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圣
春天,天气变暖,风软了,轻拂脸上,像是小狗的舌头。不经意间,北方的桃花开了,绽放在枝头,粉得像花季少女的脸颊。
我想起和云南丽江一个文友的约定,乘着春天去云南去花。哦,一个大男人沉溺于花,颇不体面。但今年的冬天实在太长,骨头都快冻酥了。在整个的冬天,书房里藏着绿,专门等着叶子的缝隙会开出花来。花们在等待一个叫做“春天”的季节。那个时候,春草里的泥土气息会扑进来,在我的房间里住下来。
爱花的男人,总是让人觉得少了阳刚之气,所以经过再三犹豫,我终于下了决心,去云南看花。来到云南,柔和的轻风催开了遍地的花朵,碧水像是镜子。大地苏醒了,用开花的方式表达对世界的热爱,红的,绿的,黄的,数不过来的颜色。有的花在花径上笑,有的花在花枝上闹,有的花漂在水里舞蹈,有的花匍匐在绿丛里小憩。人在花的海洋里游泳,身边有玫瑰、迎春、山茶、白玉兰、君子兰、海棠、牡丹、芍药、丁香、杜鹃、樱花,还有紫荆、云南黄馨、仙客来、蝴蝶兰、鸢尾、马蹄莲、金盏菊、百枝莲、天竺葵、虞美人、美女樱……数不胜数,爱不胜爱。有的花似铃铛,有的花似绣球,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就像人群各种性格的人。
春天的花儿并不安于花园,她们长着脚,在大地飞奔。有些花儿长出来翅膀,能乘风飞的很远。蓝色的天幕上,盛开大片大片的云朵花,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缤纷。 一棵草冒出了地皮,又一棵冒出头了。草是来氤氲绿色的,嫩绿的草并不会开花。花朵容纳了小草,在花朵韵律里,我听到春天的心跳,春风抽打着时间的尘埃,让和煦的阳光晒进皮肤,汇合血液的温度。在花香的熏陶中,我进入了佛的王国,忘记了自己的性别,远离欲望,心中浮起对整个世界的爱。
花的世界是一瓶好酒,一旦打开瓶盖,我就常啜不已,一直到醉倒在花丛中。人醉了,眼睛没有醉,这时我看到了人,看到了印度的情圣——泰戈尔。泰戈尔是情圣,也是花圣。一个男人,一个胸含世界的印度男人,一旦成为情圣,也就成了花圣。我知道泰戈尔信奉的是梵教,他的哲学思想是“梵我合一”,神是外在的,也是内在的,神融于我,与我不可分离。在泰戈尔的眼睛里, 神, 花, 明亮, 和平是同一个内核。我看到了花,就看到了泰戈尔,他唤醒了我心里的沉睡的力量。在云南的花的海洋,我听到了我的心音说,泰戈尔老师,学生克楠要将2010年春天的心情送你保管,不为别的,是为了在荒芜的中国大地多种植一些爱。
春天给植物生命和力量,不管植物期生命长短,在这个季节充分展现她们的美丽。云南的原野,绿柳之巷,一路欢歌。水中的倒影尽是花的影子,一些小动静在夜晚进行,并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花香和空气融合,花朵的神韵与云彩结合。我听到了泰戈尔1924年在杭州对学生的讲演,他说;“不管风云 如何变幻,作为客人、朋友、兄弟,我永远站在你们 一边。”泰戈尔喜欢印度的干季,也喜欢中国的春天。1924年4月来中国的时候,中国正是春天,像是一个清丽的女子,站在窗台外,看到了这位63岁的印度老人,爱的使者。他踩上了中国的土地,春天就一只跟着他走,走进真理的深处。
爱和真理是没有国度的。泰戈尔一个人来到来中国,我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在对于爱的真诚带到印度的人,这个人就是唐朝的玄奘,玄奘从长安出发,沿着丝绸之路,抵达过:萨他泥湿伐罗国、至窣禄勤那国、秣底补罗国、婆罗吸摩补罗国、掣坦罗国、毗罗那拿国、羯若鞠阇国、阿喻陀国、阿耶穆法国、钵罗耶伽国、侨赏弥国、索迦国、室罗伐悉底国,这些“国家”现在都在如今的印度境内,我看过专家画的路线图,那幅路线图酷似一枚绿叶,在中国和印度的境内灼灼燃烧。
