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篇杂文说开去

何足道哉

　　由一篇杂文说开去
　　
　　最近有了一些闲暇时间，便去杂文版读了几篇文字，由此想起了一个问题：什么样的文字才是杂文呢？前些年也是基于相同的原因，写了一篇关于杂文的《杂文的“杂”与“文”》，在那篇文章里，我着重谈了杂文的广博性与文学性。首先，杂文要“杂”。这个“杂”可以让我们的杂文变得丰满厚重，生动有趣。在富有逻辑性、讽刺性的前提下，可以让我们的读者在阅读我们杂文的时候博闻广识，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我想，这或许就是称之为“杂文”的原因之一。“杂”也是杂文最显著的特征。如果杂文而不“杂”，那么，也就难以称之为“杂文”了。其次，杂文里面的“文”，推衍开来就是杂文的“文学性”。如果一篇杂文只是注重了文字的“杂”而忽略了“文”，那么，就很难成为一篇文章了。具备文学性对一篇杂文来说是很重要的。杂文有了文学性，就会文采斐然，就会变得辛辣而蕴藉，就会让人在阅读的时候看到的不仅仅是投枪和匕首，还有诗意和远方。具备了文学性的杂文，就具有了可读性。有人去读这样的文章才有价值、有意义。杂文有了广博性与文学性，杂文讽刺幽默的力量才能够彰显出来。
　　
　　杂文的特征就是讽刺与幽默。
　　
　　杂文里面的“杂”，可以增强讽刺意味；而杂文里面的“文”则可以厚重杂文里面幽默的元素。杂文里面的“杂”可以洋洋洒洒古今中外信手拈来，一个个在生活中看似稀松平常的小事情，被作者信手拈来，放在杂文里，就变得不同寻常，变成别具一格的讽刺意味。“文”则可以因为语言的典雅，手法的新颖，以及一些艺术手段的调动，让我们的杂文看起来不那么锋芒毕露，不那么咄咄逼人，不那么生硬与枯燥。
　　
　　现在很多从事杂文创作的人，往往忽略了杂文的本质特征，信手写去，随心所欲。就像许多写散文的一样，写出来的文章这也不像，那也不像，就只好称之为“散文”了。杂文版里有许多文章就是这样，写出来的文章不像随笔，也不像评论，就只有当做杂文来看了。至于到底是不是按照杂文来写，恐怕作者自己也很难定位。如此，写出一篇高质量的杂文作品来，岂不是很难。
　　
　　那么，到底什么样的文章才是杂文呢？我们不妨从鲁迅的《灯下漫笔》说开去。说到中国的杂文，鲁迅是一个不得不提及的人物。虽然有人说他的杂文辛辣有余而幽默不足，但他的杂文在现当代杂文界具有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地位，却是不争的事实。在他众多的杂文作品里面，我是比较喜欢他的《灯下漫笔》的。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它进了教材，是因为它具备了杂文所有的要素。辛辣而不失幽默，说东道西无非讽刺，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亦庄亦谐而颇具古风，娓娓道来却直击社会弊端。
　　
　　《灯下漫笔》到底想说什么呢？我们是读过的，知道这《灯下漫笔》其实是一篇很沉重，很严肃的杂文。是在讽刺中国人根深蒂固的那种“奴性”，是在抨击几千年来形成的中国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是想揭示我们中国人那种处世的心态：“想做奴隶而不得；暂时做稳了奴隶而自得。”然而，这样的一篇文字却是从一件小事说起的。像坐在灯下，与邻里邻居拉着家长里短，说着柴米油盐，说着生活的艰辛与无奈。因为与生活息息相关，而又那么娓娓道来，透着亲切与随和，不由得你不跟着一路读下去。“有一时，就是民国二三年时候，北京的几个国家银行的钞票，信用日见其好了，真所谓蒸蒸日上。听说连一向执迷于现银的乡下人，也知道这既便当，又可靠，很乐意收受，行使了。至于稍明事理的人，则不必是“特殊知识阶级”，也早不将沉重累坠的银元装在怀中，来自讨无谓的苦吃。想来，除了多少对于银子有特别嗜好和爱情的人物之外，所有的怕大都是钞票了罢，而且多是本国的。但可惜后来忽然受了一个不小的打击。”“我还记得那时我怀中还有三四十元的中交票，可是忽而变了一个穷人，几乎要绝食，很有些恐慌。俄国革命以后的藏着纸卢布的富翁的心情，恐怕也就这样的罢；至多，不过更深更大罢了。我只得探听，钞票可能折价换到现银呢？说是没有行市。幸而终于，暗暗地有了行市了：六折几。我非常高兴，赶紧去卖了一半。后来又涨到七折了，我更非常高兴，全去换了现银，沉垫垫地坠在怀中，似乎这就是我的性命的斤两。倘在平时，钱铺子如果少给我一个铜元，我是决不答应的。”这就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也是杂文“杂”的特质之所在。看似与主题毫无关联的生活琐事，一经作者信手拈来，就有了奇妙的反应，产生了出奇出新的效果。最初的设想达成了，读者也就跟着进入了正题——一个很严肃，很抽象的话题中来：
