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

莹莹子期

   坡越来越陡，我回头看看已经爬了一半了。路的两边，是看不到底的深沟。车灯只能照到前面不远处。雪却没有一点消融的意思，被压的白亮亮的，平整整的，就像一条银色绸缎。山的那边，一长溜如老牛般移动的车辆和灯火，在夜色中如鬼魅一样飘忽。 夜，越来越深了，偶尔有被风和雪压断枯枝发出咯嚓咯嚓声音，我的一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车子缓缓地朝前移动着。肖元紧咬着唇，两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脖子向前伸着，睁得圆圆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面。由于太紧张，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聚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我不敢和他说话，更不敢给他擦汗。在取决生死的一瞬间，任何语言和动作都是致命的。

　　我俩都很紧张。那个女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不管外边有多危险，却仍旧是一手抓着车上的把手，头靠在车窗上，斜依着身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都告诉她我们不走高速，她还是死皮赖脸地上了车。本来空下来的一个座位，也被她占满了。车内的空间小了不少，连我和肖元说话也感觉局促了。一路上，我俩几乎没有说话，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

       发车之前，趁那女人上厕所的空我对他说:“你这人真实在，人家说些客气话，你就心软了！”

　　肖元说：“那咋弄，她在那个物流公司上班，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都那样说了，不好拒绝吧。”

　　“还以后，你以为你还能跑几趟，现在大雪封山，就迅捷给的那点运费不但拉货还要负责拉人。这要是路上出了事，我们都……”

　　肖元眉头蹙起来冲我喊：“行了，你闭嘴吧。都答应了，还能反悔不成？”

　　一路过去，都是停在半道的车，以前超过我们的几辆卡车和几辆6.8都停在了半路，路更难走了。肖元又往前开了一截停下来，懊恼地拍了下方向盘，熄灭火：“我去看看前面路况，照这样，今天一晚上都翻不过这座山。”

　　说着，他打开门，一股凉风直吹进来。我抓起一件羽绒服扔给他。肖元跳下车，裹了羽绒服，倾着身子朝前走去。

　　那女人换了个姿势问我：“啥时候才能到锡林浩特？”

　　我瞪她一眼，愤愤地说：“照这速度，明天这时候也到不了锡林浩特。”

　　女人看了看我，不再说话，继续靠着座椅，闭着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真想把她扔出去。

　　前面不远处，有序的车辆行驶被打乱了。横七竖八的车辆堵住了本就狭窄的山路，大家寸步难行。司机们狂躁地按着喇叭，探出脑袋，大声咒骂着。有几个不顾寒冷敞着怀朝出事地点跑去。我焦急的等待着肖元的身影，都是为了省下几百元钱过路费，才绕到这个鬼地方拼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家里还有两个幼小的孩子和老母亲，不拼命这五六十万的车贷啥时候才能还清。我正胡思乱想，肖元气喘吁吁跑过来，跳进车楼搓着双手说：“前面好几辆车上不去也下不来，又不肯让路，我们说了半天好话，才放车通行，我靠，他大爷的。这叫啥世道。”说着他打着发动机。果然不一会对面有车陆陆续续过来，我们这边开始慢慢移动。

　　车子到了沽源，已经看不到雪的踪影，只是气温很低，低得几乎要把人冻僵……肖元把车停在一家早点铺前，他又检查了一下车况，店铺的窗户玻璃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穿着破旧皮袄的小二招呼我们。

      肖元跺着脚说：来两碗牛肉面吧。“你吃什么？”肖元冲那女人扬了扬头。

　　女人把手从袖筒里抽出来摆着：我不饿，你们，你们吃吧。那女人瑟缩地在一个角落坐下，脸色比我们更憔悴。自上了车她不吃也不喝，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和肖元吃罢跳上车继续前行。越往前走路越好走，到了九点多我们已经绕过了宝昌，白旗，到达了哈毕日嘎，距离锡林浩特还有三个小时左右路程了，前面是一条笔直的大路，天高的没有尽头，路长的没有尽头，茫茫无边的草原一片荒芜，除了风就是风，肖元加大了油门，我心里一轻松就觉得身上困乏的很，我上了床铺伸展四肢躺下来，那女人眼里布满红血丝定定望着车外。

　　想起她之前的恳求：“师傅，我真有急事，而且身份证因为办理养老保险寄回家了，要不我就买票了。”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样想我脸上和缓下来：“大姐，你是锡盟人？”

　　“嗯，锡盟阿旗的。”女人老老实实回答

　　”家里几个孩子？”

　　“哦，一个，在念大二。”女人说。

　　肖元突然把车停下来

　　我从床铺上侧身问他：怎么了？“

　　“肚子疼，去解手。”肖元拽了一把手纸急匆匆跳下车

　　那女人和我对视笑了。“大姐，你在这公司干多少年了？”

　　”十二年”女人悠悠地答，“

　　“那你是老员工了喽，工资高吧？”

　　“唉”女人叹口气。“才三千左右罢了，“

　　“那么低？”你老公呢？“我问

　　“老公在公司装卸。他工资也不高。”女人又叹口气。

　　“那怎么不在当地找工作？”

　　“唉，阿旗工资低啊，而且也没有好单位。”

　　“那你这保险是公司给交的？”我问

　　“不是，是我自己交的。”

　　“咦，现在企业不是都给员工上保险么？”

　　“说是那么说，公司好几百人，老板交不起啊。”

