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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从《乔姨的鸡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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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 19:0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从《乔姨的鸡蛋》说起


——读刘茂盛的散文系列《静安庄之忆》有感




   对于茂盛兄的文字,很久就读到一些。而他的《静安庄之忆》系列,对我的印象最为深刻。从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得到,他在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是深情的,无时不在渗透着生活中的细节及感悟,而《乔姨的鸡蛋》就是一例。

   文章里的开篇是这样叙述的:那天,他在静安庄一位朋友开的茶馆喝茶,无意间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老邻居乔姨,“临别时,我从乔姨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枚鸡蛋,轻轻地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我心里忍不住真想对乔姨说:把这枚鸡蛋送给我吧。当我站在沿街拐角,看着乔姨的身影最后消失不见时,我忽然感到,在我的四十年飞逝的时光中,记忆里始终旋转着一枚鸡蛋:乔姨的鸡蛋。”

   经过那个年代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那就是食物的紧缺。茂盛兄看来也不例外:“我小时候的人家都不富裕,隔三岔五能吃几个煮鸡蛋或一盘炒鸡蛋,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家和乔姨一家共住一个单元、共用一个厨房。乔姨家相对比较富裕……所以,乔姨一家基本上总有鸡蛋吃。”这样的感觉很糟糕,随后他引用了希区柯克在谈论有关鸡蛋时用的一个词:令人作呕。“我觉得用在我观察乔姨打鸡蛋时的感觉,也是恰如其分的。吃不到鸡蛋的我,总觉得乔姨在厨房里把一枚枚鸡蛋磕到碗里,她用两根筷子不停地搅伴着,那嗒嗒嗒的声音,真是没完没了,好像比一个无穷无尽的世纪还长。”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关于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故事,这里的茂盛兄,一样有着吃不到鸡蛋的相对论:“因为上述原因,我从小被乔姨的鸡蛋弄得晕头转向,知道一枚鸡蛋的戏剧性,有时候一枚鸡蛋会变成一个喜剧,有时候一枚鸡蛋也会成为一个悲剧,更多的时候是悲喜交加的一枚鸡蛋。”

   由一枚鸡蛋的渴望,作者从此便有了梦的开始。而这个梦里,“并非喜欢吃母亲为我和妹妹煮鸡蛋和炒鸡蛋,而是这个梦中的场景,让我在十三四岁时励志想成为一位作家或诗人。”到此,我才看明白,茂盛兄这章字并不完全在写鸡蛋。而是由对一枚鸡蛋的渴望,引深到人在生活中存在的本真,那就是人生在世的精神所在:“我曾无数次对母亲说:鸡蛋会有的,等我长大吧。虽然这样一个梦想绝非是没有其它因素,但乔姨的鸡蛋像催化剂一般,使我疯狂的热爱文学坚持了这么多年,且一股道从一枚白鸡蛋走到了黑。”




   我之所以对茂盛兄的这章文字产生共鸣,是因为我也曾经是一个文学狂热者,而且与他有着那个时代同样的经历与感受。我记得在那些贫困的日子里,我的母亲没日没夜地织草苫,然后去村后的窑场换些日常必需的零用钱。而我对那种咣当咣当的声音很是厌烦,有时我会心疼地看着母亲的侧影,想着她大好的年华竟然消耗在了这样无聊的咣当声里,多少年来,这样的疼痛一直烙在我记忆里,挥之不去。

   也就是在那时,我对文字有着强烈的追求,这样的梦想不是来源于邻家的一枚鸡蛋,而是出于母亲忙碌不住的侧影。从此我便做一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文学梦,而且如茂盛兄的叙述一样:且一股道从一枚白鸡蛋走到了“黑”。

   然而当你真的逃避了你不想面对的东西,有一天忽然收获到了一丁点你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就真的很快乐吗?多年来,我一直无法正面回答这样的问题。我曾经写过一篇《骑着母猪去旅行》的散文,文中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你恨一个人,你就让他家的院子里栽一棵石榴树吧!”为什么呢?因为在那个暖融融的五月,红彤彤的石榴花开的时候,“我”想要出趟远门,去圆一个关于文学的梦想,“——然而我的梦必需以我的猪为代价。因为这趟远门的费用,正巧就需一笔卖掉母猪的钱。也就是说,我在骑着我家的母猪去旅行——去拥抱石榴的梦想!”