　　
　　但我当一包现银塞在怀中，沉垫垫地觉得安心，喜欢的时候，却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鲁迅用叙议结合的笔法，生动描写了这场风波，细致表现了自己忽忧忽喜的心情，然后笔锋一转，引发出“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的精辟议论，犹如横云断岭，使文章迭起奇峰，别开生面。你看，这样的转换是怎样的自然与巧妙。这不单单体现出“杂”，也让我们读出了“文”的一面。
　　
　　一个本来轻松的话题，一个本来很小的日常锁事的话题，居然翻出这样一个沉重到无比巨大的话题，翻得如此绝妙，翻得如此深邃，翻得如此精练简明，翻得让你惊讶，让你折服，由不得你不叫绝。中国历史就是两个循环时代的论断确实精辟，令人叹服，作者并未把漫笔停顿在这一地方，而且继续放笔，提出了创造“中国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第三样时代”的具有警世价值的耐人寻味的新课题，并说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把前文所述历史的循环与所谓的中国固有的文明联系起来，从外国人所著《北京的魅力》及所述中国人生活的魅力入手，提出“我们的古圣先贤既给与我们保守古旧的格言，但同时也排好了用子女玉帛所做的奉献于征服者的大宴。”作者的笔墨大开大合，纵横古今中外。将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权利、人的地位统统纳入进来。也将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为官的做奴隶的造反统统纳入进来。于是，结论来了：
　　
　　任凭你爱排场的学者们怎样铺张，修史时候设些什么“汉族发祥时代”“汉族发达时代”“汉族中兴时代”的好题目，好意诚然是可感的，但措辞太绕湾子了。有更其直捷了当的说法在这里——
　　
　　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这就是杂文写作的妙处。有时候杂文并不是板起面孔去议论，去讽刺，去抨击；也可以去讲故事，拉家常，柴米油盐酱醋茶。大道理需从生活中挖掘出来。古代很多经典的杂文就是讲故事，讲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不起眼的琐事，一经作者挖掘，就是一篇绝妙幽默与讽刺。
　　
　　《灯下漫笔》是一篇信息量非常之大的杂文，不但丰满且厚重深邃，得益于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对生活社会洞若观火的观察，一般人难以达到。但是，我们在从事杂文创作的时候，是可以尽量按照杂文的要求去写，去尝试，我们或许会悟出杂文的真谛，写出高质量的杂文来。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如果你想动笔写一篇什么体裁的文字，最好首先要明了这种文体的基本特征。否则，是无法写出真正的好作品的。当然，完全不把文学体裁当做一回事的除外。写得不像小说，就说成是散文，写不成散文，就会说是跨文体写作。不去遵循写作的基本规律，或者不知道写作的基本规律，总会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其结果呢，自己写不出好作品，也让读者不忍卒读。凡此种种，在当下也是大行其道，到处泛滥了。如此看来，我的这篇文字倒是显得有些老土，有些不合时宜，跟不上那所谓创新文学了。
　　
　　2018/2/2
　　
　　

