路特别,略呈内八字。

  谭素同样热情的帮王梦兰接过行礼,嘘寒问暖,仿佛久别的亲人。找个机会悄悄在红豆边耳语:“这个王梦兰一定不是处女。”

  红豆大吃一惊:“她跟你讲的?”

  谭素拍一下红豆:“她傻还是你傻,这种事她会跟我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观察她走路,很明显……两腿张得那么开,只有跟男人那个过的人,才会那么走路!”

  “真的呀?”

  “千真万确!”

  “哦。”红豆点头。

  谭素疼爱地摸摸红豆的头发:“有时听你说话挺有见识的,咋又好象什么都不懂呢?”

  “我懂的都是书面知识。跟外面的人接触太少,我妈也不跟我说这些。”

  “你家里一定很有钱!”谭素羡慕地说。

  红豆苦笑一下,未置可否。

  一下午很快就混过去了。

  传说中的张春白天一直没露脸,晚自习回来,发现她的床位铺得好好的,人并不在。

  累了一天,大家都懒洋洋地上了床,谭素一趟一趟地跑着,自告奋勇地帮宿舍所有人灌开水。红豆注意到,她逢人就笑呵呵地问好,不管认识不认识。跟人说话的时候,三个招牌动作:点头,屈膝、哈腰。不知是不是习惯使然,她连走路膝盖都从来没伸直过。

  大家一致同声表示口头感谢。红豆过意不去,忙起身跟她一块去。

  回到宿舍,大家正在议论着什么,看她俩回来,都突然禁了声。

  还是唐晓莲忍不住,问道:“红豆,你真的只有十五岁啊。”

  “不是。”红豆答。

  “我就说嘛,一定是登记错了。”罗利说。

  “再过几个月就十六了。”红豆又说。

  “哇哇哇噻,我十六岁才上初中。”罗宗学说。

  “我本来该十四岁上初中,中途留了一级,所以是十五”张青说。

  王梦兰接过来说:“听她吹,尿罐飞。你看她发育那样子,不像十八,也像十九。”

  红豆急了,她最怕别人怀疑她,认为她不诚实。再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不知道自己有多着急长大呢。

  “不骗你们,真的,我五岁上小学,十岁上初中。那时候好矮好小,总坐第一排。记得我舅舅当时在谈对象,后来吹了,我舅妈就把舅舅送的一条真丝短裙还给我妈,我非常喜欢,结果提到头顶上,裙子还扫地,为此我哭得好伤心。

  上初中的时候,我可傻了,没有方向感,晕头转向的,不是走错男厕所就是男浴室,每天我妈都要拜托我五姑到学校给我梳头,那种羊角小辫,一边一个绿绸的蝴蝶结,后来我自己不好意思就剪了短发,那种‘日本式’。

  那时候傻到哪种程度呢,别人叫我把钱和饭票收好,我会欢天喜地地告诉别人,我放好了,在蓆子下面。结果经常是被谁偷了我都不知道。

  初三的时候,突然就长高了,快得自己都不适应,老觉得高得要栽倒似的。特别是胸部,用布都勒不住,实在太羞人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把背弓起来,低着头走路。开始我妈认为我犯了错误,心情不好。后来又怀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还带我去看医生。我只好把原因说了,我妈又气又笑,说是自然大方就是美,不要违背自然规律,只有奸佞小人才那样走路,堂堂正正的人,就应该抬头挺胸活出气派来。什么时候,只要我不注意,她就一闷棒敲过来,吓得我经常靠墙站立。”

  大家听红豆说得有趣,都笑起来。

  唐晓莲说:“你这算啥子?我进男厕所根本没人发觉。有一次我看反正没人,心想哥们儿我今天就将错就错了。谁知完事儿的时候,一哥们儿正好进来,他很奇怪的打量我,我两眼一瞪说,我乐意蹲着撒尿,你管得着吗?他吓得回头就是一趟。更奇怪的是以后遇到,他见我一次脸红一次,真他妈娘啊!

  大家直嚷睡不着,瞌睡都笑醒了。

  谁知唐晓莲又说:“今天我内急,来不及跑厕所,就跑到洗澡堂去小解,有个女的正准备洗澡,我故意生气地说,男厕所啥时候改澡堂子了?吓得那女的慌慌张张衣服都没穿好就跑走了。

  蔡琼说:“你还好意思说,是凌老师在外地读书的姑娘,羞得饭都没吃就回学校了,等着她下次回来收拾你吧。”

  “嘎嘎嘎……”唐晓莲笑得跟个公鸭子似的,手脚在床上乱敲乱打,红豆觉得自己都快被晃成脑震荡了。忍不住喊:“唐晓莲,麻烦你轻一点,都快被你晃地上去了,头晕!”

