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8-1-29 09:33 编辑
你见过多少次凌晨三点的世界?
美国篮球巨星科比面对别人的吹捧和质疑,曾经很冷淡地反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桥段f反映的是励志。正是因为无与伦比的天赋和无法比拟的刻苦造就了一个篮球场上的一代传奇。
更励志的据说是达芬奇的故事。达芬奇作为一个人类迄今为止不多见的天才之一,他所涉及的领域,以及在众多领域内取得的成就令人叹为观止,他前瞻性的试验至少要领先那个时代好几百年。而他的成功竟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与众不同的睡眠方式,他每间隔四个小时睡15到20分钟,二十四小时下来,他大约能睡一到两个小时。他这种独特的睡眠方法也被称为达芬奇睡眠法。
而这,与我们绝大多数人无关,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享受着平凡的喜怒哀乐。在午夜到凌晨的时间段里,我想绝大多数人正处于深度睡眠,抑或在南柯一梦当中游荡。
世界如果按照时间分的话,至少可以分成两个,一个是白天,一个是夜晚,两个世界交替轮转,从无重复。我们在消受白天的纷繁绚烂时,自然错过了夜晚的低迷深邃。夜晚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是未知的,是想象当中的,我们可能偶尔触碰一两下,便偃旗息鼓,退却下来,留下断壁残垣。
亲历局部,见识一二,穿梭偶尔,总有别处风景,勾连别样思绪。
我的次数不算少。
倒不是什么昼伏夜出之人,也没有什么挑灯夜读的豪壮,更不比路遥、崔健等人习惯性的“早晨从中午开始”,只是因为随性和贪玩,有时喝酒过后,三五个人围桌一座,用打牌的方式消磨热情和精力,一不小心就会熬到深夜直至凌晨。届时酒已清醒,人也疲倦,走在路上,很少会遇到行人和车辆,便也常见凌晨的世界了。
沿街的一条主干道,安静的只能听见似有似无的风声,极少的车辆从你身边夸张地驶过,路灯的倒影,车辆的倒影,还有自己的倒影无端地被放大了一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像失去了重心,需要强行地调整才会回到正常的节奏。左顾右盼,再无他人,人们或推崇向往或规避低迷的“孤独”不外乎就是这个状态。起初的一段时间,会感到一些实惠,唯有此刻,世界才完整地属于是你,只有你才完整地属于这个世界。那些酣睡的人们,那些休克了的机器全部与你无关,你可以为所欲为地行走,也可以汪洋恣肆地嚎叫,所有世俗意义上的金钱、财富、权力、诱惑全部被你踩在脚下,你自然滋生一种旷达苍凉之感,如同坐在世界的峰顶,俯视皑皑白雪和芸芸众生,你无喜无忧,无爱无恨,没有未来与过往,没有是非与功过,离你最近的只是前端的白云和他的惬意舒展。
凌晨的灯光也是别具一格的,慵懒、暗黄,在风中摇曳,自带一种天然的催眠效果。
你瞬间有了一些神性。是的,孤独有时会让人性转换成神性,至少是偶尔或部分。
但也只是偶尔或部分。
因为在凌晨三点的街道上,一个赶路的人还存在着睡意大约是不可能的。当你收缩起飘忽在的遐想之后重回人间,你会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黑暗压抑着你,你也会有意无意地向着前后左右看看,会无端地生出一些警觉,会产生一些关于恐怖的幻觉,会觉得周遭的花草树木面目狰狞,于是你还会有些发冷,然后竖起衣领加快步伐,试图着急速逃离。
同样一个地方,同样的一个人,只是因为时间的更替,竟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这显然不能用奇妙来解释。
有一个关于文明城市的民间测评,说所谓的文明只要用“三个一”就能测量:深夜一点,一个女孩敢不敢在大街上走,如果打电话,医生和警察一个小时会不会赶到?这个指标看起来并不高,但没有谁敢自信地拍着胸口说:可以!别说一个姑娘在深夜一点,一个大老爷们如我都会滋生附加的想法,我们能简单地把问题归结为我们的内心不够强大吗?
