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8-4-12 20:01 编辑
近年来,碎片化阅读正改变着传统的阅读方式。所谓碎片化阅读,顾名思义,大体上不过是指阅读的内容比较少,比如通常讲的段子或者小块文章,三五分钟就能搞定的长度;其次是阅读模式不完整,这次读一截,下次再续一截儿。当然,这样的阅读多半又不是书报杂志,除非是笑话集或者什么心灵鸡汤大全之类,此外哪有这样的书呢?它的阅读媒介通常与新媒体联系在一起,比如手机、电子书、网络等电子终端等等,所以,准确地讲,这还是一项新事物。
对于新事物,我们总该是张开双手拥抱的,与时俱进嘛!可不能把新事物扼杀在摇篮里的。而且,经过这样一番阅读,咱们的阅读量上去了,放眼天下,人人都是读者。不是说以色列是最喜欢阅读的民族吗?到咱这儿差远了,咱们的阅读人口怎么说也是百分之七八十的样子,你看!马路上,公园里,公交站牌,地铁口,驾驶员在红灯前,甚至在会议室,酒桌上,同志们在如厕的时候,人人一部手机,那都是读者!难怪北大的张颐武教授曾经骄傲地宣传,如果把这些新媒体阅读算在内的话,中国绝对是世界第一阅读大国。与之匹配的是,如果我们把网络文学创作也算作创作的话,我们同时也是世界第一写作大国。
古老的文明遇到了现代的科技,立马产生化学反应,真是应了那句话:厉害了,我的国!
是不是高兴的有点早?
只能说还是得审慎的乐观,甚至还不容乐观。
首先,我们看大家在读什么?打开手机,第一眼挤进你视野里的是什么,是“今日头条”,是明星绯闻,是捕风捉影的野史,是剪接过的视频片段。你可以说,这些东西也有意义啊,掌故也是学问的。确实,每个人都会对新鲜的东西感兴趣,几乎是本能,但是要是天天如此,还有意义吗?拿“今日头条”来说,“头条”自然是很重要的,可哪有这么多重要的事情?凑数罢了!至于明星那堆破事,更是破事天天有,今年到谁家,名字不同而已。至于什么野史趣闻、抗日神剧不但挑战着你的三观,还挑战着你的智商,实在是不敢恭维的。凤凰卫视有次安排了余秋雨跑了小半个地球,一个月没用手机。等朋友去接他的时候,他让那朋友跟他说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那朋友几分钟就说完了。余秋雨好奇,不对啊!天天都有那么多新闻,怎么就一小会儿就结束?那朋友说,事情天天有,看过了也就忘了,因为没有价值,有价值的信息其实很少很少。
这就像微信聊天,抱着手机停不下来,是友谊地久天长吗?不是。除了乍一接触图个新鲜之外,其余的基本上是两个无聊的人对无聊的人共同消磨时间。你面对真正的朋友,还有亲人,还会在手机上干耗吗?知己的两个人可能会面对面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就很好。而亲人的叮咛,朋友的问候则更是一言胜过三冬暖的,不会付诸冰冷的界面。
我们看起来是在阅读,事实上,我们更多的是在锻炼手指,滑啊滑,滑啊滑,滑到外婆桥啰。
可能有人会举出微薄、微信公众号等阅读。不能否认,其中有好的东西,但是阅读可能像是一道大餐,那些作为调料是可以的,真要是当饭吃,就不大妥当。
微薄以及微信公众号是奔着阅读量去的。这就像做买卖,别人凭什么买你的东西,你得合人心意,有求必应不是?于是,人们想成名,他就告诉你怎样怎样就能成名,什么零基础写作,一个月不少于两万;人们想不开,他就告诉你,要看开啊,要与世无争,看庭前花开花落,望碧空风卷云舒,“鸡汤”忙不迭就上去了;人们关心教育,对于孩子很是骄躁,他就半真不假地告诉你要爱孩子尊重孩子;人们对现实不满,他就会帮着你骂娘……
可信吗?哪有那样的好事?当你五体投地膜拜他们的时候,他们没准卷胳膊掳袖子数钱忙呢!其实你自己也不大信这些,不是风在动,也不是旗在动,是你的心在动。不是他们说得好,而是他们恰巧迎合了你内心的某种臆想。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多动听啊!可是诗和远方基本上和你没多大关系,专属于小部分人。要不,你到远方试试?没钱的话,你将不知被扔进哪个大山沟里喂豺狼虎豹,还得魂归远方。“诗意地栖居”谁提的?荷尔德林,人家二十几岁就疯了,你也想学?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看明白的人就会知道,苟且当中也能提炼出诗和远方,诗和远方也难弃苟且,缠绕在一起的。
至于阅读的媒介比如手机电脑之内,就不需要再展开了。影响视力,学习荒废,睡眠受损,精神不济,交通事故,每天每时每刻每处都在发生。你如果还在为他说好,我只能怀疑你就是一个卖手机的或者开发“王者荣耀”的。资本的积累总是需要一些血汗,只不过手段更为高明,是自愿献身,不再逼良为娼了。
相对于阅读的内容以及阅读的媒介来讲,我倒是认为碎片化阅读最大的弊端是冲淡了传统阅读。
最近大家都在谈读书,还都是传统的阅读载体和内容,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就恰恰说明了传统阅读的魅力,正是因为读过那些散发着墨香的书籍,才会印象深刻,感念至今。一本书改变了人的一生,一本书会指引人的一辈子,往往有之。任何一本好书的产生,作者都是经过广泛的搜集,深度的思考,痛苦的取舍,不断地完善才得来的,有的是一生的心血。例子太多了,曹雪芹一生写了几本?一本没写完——悲催的我刚读的那本罗伯特穆齐尔《没有个性的人》也没写完;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让索菲亚老太太不知道抄了多少次。正因为他们呕心沥血,所以他们的书才能散发出智慧的光芒,有的还能穿越时空,历久弥香。面对这些,我们如何能轻佻地应对?同时,他们的分量又岂是碎片化的阅读所能替代?
