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四十一回中写到 :
贾母带领着刘姥姥等一大帮人前往栊翠庵喝茶,妙玉领着宝、黛二人喝体己茶,宝玉却也悄悄跟来。妙玉亲自扇炉烧水,另泡了一壶茶。
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给宝、黛沏好茶后,却把自己平时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斟好茶递给了宝玉。
妙玉此人一向自视清高,她的洁癖在大观园尽人皆知,一只成窑的茶杯,价值不菲,就因为刘姥姥喝了一杯茶,妙玉居然嫌腌臜,不要了。
多亏宝玉说情,送给了刘姥姥卖钱,妙玉还说:
“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
如此自视甚高的人,却用自己的茶杯,倒茶给宝玉喝。这说明什么?
莫非妙玉不怕宝玉这个男人脏了自己的名贵茶杯?
这个时候,宝玉却没有接茶,原文写到:
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顽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
聪明的宝玉转移了话题,打趣说绿玉斗乃是俗器。请妙玉另找一只茶杯来。
以宝玉的聪明,还能不知道绿玉斗的价值?
自然不是,宝玉乃是出身于国公之家,家里岂能没几个高端的茶具。宝玉自然知道绿玉斗的价值,而且他还明白,这只茶杯是妙玉自己日常用的。
宝玉看到了妙玉“另拿出两只杯”分别给了宝、黛二人,那只绿玉斗是原先放在妙玉耳房内,自是妙玉日常所用。
宝玉并非轻薄人,而是他有自己的原则,他不能公开拒绝妙玉自用的茶杯,只能委婉的拒绝用这只茶杯喝茶,所以打趣说这只杯子不过是俗物。
那么宝玉把妙玉自用的茶具称之为俗物,不怕惹妙玉恼怒吗?
果不其然,妙玉恼了:
“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宝玉虽然四书五经不在行,打文字趣却是他的拿手戏,于是笑道:
“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
一句话,乾坤扭转。
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盒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
宝玉喜的忙道:“吃的了。”
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
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淳无比,赏赞不绝。
宝玉喝完茶后,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能给你吃的。”
宝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
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
表面上看,妙玉的话不过是要撇清和宝玉暧昧关系,可是实际结果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妙玉的判词为“云空未必空”,她自作聪明,自以为小心思遮掩得极为巧妙,实则却是欲盖弥彰。
宝、黛二人都是极为聪明的人,她们看的妙玉透透的,因此大雪天李纨让宝玉去向妙玉讨红梅花时,命人好生跟着,黛玉却说:
“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
果然,宝玉带回来一支漂亮的红梅花。妙玉却担心别人误会她与宝玉,为了赶紧撇清与宝玉的关系,妙玉又画蛇添足,给大观园的姑娘们每人又送了一支梅花。
此次送梅,像极了当初喝茶,宝玉说托了宝、黛的福一样,越描越黑。
妙玉对宝玉的感情,大观园里许多人都心中有数。贾环就一针见血的说:
“妙玉这个东西是最讨人嫌的,她一日家捏酸,见了宝玉就眉开眼笑了……”
虽说妙玉的心思宝玉颇有感觉,不过他心中只有黛玉,故而尽管妙玉的纤纤素手,绿玉敬茶,醉人心脾。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宝玉还是拒绝了绿斗,用了大竹海喝茶。
虽然曹雪芹对妙玉“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的命运,给予了深深的同情与怜惜。
不过,宝玉和妙玉的关系虽说颇为微妙、也不乏暧昧,但是贵在洁白无瑕,也恰似那一捧雪中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