   回过头来,再看茂盛兄的《乔姨的鸡蛋》:“乔姨一家并非是富裕到令人膛目结舌的地步,这其中有我的心理在作怪。然而,事实上,当上了一名作家或是诗人,就真的像我小时那样梦想的有鸡蛋吃吗?回答是否定的:鸡蛋都是一些形而上的鸡蛋。我见过不少的作家和诗人,非但没有鸡蛋吃,且还在自己的家里喝西北风呢。”

   读到这里,我不由一阵感慨。当然,人有梦想没什么不好,比如,有人想要发财,我们不能指责这样的想法不好,因为人家是在凭自己勤奋的双手去改变生存的现状。而对于文学的狂热追求者,我们也不能指责说这样的做法不对,梵高为了艺术割掉自己的耳朵,虽然他的艺术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物质上的改变。

   我一直在认真阅读茂盛兄的文字。他在《静安庄之忆》散文系列里的叙述很是平静,且有着深刻的诗的内涵及高度。他曾在给我的留言里说:如果你仅仅是为了发表文章而去创作,那么文章真的就无法写了。从这句话里可以看得出,他是在用心去呵护他的文字,用灵魂守护着他儿时到现在一直不曾亵渎的文学梦想。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关注茂盛兄的字,我想从这些文字里,去衡量,去审视一个真正为文而作的文人。

   我曾打开他的相册。其中的两组照片我印象很是深刻:其中一组是多年他与那些风华正茂的文友及诗友在一起的留影;另一组是他慈眉善目的老母亲。从那些老照片里,看得出他极重感情,也极其怀旧。而他慈祥的老母亲,就在2010年的春节期间去世了,得知这样的消息,我曾经留言给他,让他节哀。他说:神伤啊,母亲最痛我。我的天塌了……

   看到这些,我仿佛听到他压抑不住的哭声。

   一个至孝的人,值得人们尊重!




   回过头来,再看茂盛兄的《静安庄之忆》系列散文里的几个场景。

   其中的一篇《疯子》里的片段是这样写的:“我目睹了母亲拿起一把炒菜的大铁铲,不是砸疯子,而是朝自己的头狠狠地砸了几下。顿时,我的母亲血流满面。晚上,我问母亲,疯子打你,为什么你还要自己打自己,且头破血流?母亲说:孩子,我不怕疯子对付我,我怕有一天疯子对你和妹妹下毒手,这可要了我的命。”文章的结尾是这样说的:“我知道了疯女人没有疯,我的母亲也没疯,甚至那些街道积极分子们也没疯,完全是那个文化大革命把人逼疯的。”

   在《扮演胡传魁》中他记录着这样深刻的感悟:“人的一生,其大大小小的经历本身就是一场场的戏,想置身其外都没戏。如果你回过头细细品味,我们似乎都是剧中人,我们所经历的大部分事情都有一种戏剧效果在里面,而其中的喜剧成分居多。在我们所经历的这些大大小小的戏剧中,真正的主角没几个,我们不过都是小角色、背景演员而已。”“人生最妙的莫过于置身在舞台两侧,因为在这个位置,你所体味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最深刻的,或许,也是最富有诗意的。”

   再看他写的这篇《火中的窥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偷窥是种罪孽,而与此同时,那火光中闪现的女人美丽的身体,又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仿佛是曲径通幽一般,此事在我个人的经历中也有了某种归属感,那些属于女人的神秘,那些美,仿佛使我一直处于希区柯克式的眩晕之中。然而,这个世界是美妙的,它让我更加珍爱属于艺术属于美好的一切。

   至此,一个时时处处都在以灵魂写字的写手,我们看到的刘茂盛不是在敷衍生活敷衍文字,而是在文字里不断地剖析生活,剖析自己。

   我以为,每个写手起初对于文学的神秘性以及这个世界的神秘,并不亚于那时茂盛兄无意之中所看到的女人的裸体。而所有沉缅于文字的狂热追求者,也不亚于茂盛兄笔下那时对于一枚鸡蛋的渴望。

