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陪伴

指间年华

年的陪伴

      四舅并不比我们大多少岁，可在姥爷走后，他便变成了比我们更小的孩子，让人忍不住去关爱。

　　爹在，妈在，家就在。哪怕太阳的光里，歪歪斜斜坐着的老人一脸苍老，颤抖的老手被岁月的厚茧缠绕，沟壑一样的皱纹显然因为跌进了太多的哀叹和记忆而缺少活力，那双明亮的眼睛也被风尘遮蔽得模糊不清 。哪怕，他们已不能好好说成一句话，颠三倒四，云里雾里。然而，那就是家啊，是我们生命的来路，他们什么都不用说，存在的本身就是最深刻的意义。

　　姥姥走了，姥爷也走了，他们一起选择在冬天远离这个尘世，硬生生扯断了与他们的孩子的缘份。逝者已矣，可是留在这世上的人依然无法跳出羁绊，虽然时间的秩序不会被打破，然而，想念就算打着趔趄也要把心撕扯。四舅是一个善于藏匿情感的人，却又是一个蹩脚的隐匿者，他紧皱的眉头像是被困在劫难的深处，无法自拔，本就不爱说话的他，更喜欢躲在沉默里独自悲哭哀愁。我不能忘记姥爷去世之时他看到最年长的两个姐姐时，喷薄而出的痛哭，更不能忘记他弓下腰,眼泪和鼻涕在冬日的风里被冻结而成的悲嚎。尽管他佯装着坚强，可那个熟悉的窑洞，那个被姥爷坐旧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暴露了他的脆弱，他又一次泪流满面。

　　他的姐姐们意识到不能一味陷在自己的悲伤里了，她们心疼这个最小的弟弟。

　　你姥姥走的时候，我想，至少还有你姥爷，可是现在你姥爷也走了，我们就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母亲常常这样说，我也明显感觉到了她们姐弟之间开始频繁传递着温暖。

　　往年，逢年过节四舅都会回去陪姥爷，那条路他不知往返了多少次，姥爷是他最深的牵挂，也是他快乐的源泉。而今，睹物思人，情不能自禁，不如不回，不如逃避。正如二舅说的，再不能这个墙头跳过那个墙头，那个墙头跳过这个墙头了。姥爷住在二舅和三舅的中间，他们这样的建筑风格一度让我深刻地感受着亲情的不可分割与亲密无间。而今，生命的根被骤然拔起，所有的藤蔓四散开来，搬到太原的二舅也怆然放下了几十年的老屋，不愿回去。

　　母亲絮叨了一个冬天，想在除夕的时候把四舅叫到家里来。开始的时候，四舅自然推辞，可最终没架得住大哥的软磨硬泡，作为家族里的最活跃的人，他对家风的传承以及亲情的解读让所有人都愿意欣然接受。

　　可能因为其他三个舅舅都已经做了爷爷，有那么多的人，还有更多的责任催促着他们去强大成一条新的根，而且必须日益粗壮起来。四舅长久以来把情感过多依附在姥爷身上，他的儿子还未成家，他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个不能完全剥离父母世界的孩子。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个年，母亲想让我们的热闹哄散四舅心里的阴霾，她总是这样一个不遗余力去爱别人的人。

　　二十九的下午，我们就开始包饺子，荤的，素的一应俱全，肉是腊月一开始母亲就煮好了的，其它的东西大哥也买了好多，大哥说，得开席。事实也正如他所说，丰盛之至。

　　除夕早上，我们都早早起来，大哥让母亲找棉帽，他要小时候他戴完的那种可以捂耳朵的。母亲去南房翻箱倒柜，虽然不是他戴完的，却也充满了旧时代的味道，他兴高采烈就去扫院子了。之后，把三柱高香栽好，旺火是二十九垒好的，对子也贴好了，灯笼也挂好了，好一派北国风情，好一派其乐融融。

　　孩子们各自洗漱完，换了新衣服。头天晚上就说好了，看看谁睡懒觉，让四舅爷来了抓一个典型就保准让她接受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秋嬉笑着说，不敢，不敢，那年我穿了一双露脚踝的袜子都被四舅爷教训了半天，我是怕了。所以，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争取早早起来，不能在四舅爷面前露怯。

　　吃完早饭，就赶紧安顿中午的饭菜。嫂子是主厨，她和二嫂去西房忙活，我把东房打扫完，摆上桌子就交给了大哥，他负责摆放糖果，其他人打杂，一家人齐上阵，满心欢喜等着迎接四舅一家子。

　　十点多的时候，他们来了，一进院子就笑得合不拢嘴，快乐其实也是个很眼窝子浅的东西，经不得传染。简单的寒喧之后，关注点自然落到了四舅父子俩光显耀眼的光头，我们美其名为新年最流行的亲子发型，最后让他俩并列坐到院子里合影，敏表弟摸着光溜溜的头故意给我们做鬼脸，而四舅也是一脸欣喜，热情地配合着小辈们的调侃，还时不时反击几句。

　　立春早就过去了，阳光变得不再刻薄，有了绵绵的温柔，也让人感觉到了被拥抱的宽容以及温暖。四舅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看母亲和父亲在去年收割的大大的一铁笼子玉米，看羊卧在墙根儿互相摩挲，看那条黑色的狗窜上窜下对他的入侵而表示出强烈的反感。他也抬头看屋顶的炊烟，袅袅娜娜，看东墙上随风飘摇的杂草，因为我们就住在山脚下，山上的枯树以及大石也隐约可见，当然，他还看我们穿梭来去，在东房与西房间忙乱。置身于这样最本真最烟火的生活中，不知是否可以温热四舅那颗孤寞了许久的心。