  唐晓莲也不答话,晃得更厉害了。

  唉,红豆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隐约看到了前途无亮的漫长岁月。


  (三)
  周六回家去拿下月钱粮的陈小花,一进宿舍就趴在铺位上放声大哭。

  原来陈小花这个月破天慌拿到了五十元生活费,因为太担心丢失,把钱垫在了鞋里,谁知公车颠簸一个多钟头后,陈小花的脚气奇痒无比,忍不住把脚从鞋里拿出来搔抓。此时的陈小花完全忘记了钱被自己垫在脚底的事实,等她回醒过来,钱早已飞到了别人的腰包。

  陈小花家住在一个叫黄沙庙的地方,出了名的穷乡僻壤。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什么手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靠种一点庄嫁维持生计。可是年年丰产,粮食连连跌价,一挑金灿灿的头等稻子,换不回抗旱花的水钱,不及请人的工钱。陈小花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等着花钱,父母四十左右,看起来却又老又弱,比城里五六十岁的人看起来还要老。

  红豆记得陈小花每次都是背米来跟食堂换饭票的,带着大罐大罐的咸菜,似乎从来不吃食堂的菜。这五十元应该是她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难怪她哭得那么伤心。

  传说中的张春也住回了寝室,於青着眼膛,看来又跟孙继红发生生了战争,并且属于战败一方。不过这次她没有哭,面色平静,眼光中闪着坚定的光。也许,当爱远去,疼痛也就轻了。

  “各位女同胞,如果孙继红再来纠缠我,请务必帮忙修理。”张春说。

  “是不是哦,别修理了又心疼。”蔡琼笑。

  “绝对不会!放心吧,这次真的是大江东去——!”张春拖长声音,做了个一去不回头的手势。

  开学差不多一个月了,每次见到的张春,不是板着一张布告脸,就是火冒三丈的形像,跟大家几乎没有什么语言。现在才知道,她是极爱笑的,“咯咯咯”,跟母鸡下蛋一样,听着开心又有趣。她的嗓子脆而尖,透着少女的天真。语速极快,显出一种率直。一点不像一个受过爱情重创的女子。“跟男生都住过了,说起分手她怎么还满不在乎的样子呢?”红豆悄悄打量着她,呆呆地想。

  似乎是为了回答红豆心里的疑问,也许是太需要倾诉,张春大声道:

  “我们好了两年,我都没搞明白孙继红到底是啥子人。你想跟他好好过,他动不动就打你骂你;你不跟他过,他又求你,赌咒发誓好话一箩筐。过不了几天,他又忘了,又开始怪里怪气,周而复始。我好累,好烦!这两年我们分分合合,伤心难过,总是舍弃不下这么多年的付出。也不知怎么的,这次突然之间,就跟梦醒了一样,突然明白了,没有必有为了一棵树,舍弃一片森林!”

  “他哪个也不爱,他爱的是自己。你只不过他打发寂寞的工具。”红豆闷声闷气地说。郁闷得仿佛受欺负的是她自已。

  尽管红豆说的是事实,可也太直接了,太过直接往往就会显得犹其刺耳。寝室里众人都吃了一吓,一时鸦雀无声。张春听在心里不太舒服,但没有吭声。
  “你总算想明白了!我都担心你,现在就挨打,以后的日子还有个头啊?”蔡琼说。

  “迷途知返的羔羊,我们愿意伸出友谊的双手,回来吧,回来吧!”罗宗学说。

  “只要敌人胆敢来侵犯,我们一定杀死他!杀死他!”罗利也说。

  “那就谢谢你们罗!嘻嘻!”张春看得到舍友的大力支持,心情大好。

  “他这次又是为哪样打你?”罗宗学问。

  “他打人哪里需要理由哦?说不过就打!这次打是因为我讲要分手,他见我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知道我下了决心,就往死里打。我也不还手,懒得还手,打完就真的恩断义绝,我想。”

  张春在那边慷慨悲歌,罗利跟罗宗学在这边做鬼脸,用唇语打赌:“一天!”