夜晚是罪恶的温床。一个夜幕,遮掩了多少罪恶、忧伤、扭曲和张狂。只有在午夜的人性才是真实的,夜晚过滤掉所有的遮掩和修饰,他会让你看到更为真实的世界和自己。
还是在某一个凌晨,我匆匆在路上行走。稀疏的车辆,零落的行人,我忽然看到了眼前的一摊血,正在凝固当中,中间稍厚,四周如同毛细血管的触角无规则地延伸,我愣了一会儿,然后绕过,走开。
那摊血会带出一个什么样的事情,我不愿意地作无序的联想,我知道我不管怎么想,那都不会是个好事情。
与这个毫不相关的是,还是在一个凌晨,一个贩菜的中年女子遭遇车祸,据说车祸发生时,那个人因为疲倦在开车时处于瞌睡状态,车祸只是一种无奈。
一个被生活碾压得精疲力竭的中年妇人每天还要起早做小生意,然后就遭遇不幸,这是这件事的表象。我们能看到的也只是表象,因为生活没有假设,假设事情是在白天,路上车来车往,人潮涌动,结果是这样的吗?如果她改善生活的愿望不那么强烈,不至于那么拼命,结果是这样吗?假如,我此刻也窝在温暖的被子里面,我会对于类似的事情有感觉吗?
时常,我觉得自己有些唯心,一些没有看见的听说的事情,是不是就没有发生,比如老舍先生说过自己既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而是一个“歌德”派,即“歌功颂德”派。他竭力去迎合自己心中的那个愿景,把苦难纳入夜幕,奋笔疾书他心中的美好蓝图。可理性和现实终究无法跳跃,他跳入了因他而出名的太平湖,那时候,他大约已经不再觉得自己非要做一个什么“歌德”派了。
一个还没有丧失良知的人是不会漠视黑夜和凌晨的。
路上出现了三五成群的戴着黄帽子穿着黄衣服的环卫工人。他们挥动着笤帚,推着垃圾车,沿着萧索的街道,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们表情自然,动作舒展,没有对生活的怨怼,没有对人生的问责,平静当中凸显力量。
再往前,路边的早点摊开张了。蛋炒饭、牛肉面、油条、豆浆、春卷、鸡蛋锅贴、一股股热气从窄窄的门脸上挤出来,在宽阔的街道上交织伸展,空气中挥洒着熟悉的香味,自己的五脏六腑呼应起来,在冷风和热气的包夹当中,有了渴望,有了力量,步子快了许多。
有人气、有热气,才会有生气。人是需要生气的。
我们长期浸淫在一种状态当中时,时常会忽略另外的存在,比如此时,在暗淡的情绪下,我就忽略了凌晨其实还孕育着涅槃和生长。
年轻的女作家郝景芳写了一部相当著名的小说《北京折叠》,就是用科幻的手法试图打开三个不同的世界,展示一下不同阶层下的人物生活状态,获了雨果奖反响很大。几乎也就是在这几年,“人的阶层化”忽然从羞羞答答的语境下正式走上台面。尽管从价值判断上,我们不大愿意阶层的固化,可是这并不能更改已成的事实,我们又能如何?
有人说,最大的法是看法,温和一点的说法是“你的判断决定了你的生活”。北京被折叠成了三个界面,每个界面之间泾渭分明,很难逾越。这只是一种担忧,远非事实。这个世界除了时间的先后永远不能重叠之外,任何事物都是有所关联的。凌晨三点的世界并不是完全独立于正午的世界之外,夜晚的苦难在白天依然可以发生,白天的欢乐夜晚也偶有上演,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注视,深深思索。
还有不要轻易臣服,不会丢弃对于美好向往的习惯。
《北京折叠》中白天的第一阶层也有下坠到夜晚的二三阶层,工人农民也不见得就再无见到正午阳光的可能。
况且,北京还没有折叠,正如我们的凌晨,其实根本就未曾折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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