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岁月：湾边记趣

高迎春

                                       童年岁月：湾边记趣           高迎春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母亲带着姐姐、我和二弟、三弟，离开宁津，离开父亲（父亲在宁津粮食系统上班），离开我们暂住的宁津城北大付村，回到了故乡小高家店。那个时候，姐姐十六岁，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已经考上了柴胡店高中）。我八虚岁，二弟五虚岁，三弟二虚岁。姐姐一边读书，一边帮着母亲看护我们。也是因为我们的拖累，姐姐过早地离开了学校。在宁津时，我只上了半年学。回到故乡的我，只好报名再从一年级读起。回到家时，一家人住进三间西屋老房，得以安顿下来。出了老宅大门，路南是一处小场院，大约有半亩地左右。这个场院，队里在麦收时，可以在此做打场。生产队里的一架木轮大车，时长在这个场院停放，我们便借助木轮车，做压跷跷板的游戏。从这个场院往南走二十米，就是村中南水湾了。因为这个水湾离家不远，一年四季，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个水湾了。

        爱玩水，是孩子们的天性。母亲和姐姐，去湾边洗衣服的时候，我们也会跟着去玩。小孩子一多，注定就闹腾。母亲自有办法，她会分给一些容易洗的衣服，让我和弟弟帮着洗干净。母亲当面不表扬我们，可是看到左邻右舍婶子大娘们，就夸我和弟弟会洗衣服，而且洗的很干净。母亲的夸奖，大大满足了我们的虚荣心。后来，我们自己的衣服脏了，不用吩咐，就会学母亲和姐姐那样，到水湾边自己洗干净。家南水湾，南面是土城墙，西面低洼，北面陡峭，只有东面有一个缓坡，最适合人们在这里取水，洗菜或者洗衣服。有时候，也有人抱了老母鸡，来这儿洗澡，那一定是一只要抱窝的鸡。通过洗澡降温，这只老母鸡，才会打消抱窝孵小鸡的企图。如果家里的挺杆锅盖、挺杆爬联（一种盛放干粮的用具）脏了，也会到湾边洗刷干净。

        夏天，下过大雨之后，水湾边有许多蚂螂（蜻蜓）上下翻飞，会引来许多小孩子，带了竹把大扫帚来逮它们。我和弟弟也会参与其中，一边逮一边唱：蚂螂蚂螂蚂，扫帚底下是你家。等逮着蚂螂，会拿细线拴住蚂螂的长尾巴，这样蚂螂再飞多高，就由我们控制了。有时候，我们拍蚂螂用力太大，就会把蚂螂脑袋和身体拍分家。死了的蚂螂，带回家喂鸡。等撒在地上，十几只鸡一哄而上，抢夺美食的场面十分激烈。等抢食完蚂螂，母鸡公鸡们，还会围着我们打转，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水湾南头朝东拐了一个小弯，这个地方地势平缓，水比较浅，是学游泳的最佳地点。那个时候，我们穿的大多是粗布缅裆裤，将裤腿用绳子扎紧，将裤腰迎风转圈，猛然按入水中，两个裤腿里，就会充满空气，这样一个简易的游泳圈就做好了。趴在两个裤腿之间学打澎澎，就不会沉到水里去了。不过，这样学会的游泳，就是人们俗话所说的：“狗刨式”。

        在湾边学会了游泳，我们的玩法就多了起来。在湾边选一处斜坡，撩上水就成了泥水滑梯，坐在上面滑入水中，感觉很刺激。大家轮流滑泥水滑梯，玩个不亦乐乎。直到把滑梯附近的水，都搅浑成泥汤模样。玩泥水滑梯的我们，一个个都变成了泥猴子。在水中，我们也玩打水仗，用左右手掌猛力推水，水花能飞到一丈开外。如果水花打在人脸上，会使人睁不开眼睛。于是，我们都是扭着头玩打水仗，谁的手掌推力大，谁最后往往就是赢家。玩打水仗，还可以升级，就是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这样分组打水仗，就更加有趣味。我们管这种打水仗，叫做骑马大战。这样打水仗，骑在脖子上的人，会意外掉入水中，不经意之间，我们都学会了潜泳。不过我们村里的孩子，不知道有潜泳这个词汇。我们将潜泳叫做“扎猛子”。有时候也比赛谁扎猛子最远，最后的冠军，总是高树军。他的秘诀是，在湾底扒着泥前行，自然比我们狗刨快多了。

        在水里玩够了，回到岸上，我们也玩打水漂儿。挑选略微向上弯曲的瓦片，斜着投向水面，借助水面的反弹力量，瓦片会在水面上跳跃前行。这样的跳跃不是直线形状，大多在中途会拐弯，最后沉入水底。我们以瓦片跳跃的次数，分出胜负。数瓦片跳跃次数，开始分得清：片四片五片六片七……到最后瓦片弹跳连在一起，就数不清了。于是，有许多次输赢，其实都是糊涂账。这样打水漂，如果自己打的水漂又远又多，会很开心。有一阵子，我们都喜欢上了钓鱼，偷偷将母亲的针，在油灯上烧红，然后拗个弯，就成了土制的钓鱼钩。找一个细一点的竹竿，用细线绳栓牢靠，将另一头穿过针鼻，再找一截芦苇做浮，在弯曲的针头上穿上蚯蚓，就可以去湾边钓鱼了。看到水浮下沉，就知道是鱼在咬钩，猛然拉鱼钩，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就被调离了水面。我们钓上来的，大多是一扎长的鲢鱼。如果谁钓的多，也足够炫耀和开心的了。