   这不得不再次令我想起梵高。梵高的一生都活在对艺术的狂热追求之中,且他的生活每每陷于困顿。但他从没有没停止过手中的画笔,他画田野,画村庄,他画瓶里的十四朵向日葵,画他人生最后一幅画——麦田上空的乌鸦。可是又有谁能想到,这个天才画家的旷世之作,在他的生前,仅以400法郎卖出过一幅画,而他所有的生活费用全由他的胞弟提奥从微薄的工资里支出……

   然而梵高只有一个,我们所有的人也都不可成为梵高。

   我们也深切地明白,梵高当初也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艺术狂热追求者,就如现实中的所有做着作家梦的写手们一样,哪一个不似当年的梵高,为了艺术为了梦想,执着地握着手中的画笔,一笔一画地勾勒着深或浅的艺术人生呢?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0-4-1 21:29 编辑 ]
2#
发表于 2010-4-1 20:44 |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一篇很出彩的评论文章,从读朋友的文集中某个侧影,又抒发出了自己的感慨。其实就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家块亝!
"另人瞠目结舌"应是个"令"字!
3#
 楼主| 发表于 2010-4-1 21:3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王九峰 于 2010-4-1 20:44 发表
这是一篇很出彩的评论文章,从读朋友的文集中某个侧影,又抒发出了自己的感慨。其实就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家块亝!
"另人瞠目结舌"应是个"令"字!


谢九峰兄点评,及文字纠正,已改过,问候!
4#
发表于 2010-4-1 21:39 | 只看该作者
梵高当初也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艺术狂热追求者,就如现实中的所有做着作家梦的写手们一样,哪一个不似当年的梵高,为了艺术为了梦想,执着地握着手中的画笔,一笔一画地勾勒着深或浅的艺术人生呢?
为那些用灵魂写作的写手们,还有当代的梵高喝彩!
5#
发表于 2010-4-2 07:52 | 只看该作者
读刘茂盛的散文系列《静安庄之忆》有感—— 刘茂盛的作品暖一直没有读过,在这章字里,有了或深或浅的印象,读懂一个人的文章,其实就是读懂了一个人的灵魂。欣赏了,问好。
6#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08:3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笨小暖 于 2010-4-2 07:52 发表
读刘茂盛的散文系列《静安庄之忆》有感—— 刘茂盛的作品暖一直没有读过,在这章字里,有了或深或浅的印象,读懂一个人的文章,其实就是读懂了一个人的灵魂。欣赏了,问好。


谢暖的点评,读懂一个人,有时候从字里就能看到,有些也未必,这就是矛盾的纠结。还请暖多多指正!
7#
发表于 2010-4-2 09:01 | 只看该作者
对于作者写的刘茂盛散文系列评,很是触动了心弦。这是文字之外的思想认同感。对于他的主要文章,就有了入理入情、别开蹊径的赏析。如此,也引起了我对刘茂盛散文的兴趣,这不先简单看了《乔姨的鸡蛋》。问好!

  前些日子,我到静安庄一位朋友开的茶馆喝茶,无意间从落地窗上,看到一个我熟悉的身影。她左手提一篮子青菜与水果,右手拿着一袋子鸡蛋,她站在街边的一个报纸栏前,静静地读着当天的新闻。她脖子上围着一个蓝围巾,头发已经半白,已快七十岁了,时光如流水,岁月催人老,但她瘦削纤弱的身材及神情气质依然透露出某种优雅。我起身冲出茶馆走向她,并大声喊了一声:乔姨!那天,我和乔姨问寒问暖,交谈了有十分钟的样子。我提着乔姨的篮子和一袋子鸡蛋,把她送到沿街的拐角。临别时,我从乔姨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枚鸡蛋,轻轻地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我心里忍不住真想对乔姨说:把这枚鸡蛋送给我吧。当我站在沿街拐角,看着乔姨的身影最后消失不见时,我忽然感到,在我的四十年飞逝的时光中,记忆里始终旋转着一枚鸡蛋;乔姨的鸡蛋。

