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瑕玉 于 2018-4-24 14:51 编辑
《她生纪事》之—分裂(3) 一 我刚搬进之前“姐姐”住的房间,就来了初潮。妈妈手把手地教我用卫生巾,我一边笨拙地处理自己,一边在妈妈眼里看到了一丝诡异。 很长一段日子,我在房间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那正是经血的气味。我反复洗手,反复检查自己的内裤是否干净,唯恐自己身体这不洁的气味泄露。但后来我早就干净了,可这股味儿它还是在房间里似有若无地飘散。我四处寻找,最后终于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发现了它。那是一只小号的食品保鲜袋。我解开袋子,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照片和一张带血的卫生巾。带血的卫生巾倒扑在照片上人的脸上。那是“姐姐”的照片,那是我用过的卫生巾,鲜红的颜色已经发褐了。我揭开卫生巾,“姐姐”的脸上仿佛被血掌掴过,一股淡淡血腥气弥散在我的嗅觉里。 我处理了那张卫生巾,用湿巾蘸着清水轻轻拭去了“姐姐”脸上被血掌掴过的痕迹。我把照片带去学校,放学后把它埋在了校园后的山坡上。我在那小土堆上插了一株清香洁白的栀子花。 妈妈发现塑料袋不见了,心急火燎给我解释,“她是横死的小鬼,我们得压住她。”我不知怎么给妈妈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是对她说:“不要。” 二 “哥哥”在“姐姐”死之后,又改口称呼我妈为“梅姨”,本来他已经喊我妈“妈”很久了。 有一天,老高在外面有应酬,我和妈还有“哥哥”三个人吃晚饭。我们现在早就失去了那种欢乐的气氛。妈妈夹了一块鱼递到“哥哥”饭碗里,“哥哥”躲避了一下,妈妈筷子上夹的鱼落到了餐桌上。“哥哥”就在这时候说,“梅姨,你和我爸爸离婚吧。”他的声音冰冷,脸上也早就没有之前的温存笑意。妈妈拿块抹布来抹桌子,她把那块鱼肉抹走的时候,我看见她的手微微地抖。她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我看得出这笑容的肌肉纤维也有点抖。妈妈就这么温和地笑着,温和地抹着桌子,眼睛也不看“哥哥”,她轻声回应说:“这你得去和你爸提。”“哥哥”就在这时候猛地摔了碗站起来,他手指头点着我妈,又点着我,恶狠狠地说:“我早就该看出来你们不是好东西!是你们逼死了我妹妹!你们就容不下她……” “是谁容不下谁你说说清楚?”妈妈忽然用力把抹布往地下一甩,叉起腰来。 我有点不认得“哥哥”了。我试探性地靠近他,想劝劝他,“我们真的没有容不下你妹妹,是她容不下我……” “走开!你们用计谋抢走了她爸爸和哥哥,还时不时地装可怜,不然她怎么会寻死?”“哥哥”对我一撩手掌,我差点仰面跌倒。我突然发现,他们兄妹的长相和表情原来那么像。 我想起我埋在校园后山坡的那张“姐姐”的照片,洁白清香的栀子花下,仇恨未泯,她还魂到她亲哥身上了。 三 “哥哥”果然去和高老头提要他和我妈离婚了。我和我妈呆在“姐姐”吊死的小房间里,如同置身在一条飘摇的小舟上。我非常想带着我妈逃离。 高老头又摔碎了一个杯子,他还是大声咆哮:“你开什么玩笑?”哥哥也大声咆哮:“我不开玩笑!我就是要你和梅姨离婚,是她们害死了妹妹!”“是你妹妹自己想不开吊死,怎么能怪人家?”高老头声嘶力竭。年轻漂亮且勤劳的女人,对他来说看来还是不可或缺的。我在这时候看了下我妈,她听了老高的话,竟然手抚着胸口,情难自禁地热泪滚滚。但是我不。我想着用我初潮经血盖住的那张照片,我冷冷地看着我妈。 四 “哥哥”没能说服高老头和我妈离婚。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用仇视的目光面对着一直赖在这个家里的一对母女。他现在的眼神我太熟悉了,那就是“姐姐”的眼神。而且“哥哥”再也不会教我写作业了。有一次,我放学回来,“哥哥”一见到我,就喊了一声“燕燕”,那是很久以前他喊我的声调。他目光中的亮点和笑意也是很久以前才有的。他还是那个原本的他。但来不及等我进一步体会这幻觉般的温暖,“哥哥”忽然醒过来似地收了满脸温暖满眼笑意,收得干干净净。他瞬间就摇身变为他的妹妹,冷漠而尖锐地看着我鄙视着我。我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我讨好似地拿出作业本,主动上去拽住他的衣袖,“哥哥,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做……”他甩开了我,狠狠甩开了我!“别碰我!”他咬牙切齿。我默默地看着他。我知道,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他和他妹妹。当他要出来的时候,他妹妹马上就冲了出来。那一次,我流了眼泪。我又一次涌起强烈的要带我妈逃离的念头。 我带着痛苦的感觉日日成长。日日发奋努力。趁着老高还在位的权利,带着假小姐的面具,一路顺风。与此同时,“哥哥”混到高中毕业就不读了,老高把他弄进了一家工厂。 步入大学的那一年,有一回我坐在厅里看书,“哥哥”下班回来了,他只穿着一件白背心,脸上有汗渍,一件浅蓝色的衬衣搭在肩。他看见了我。他温情地微笑地看着我,那是我的“哥哥”。我又一次经历了幻觉。但这次幻觉时间似乎更长,那温暖的眼神和唇边的笑意,像是一个我千方百计才抢到手的玩具——或者那本来就是我的而一直被无形的别人时刻抢去的玩具——我要拥在怀里!我又一次含泪喊了他“哥哥”,我喊他“哥哥”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穿着背心把衬衫搭在肩的,他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眼镜,衬衫的胸前别着某所名牌大学校徽的。随着我的呼唤,“哥哥”温暖的眼神和唇边的笑意又褪了。他冷冷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毫不遮掩他的厌恶和鄙视,他进了自己的房间。一切如梦似幻。一切梦幻破碎的时候依然猝不及防,而又心有不甘。 五 我终于大学毕业了。我学的是财会专业。我工作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对我妈说,“妈,我可以赚钱养活我们了,我们走吧!”我看得出我妈很动心。这些年来,她也是不快乐的。老高虽然没有听从他儿子的挑唆和我妈离婚,但他从来都只是把我妈当做一个免费的保姆和——性伴侣——谁不知道呢?他终究是因为我们母女而失去了亲生女儿,想必在很多和我妈独处的时候,他一边享有她,一边也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我的勇敢的五十二岁的妈,鼓起勇气对老高提出了离婚。老高这时候已经从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痛恨我们这对卸磨杀驴的母女。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怒地喊道:“你开什么玩笑?”然后就嘴角流涎地像一座大塔似地倒了下去。 “哥哥”夺门而入,全力搪住他亲爸中风倒下的高大身躯。明显他搪不住,就快被压倒在地。我冷冷看着这一切。这时候,我妈冲上前,协力“哥哥”搪住了老高,还一边大声喊我,“燕燕,快来搭把手,你爸……” 他不是我爸。从来不是。 啼妃2018.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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