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

渔火对愁眠

      近郊十字路口，许多路人远远在路边围观，中央是一辆货车与面包车迎面相撞后留下的灰色场面。两车司机都已被医护人员紧急救下，目前，小面包车的副驾上还有一名被严重毁坏的车体卡住双腿的妇女，她三十岁不到，怀中正紧紧抱着一个婴儿。襁褓上已经血迹斑斑，小生命在嚎啕大哭。
　　
　　“先把孩子给我！他真的受伤了，需要及时救治！”护士的声音已开始焦急得有些严厉。
　　
　　妇女的身体阵阵发抖，她脸色苍白，双眼惊恐地看着护士，双手却把自己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始终不肯将他从破车窗送出。
　　
　　“你这样一直抱着孩子真的不行！快交给我，我们是在帮你救他！”眼看言语交涉没什么效果，护士只有从车窗伸手进去，试图将妇女怀里的孩子抱过来。
　　
　　妇女立刻惊慌起来，尖声嚎叫：“不要！你走开，走开！不要来伤害我的孩子！你快走开！”
　　
　　护士感到眼前这受伤的妇女在精神方面有些不正常，怕再拖下去，孩子的生命会有更大的危险！于是她使了浑身的劲，去掰妇女的手，要强行将孩子救出来。“快把他给我！”
　　
　　“不要！不要！”妇女死死地搂住孩子，看到护士不依不挠，便张开嘴，狠狠咬了她一口。
　　
　　“呀！”护士急忙把手缩回去，渗血的牙印让她感到事情十分棘手。
　　
　　“怎么了？到现在她还不肯放手吗？”李医生刚将妇女的丈夫抢救回来，便又匆匆赶来询问情况。身边的救护人员都在为如何解决妇女腿部被卡住的问题而忙碌，没人回答。
　　
　　护士一边用纱布简单处理自己的伤口，一边回答说：“伤者精神方面有些问题，对外界的防御心理太强，我已经劝她很多遍了，可她就是抱着孩子不肯放手。镇静剂也给她打过了，但是她根本镇静不下来，李医生，这恐怕只能通知精神科的来处理了！”
　　
　　“不行，那样太慢了，他母子俩撑不了那么长时间！”李医生皱着眉头，看着残骸里一脸无辜的妇女，心里感到纠结，孩子的哭声已经开始渐渐地变弱了。
　　
　　这时，一个肢解残骸的救护人员来汇报情况：“不行啊，李医生！车体损坏严重，伤者双腿卡得很紧，大型工具不方便用，小型工具又太慢！这，这一时半刻……很难把人救出来啊！”
　　
　　李医生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是滋味。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被死神夺走吗？李医生从事急救多年，从未放弃过任何需要救助的生命，更何况是那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孩子的妈妈呀，请您放开您的孩子吧！你要是再这么抱着他，你会害死他的啊！”
　　
　　尽管李医生的话是恁地语重心长，但受伤的妇女却毫无理智地嚎叫说：“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坏人！才把我的孩子害成这样！都是你们！”
　　
　　“我们是医生，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请你相信我们！快点把孩子交给我吧……”李医生努力使自己的言语听起来委婉动人，但迫切的心情始终左右着他的声带。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刚才把我老公抢走了，你们都是骗子！”受伤的妇女泪流满面，眼神里流露着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哀怨和仇恨。
　　
　　孩子的哭声开始断断续续，李医生咬了一下牙，突然一个箭步向前，双手直插进车窗，试图趁妇女不注意就把孩子抢下来。
　　
　　但妇女反应很迅速，她拼命搂着孩子，然后往李医生的手狠狠咬过去。
　　
　　李医生忍着剧痛，继续用力去掰开妇女的手。周围的人看见这状况都十分紧张，却无奈帮不上忙，只能眼巴巴看着李医生的脸色慢慢转青，额头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
　　
　　“李医生，别再这样了！”护士看得不忍心，“放手吧，你已经尽力了！”
　　
　　“不行……我不能放手！我……我不能……放弃他们……”看着妇女仇恨的目光，李医生虽然感到有点憋屈，但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他不甘心就这么退缩。
　　
　　“李医生，有些事情我们只能尽力，所以你还是放手吧！”一旁的人纷纷劝解：“李医生，你要明白，需要你救治的永远不止是眼前的母子，你的手还得为更多的人拿手术刀呀！”
　　
　　李医生咬着牙，闭上眼，眼泪却忍不住从眼缝渗出……许久，李医生才缓缓松开了手。
　　
　　妇女感到他放弃了抢夺，也立刻松开了口，只管用最后的力气，去抱紧奄奄一息的孩子，她脸上露出了胜利的淡淡微笑。
　　
　　孩子的哭声完全消停了，李医生的眼泪如手上的血，止不住，哗哗掉落，现场一片沉寂，只剩下肢解残骸的机械碰撞声还在紧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