  希区柯克说:“我害怕鸡蛋,甚至比害怕更糟,它们让我恶心。那白白的圆东西上面竟然没有一个眼,你见过比蛋黄破碎四溅更让人恶心的东西吗?血是热烈的红色,而蛋黄是黄色的,令人作呕。我从不尝它。”这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对一枚鸡蛋古怪的评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每次想起电影大师的这句话,我都会觉得这位大腹便便的胖子,定是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什么罪。假如希区柯克的此番言论不是出自隐秘的笔记本中,而是对着千百个乡农和农场主发表的演讲,我敢打赌,大师会被无数枚鸡蛋所击中,一身花格呢西装上全是破碎四溅的蛋黄也就在所难免了。

  鸡蛋并非希区柯克所说,有一种病恹恹的光芒。鸡蛋是白白的圆东西,的确上面没有一个眼,但并不让我恶心。我小时候的人家都不富裕,隔三岔五能吃几个煮鸡蛋或一盘炒鸡蛋,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家和乔姨一家共住一个单元、共用一个厨房。乔姨家相对比较富裕,乔姨的父亲曾在德国留学,是一位搞机械制造的高级工程师,所以,乔姨一家基本上总有鸡蛋吃。乔姨一家对我家很好,我家大事小事,乔叔乔姨都会热心地帮忙,例如有一年,我的妹妹十几岁时得了卵巢瘤,因为不知是良性还是恶性的,父亲母亲还有我感到万分焦虑,乔叔乔姨帮我们一家把妹妹送到医院,并由当时著名的妇产科医生林巧稚亲自动的手术,我的妹妹才转危为安。但是,每次在厨房听见乔姨的打鸡蛋声音,我总是深受刺激。希区柯克在谈论有关鸡蛋时,用了一个词,令人作呕,我觉得用在我观察乔姨打鸡蛋时的感觉,也是巧如其分的。吃不到鸡蛋的我,总觉得乔姨在厨房里把一枚枚鸡蛋磕到碗里,她用两根筷子不停地搅伴着,那嗒嗒嗒的声音,真是没完没了,好像比一个无穷无尽的世纪还长。

  或许这就是我小时候吃不到鸡蛋所理解的相对论吧。因为上述原因,我从小被乔姨的鸡蛋弄得晕头转向,知道一枚鸡蛋的戏剧性,有时候一枚鸡蛋会变成一个喜剧,有时候一枚鸡蛋也会成为一个悲剧,更多的时候是悲喜交加的一枚鸡蛋。那时,我总是梦见乔姨,她就像一个变戏法的人,微笑着,手里拿着一枚鸡蛋在我的眼前晃动,当我伸手够时,她和她的鸡蛋就消失了。而我常做这样的梦,并非喜欢吃母亲为我和妹妹煮鸡蛋和炒鸡蛋,而是这个梦中的场景,让我在十三四岁时励志想成为一位作家或诗人,我曾无数次对母亲说“鸡蛋会有的,等我长大吧。”虽然这样一个梦想绝非是没有其它因素,但乔姨的鸡蛋像催化剂一般,使我疯狂的热爱文学坚持了这么多年,且一股道从一枚白鸡蛋走到了“黑”。

  我们每一个人的记忆里,总会有几个决定性的人物,几件决定性的物品,让我们身陷其中,然后,又慢慢地让我们解开人生的谜团。而对于我,乔姨就是这么一位决定性的人物,当然,还有乔姨的鸡蛋。只是我现在明白了,乔姨一家并非是富裕到另人膛目结舌的地步,这其中有我的心理在作怪。然而,事实上,当上了一名作家或是诗人,就真的像我小时那样梦想的有鸡蛋吃吗?回答是否定的;鸡蛋都是一些形而上的鸡蛋。我见过不少的作家和诗人,非但没有鸡蛋吃,且还在自己的家里喝西北风呢。另外,我觉得如今的孩子们,被社会风气以及各种各样的励志书,好像一个个全都被洗了脑,被鼓动得像一枚枚小钢炮似的,其实,就像当年我靠鸡蛋励志一样不靠谱,这些多如牛毛的励志书也是不靠谱的。
8#
发表于 2010-4-2 10:06 | 只看该作者
能联系自己的真实体验来品评文章述说共鸣,在解读作品,走近作者的同时也在回望自己对文学的痴爱,送上支持,问好。
9#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10:5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杜永生 于 2010-4-2 09:01 发表
对于作者写的刘茂盛散文系列评,很是触动了心弦。这是文字之外的思想认同感。对于他的主要文章,就有了入理入情、别开蹊径的赏析。如此,也引起了我对刘茂盛散文的兴趣,这不先简单看了《乔姨的鸡蛋》。问好!