  “最多坚持三天!”罗宗说用口形回答。

  “要是我,早踢得他空前绝后!”李晓莲说。

  “你还小,你不懂,这叫床头打架床尾和。”陈小花说。

  “你爬!这叫贫贱夫妻百事哀!”李小莲反击。

  “你滚!这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没来各自飞!”王梦兰纠正道。

  “不要吵!不要吵!此话题儿童不宜!”谭素拨乱反正。

  ……

  几个新生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又跟爱情有关,好奇、兴奋得很,跟过节一样。

  也许,世间的事都是这样,事不关已,总是难以设身处地为他人考虑,不知不觉,把别人的痛苦,当成了自己的欢乐。


  (四)

  孙继红来女生寝室找张春的时候,大家打趣不停:

  罗宗学明知故问:“孙继红,你到女生宿舍干啥子?”

  孙继红说:“师妹,你懂哈。”

  “我不懂!我懂就不问你了!”罗宗学一边低头整理衣服,一边笑哈哈地说。


  蔡琼说:“孙继红,你又欺负我们张春,要不得哦。”

  “哪里是我欺负她,是她想甩我。”孙继红委屈万分。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很爱我们张春的哦?”何香笑问。

  “是啥,天地作证。”孙继红痞兮兮的。

  “爱个屁,打得她鼻青脸肿的!”,李晓莲习惯性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屁股,莽声莽气地说。布满雀斑的一张大饼脸涨得通红,那头男人似的板寸钢针似的直立起来。

  “哈哈哈……”众人大笑。李晓莲不开口就是一个活笑话,更何况她还发怒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打是亲,骂是爱。”孙继红继续耍他的贫嘴。

  “嘻嘻,不打不亲不自在!”何香补充道。

  “对头,那个小师妹都懂哈。”孙继红笑。

  “那你爱她哪点?”罗利问。

  孙继红并不正面回答,抬头问:那首歌是郎个唱的?——她是我的心,她是我的肝,她是我的四分之三……”。

  “她是我的心,她是我的肝,她是我的四分之三,我要陪她直到永远……”陈小花跟着唱。

  “我记得你,你是新生。你叫……陈小花!”孙继红指着陈小花说。

  “我呢?”何香探下头来问。别看何香长得国防,声音绝对萝莉。

  孙继红仰头看着她:“对不起哈师妹,一时想不起。”

  “张老师,我叫何香,跟陈小花是同班。”何香嗲声嗲气地对孙继红说。

  “还同桌!”自来熟谭素笑嘻嘻地补充,边说边坐到孙继红对面。

  “这位是?”

  “师哥老师,你郎个不记得我,我是新生二班的,谭素!”谭素详装责怪,声音娇嗔。

  “哈!还有一个!”王梦兰从孙继红后面冒出一个头来。“姐哥,让你猜猜我是谁?”

  “要乱套,要乱套!”蔡琼说:“一会老师,一会师哥,一会儿姐哥,太复杂了!”

  “乱就乱呀,江湖乱啊”。孙继红用酒桌上划拳的调调抑扬顿挫地说,转头拍拍脑门指着王梦兰回忆:“……梦……梦……梦……”

  “梦你个头!猜不出算了!”王梦兰喊。王梦兰小身板娇小玲珑,偏桑门又粗又高,十足一个北方爷们,跟何香简直是鲜明的错位对比。孙继红左边望望,右边望望,有些忍俊不禁。

  “师妹,不要啦了,不要啦了,跟人家讲嘛,讲嘛!”孙继红做撒娇状,又唱“你悄悄蒙住我的眼睛,让我猜猜你是谁!”

  “哈哈哈……”孙继红卖力的表演,引得小师妹们大笑不止。



  (五)
  这哪里是来悔过,分明是打情骂俏来了。张春气得直翻白眼:“滚出去!”

  “春!你就原谅我姐哥嘛。”王梦兰劝道。

  “春春!我,孙继红,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陈小花拿腔拿调。

  “就是就是,给人家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嘛。”何香也开始倒弋。

  舍友七嘴八舌,帮着倒忙。

  “一群叛徒!”张春恨恨地说。

  “谢谢!谢谢陈小花!谢谢王梦兰!谢谢何香!谢谢全体女同胞!谢谢CCTV!谢谢我的老婆张春女士”孙继红向各位一抱拳,顺势搂住张春。

  “我们应该分开冷静想一想。”张春板着脸说。

  “走吧,去吃饭,边吃边想。”孙继红说。

  “去吧,去吧!

