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低眉 于 2018-5-4 16:07 编辑
汉朝来的人 ——十三行书法读后感 文/低眉 我在用旧了的身体里挣扎。想必我的挣扎是徒劳的吧,因此而显得猥琐。一个身陷泥沼的人,又能够挣扎到哪里去呢。那些破碎的身体,被扔在脚下,像一些描绘梦境的线条,虚脱脱的,委顿了一地。充满了荒诞和突兀的意味。被旧毛皮圈住的蛇,已经无所循迹。 十三兄就没有我这样的虚无。他正大光明地“在”着,一脸的吏气。吏气是一种平正的气,没有一丝杂念。黑帽子下面的脸十分认真,公堂上正襟坐着的人,准备审案子。他要做个好官,不肯让一个黎民百姓受冤屈,因为那都是天下苍生。就是这样专注的神气,带着木柴自燃的热度。这样的人,横平竖直,正气坦荡,身体永远都不会用旧,无需挣扎和蜕皮。这上路子的人,来自汉朝。看一眼就等于是喝了一勺藿香正气丸,可以解表化湿、理气和中。这就近似于“符”的功效了,具有一种特定的能量。 十三兄的藿香正气丸,尤其适合我这种恶寒发热后背虚无的人。“我死之后请抱紧我,轻轻地拍。取出我从未活过的一部分。把我后背里的空虚填满”。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拿来填满虚无的东西,就是这种正气。 认识十三兄十年有余了吧?十年前,初看十三兄的字,有草木精神,脚步天真,姿态稚气,气质散淡。有韵致,内心平静,是拥有半日闲的出尘人。那时我对他的字,还只停留在歇脚,守拙,抱朴,澄怀,自在,见性,天真,无事,半日闲……这些印象上。 今看,竟是大不相同。经过了十年的游学,十三行的笔画,尤其是收笔,竟然大大的变法。有刀刻之乐声编钟敲击的感觉。不能用中气充盈来形容了,是有气,但不仅是中气,还有一股正气,而这正气又不像处庙堂之高那么不可爱,是来自民间、乡野、充满生命力的堂堂之气,是那么的可亲,有着自己的温度。是山间树木,又高又直又清,而不自知。水流花开的境界,就是水自流,花自开。水仍是水,花仍是花,不缠杂,不暧昧,不荡漾,也不安静。是呈现生命本来的面目,不为了给别人看。这就是“见我”了。 是的,细细看来,十三行的笔画已经有了金石声,编钟声,正大而见我。线条文化含量丰富。大器正在求索中渐成。十三兄之字有正气,这正气也不是为了要人知道。是不自知,不要人知,而本来面目已在此。这境界自非十年前可比!半日闲,出尘,无事,天真,歇脚,是因为还有一个“我”,还有一个“事”,还有一个“尘”,是有分别心的,内心的栅栏依然存在。而正大,见我,是真心的本来面目,直面世界,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了。我什么都不要,而且不必给你知道。 云不为什么行,水不为什么流,只是行乎其所不得不行,流乎其不得不流。文学至此才是最高境界。“文学的境界是面对有人,但最自然的境界是面对无人。《离骚》是有怨,但屈原并非要讲给人听。”书法亦当如是吧?十三兄的线条,就是对面无人的抒发。直面人生,呈现真心的本来面目,不粉饰,不拣择,不解释,不表白,妩媚或者粗鄙,天真或者世故,孤寂或者喧嚣,繁复或者寡淡,都不是。它只是它自己。单纯的“呈现”。 除了“正”,十三兄的线条也是“乖”的。不是乖戾的乖,而是乖巧的乖。那些线条,圆融,晓畅,是柔的,软的,又并不谄媚。乖巧得像斑点狗的湿鼻子,没有攻击性。这些有佛性的线条,已经进行了精神上的淬火。无事时看一眼,可以体会到书写者面对纸墨时内心的真稚。这是个婴孩,他不知人世有刀剑这样事物的存在,也不知自己的纯洁。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个老人。因为老的最高境界,就是返老还童,返璞归真。 这么说吧,十三兄的线条,有时候,的确也是柔软的。但这种柔软,不是女性的阴柔,正如它的“正气”也不是男性的阳刚一样。这样的线条,是无性的。无阴阳之别。你可以拿男性和女性这样的说法,去套在初生的婴孩和一个老得齿摇脱落的糟老头子或者老太婆身上吗?你不能。他们叫做婴儿或者老人,统统都是无性别的。 咦,一向不在书法圈内见行迹的十三行,多年来投身地产行业,走南走北,肉体劳顿。南通文艺界,也鲜见对十三行的述评。也许这其实是老天对他的成全。不在圈内,就可以不受时风左右。多年在外,就可以拜访高人,自在问道。所以能够得古法,走正道,入古入帖。 真好,笔画里走来汉朝的人,生得这样仪表堂堂,正大光明。 十三行。王庆。又号拾山堂。他就是我心目中的高人。不在方内,在方外。 |