  ...


谢谢杜版的周到细致的责任心!在这里,我替茂盛兄感谢您!
10#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10:5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zfx875206 于 2010-4-2 10:06 发表
能联系自己的真实体验来品评文章述说共鸣,在解读作品,走近作者的同时也在回望自己对文学的痴爱,送上支持,问好。


问候匣子!请多多批评指正!
11#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10:58 | 只看该作者
静安庄之忆(二)扮演胡传魁
   小学六年级时,我在静安庄一小,参加过学校的《沙家浜》剧组,相当于现在的群众演员。没台词,没唱段,也就是打打杂,翻翻跟头、跑跑龙套什么的,后来,剧组老师看我干得蛮欢,又让我管理服装道具。对我来说,虽然比不上剧组中的三主角,但其地位也是相当的牛了。更牛的是我们学校的《沙家浜》剧组,尤其是阿庆嫂和刁德一的扮演者,都是一等一棒。在历年的小学文艺汇演中,金光闪闪的奖杯就没旁落过。

   提起《沙家浜》,就不能不提剧中一场戏,斗智,而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剧组里,剧里剧外,也在上演着斗智,因为阿庆嫂和刁德一是剧组老师眼中的红人,相对来讲,老师不怎么爱搭理胡传魁。但我们小伙伴们却像众星捧月一般围着老胡转,不怎么爱搭理刁德一,如今一想,当时,这小屁孩儿凡人不理,真有点像陈道明那样傲气。

   话说有一天,老胡和老师闹了点矛盾,老胡很生气,勒令我们几个跟着他一起罢工,罢戏。老胡装病装肚子疼,我们也想装肚子疼,但老胡说:不行,都装肚子疼啊?我说,我装胃疼行吗?老胡说,你还是装头疼吧,胃疼跟肚子疼都一样。两天之后,一个小伙伴对我说:老胡是主角,到时候老师看咱们闹事,不敢拿老胡开刀,把咱们一脚踢出剧组回学校上课怎么办?我虽然也后怕,但还是装病装到了最后一个。想当年,说起来还真有点江湖义气。

   如果说人生有什么诡异之事的话,那么,我个人认为,演出排练的最后时刻老胡竟然真的肚子疼了起来就是一桩。排练舞台上老胡唱不动了,肚子疼得哇哇大叫,剧组老师急出了一头大汗。一台戏,没主角也不行呀,排练不了了,汇报演出要是砸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老师一边到老胡家问寒问暖,一边做两手准备,让我临时顶替老胡的位置,因我不但跟头翻的好,唱的也蛮好,且长得像个胖子。在形象上跟老胡有一拚。当然了,小时候的我还吃成老胡那个样子。当时,我心中一阵窃喜,有点不仗义,但也没办法。跟阿庆嫂和刁德一对唱时,不仅赢得了大家的鼓掌。也让老师喜上眉梢。那几日,我也加紧拍老师马屁,每天傍晚把老师送到车站,老师不上车,我不回家。晚上梦见自己当主角,竟然高兴的从梦中醒来。

   然而,没几天,我的喜悦与希望就变成了泡沫。最后时刻老胡又杀回来了。一看老胡没掉链子,老师谢天谢地,谢老胡,就是没有谢我,白白地练了几天,辛苦地扮演了几天胡传魁,老胡见了我,笑着对我说:你没戏,还是当我的跟屁虫吧。不用说,汇报演出我们左一又得了个第一。老得第一,得的都烦了。