  手牵着手儿,

  唱着那歌儿,

  我们的生活多愉快!”

  三个倒明不白的女生一人接力一句,唱得十分欢乐。

  “都是女同胞,你们究竟站在哪一边?”张春愤怒的喊。

  “不是我们不帮你,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对婚。”罗宗学说。罗宗学毕竟高大家二届,对张春与孙继红的分分合合可谓见惯不惊,背地里没少骂他们是一对活宝。此时面对张春的指责,脸上仍是笑着,语气里已暗含机锋。

  “就是就是。”陈小花附合。

  “你现在讲烦他,没准后悔了,还怪我们哩。”罗利也说。罗利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用眼刮了一下蔡琼。蔡琼与她们二位同时进校,同住一间宿舍已有两年,对她们两位的熟悉程度如同了解自己。所以当她接收到罗利发射过来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时,不仅闻出了隐忍许久的不耐还闻出了些许山西陈醋的味道,一个没忍住,惊天动地的笑声便喷薄而出。

  除了寡言少语的红豆,新生们都被笑得一头雾水,自以为聪明地傻里巴肌跟着也笑。罗宗学眼皮也不抬,把一切尽收眼底,只管胸有成竹地收拾自己的铺位,只在头转向里边时,那高深莫测的微笑才显露出几丝讥讽的意味。

  红豆就住在门边的上铺,虽然不爱说话,却常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默默环视自己这帮新姐妹。“唉,实在看不下去!”她摇摇头从床上下来,走到孙继红跟前,上瞧下瞧左瞧右瞧:“请问,我该怎么称呼?”

  “随便,姐哥可,师哥也可”。

  “非也!非也!你暂代我们《测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哦哦哦!终生为父……”孙继红得意地向罗宗学挤了挤眼。

  红豆静静地,正色地,久久地注视着孙继红。一弘秋水,深不见底,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孙继红心中一凛,恍惚间,心里睡着的什么东西突然醒了,蓬蓬勃勃显出无限生机。它支配着他,让他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四周的一切都远了,只留下一道风景,照亮他的眼眸。

  “好吧,请问父尊,我该向你学习什么?学习你不分尊卑跟女学生打成一片?还是学习你面对女友重拳出击?爱一个人难道不是痛惜与关怀?请尊重一下女性,不要以为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孙继红愣住了,他没想到他会被这个新生、一个小丫头片子、自己的学生洗刷!

  “想我孙继红纵横江湖几十年,还没见过这号!你!你!你!”孙继红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夸张地自我解嘲。

  红豆没等他说完,背起书包,扬长而去。留下一屋子人演绎那四字成语——呆若木鸡。

  (8708字)






评分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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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8-1-25 19:49 | 只看该作者
校园小说开学初女大学生进驻宿舍群像图,性格迥异。
百忙中发来鸿篇巨制,欣赏学习,
谢谢支持问好
3#
发表于 2018-1-25 19:49 | 只看该作者
先抢梦儿家的沙发。加分支持!
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5 20:04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8-1-25 19:49
校园小说开学初女大学生进驻宿舍群像图,性格迥异。
百忙中发来鸿篇巨制,欣赏学习,
谢谢支持 ...

快过年了,大家都怪忙的。清风版还能这么快速的看并回复,很是令人感动。
5#
 楼主| 发表于 2018-1-25 20:04 | 只看该作者
zizhu 发表于 2018-1-25 19:49
先抢梦儿家的沙发。加分支持!