可问题是,正因为他们的广博、深邃、厚重,那么在初读的时候不会轻松,读进去也不会很快,这就考验着读者的耐心和用心。尽管“好饭不嫌晚”,可是吃惯了速冻食品与方便面的绝大多数现代人还是很难耐下性子去消耗这些大部头的。刘醒龙讲过一句话:没有伟大的读者,就不会有伟大的作品!任何一部好的作品都是作者和读者共同构建的。像以前那种“藏诸深山”“立言”流传后世的现象现在基本上已经绝迹,采用那种碎片化的阅读方式也只能浮光掠影一扫而过,基本上触碰不到作品的内核,作品再好作者也只能慨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了,这有点像谈对象,所托非人。比如《红楼梦》,比如莎士比亚都是经过反复阅读之后作品被不断提升的,杜甫到宋朝才算那么回事。我们不反对作品本身的魅力,也不否认他们遇到了真正热爱他们的人。
所以,为数不少的作者在写作的时候索性放弃了读者群体,太公钓鱼,愿者上吧!这尽管未必有利于作品的推广,但保持了作品的纯粹。《二十四史》有些是官修的,有些是私人编修的。基本上可以这样说,私人修史比官修史书价值更好。比如《史记》(尽管是个官员的身份,显然他的《史记》更大程度上是私人性质,他给为自己为家族写的,不大买皇帝的帐),《三国志》《后汉书》等等,他们没有体制和帝王的禁忌,也不打算给他们看,所以要更可信一些。文学创作上也类似,典型的例子就是这几年爆红的沈三白的《浮生六记》,不过是地摊货的出处,沈复本人怎么会想到让他大卖以至于今日之盛况?
可是,如果我们仅仅因为他们的前瞻,他们的晦涩,他们的耗时就选择放弃,是不是有点可惜?你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通常的一种说法是好的作品应该是领先于时代的,对读者有启发意义。至少作者和读者是平行的,相互有个呼应。可是事实上,浅表性阅读恰恰是作者跟着读者屁股后面转,还不如把它当作一个屁放掉,轻松一大截儿,多花些时间对付前两种类型。
新的问题又来了,即便是你很小众地选择了严肃阅读,可是阅读的速度毕竟要大大超于写作的速度。当下一个突出的矛盾恰恰是阅读的周期过快与创作的周期过慢之间无法对接。创作跟不上,引导宣传跟不上,人家想看却没的看,你总不能老是让人家背《十三经》之类,祖宗的东西是好,可人家还得要“现世报”不是?当下更需要好东西。要么数量不够,要么知道的不多,自然而然导致阅读的偏移,而阅读的去严肃化偏移又导致出版的困难以及创作的消极,严肃的东西生产生存都很难。这种困境导致严肃阅读道路越走越窄,所谓的繁荣都是浅表性的,是一种文化强势的幻觉,表面上的狂欢而已。
还有说法说即便是碎片阅读还不行,嫌烦!现在已进入“读图时代”,看看图就行了。这样也好,人人诟病的教育问题解决了,三年级以上不要了,看图说话,二年级就能搞定!
不是不明白,是这变化快。没有人说“变的一定就是好的”,也有变猫变狗的。既然还没到“读图”时代,大家还是在沉醉于碎片阅读,不如从碎片阅读当中挪挪步,有能耐的多写点有些价值的东西,让咱们有的看,多少有些功德;爱读的多看点耐看的东西,没准就会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至少你不会觉得我们当真现在已经进入了阅读的繁华盛世了——早得很啦!
毁掉我们的都是我们热爱以及习惯性的东西,碎片化阅读正在拉低一个民族的文化水准,消解着我们的民族智慧,而我们,或多或少的都是参与者,甚至是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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