   今天,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真是感叹不已,人的一生,其大大小小的经历本身就是一场场的戏,想置身其外都没戏。如果你回过头细细品味,我们似乎都是剧中人,我们所经历的大部分事情都有一种戏剧效果在里面,而其中的喜剧成分居多。在我们所经历的这些大大小小的戏剧中,真正的主角没几个,我们不过都是小角色、背景演员而已,就像那些隐藏在舞台两侧的人,没有聚光灯,至多是等待翻几个跟斗走走过场而已,但你要知道,人生最妙的莫过于置身在舞台两侧,因为在这个位置,你所体味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最深刻的,或许,也是最富有诗意的。
12#
发表于 2010-4-2 10:59 | 只看该作者
很厚实的书评,了解了一个人
13#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11:00 | 只看该作者
静安庄之忆 (一) 疯 子

     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其背后的身世都是一个谜,据说,疯子杀人完全不具备清晰的动机。但我小时候常做的噩梦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悄悄推开我家的房门,走进我家的屋子,手拿一把锋利的刀子,分别把我和妹妹弄醒,她一会儿用刀子在我的脸前晃晃,一会儿又拿着刀子在我的妹妹脸前晃晃,她问:想好了,你们两个谁先死?每次,在她这么冷笑着问过之后,于是我就从噩梦中惊醒。

    这可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梦,也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也就是说,这个梦纠缠了我好多年。因为在我十岁时,我家隔壁就住着一个女疯子。在静安庄,在我家所住的单元楼里,共有三户人家。其中一家就是这个疯子。她和他的男人没有孩子,她每天早晨起来几乎从不梳洗,要么,整个上午梳洗个没完。要么,整天不说一句话,要么,就没完没了的唱着南腔北调的歌。总之,楼里的人都说她是个疯子,她的丈夫也说她是个疯子。我们两家的四个孩子都怕她,但那时我并不怎么怕她,恨她。在我很小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同情她呢。举例来说,我喜欢听她唱歌,她家里来了信,念给她听的是我,她家里买了煤,看她一个人往楼上搬煤,我去帮她。有一次,她和他的男人煤气中毒,是我第一个冲进他们的房间,且打开窗子,为她们通风透气。有时候,她也会拿出好吃的给我和妹妹,而这时候的她脸上的微笑也很动人。

    只是后来,可怕的文化大革命来了。那些年,因我母亲的出身不好,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常拿我母亲作为专政教训的对象,三天两头做思想汇报,动不动就要在那些没完没了的会上做深刻检查。最邪门的是,街道积级分子们,竟然让这个疯女人监督我母亲的一言一行,这真是调动一切力量借用一切手段来整治所谓的地富反坏右。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疯子从打小报告开始,近而好几次把我的母亲打倒在地,头破血流。然而,有一次,我目睹了一次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景,在厨房里,疯子不让我的母亲走进水池,她抓住我瘦小的母亲的头往水池的水笼头上撞,我冲上去,用头狠狠地撞她,直到她松开我的母亲的头发。她双眼圆睁,立刻向我冲过来。我跑到外面,死死地关上厨房门,不让她出来。就在那时,隔着玻璃窗,我目睹了母亲拿起一把炒菜的大铁铲,不是砸疯子,而是朝自己的头狠狠地砸了几下。顿时,我的母亲血流满面。

    晚上,我问母亲,疯子打你,为什么你还要自己打自己,且头破血流?母亲说:“孩子,我不怕疯子对付我,我怕有一天疯子对你和妹妹下毒手,这可要了我的命。”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晚上就做起了噩梦。再后来,我母亲又实施了几次苦肉记,有一次,我母亲自己把自己打进了医院。这事一多,她的男人明白事理,怕她闹出什么事,就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来。可她有一次在自己男人睡着时也打得头破血流。后来,街道积极分子也害怕了,眼看要出人命了,这才把她调换出我们住的这个地方。

    以前,当我回忆这一切时,我会想,在文化大革命的那个年代里,或许,整个世界都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一个完全是半疯的女人竟然被某种强烈的正义感弄得完全疯了,我的母亲也疯了,她竟然拿着木板或者铁铲一次次地狠狠地砸向自己。然而今天,我知道了疯女人没有疯,我的母亲也没疯,甚至那些街道积极分子们也没疯,完全是那个文化大革命把人逼疯的。
1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11:01 | 只看该作者
静安庄之忆(之四)火中的窥视