        水湾里，有大个的黑鱼和鲤鱼，我们从没有钓上来过。在湾边，有人看到黑鱼将半个身子跃出水面，叼吃芦苇叶上的虫子。还有人看到鲤鱼打挺，跃出水面的姿态，就像传说中的“跳龙门”。可能是我们自制的钓鱼竿太土了，只能钓上来那些贪吃的鲢鱼吧。水湾里，生有一种淡水虾，大个的足有一扎多长。捞湾里的虾，须将吃剩下的骨头，放入筐篓之中，压上半截砖头，沉入水底，等上半天时间，将筐篓拉出水面，说不定就会有五六只虾在里面。王世昌逮虾自有办法，他将半个渔网，用两块竹片斜吊四角，中间压上骨头碎肉和坠物，放入水中，一次能捞上来二三十条大虾，令我们眼红不已。有一年下大雨，水湾里的水溢出地面，有许多鱼在浅水中游荡。引得村里人纷纷逮鱼，有用罗圈扣的，有用铁锨拍的，有许多鱼儿，就这样落入庄户人家的汤锅，让人们美餐了一顿。

        夏日里一场暴雨过后，水湾里的蛤蟆（青蛙）叫声连天，村里人管这事叫做“蛤蟆嘈湾”。家南水湾离我家不远，晚上睡觉能够听到蛤蟆有节奏的鸣叫。中午去水湾边玩，发现有人用竹竿在钓蛤蟆，感觉很是新奇。钓蛤蟆用的饵料，竟然是一片发黄的青麻叶，不过要折叠成条状，用钓绳拴牢。看准蛤蟆的位置，将钓绳甩过去，蛤蟆误以为是猎物，跳将起来死死咬住。将竹竿收回，将蛤蟆装入用铁丝撑开口的蛇皮袋子里。晃一晃口袋，蛤蟆就松开了口。就这般甩杆收绳，动作连贯，钓蛤蟆的速度之快，之熟练，令我们大开眼界。蛇皮口袋里鼓鼓囊囊，大约有上百只蛤蟆了。这些成为囊中之物的蛤蟆，会成为城里餐桌上的美食，成为食客们下酒的佳肴。蛤蟆是吃害虫的田间卫士，不过在那个年代，人们还都没有保护意识。水湾边上的小蝌蚪，也往往会成为我们的玩物。不过玩够了，大多会放回水里。等小蝌蚪长成蛤蟆，我们可没有那个耐心。

        到了冬天，水湾会结厚厚的冰，也成了孩子们玩的好去处。最简单的，是打冰出溜。猛然跑几步，然后并拢双腿向前滑行。初学的时候，不得要领，往往会摔跟头，我们管这个，叫做“老头钻被窝”。滑冰的雏儿，是会遭到大家取笑的。等玩熟练了，也就越滑越远了。有的会在滑行中拐弯，有的会在滑行中扭转身体，有的会在滑行中蹲下来，以显示自己打冰出溜的高超技艺。我们也在冰上玩抽老牛（陀螺），老牛一般是用柳木做的。先用粗细合适的柳木杆，截取一小节，剔出缠绳子的凹槽，再往下削成桃子形状，在顶尖处再挖一个凹坑，塞进去一个铁滚珠，老牛就算做好了。玩的时候，用鞭绳缠绕凹槽，猛拉起来使老牛直立，就可以抽动它旋转了。抽老牛须用巧劲，不然就会将老牛抽死。抽老牛也可以两个人一起玩，你抽一下，我抽一下，配合默契，越玩越起劲。

        在冰上玩推磨磨，也是我们的选项，工具就是人们素常用来掘地的铁锨。一个人蹲在铁锨头上，铁锨把就会翘起来。一个人拉动铁锨木把，在冰上滑行就可以了。也可以猛然推动铁锨把，这样蹲在铁锨头上的人，就会像磨盘在冰上旋转起来，如果铁锨把不及时收住，蹲坐的人往往会侧翻在冰上。高级一点的玩法，是用木板作冰床子。冰床子类似村里的平板车，不过略小一些罢了。一个人坐在上面，一个人推动，等撒开手，冰床会滑行很远。一个人也能玩冰床，选粗细合适的木棍，头上须钉入一截粗铁丝。坐在冰床上，双手用力向后撑，冰床就会向前滑行了。如果是大人，可以在怀中揽一个小孩，一样能够滑行很快。虽然大冬天天气寒冷，在冰上玩的人们，依然可以玩的满脸通红，满头冒汗。

        时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水光天影的水湾，再也不见紫燕洗羽，蜻蜓点水；再也不见柳帘轻摆，芦穗飘花。现在，村里的许多水湾，大多被填平做了宅基地。剩下的水湾也已经蓄水不多，小的可怜了。儿时水湾边的那些趣事，已经成了历久弥新的一种记忆。


                                                 2018年3月5日写于迎春堂

水湾：

高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