来而不往非礼也,泰戈尔来到了中国,1924年4月12日上午,一身质朴的泰戈尔出现在中国的上海码头。第二天,也就是13日上午,泰戈尔与徐志摩结伴来到哈同花园,一个有花的地方。泰戈尔在这里发表了他抵工中国以后的第一次演讲。“我记得千年前的那一天,印度献给你们它的情爱……两国人民犹如兄弟,为事当存信心,事必成功”。他对中国的青年学生说,“因为中印两国的山脉操同样的语言,两国的湖泊面带同样的妩媚的笑容,两国的树木也相像。”充分表达了他对中国的梦想。
爱,是一个奢侈的字眼,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真正懂得爱,和享受过爱的。爱是一个人的宗教,泰戈尔是懂得爱的。他来到了中国,不仅仅是联系中国和印度的文化使者,还有爱。泰戈尔,这个一生以爱为家的印度人,重精神轻物质,在中国做了一系列爱的演讲。作为伟大的诗人,1924年,他在中国逗留四十余天里,谈诗歌很少,多数时间都在谈论东西文化。他是一个率真的人,他直率地批评上海已经被工业主义和物质主义所害。他在中国做了20多次演讲,一路宣扬东方精神文明的玄妙,主张以爱对抗暴力的思想。他自称是前来向中国的古文化行敬礼的进香人。
1924年的那个春天,我相信六十三岁的印度诗哲泰戈尔在上海登岸,第一眼就看到了中国的鲜花。从1924年到如今不到100年,中国经过了战乱,浩劫,经济复苏和发展,泰戈尔的批评对于中国并没有过时,在缺乏精神准备的情况下,物质主义泡沫在中国已经泛滥。因此我宁愿走进了缤纷的花的世界,醉倒在花的沁氤里。我在云南的花海散步,多么想请泰戈尔老人再来一次啊。
泰戈尔是热爱中国的,他真的又来了,不是现在,而是1929年,他曾经轻轻地伤心地走了,又抱着希望轻轻地来了。花是有个性的,花与污浊是不相容的,他唱着“世界用图画同我说话,我的灵魂答之以音乐。”这一次他来中国,回归诗人的本色,要知道灵魂的释放是没有声音的,就像是花的盛开也没有声音。也是这一年,泰戈尔访欧归来,再次来到中国。泰戈尔当时已经预料到不可能再次登陆中国了,于是,他拿出一件紫红色丝织印度长袍留给徐志摩夫妇作为纪念,紫红色丝织印度长袍,正是一朵盛开的鲜花。
热爱是一种神圣的感情,不会考虑周围的杂音。泰戈尔在当年到中国的时候,反对他的人和支持他的人一样多,可是泰戈尔一如既往地热爱中国这个古老国家。他迷恋中国的古文化和山河壮丽。他说;“我浏览了你们美丽的西湖和环湖的秀峰,没有丝毫的陌生之感。”泰戈尔虽然对当时的中国现实不太满意,还是对中国充满了希望的。1941年,卧床不起的泰戈尔仍念念不忘中国,口授一首感人的诗:“有一次我去中国/……在哪里我找到了朋友,我就在哪里重生/ 它带来了生命的奇妙/ 在异乡开着不知名花”,哦,在泰戈尔生命的绝唱里,鲜花盛开,爱就和劳作结合在一起,就和宽恕与包容结合在一起,和永恒结在一起。
60年了,正是中国纪年的一个甲子,泰戈尔逝世六十年了,花圣凋谢,花韵犹在。我在清晨走近一个湖泊,阳光在水面幸福地破碎,就像我的心被花儿揉碎。想念北方了,该回了,北方也是春天,也会是繁花似锦,遍地春花。
克楠2010年3月28日凌晨于兰木斋(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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