云馨

于我而言，杂文就是一种心情随笔，家长理短，柴米油盐之乱事。但如何将一篇杂文写好，就得抓住那个“杂”字的特征去挖掘。何版此篇评论将杂文的写作特点尽显其中，有理有据起到很好的效果。拜读学习了。

问候何版，祝冬安！

何足道哉

云馨 发表于 2018-2-3 12:16
于我而言，杂文就是一种心情随笔，家长理短，柴米油盐之乱事。但如何将一篇杂文写好，就得抓住那个“杂”字 ...

我也是有感而发，一家之言。
谢谢来读，问好。

阳光笑靥

令人深受启发的一篇好文。正如何版所说，杂文无论写的是哪方面的现象内容，哪怕是家长里短，日常小事 ，语言或平铺直叙或诙谐幽默，但一定要有内涵，有所要表达的思想，或对人有所启发，或对社会各种不良现象有所抨击。这才是一篇好杂文所应当具备的意义和应当起到的作用。欣赏何版好文笔。遥祝春安。

何足道哉

阳光笑靥 发表于 2018-2-4 11:05
令人深受启发的一篇好文。正如何版所说，杂文无论写的是哪方面的现象内容，哪怕是家长里短，日常小事 ，语 ...

嗯，文字的内涵是最重要的。谢谢来读，问好。

刘彦林

一篇有见地，论述有理有据的佳作。欣赏，学习。问好。

幽谷幽兰

“杂文的特征就是讽刺与幽默”，幽兰深为赞同。如果没有讽刺，一味地歌功颂德，杂文就失去了生命力啊。

何足道哉

刘彦林 发表于 2018-2-5 09:17
一篇有见地，论述有理有据的佳作。欣赏，学习。问好。

有感而发，没有什么理论基础。谢谢彦林来读。

何足道哉

幽谷幽兰 发表于 2018-2-5 11:22
“杂文的特征就是讽刺与幽默”，幽兰深为赞同。如果没有讽刺，一味地歌功颂德，杂文就失去了生命力啊。

你的诗评写得很好，像你学习。
问好幽兰，谢谢来读。

王克楠

喜欢您的清醒的文字，我想，鲁迅先生如活在当下，一定会写出更辛辣的杂文，因为这个时代背景适合出杂文精品。杂文也有一种气场，是真正的正能量。

an安

一天去图书馆，想专门找找关于杂文创作和评论的书籍，可惜没找到。关于散文小说的多得泛滥，杂文却没有。只好多读名家杂文了，鲁迅、丰子恺、胡适的杂文，我喜欢，梁实秋的我总觉得不像，但人家自己说那是杂文集，杂文和随笔总容易被混为一谈。
感谢老师对杂文版的关注，读过您的文字，喜欢，渴望常得到您的指导。

范廷伟

杂文有了文学性，就会文采斐然，就会变得辛辣而蕴藉，就会让人在阅读的时候看到的不仅仅是投枪和匕首，还有诗意和远方。具备了文学性的杂文，就具有了可读性。有人去读这样的文章才有价值、有意义。杂文有了广博性与文学性，杂文讽刺幽默的力量才能够彰显出来。
读来很受益的一篇。

逐鹿江南

同感。很多人将杂文写成了散文、随笔，是不懂得杂文“杂”的缘故。
问候！

雨后春笋

我也不会杂文，读了这篇文章，让我受益匪浅。杂文就是讽刺和幽默。

问候版主老师，过年好。

何足道哉

这是一篇早期的文字，翻出来，请喜欢杂文的朋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