　　“那你一年保险多少？”“七千左右吧。”我俩聊得正欢，肖元抱着肚子跳进驾驶室。

　　“晓华，我肚子疼。”他皱着眉说道。我从卧铺上坐了起来

　　“你老公是不是着凉了？”那女人说

　　肖元捂着肚子：“里面拧着劲，拉又拉不出来。你给我揉揉。”我把肖元扶到床铺上，盖一半被子，给他揉肚子，又给肖元到了杯热水，肖元强忍着喝了两口

　　我问他：“你能行么？没事吧？”

　　肖元不说话，裹紧上衣，从床铺跳下来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兔子一样向前驶去。不大一会他又跳下车解手，这样三番五次，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在床铺上不停喊着疼，万全放弃了男人的形象，我手足无措，这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女人说打120吧。肖元摆着手说不行，刚过了桑根达来，离锡盟还太远120过不来，那怎么办？我看着肖元，又着急又害怕。

　　“晓华，你来开，只要过了灰腾河120就可以了”

　　“我？”我看着肖元，虽然我也考了本，而且跟了肖元有两年，但自己从没有独立开过一辆大货车。

　　肖元看着我点头“对，晓华，你来开。没有其他办法。”他的目光充满坚定。

　　我把肖元安顿好，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车子平稳行驶起来，那女人看着我眼里充满鼓励和敬畏。她的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无形中给了一种力量。床铺上的肖元的呻吟越来越厉害了，抱着肚子不停翻滚，汗水把内衣湿透了，那女人一会儿给肖元递杯水，一会儿给他擦擦汗，一会儿掖掖被子。

　　我一边开车一边给120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们快要到达的位置。直到距离锡林浩特30公里处我们终于和120相遇，那女人和我七手八脚把肖元搀扶到120上，又叮嘱我锁好货车车门，并且给物流公司打了电话说明情况，让锡盟这边物流过来接车，安顿好后，跟着我一起到了医院。到了医院后那女人一直跟我跑前跑后帮着照料肖元，直到中午一点多，女人才和我挥手道别，看着她离开虚弱疲惫的身影，我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哦，那女人好像姓王。

zizhu

一篇很暖心的小说。
人助我，我助人，落难的时候，才见真情。

草舍煮字

这一篇，一开始因为题目普通，开篇也不太吸引人，本不打算读下去。也怕自己吹毛求疵惹莹莹不高兴。只是读到描写山路险峻的句子，觉得隐含着故事，就读了下去。读的结果，真心要给满分！
人性有恶的一面，比如自私。让人搭车一般不会有什么成本或损失，但是一旦出事故，就有如同马路上扶老人一样的风险了。还有，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也是人性之恶。人性也有善的一面，比如通过帮助他人来获得快乐，通过协作来体现自己的社会价值，等等都是人性之善。
这篇小说虽然写了山路险峻，但有惊无险，在平平淡淡从从容容中彰显人性的善恶，使读者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作者表达的思想。
读莹莹的小说不多，但发现她进步很大。

夏冰

人性深处的东西通过一个搭车的过程得以体现，让人感受到了难得的人间真情。总体来说，开始有些进入慢了，所以有楼上老师开篇不太吸引人之说。个见请酌。

莹莹子期

zizhu 发表于 2018-4-3 19:44
一篇很暖心的小说。
人助我，我助人，落难的时候，才见真情。

老师先坐着，茶就来

莹莹子期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8-4-3 22:05
这一篇，一开始因为题目普通，开篇也不太吸引人，本不打算读下去。也怕自己吹毛求疵惹莹莹不高兴。只是读到 ...

谢谢老师早早来点评很是欣慰，这篇是根据我亲身经历改编的，其实一直想体现的是底层人群的辛苦和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还有企业对员工的苛刻，开篇是一改以往直入主题的风格，写了山路，山路与寒冷艰难代表人与人之间的冷酷与隔阂，而我们最需要的恰恰是善良与平等和温情。十分感谢煮字老师的付出。亲切的关怀，呵呵

莹莹子期

夏冰 发表于 2018-4-4 09:31
人性深处的东西通过一个搭车的过程得以体现，让人感受到了难得的人间真情。总体来说，开始有些进入慢了，所 ...

很少见到老师的身影，想来是十分荣幸了，这个开篇是参照了《狼图腾》也许更应该适合长篇，或者改个题目？:P问好老师。

铁树开花！

我能读出来“我”在结尾处有一丝丝后悔。本文很好地诠释了“人之初，性本善”这几句话。问候子期老师。

莹莹子期

铁树开花！ 发表于 2018-4-7 16:59
我能读出来“我”在结尾处有一丝丝后悔。本文很好地诠释了“人之初，性本善”这几句话。问候子期老师。

谢谢花花的点评，没写好，惭愧的很。

临沂风铃

很温暖的一篇小说，给老师点赞！

渔火对愁眠

                  同上:)

莹莹子期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4-8 20:29
很温暖的一篇小说，给老师点赞！

谢谢风铃的赏读，你的名字真悦耳，很喜欢

莹莹子期

渔火对愁眠 发表于 2018-4-8 21:17
同上

谢谢老师的赏读，问好

守望天使

很温暖的一篇小说，拜读了！

莹莹子期

守望天使 发表于 2018-4-15 08:44
很温暖的一篇小说，拜读了！

谢谢老师赏读，来而不往非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