      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里,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深深地埋在记忆的底层,很多时候,这些记忆中的勾形图或某个秘密的个中滋味,经常会翻搅着我们的内心,然而,我们却没有一丝勇气把它们变成铅字。对于我们这些喜好写作的人来说,敢于把自己内心的秘密写出来,坦白讲,实则是一种挑战,就像卡夫卡敢于把人变成甲壳虫,格拉斯在《剥洋葱》中敢于自暴家丑,纳博科夫敢于挑战禁令牌。

    十一岁那年,我家窗户对面那所劳教所大院子,已变为朝阳区的一所党校。通常,劳教所和党校都是闲人免进的,但十一岁的我,很快就赢得了厉害的看门老头的好感,接着,又用我的兵乒球球技征服了里面几位好打球的叔叔阿姨,其后,在这所大院子里我畅通无阻了。记得有个星期天下午,初春的空气很干燥,有风,我在后院一排松墙下玩耍,用一根火柴把松墙下面的柳絮点着了。结果,我玩火玩大了,柳絮毛借着风力燃得很快,瞬间就把干燥的松枝啪啪拍拍地烧着了。当火焰越燃越旺时,我惊恐万状地抬起头,发现松枝上面几米高的地方就是高压线,于是,我在院子里几乎带着哭腔呼喊了起来。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人在最需要帮助时,有时根本找不到任何人的滋味真是令人绝望。我意识到这是个星期天,院子里没人,而这时火焰上快窜上高压线了。但是,感谢上帝,奇迹出现了,只见五六米以外的一个房门打开了,从里面慌乱地跑出来几位女人,其中有一位女人赤身裸体,而另外一位女人裸着上身。原来,那是靠近后院厨房的一个洗澡间。当她们发现我这个小男孩时,即惊讶又害怕,比看到火灾更害怕,但就是这样,几位女人立刻回身穿上简单的内衣,就提着水桶抱着洗脸盆开始了灭火,惊慌万分的我,也抄起院子里的一把大扫把奋力地扑着火。就这样,几分钟之后,火焰被我们七手八脚扑灭了。后怕的是,那时火焰已离高压线只有一寸之遥了。

    今天,我还能回忆到那些被烧过的松枝以及松枝下面的干草黑黑的,仿佛在黑油锅洗过了一遍似的。是这几位女人帮我扑灭了火焰,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们没有告发我,说这个混沌无知的孩子是哪里来的,敢在院子里玩火,敢于偷窥女人的身体,并且差点就造成了不大不小的灾难。不过,我并没若无其事多长时间,后来有一次,我单独在院子里撞见那位当时的半裸女人时,她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和宽容的微笑,让我感到自己身心第一次有了一种罪孽感,虽然那时窥视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我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于是,我再也没有回到过那所大院子,再也没有见到那些美丽异常的女人。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那一瞬间,我似乎朦朦胧胧地“爱”上了她。直到今天我仍然相信一点,也许就是从那时,我真正意义上的童年结束了,而伴随我的是少年时代已经到来。

    今天,这么一个秘密场景,我把它们翻出来有什么意义?我问自己写这些为什么,有什么用?我想说的是,对于一个人来说,有些事具有着重大影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偷窥是种罪孽,而与此同时,那火光中闪现的女人美丽的身体,又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仿佛是曲径通幽一般,此事在我个人的经历中也有了某种归属感,那些属于女人的神秘,那些美,仿佛使我一直处于希区柯克式的眩晕之中。然而,这个世界是美妙的,它让我更加珍爱属于艺术属于美好的一切,而文学的神秘性以及这个世界的神秘性是俨然一至的。也许是我是个粗鲁之人,但我可以这样说,随着我长大成人,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对生而为女性的美有了更明晰更健康的观念,内心里有一种深深地敬畏和崇拜。好了,为了结束这篇短文,让我引用诗人切·米沃什曾写下的一段诗吧:“当月亮升起时,女人们穿着花衣服闲逛,我震惊于她们的眼睛、睫毛,以及世界的整个安排。在我看来,从这样强烈的相互吸引中,最终将会引发终极的真理。
15#
 楼主| 发表于 2010-4-2 11:0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季大相 于 2010-4-2 10:59 发表
很厚实的书评,了解了一个人


谢季老师夸将,请批评指正!: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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