　　大哥又给利表弟打了电话，他是二舅的长子，二舅今年在太原和二儿子一起，索性就把他们一家子也叫来一起热闹。不一会儿，他们也来了，我说你来干嘛？他说你来不让我来？我说我来是应该的，你来是凑合的。从小我们就这样习惯了互相玩笑，也习惯了这样的亲如一家。

　　一阵的忙乱过后，油糕炸好了，饺子也煮好了，两个桌子并排着也被摆得满满，大人们坐炕上，小孩子坐地下，欢笑声、推让声、碰杯声、以及孩子们的吵嚷声杂乱地交汇在一起，这才更具有浓浓的年味儿啊。

　　我扮演那个采访者，让每一个人说一番话，可新年寄语，也可旧年心得，虽然只吃了四五个饺子，可心是抑制不住的热情似火。作为家族中迅速成长起来的敏表弟和四姨家的杰姨弟，他们自然成了饭间的主角，一个事业如日中天，一个学业有成，除了是其他孩子们的励志榜样，还是四舅眉间的骄傲，我注意到了他，一直合不拢嘴，话也多了起来，仿佛又是小辈们面前那个滔滔不绝，“狡猾”可爱的四舅了。

　　父亲不亏是父亲，他的讲话言简意赅，主题突出，虽然他是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可越来越让我觉得我对于文字的驾驭多半是来自他。而母亲也不亏是母亲，她永远的家国情怀让我觉得她更像一个作家，她说要让我写对国家有用的文章，尽管她从来不知道一篇文章和一本书的区别，但她必须要求我每一个字都要落得有分量。现在又反反复复叮嘱孩子们要做一个好人，做对国家有用的人。她还说，家和万事兴。这是一个最普通的人，却拥有最正确最磅礡的梦想。

　　当然，我还注意到了从四舅到侄女们那一辈人提到最多的就是，把这个家族中的好家风传承下去，并且发扬光大。有些东西，被我们以语言的方式不断表达，无形中就会成为一种精神导向。而在这样的和谐里，做为家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四舅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欣慰感，我想这也足以掩藏生命中那些曾经破门而入的悲情。

　　他说，希望家族中的94个人都健康平安，一代更比一代强。而这也正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美好愿望。四舅的脸上泛着幸福的笑，我们也不可抑制地被传染着。

　　一个中午，合不拢嘴的还有一个人，自然是坐在炕头的母亲，她一再说，吃的倒是不稀罕，就是红火俺娃们嘞，这热热闹闹的多好。看着孩子们在各自的发言中彰显着自己的个性特色，有如红日冉冉升起，整个世界都被希望笼罩着，显示出无比的愉悦和蓬勃的活力。

　　一起举杯，一句“新年快乐”，一屋子，都是快乐。

　　吃饭的时间用去了两个多小时，桌上的饭菜剩下不少，但席间此起彼伏的笑声已足以让我们反复回味。

　　父亲和母亲要留四舅晚上一起过，但他们还是回去了，我们一家也早早安顿回了怀仁，哥哥们还在，他们要陪着父母把年过完，他们在一起做着一件最美好的事情。

　　原来，人生的每一场陪伴都是动人的，在我们可以给予陪伴的时候，千万别总想着再等等，而在我们陪伴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陪着我们。

　　我想，陪伴是一种情感，更是一种精神的延续。

　　写这些字的时候，正是新年的第一个节气，雨水。雨水意即气温回升，冰雪融化，雨水增多。

　　春天，已扑面而来。

　　可是，有爱陪伴的每一天，不都是春暧花开的样子吗？

千年女妖

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吃什么，都是汁浓味美。有家人相伴的日子，内心也不会荒芜。这世上唯一没法割裂的爱就是亲情。深深地祝福！

秋實

假如世界上没了年，没了爱，还有春暧花开的样子吗？

淡淡不如风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会冲淡一切。
这个感受我有过，祖母去世后，整整一年我魂不守舍。
但现在，已经接受了，也不难过了。

时光安然

一说到陪伴两个字，就有一种情感如暗流涌动。

指间年华

千年女妖 发表于 2018-3-18 18:54
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吃什么，都是汁浓味美。有家人相伴的日子，内心也不会荒芜。这世上唯一没法割裂的爱就是 ...

家，永远是温暖的，是我们无论千里万里的依附。

指间年华

秋實 发表于 2018-3-18 23:55
假如世界上没了年，没了爱，还有春暧花开的样子吗？

没了爱，花也不开春也不来

指间年华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18-3-19 10:10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会冲淡一切。
这个感受我有过，祖母去世后，整整一年我魂不守舍。
但现在，已经接受 ...

是啊，那种想念，是刻骨的。

指间年华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8-3-19 10:23
一说到陪伴两个字，就有一种情感如暗流涌动。

陪伴，温暖的代名词

lvhq018

看到家族94个人的时候，既羡慕又感受到一种力量。

槐安.

当我们遭遇挫败、伤感和不幸的时候，只要看一看身边的人，一时间，一些感情和责任，就会填满心缝里的沟壑。

微风轻拂

温情的文字，情感是支撑人在这个世界坚持的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