谢谢紫竹。快过年了,一切如意哦!
6#
发表于 2018-1-25 20:11 |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语言极有功底,清丽自然,拈词也非常凝练准确。另外在写法上,人物众多,有条不紊,具有非常好的弹性和灵活性,伸缩流畅得体。
  通篇八千多字,从整个意识上来说,具有非常沉着的功力,笔力不减,又不动摇,能够稳固地贯穿下去。
  但凡写作,必须要有一定的笔力。没有稳固的笔力,就容易动摇,前后语言气息会不一样。
  很显然,这篇小说语言气息以及格调都非常稳固,可见作者不但具有短篇小说的能力,还具有良好的长篇小说的潜质。
  通过这篇小说,使我看到了众生相,尤其是青春时一派自由而又不拘的众生形态相貌,使人产生美好的回忆。
  我想青春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短暂的,但是短暂的时光可以用细腻的心思与灵动的心灵来保留,来寄存,这篇小说明显做到了这一点。
  另外小说人物众多,所有人物当中,唯有“红豆”这个人物名字听起来感觉最亲切,最温馨,也最令我本人喜欢。
  如果能够以“红豆”为主体,增加她的线索成份,将她刻画得更加饱满而又细腻,将是我最喜欢的了。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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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8-1-25 22:13 | 只看该作者
就小说本身而言,叙述技巧上难免粗糙了一些。这其实没有什么,技法本身就是一个日益增进的过程。我感兴趣的不是小说本身的肌质和架构,而是作者较为敏锐的问题意识。这个问题意识起码包含以下几种:第一,小说与现实历史互为折射的关系。第二,在现实领域里对两性关系所作的伦理思考。第三,由思考两性关系转为对自身体己的认识。

评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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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8-1-25 22:25 | 只看该作者
用熊猫基地作为小说题目,看似离体(小说本体)万里,然而大有深意存焉!它既寄寓着反讽,也是一种对当代女性的象征,同时又是斩钉截铁的命名。熊猫作为一种吉祥物的原指已经脱离了历史的语境,而变成当今的新宠物或者新玩物的能指。那么当代女性所生存的时代无益就是新宠物或者新玩物时代。这就是历史和现实的互相折射。
9#
发表于 2018-1-25 22:38 | 只看该作者
回到现实的语境中,作者一直在思考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女性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存在?还是作为一种依附性的宠物而存在?然而独立谈个何容易,依附了无价值。这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同时也是难以解答的难题。小说结尾,红豆扬长而去,无疑是个娜拉出走的办法,但依然无法解决这些难题,这就是对自身体己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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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8-1-25 22:44 | 只看该作者
《熊猫基地》阅读学习了。校园生活,刻画了大学生女生宿舍性格异样的群像。语言功底深厚,加分支持!祝好问安!
11#
发表于 2018-1-26 00:20 | 只看该作者
赞叹文璘兄的解读所站的高度!
同时也佩服作者把众多的人物表现得无一雷同,乱中有序,纷杂不离主题。
手法上,红豆这个人物着笔不多,色调平淡,甚至会被误为她人的舞台背景。到了结尾才发现,她才是作者要表现的主角,其他人的高调表演都是为了衬托她的遗世独立,众醉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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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18-1-26 08:52 | 只看该作者
凌啸远 发表于 2018-1-25 20:11
  这篇小说语言极有功底,清丽自然,拈词也非常凝练准确。另外在写法上,人物众多,有条不紊,具有非常好 ...

凌公子说的是,但那是写长篇的节奏,至少得一个中篇。
13#
 楼主| 发表于 2018-1-26 08:58 | 只看该作者
文璘 发表于 2018-1-25 22:13
就小说本身而言,叙述技巧上难免粗糙了一些。这其实没有什么,技法本身就是一个日益增进的过程。我感兴趣的 ...

是的,技巧采取比较笨拙的方式。事实上以写长篇的意识,截取片断整合为一个短篇,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考功力的事,因为老跳脱不开固有的写作速度与方式。
14#
 楼主| 发表于 2018-1-26 09:00 | 只看该作者
文璘 发表于 2018-1-25 22:25
用熊猫基地作为小说题目,看似离体(小说本体)万里,然而大有深意存焉!它既寄寓着反讽,也是一种对当代女 ...

文兄看得仔细,为这篇标题,确实伤透了脑筋,几易其名,总算安上一个马马虎虎合体的眼睛。
15#
 楼主| 发表于 2018-1-26 09:0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欧阳梦儿 于 2018-1-26 09:08 编辑
文璘 发表于 2018-1-25 22:38
回到现实的语境中,作者一直在思考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女性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存在?还是作为一种依附 ...

是的,我一直试着思考两性之间该如何相处的问题。太过独立少了小鸟依人的温柔;如果过多注重独自与自信,是必令男人自尊受到打击。说穿了,几千年的封建残余总是在自觉不自觉中起到主导男人潜意思的作用。

打开帖子,看到文兄深夜不顾劳累留下这么多宝贵意见,梦儿受益良多。感动良久。有些指导,起到了高引梦儿写作方向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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